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气氛热烈,鸣陆正出兵大禧,众人士气如虹,无不认为此役必胜。
天下目前以大禧、鸣陆、大燕三国鼎立,大禧皇帝蓦允治国有方,国势强盛;大燕皇帝曾修齐为人谨慎,只求偏安;鸣陆皇帝阴弼则是个极具野心之人,一心并吞天下。原本三国国势相当,阴弼眼见大禧逐渐凌驾在其他两国之上,吞不下这口气,于是主动出兵挑衅,想藉此役挫败大禧。
“陛下,蓦允自以为是天下至尊,不把咱们鸣陆放在眼里,这回若能大败大禧军,看那蓦允还能不能继续嚣张!”某位大臣声调扬高的说。
“没错,咱们这回派出的皆是精兵,定能让大禧军尝到战败的滋味!”
“不只这样,等修理了大禧后,回头咱们还可以再杀大燕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天下就快是陛下的了!”
“是啊是啊,臣等在此先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统江山,成为天下霸主!”众人马屁拍得熟练,齐身跪地高呼。
“哈哈哈,众爱卿说得好,此回与大禧之战若能获胜,就证明朕乃真龙下凡,是天下真正的共主,哈哈哈——”阴弼忘形大笑。
这时,大内总管太监朱寿快步入殿。“陛……陛下!”
“可是战前有捷报了?”阴弼痛快地一拍掌,喜问。
“这个……战前尚无捷报传来,奴才要禀报的是后宫之事……”朱寿抹着汗说。
阴弼这才注意到他满头大汗,不禁脸色一沉。“后宫出什么事了?”
朱寿用力咽了口唾沫才道:“启、启禀陛下,聂妃娘娘诞……诞下公……公主了。”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接着渐渐弥漫出一股死寂,阴弼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年乃是蛇年,鸣陆笃信蛇为不祥妖物,蛇年出生之人乃降灾传厄之徒,因此于蛇年期间,举国上下无人产子,若不幸产下之子不是扼死就是将其丢弃,不料陛下的后宫竟诞下蛇女,尤其还是在与大禧对战的重要关头,众人的心被不安笼罩,议论纷纷。
龙座上的阴弼回神后怒斥道:“朱寿,你胡说什么!御医明明算过产期,聂妃肚子里的孩子要下个月才会出世,那时便已避开蛇年进入马年了,孩子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出世?!”
“启禀陛下,御医的估算原本无误,产期是在下个月没错,但今晨聂妃娘娘起床时,不慎跌落床下,动了胎气,孩子便提早降世了……”
“这么说……聂妃真为朕生出一个蛇女来了?!”阴弼错愕过后,霍然从龙座上跳起身,表情恼恨至极。
“陛下,蛇年产子为祸那是对一般人而言,陛下乃真龙天子,产下的亦是尊贵龙女,岂能与众人相提并论,况且,咱们鸣陆国运正昌隆,又怎会受此影响?”朱寿硬着头皮说好话。
众人畏惧阴弼残暴,担心受牵连,连忙附和讨好道:“可不是,陛下何等龙威,产下的公主就算是蛇也成龙,我鸣陆必雄霸天下!”
阴弼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正要开口说什么,又有一名太监匆匆入殿。
“陛……陛下,战前有报!”
终于有消息了!不等阴弼开口,已有大臣急着问道:“战况如何?咱们鸣陆是不是大胜?”
这名太监屈腿脆下,伏地痛哭道:“呜呜……我军死伤四万,败了!”
众人皆难掩错愕,阴弼则是难以置信又大为震怒。“败……败了?!”
“蛇女降世……果然厄兆……”不知是谁这么呢喃道。
阴弼一听,两眼大瞪,简直不敢相信大军转眼溃败,忙让那太监把两军的战况详细说来,听完后他火冒三丈。
“朕要杀了那个逆女!朕要亲手杀了她!”他勃然大怒的抽出佩剑,气冲冲的走下龙座要去杀了女儿。
此时却有一名下身淌血的女子出现在殿门口,挣开了宫人的搀扶爬上殿来,正是刚产女的聂妃。
“陛下,臣妾无福无德,这是来请罪的,请陛下饶过女儿一命……”聂妃伏在地上,眼泪直流。自知生下蛇女又逢鸣陆战败,阴弼必会迁怒,为救甫出世的女儿一命,她才刚生产完,血都还未止住,听闻消息连礼节也不顾就急着来向阴弼求饶。
“你住口!枉费朕平日最宠你,你竟给朕生下祸星,现在还敢替那个逆女求饶?!那个祸星害得朕败给蓦允,朕绝对饶不了她!”阴弼怒不可抑,一脚踢开聂妃,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大步要往殿外走去。
聂妃刚刚产女失血过多,又被他踹了一脚,疼得几乎要厥过去,可是她咬牙硬撑着,使尽力气扑上前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道:“陛下,那也是您的骨肉,您饶她不死吧!”她绝不能让他杀了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
“休想!”阴弼执意杀女,抬脚要再踢开聂妃。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愿意以死谢罪!”
这话令阴弼的动作一顿,他将脚放了下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求死?”
“没错,生下她的是臣妾,所以为祸的是臣妾,臣妾罪该万死!”聂妃徒手抓过他的剑,抵着自己的胸口,那剑锋利无比,她柔嫩的双掌马上鲜血淋漓。
“你……”阴弼一愣。
“陛下若还念着过去对臣妾万般宠爱的分上,就让臣妾以命换命,换得女儿活下。”
“混账……”
斥骂声还未完全落下,聂妃便已抓着剑用力刺进胸口,鲜血登时涌出。
阴弼眦目反应过来,连忙丢下剑,抱住她软下的身子,激动大喊,“聂妃!”
聂妃戚然一笑。“臣妾此生得陛下宠爱,本以为是福分最厚之人,不想却是为祸陛下最深之人,臣妾惭愧,无颜见您……唯有一死方能谢罪,若陛下允许,臣妾来世、来世还想侍奉陛下,为陛下揉肩擦背……为陛下排忧解闷……与陛下相偎一起看日出日落……”
“爱妃……”怀里即将断气的女人确实是阴弼此生的最爱,她宠冠后宫,此时见她将死,饶是他心再狠,也不免痛了。
“那孩子是臣妾唯一留下的骨血,即使陛下再不待见,臣妾也求您让她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好,臣妾不奢求其他……”聂妃使出仅剩的力气抓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你……”聂妃就算生下蛇女,阴弼也未曾想过要杀她,可她却在他面前自戕,此举令他大憾,喉咙一阵滚动,终究点头了。“好吧。”
聂妃露出笑靥。“多谢陛下成全……臣妾虽死,魂魄还是会陪伴您左右,天上人间,唯陛下一人……”说完,她缓缓闭上眼,再也无法醒来了。
这死前说的话极尽缠绵,哪能不揪动男人的心,阴弼性情残酷,也难抵这份痴情,抱着她瘫软的身子,神情悲痛,不舍极了。
周围的臣子见状无不摇头,聂妃竟然牺牲自己保全孩子,且死前还能彻底抓住阴弼的心,不愧是鸣陆后宫第一宠妃,若是她没死,要不了多久皇后之位必是她的,只可惜打从她产下蛇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场悲剧。
十一年后。
在三国的交界处,乌云随着狂风涌现,弥漫天际。
多年来,鸣陆都没停止偷袭大禧边防,终于惹怒了蓦允,派出独子出马教训。
年仅十六岁的大禧太子蓦魏亲自率兵五万冲往边境,马背上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十分俊美,一身银色战袍,更显得英姿勃发。
“再前头一点就是鸣陆了吧?”蓦魏停下马来,神色张扬的问向随后跟上来的黑衣男子苏易,此人是他的贴身侍卫。
“回太子殿下,再过去即是鸣陆国境了。”苏易回答。
蓦魏兴致盎然的望着前方高耸的石墙。“草万金,你来说说,这鸣陆皇帝可有什么好玩的事迹?”他问向稍后才骑着马喘吁吁追上来的小太监。
草万金边喘着气边道:“这个……鸣陆皇帝阴弼今年四十有八,野心勃勃,企图并吞天下,因此三番两次挑衅咱们大禧……”
“我说草万金,你欠抽了是不是?”某人不耐烦的打断道。
草万金身子一颤,完全本能反应的抱住身子,当真怕啊!
“草公公,鸣陆皇帝对咱们大禧垂涎三尺之事谁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与鸣陆皇帝有关的传闻秘事,这些你可有听说?”苏易稍微提点草万金一下。
太子自出生就被当“神人”来养,因为民间流传,皇后娘娘受天命而来,诞下他是为了拯救苍生,因此太子极受百姓爱戴,但太子持重的一面只在外人面前展现,私下的他,个性像极了皇后娘娘,大胆、张扬以及无比顽劣。
皇后娘娘不认为自己的性子有什么问题,却觉得儿子如同一匹脱缰野马,因此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个小太监,随时向她回报太子的大小事,若有出格之举,回去就让儿子好看。
可怜的草万金待在蓦魏身边,说穿了身分就是奸细,平日在太子面前就是个欠揍的,任何苦事、倒霉事绝对少不了他一份,而太子整他更是例行公事。
草万金的脸皮抽了抽,为自己遭受非人的待遇悲戚之余,不敢稍有延迟,马上苦思苦想之前与其他太监闲聊时可有提过鸣陆皇帝的事。
“这个……鸣陆皇帝膝下共有一子七女,儿子为皇后吕氏所生,还未满一岁,长女则是在蛇年出生,出生当日鸣陆大军即败给大禧,此女险些被赐死,是其母聂妃以命相抵求来苟活生机……不晓得这个消息能否让太子满意?”草万金战战兢兢的道,就盼能顺利交差。
“咱们大禧对蛇并不畏惧,但鸣陆却是厌极此物,想来这位公主虽然能逃过一死,但日子八成也不好过吧?”苏易同情的点点头,看向蓦魏又道:“您出世时紫光耀天,是神福之人,可这位公主却是不祥之星,两相对照,这位公主的命运还真悲惨。”
蓦魏挑起眉。“你可真能对照,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位蛇女公主确实苦命,可惜今日过后,鸣陆国运铁定要更加灰暗,就不知会不会使得这位公主的命运更加坎坷?”说完,他突然笑了,笑得狡猾如狐。
草万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位主子可不是“善类”,同情人的事是做不出来的;苏易也抿紧了唇,因为主子出马,鸣陆必败,蛇女公主也许真会再受到牵连,但若她命该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日落前,蓦魏率五万兵抄小路直逼鸣陆石城,漫天的沙尘下,攻其不备,鸣陆军败退,石城失守。
鸣陆后宫。
“果然又是你这祸星作祟,十一岁生辰这日就又让陛下丢了边境两座城池,当初陛下就不该心软饶你不死,也不致于让鸣陆至今不能强过大禧,都是你这贱蹄子害的!”皇后吕氏狠狠打了阴奢一巴掌,打得她的小身子往地上一摔,一时爬不起身,然而吕后犹不解气,继续骂道:“不愧是聂妃那贱人的贱种,尽学会聂妃那股子矫揉造作的德性,起来,少给本宫装可怜!”
阴奢忍着痛,赶紧起身走回皇后面前,人才刚站定,头又被一只杯子砸了,她登时头破血流。
四周宫人个个看了心惊,只是眼中虽有怜悯,也是一闪而逝,谁教她是蛇女,败坏了鸣陆的国势。
“啊,好脏啊!母后,您瞧她的脏血都污了您的寝宫了。”二公主阴烟指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嫌恶的道。
她是吕后所生之女,今年十岁。
吕后更为恼怒,挥手赶人。“还不快滚!别让你那不祥的血祸害了本宫!”
阴奢垂着颈子,用手捂着还在流血的额头快速离去,离开前还听见阴烟说道——
“母后,百姓都说鸣陆有个蛇女公主,我只与阴奢差一岁,昨日来的那个大燕使臣还误以为我就是蛇女公主,对我指指点点的,真是气死我了!母后,您怎么不让父皇杀了她?!”
“母后何尝不想她死,但你父皇念着聂妃那贱人,母后若是开口,只会让你父皇以为母后嫉妒那已死的贱人……”
听到这儿,阴奢胸口一紧,不由得加快脚步,直到离开了皇后的寝宫她才慢了下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自己住的落日宫而去。
走着,她看见一只飞鸟凌空飞过,发出几声急促的叫声,她立即又提步跑了起来,才刚跑到落日宫,外头便降下大雨,她拍拍沾到身上的几滴雨珠,想着幸好她跑得快,要不身子全湿了。
她瞧了眼天空,方才那只鸟儿已飞远了,但她还是朝它离去的方向轻轻挥手,算是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