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她走出会议空,霍非仪坐了下来。会议室里的几个人他都不认识,眼神一对上,他们就朝他微笑,他感觉不自在极了。
好不容易等到兄长进来,可会议才一开始就让他觉得待不下去了。
“我想你们各位应该都知道了,这位是我胞弟霍非仪,将会在本季加入公司,希望大家先认识认识。”
听见大哥这么对众人介绍,本来坐着不想引人注意的霍非仪, 只得拉好西装站起身。
五、六个人的眼睛望着他,他僵硬到不行,勉强露出笑容,道:“我是霍非仪,各位好。”说完就赶快坐下。
“那么,趁着这个机会,我想讨论一下公司最近的状况。首先是原料商那边,虽然现在提供的厂旖和我们合作已久,但公司原料不能为一家原料厂所垄断,前几年就开始寻找其他条件符合的厂商……“
他的大哥开始在讲些他不明白的东西,高级主管们聚精会神地聆听,也时有提出个人意见的情形;而他,就只能呆坐在一旁。他们讨论得越是热烈,他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如坐针毡。
席间,兄长偶尔睇向他,希望他也能表示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就只能笑。这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像极一个愚蠢的傻瓜。
总算捱到会议结束,他简直想要马上回自己的办公室,却忍耐着,尽量让自己表现从容。
走廊上,只剩他和大哥两人的时候,大哥对他说;“你好像还没有进入状况,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望着电梯灯号。
“……没。”
“算了,也还不到一个月。可能是我要求太高,希望你能逐渐上轨道。”兄长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便走离了。
他则搭上电梯,门一开启,他就大步且快速地行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使劲地甩上门。
脱下外套用力扔在沙发上,他烦躁地在桌前踱步。
没一会儿。听见敲门声,他不耐道:“什么事?”
汪只晴开门走进来。停在他身侧,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他。
“之前那些资料的幻灯片,目前已经全数处理完毕,这是后续的部分,给你过目。”
霍非仪瞪着那只牛皮纸袋,粗鲁地接过,下一秒,一把丢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纸袋里的东西有些滑出来摔在地上。
“我不想看!”他生气地道。
也不管汪只晴什么反应。继续大声说:“这里实在太无聊了!公司无聊,公事无聊,就连你,也无聊到极点!每天来上班都已经很烦闷了,为什么还要面对你这种死板无趣的助理,你如果长得漂亮点至少还能赏心悦目!”
吼完,他低喘几口气,回过神来,立刻发现自己讲了不应该讲的话。
他望向汪只晴,她只是没有表情地凝视着他,就像平常一样。气氛变得沉重起来,这不是能够随便说什么就带过去的状况,霍非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未久,汪只晴走至办公桌旁,将掉在地上的东西重新装好,然后将纸袋整齐地放在他的桌面上。
“我出去了。”最后,她只这么说。然后走出办公室。
等她关上门,霍非仪忍不住用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
他是在迁怒,以那种非常不恰当的伤人言语迁怒无辜的人。
反正……反正他们本来就有仇!他本就看她不爽,这样对她又怎么了玛?
在心里万般解释和说明,却就是压不下那股歉疚感。
之前他对她恶作剧,却从未感觉抱歉。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或许是因为她始终游刀有余吧,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对她做了什么,然而现在,他毫无理由和道理刻薄地批评人家与生俱来的外貌。
他终于达成目的伤害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挣扎了几秒,霍非仪跑到窗边,从百叶窗的缝隙偷看外面。
看到汪只晴坐在座位上拿出面纸,他惊了一下,紧张兮兮地小声自言自语:“不要哭啊……求你了,千万别哭。”冲进来对他生气骂他都好,就是别摔泪。
汪只晴仅用面纸擦了擦眼镜,然后又重新盯着电脑萤幕。
还好没有哭,可也看不出有没有发怒;观察半天后,霍非仪转身,整个人成大字坐在真皮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因为这样,从会议室出来后的那一顿气,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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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到了,他在办公室里扭扭捏捏的,要离开就得经过她面前,他有点不想面对,只希望她早走,不过想起这几天他离开时她都在加班,他就不晓得自己得等多久。
谁知,六点不到十分,他在窗前窥见汪只晴收拾东西搭电梯走了。虽然不明白她今天为何比较早,不过这真是太好了。
他到公司停车场取车,开出去之后才发现外面正在下大雨,刚刚都没注意到。
由于出来时是单行道,所以他每次都必须回转。在经过公司大门的时候,刚好是红灯,眼角余光瞥见有人站在骑楼底下,仔细一瞧,竟然是汪只晴。
看起来就是一副没带伞被大雨困住的模样。
……不管她,跟他没有关系。看着红灯倒数的标志,霍非仪抬起手肘靠着窗户,单手握住方向盘直视前方,如此这般地想着。
前一刻还想着要避开她,没道理又自己送上门去。
秒数归零,灯号转变成绿灯,他踩下油门,路边景物往后飞逝。
反正她会自己想办法的,大不了等雨小些再去买把伞,或者会遇见别的同事和她一起撑伞。
那如果雨一直很大,又没有其他同事呢?
“……我是倒了什么楣啊我!”还是受不了,霍非仪转过方向盘,绕了一圈回到公司前。汪只晴果然还站在那里。
想要叫她到更靠近马路的地方,好方便坐上车,但是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她的手机号码,坐在车里招手也不知她看不看得见,雨那么大,他又下不了车。
正感无计可施之际,汪只晴发现了他。
他赶紧对她比手划脚,希望她到比较接近马路而不会淋雨之处,她却离开骑楼,正步朝他而来。
“你、你做什么?”他惊讶地伸长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赶快把她拉进来。
“你不是叫我过来?”被拉进车里,似乎令她感到意外,她露出疑问的眼神。
只是一段路而已,过大的雨势却让她的眼镜和头发都湿了。
“是叫你没错,但不是要你这样跑过来啊!”他想也没想,掏出自己口袋中的手帕递给她。
忽然,他感觉彼此好像都顿了下。对于明明整天相处,却根本陌生的他们来说,现在的气氛真是十足怪异了。
他们一点都不友好,他也不是因为下午的事在表示歉意或内疚什么的,他只是不想看到一个他认识的女性淋雨,这是身为绅士的基本。霍非仪在心里这么解释,汪只晴当然听不到。
“那是怎么样?”汪只晴接下他的手帕。
“什么?”霍非仪走神了。
她看着他。
“是找我,但不是要我跑过来。所以霍先生找我做什么?”
原本他是想载她到可以搭车回家的地方,现在却莫名地变得有点不好说出口。
“……你在哪里坐车?”他转开脸,结果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
她注视着他一会儿,然后才跟他讲往前面开一段路。不到两分钟的距离而已,待车子停下时,雨也停得差不多了。
这……什么怪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不是让他像个笨蛋一样吗!
春转夏的季节,变天简直跟变脸一样快。领教了雷阵雨的无预警,霍非仪真的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干嘛的感觉。
所以说,刚才不要理她就好了啊。
“……我在这里搭车。”汪只晴打开车门,看了眼天空。“雨停了,刚刚还下得这么大。”
“是啊。”
今天一整天真是太衰了,霍非仪不高兴地撇嘴。因为觉得自己实在是又糗又笨,所以心情更差了。
“霍先生。”
听见她的叫唤,他抬起眼来。
她启唇,对他说道:“今天霍先生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我也因此想早点回家休息。谢谢你载我。”
“没……我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他有一瞬间的困窘,只能移开视线掩饰,发现她准备要走,他不禁拉住她的手腕唤住她:“等一下。”
“呃。”她突然发出一个不是很舒服的短音,虽然很低很不明显,但是霍非仪还是察觉了。他下意识地赶紧放开了手。
“怎么了?”他看着她,她正摸着包着护腕好几天的右手。
“没什么。”她道。
他本来以为那个护腕是有什么功效,结果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受伤在戴的。
“你手痛?是弄到什么了?”他问。
“……只是使用电脑太久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使用……”霍罪仪忽然愣住。
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吗?
忆起她时常加班帮自己整理资料。
是他害的吗?
新的再加上旧的,对她的歉疚感整个快要爆出来了。
“那个……呃,那个……就是,我……对、对对对、对不……”他下午说的那些,是他口不择言了。
拉不下脸,又不知怎么开口,他结巴支吾半天。
他感觉她正望着他,而他觉得双颊像被煮熟般发烫。可恶!
他该不会还脸红了吧?
汪只晴只是凝视着他。
“霍先生是在跟我道歉?”她非常直接地问。
他瞪大眼睛,反应好大。
“咦!”
他、他是想要道歉,可是呢,这个、那个……心里挣扎要说不说的,最后他还是僵着脸皮,道:“下午,那个,我……的确是说过头了。”
这是他所能表达歉意的最大极限值了。
男子汉大丈夫,他可不是不认错的那种人。
汪只晴又是沉默地看着他。
这真是太折磨人了,霍非仪感觉自己都要冒汗了。
“霍先生,你实在当不了坏人。”最后,她这么说。
什……什么什么什么?
那什么意思?
霍非仪瞪大了双眸,听她又道:“那么,明天见。”
语毕,她关上车门,转身离开。
——他简直是白痴到爆炸啊!
从她坐进车子里后,他的言行举止没有一秒不白痴的。
霍非仪双手握着方向盘,直想一头撞死算了。
当天下班,他直冲常去的健身房,用尽全力发泄。
翌日,他去到公司,经过汪只晴座位前,相当僵硬地和她打招呼。
快步进入办公室之后,他背贴着门吁出一口气。
抬起头,发现桌上摆着一瓶之前都没有的花,他一愣。
小小的白花十分可爱。他走过去一看,简单雅致的玻璃花瓶下压着他今日的假单,还有一张粉色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相当好看,简单写着: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这束漂亮的花能让你赏心悦目。
昨日那样不完整的道歉被接受了,他得到了原谅。
但是他一点都不开心啊!
他狼狈地抹了下发红的脸,不知道等会儿要怎么面对汪只晴。
时间拖久了,他想会越来越难以跟她交谈,他才不要一直尴尬下去。
想了又想,他睇着那花,然后拨打内线。
“是。”汪只晴的声音从话筒传沫。
“……咳”他莫名地咳嗽了一下,因为紧张而心脏怦怦跳着,还好她看不见他的样子。他道:“那个……我桌上的花,是什么花?”
这样她应该知道他也看到纸条了吧?
“是玛格丽特。”汪只晴说道。
“喔……那个……那个……”他又咳嗽两声,非常别扭地道:“很可爱,我喜欢。”表示的确是赏心悦目了。
说完,因为觉得实在太羞耻丢脸了,他很快地挂了电话。
带着好奇,他走到窗边观察外面的汪只晴。
在位子上,她看着电话,似乎在想些什么,随即。她的嘴唇,微微地扬起。
好像笑了。
很不很不很不明显的,不明显到他觉得那应该是自己看错或幻觉。
那个总是冷淡又冷静的、那个不管要她做什么事都没有表情的、那个被他视为机器人的……他的助理,居然露出如同人类一般的笑意!
霍非仪犹如被雷电劈到一般。真的感到非常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