寒风刺骨,越靠近港口冷风越强劲,祝柔昀拉紧围巾下了出租车,眼前的巨大邮轮发出呜呜的声音,那即将是她跟高成共渡五天四夜假期的地方。他还保留着船票,一心期盼她回心转意。而因为五年来的习惯,她也决定再试一次,只是不敢保证能够重燃爱火。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就像朋友一样,没有任何亲密举动。
她现在甚至连他单纯安慰的拥抱都一并拒绝了,虽然五年的情感基础很深厚,但是……似乎远远不及与安柏崴在一起的短短七个月。
「好冷喔!」高成从出租车后车厢拿出两人的行李箱,催促道:「我们快点上船吧。」
「嗯。」祝柔昀点点头。来之前她就知道他们订的是一间双人房,可现在那不代表会发生什么事。她心里很空,不知道容不容得下高成的存在。爱情究竟该是什么样子?她已经搞不清楚了。
事实上,她连思考都不愿再去思考,干脆不要再谈感情,就不会再受伤了。
她继续跟DL珠宝保持联络,公私分明,有时也会跟罗霈芯闲聊,但是她们很有默契的绝不提及安柏崴,反正他也不在乎她,分开将近一个月了,她从来没有在楼下遇见他。
真可笑,她竟然期待安柏崴跟高成一样,会到楼下来堵她。
可安柏崴是个头脑很清楚的人,既然未婚妻已经出现,很多戏码就没有必要再演下去,怎么可能再回头找她?
然而可悲的是,她还故意增加出门次数,并常在楼下逗留。
不过一星期之后她就放弃了,开始避免亲自去DL珠宝。
她是变坚强了,但还没有强到可以对他跟Helena 出双入对视若无睹。
上了船,他们很快找到房间,船上的房间不算宽敞,刻意营造出一种亲密感,只是跟高成一同进入房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反而多了一份生疏。
「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一点东西?」高成这阵子总是体贴到令人不可思议。
「我还好,但想先到处看看。」只要能不跟他独处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不管去哪里都好。
「嗯。」高成突然面有难色,「你先去逛逛,如果有看到什么汉堡三明治的,帮我带一份回来好吗?」
「怎么了?你不一起去吗?」难不成才刚上船,他就要窝在房间里?应该到甲板上,感受一下乘风破浪是什么感觉吧?
「我还有点事要忙……」他笑得很尴尬,「你知道的,珠宝设计展快要截止了……」
挑了一下眉,祝柔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吗?那你慢慢构思吧。」她拎起皮包就要走。
高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以前她总是会担忧的问他到底怎么了?画到哪儿?怎么还没交稿这样的问题啊!为什么现在扭头就走,彷佛事不关己?
「小柔!」他还是忍不住叫住她。祝柔昀应了声,眼神冷淡的瞧着他。
「你交了吗?珠宝展的设计……」他很小心的问。
「早就交了。」她不愿看他,因为他正用那种她熟悉的热切眼神望着她。
「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遇到瓶颈,一直画不顺手。」高成急急忙忙拿出草图,恳求道:「你帮我看看哪里不对劲好吗?或是说……」
「或是说干脆我帮你画吗?」深吸了一口气,祝柔昀终于把憋了很久的怨气发泄出来,「你的瓶颈来自于我的离开吧?」
眉一皱,他有些恼羞成怒,「你在说什么?跟你离开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白痴,知道过去你是怎么利用我的构想跟灵感,成就自己的地位跟事业,以前因为我爱你,我傻我痴就算了,但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该不会……这阵子他的关心与体贴,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张设计稿吧?「我用Hazel的名字在DL珠宝立足,已经不少人知道我了,我知道我自己是有能力的,没有才华的人,其实是你!」
「闭嘴!才卖出几件畅销作品就得意起来了!」高成气急败坏的摔下草图,不甘被羞辱地吼回去,「要不是我以前这样督促你,你哪有可能有今天!」
「自以为是!」她紧握起双拳,愤恨的提醒他,「你每一样作品的原创者都是我!是我祝柔昀!」不该失望的,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就是为了珠宝设计展的作品,才会对她那么好。
什么今生只有她一个、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在她身边,全部都是为了自己才说出口的屁话!
祝柔昀倏地转过身。房里的空气窒闷得令人难受,她不想再跟这家伙同处在一个空间里。
「等等——小柔!」见她要走,高成哀嚎的喊着她,态度丕变,下一秒马上双膝跪地,直接拉住她的手。
她不由得回身,低头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用一种可怜姿态求她的男人。
「拜托你,小柔!是我不好,我真的都在利用你,可是我现在骑虎难下了!」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菁品珠宝说我要是珠宝展没拿下好的名次,就要跟我解约了……这是我的事业啊,小柔,你一定要救救我!」
喔?因为她离开之后,高成就一直没有好作品,先是情人节饰品的失败,再来是Mystical百货的手炼设计也未受青睐,所以菁品下最后通牒了?看见她没有任何反应,高成更加心急,拚命摇晃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你一定要帮我,不然我怎么办?你要救我啊!」他可怜兮兮的哀求,「我说爱你并没有骗人,我还是真的很爱你……」
深吸了一口气,祝柔昀粉拳握得更紧,她低头望着他,突然觉得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高成,你知道吗?」她带着浅笑,轻柔的把手抽回来,「我根本不在乎。」
此话一出,高成错愕的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她走离他,拖着她的行李箱往房门走去。
「……小柔?」
「你的事业、你爱不爱我、对我吼叫、讽刺我……我都不在乎了。」她拉开房门,轻轻颔首,劝道:「你还是把时间拿去想设计图吧。」
甩开高成后,祝柔昀的心情并没有比较轻松,她发现自己对高成的情感已经不存在,之前的怨怼与恨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爱的相反并不是恨,而是不在乎。怀有恨意,表示对方还在自己心里,不管是怎么样的情绪,依然无法抹灭。
就像她现在对安柏崴的感觉一样。
她有很多怨怼,恨愚蠢无知的自己,更恨无情的安柏崴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是真的真的很爱他啊!
爱到愿意当他家的女主人,爱到听见婚纱两个字会动心,爱到已经打算跟他坦诚她的家人,甚至期盼与他共组未来。
站在甲板上,海风吹乱她一头长发,即使冷风刺骨,还是不及她心底的冰冷,她呆望着海面上的浪好一会儿,才又拉着行李进入船舱。
服务生亲切的来询问,要为她引领到房间,她笑着摇头,说明了自己的状况,请他们设法为她挪出一间空房。
然后她就开始漫无目的的闲晃,跟她的心一样,已经失去可以停靠的港口。
邮轮上有数间昂贵的精品店,她每一间店都进去逛,可是任服务人员笑得再热情,她也无视他们的存在,只是一直想起在拉斯韦加斯,她也曾这样逛着街。那时是悲伤的失魂落魄,现在呢?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想……立刻冲去找安柏崴,狠狠掴他一巴掌,然后再狠狠的吻他!
她很意外自己会有这样的冲动,只能拚命压抑这种想法,她已经够可悲了,不需要再多来几出这种斓戏码。
终于,她逛到一间表店,规模虽然比赌城的小很多,但各类男女表都有,她难得有兴趣的停下脚步欣赏,看着这些名表,很难不想起她钟爱的那支表,连戴上它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亲手给毁了。
生于她手、毁于她手,她觉得这样很公平,总比戴在别的女人手上好。
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她想,干脆买一支表来安慰一下自己好了。
「麻烦拿这三支让我试戴一下。」她指着柜子里的三支女表,请柜姐开柜。
窄小的店里挤了不少客人,突地,有股熟悉的淡淡香味传来,她记得好一阵子之前,她身上每天都沾染那股香味。
她有些失神,柜姐也在这时为她戴上三支手表,结果效果却差强人意,还是摆在橱窗里好看点。她摇了摇头,一旁一对情侣趁机过去试戴,却好看得令人羡慕。祝柔昀微笑道谢,再去看看有没有其它喜欢的款式。身后穿梭着不少人,她蓦地觉得方才的香味变得稍重了,似乎就在她附近。是什么样的男人,会用跟安柏崴一样的男香?
「试试我这支表如何?」
一道浓厚沉稳的嗓音,从她左后方响起。
祝柔昀瞪大了眼睛,看着映在玻璃柜前自己模糊的影子,还有站在她后方的男人,他身材高大顺长,她从玻璃柜里只能看见他的胸膛。
她心跳加速,缓缓转过头,眼角余光先瞥到一只蓝色的盒子,上头系了粉色缎带,盒子上写着DL珠宝。
她双拳缓缓握起,甚至可以感受到汗水慢慢自掌心渗出。
她不敢抬头看对方到底是谁,只是死盯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拆掉粉色缎带,打开深蓝色的盒子,一支她再熟悉不过的女表就这么安稳放在深海蓝的绒布盒里,跟全新的一样。
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可思议的瞪着那支表。照理说,这支手表应该已经支离破碎了,怎么还会……
「或许非常适合你喔!」男人拿起手表,希望她戴上。祝柔昀终于抬高蚝首,眼前就是她朝思暮想到心痛的男人。安柏崴就站在她面前,用她熟悉的性感笑容,深情款款的眼眸,宠溺地凝视着她。
下一秒,她却竟夺门而出!
她慌乱的推开人群,几乎是用逃的逃出那间窄小的店,她快要不能呼吸,再不出去她一定会窒息!
扔下行李,她踉踉跄跄的往船舱外跑,一路奔到甲板上。
为什么他会在这艘船上?他是跟Helena 一起来玩的吗?还是……
「柔昀!」安柏崴追了出来,对她的反应感到有点错愕。
他原本是希望她可以喜极而泣,哭着拥抱他的。
「你来做什么……」她紧抓栏杆,背对他不愿回头,「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好好说过。」他有点无奈,「那天你亲昵的勾着高成的手从我面前离开。」
「你未婚妻搂着你,差一点就要吻上去了!」少把错推到她身上!
「我没有未婚妻。」他一派轻松,「我说过,我的情人就只有你一个。」祝柔昀忍无可忍的回过头瞪他。他以为她是睁眼瞎子吗?那天的一幕幕都在午夜梦回时不断的回放,每次她从睡梦中惊醒,脸上都挂着未干的泪痕,一颗心紧揪着,总是在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现在还敢说这种风凉话?
「她戴着我的表……噢不,应该说我帮两位设计的表,Bob跟Helena 嘛!她一脸幸福的递给我结婚喜帖,我也在国外的网站上搜寻过了。」她好想哭,但是愤怒凌驾了一切,「这就是你隐瞒我真实身分的原因吧?dl珠宝的继承人,一旦让我知道了,我就能查到你跟Helena的事!」
安柏崴有点苦恼。他早该听Rose的话,不该隐瞒身分的,不过他不想说的其中一个原因,的确就是因为烦人的婚事。
他上前一步,可祝柔昀马上跟着后退一步。
「我现在就要过去抱住你。」见状,他竟挑起一抹邪佞的笑容。
「我为什么——啊!」才嫌恶的皱起眉头,下一秒就被他紧抱在怀里,「呀!你放开我!我一点都不想……」
安柏崴用力地圈着她的身子,几乎快指断她的肋骨,他的脸颊贴上她的,彷佛渴望已久似的。「我好想你……」他轻柔的在她耳边低喃,真怀念她柔软的娇躯。
祝柔昀被搂进他怀里,防线瞬间被击溃,明明理智告诉自己要推开他,但是大脑跟身体却不容许她这么做。
她也……好怀念这个拥抱,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他的体温跟嗓音……
愤怒和还没骂完的话,全都消失在他的拥抱里,唯一涌出的,是悲喜交杂的情绪,以及泪水。
「先解决你可能的疑问。首先,只有我一个人上船,Helena 不在;第二,我的确是跟着你们上船的。」他稍稍放松力道,但还不至于让她有办法挣脱。
祝柔昀盯着他的胸膛,并没有对上他的视线,只是暗自抹去泪水,不发一语。
「接下来解决我的疑问。」他压低了声音,「你跟高成复合的情况……」
「我们没有复合。」尽管不甘心,她仍是出声解释,「他只是以朋友……或者是以一个想再度利用我的身分陪在我身边,不过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就好!」安柏崴喜出望外的笑开,因为笑而导致胸膛起伏,不过这不但没让她觉得舒坦一点,反而更气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所以她再度武装自己,开始试着推开他。
「别这样,我知道你会生气,但是你总该听我解释了。」他依然保持笑容,甚至还偷吻了她的脸颊。
祝柔昀又羞又气,却不争气的安静下来。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任何变化,所以才迟迟没有告诉你我的身分,而之前我因为厌烦Helena 跟父亲的一相情愿,所以逃离美国……不过现在可以证明,我的两个决定都是错的,所以那一天你跟高成离开之后,我就决定事情必须立刻解决才行。」他叹了一口气,「我带着Helena 立刻飞回纽约。」
事情是自纽约而起的,而且所有人重视的也不是他跟Helena的婚礼,而是DL珠宝跟Helena珠宝的婚礼。
说真的,他并不讨厌Helena,他们两个和邹昶伦从小就玩在一块儿,情同手足,但是到了青春期,他们之间没有产生任何火花,朋友的关系依旧没有改变。
可被选为舞会皇后的Helena,却在毕业舞会上当众吻了舞会国王的他,还跟大家宣布她爱他,连邹昶伦都惊讶到不行,很有义气的把到手的辣妹丢一旁,火速救他逃离现场。Helena 的告白引起轩然大波,却没有人质疑这件事的真假,谁教他们三个几乎形影不离,而且Helena从小又比较黏他。
他曾经严正的表态过,但没有人理他,到后来所有人的焦点已经转移到两间珠宝公司的联姻,只为了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因此他渐渐疏远Helena ,用工作之名跟邹昶伦游遍世界各地,反正跟她讲得再清楚也没用,因为她一直自认为是他的唯一,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只有她。
只不过逃到最后,他遇见了让他心动的女人,而老爸那边也等不及了。
这是他忽视与逃避的下场,因此他回到纽约,郑重表明自己的想法,家族的人纷纷举反对票,甚至跟他摆明了箭在弦上,怎可不发?说他应该负起身为继承人的责任。
最后他说出和柔昀的事,告诉家族的人们,他已经找到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但那个人不是Hele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