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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护师 第3章(2)
作者:决明
  「……」众人沉默半晌,一双晶晶亮的眼眸,全落在尉迟义身上。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反应迟钝的尉迟义被瞧得浑身发毛。

  「我们觉得……把她摆在你园子里的小竹屋,比放在柴房更危险。」

  「危险?有什么危险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替她挡!」在他势力范围内,连严尽欢想闯进来找她麻烦,都得先过问过问他。

  数十根食指,指在尉迟义鼻前。

  「你就是危险。」异口同声。

  「你太没有节操观念,把一个俏生生的女孩放在你伸手可及之处,等于把她推进虎口。」

  「十天内,她会从小竹屋睡到你床上。」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毫不留情,一针见血。

  尉迟义忿忿拍开所有人的指控手指:「你们真是够了!我尉迟义是那种人吗?!」

  「是。」连公孙谦都跟着大家一鼻孔出气,笃定颔首。

  尉迟义不是小人,当然,更不是君子。

  尉迟义不是禽兽,当然,也不能完全说他不是,男人在骨子里都带有些许兽性。

  通常尉迟义只要察觉自己对某个女孩有好感,他不会耽溺于牵牵小手就满足的纯纯之恋,他会想要拥抱对方、拥有对方,共度火热亲密的缠绵。他最不齿秦关一场感情谈了十年以上,曾不只一回在秦关面前鼓吹他直接去染指朱子夜,否则不知道两个人还要拖拖拉拉几十年才能成就好事。尉迟义直率的性子,讨厌拖泥带水,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少在那边暧昧来暧昧去,若爱了,双方都心意相属,浪费哈时间?直接就来吧!

  把沈璎珞放在这种男人身旁,不死即伤!呀,不,是很难全身而退。

  众人对于尉迟义待沈璎珞的态度,看得饱含兴味。除了他视为亲妹妹的欧阳妅意之外,还不曾见过他替哪个姑娘出气,甚至不惜和严尽欢顶嘴,大逆不道地粗鲁拎高严尽欢狂吠猛叫,稀罕呐,稀罕。

  「谁像你们想的这般污秽下流!」尉迟义不屑悴声,鄙视眼前这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畜生。「我尉迟义岂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我绝对不会逾矩!绝对不会碰她!我对她没有什么邪念!是人皆有恻隐之心吧?她从一个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沦为小孤女一只,刚来到新环境,一定是又茫然又无助,咱们所有人当中,谁不懂这种惶恐?我关心她的理由很单纯,我们这群老鸟有责任照顾菜鸟。」

  拍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话说得无比义气,彷佛接下来就会说出「我尉迟义从今天起,认她做义妹啦!」的光明磊落。

  尉迟义绝对不会对干妹妹出手,如同欧阳妅意沦为妹妹身分,在他眼中就被踢出「女人」行列,连异性都称不上,若沈璎珞亦比照办理,得到尉迟义的「义妹」保证,她的童贞便安全无虞,大家也能大松口气,将沈璎珞安排在尉迟义园子旁侧的小竹屋!

  不过那个下一句,始终没从尉迟义口中听见。

  沈璎珞醒来之后,对于身处的环境有丝迷惑,思绪仍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接中浑浑噩噩,茫然的眸子打量这间宽敞却也阳刚的房舍。它称得上干净,虽然有股汗味隐约飘散,比起柴房的闷腐味道着实好闻许多。房舍东北墙两边窗扇敞开,窗外,池水怜怜如碎银,风拂起浅浅涟漪,远眺对岸的严家当铺,视野相当宽阔,好似当铺有任何动静,飞过大池就能直接到达一般的便利。

  她坐起身,额上贴着的湿巾子「啪」地掉落,她本能要捡起它,看见握巾子的手,涂有厚厚一层膏药。

  思绪慢慢清明起来,尉迟义替她上药的蛮横,不顾她抗拒,硬是将她的手腕扯向他,用着粗暴的力道!

  粗暴的力道,却让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被火灼伤的手,明明就好疼好疼,她光是握紧拳,几乎就要无法忍受,怎能再容忍他用粗糙的指腹搓揉?

  他却比羽毛更加轻盈,在她的挣动之下,仍精准无误地料理妥泰半的伤口及虫咬痕迹。

  柴房那些小虫在她手上留下的肿包已消肿许多,不再像是骇人的深红色突起疙瘩。刀伤和烫伤无法神速痊愈,但刀伤里夹杂的沙石与脓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涂上草绿色的药,淡淡的味儿,像薄荷,涂在烫伤处的药,则是无色透明的冰凉药膏。连小腿上的肿包也仔细上妥药。可……那些都是藏在裙摆底下的私密部分,他怎么能……沈璎珞躁红了脸蛋,失措地揪紧白裙,虽然为时已晚,光是想起他是如何撩高她的裙,以指腹沾药,碰触闺女儿绝对不容夫君之外的男人染指的肌肤,她便忍不住羞惭呻吟。

  她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待在他的床榻上,一心只想快些跳离。

  抱紧爹亲牌位,她臀儿不过挪了几寸,腿儿来不及跨下床缘,房门率先被人顶开,尉迟义端着汤药进屋,瞧见她醒,他露出笑,又瞧见她不乖乖躺好,浓眉皱起,两种情绪在他那张原本就和善不了的脸上,造成冲突般的存在,但还不至于吓人。

  「躺下,你在发烧!」

  「呀?」她对自己身体状况毫无所觉。以往被呵护着的花儿,只消一丁点不舒服,便会有婢儿请来大夫为她看诊,便会有人为她送上补身药汤,一旦没人嘘寒问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你没察觉自己在生病吗?!」

  她愣愣摇头,下一眨眼,他的手掌已经撩开她的发丝,熨贴在她额心,探询烫人温度是否仍在。他的掌心,比此时盘踞在她脸上的燥热更加灼人。

  「还是很烫手。把药喝掉,躺下,巾子给我,我拿去重拧。」尉迟义连串说着,一气呵成,应该也要按照他话去做的沈璎珞却没有任何一项工作达成。

  药,没喝。

  人,没躺。

  巾子,绞在她手里,湿濡了她的衣袖。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警戒地啾着他,虽不至于充满恐惧,但曾经存在过的信任追随,变得薄弱!不是他尉迟义敏锐,而是她眸中翻腾的情绪太清楚好认了点。

  「我不是骗子!」知道她误解他了,尉迟义赶忙重申,为彰显他的诚恳,他放下热呼呼的汤药,双手半举:「我明白你现在应该有很多罪名想冠在我头上,我们一条一条说清楚!你被刁难、被安排睡柴房、被恶整,全是误会,他们将你误认为另一只姓沈的家伙!」

  此时似乎不合适言明那只姓沈的家伙正巧是她家大哥,否则她若得知自己尝过的苦将会原原本本套用在她大哥身上,她定会想为他求情,如此一来,又会和严尽欢正面杠上。为了沈启业这种斓人与严尽欢交恶,惹怒严尽欢,换来苦日子,不值得。

  「他们不是要针对你,李婆婆一大把年纪,要耍坏也得伤透脑筋,大伙当真都不是坏心眼的人,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现在话讲开,他们知道你是那个『无辜姓沈的』  ,以后绝对不可能再发生类似的刁难事件,柴房你不用再去住……」尉迟义顿了顿,急促的语调渐渐放轻,像在讨好:「我不是存心骗你,我真的以为李婆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我不晓得小当家下达对『姓沈的』的恶整令,我若知道,不会把你单独放在那儿。你……在生我的气吗?」

  沈璎珞静静听着,慢慢摇头。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她被排挤,不是因为她犯了错、不是因为她手脚驽钝,只单纯……被错认。

  「你爹的牌位,也不是他们想作弄你而丢进灶火里,阿土以为那是柴薪。你别同他们计较,我替你扁过他了。」他续道。她的反应则是颔首。颔首与摇头,芙颜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淡淡的,读不出太多变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并非我惹怒了李婆婆他们。我一直很担心,是不是我太笨手笨脚,拖累到大家的工作速度。」沈璎珞终于开口说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语气不卑不亢,不像之前他牵着她的手往厨房去,他告诉她,严家全是好人,她在这儿会得到照顾时,那般的全然信任。她不是怀疑他。只是,有些情况,会发生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李婆婆在面对他时,笑得多么亲切慈祥,当他转身离开,又换上另一张脸孔,上一回如此,下一回谁又能保证不会如此呢?

  她若像先前的天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得到妥善照顾,事后证明并不是这样,她岂不是又要被失望打败?

  她在严家学到的第一课便是,凡事靠自己,不要再妄想依赖任何人。

  她这辈子都靠着爹亲的护佑而活,爹亲供她用最好的、吃最好的、穿最好的,却忘了教导她如何在困境中求生存,她像朵娇嫩花儿,养在华宅豪邸,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遮风蔽雨的住所会崩塌毁坏。

  要依赖人,是件多容易的事,困难的在于失去了让她依靠的肩膀,她要重新站起身,必须更加更加的努力。

  她告诉自己,沈璎珞,你不再是千金小姐,你要快些适应、快些长大,不会再有谁替你支撑着头顶那片天,你得全凭自己,你允诺过爹,要他走得安心,不为你操烦,你一定要做到。

  「大伙会将你当成自家人,希望先前的事,你别介怀,大伙在等着你病好,要亲口向你道歉哩。」尉迟义咧嘴笑,端起汤药,呼呼吹凉,舀了要喂她。

  「我……自己来。」她伸手要接汤碗。

  「你手上全是药。」他把汤碗高举,摆明不让她碰。她、她、她又看到了啦!沈璎珞窘迫地撇开红脸,他身上那件无比通风的背心,勉勉强强挡住他胸口,但只消他动作大些,背心敞开,该看的、不该看的,全被人看光光!

  她真想求他去披条被裳。

  「你脸怎么这么红?更烫手了!」他的掌心重新贴回她的额,探得比方才更热的体温。

  「你!男女授受……」

  一匙苦药喂进她嘴里,苦涩的滋味瞬间充塞口腔,以往娴儿都会为她准备几块梅片,让她舒解作呕的苦味……不行不行,她不可以再回想过去的丰衣足食,以前的沈璎珞,现在的沈璎珞,早已不一样。

  她忍住苦,咽下汤药,芙颜微微皱起,仍是乖乖张嘴喝药,连吭都不吭一声。

  比起严尽欢每回喝药都得搞得全严家上下鸡飞狗跳,又是耍赖又是使性子,最后总得逼得夏侯武威架住她,嘴对嘴强灌,沈璎珞着实很乖巧。

  尉迟义一开始以为全天下的「千金小姐」都该像严尽欢一样的骄纵任性、一样的不可理喻,她却很不同,即使她此时的打扮与寻常村姑无异,素白的棉衣裹身,长发以发带松垮束绑起来,没有金银珠宝妆点,没有胭脂水粉扑盖,她就是有一股修养婉约的味道,少掉华服美裳,亦无损她举手投足之问的优雅闲静。他以为他对千金小姐很没辙,要他与千金小姐相处,他不如去后院找大黄和小白玩泥巴哩。

  她却没有给他这种想逃掉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她跪坐在他的床上,他的被子盖在她膝间,他的枕上仍有浅浅凹陷,那是她曾躺过的痕迹……光是这些,就令他不由得……燥热起来。

  我尉迟义岂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我绝对不会瑜矩!绝对不会趣她!我对她没有什么邪念!是人皆有恻隐之心吧?她从一个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沦为小孤女一只,刚来到新环境,一定是又茫然又无助,咱们所有人当中,谁不懂这种惶恐?我关心她的理由很单纯,我们这群老乌有责任照顾菜鸟。

  他吼过的话,听来多义正词严。

  谁也反驳不了他。

  但……

  恻隐之、心?不会蹦矩?不会碰她?没有邪念?老鸟照顾菜鸟?那么……此时此刻,一股很想很想很想把她揣进怀里的冲动,又是什么?

  侧隐之心,还是,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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