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纯君被他这么静瞅着,竟有些晕眩,两颊像有无数小蚁爬上,痒得她小脸不安分地扭了扭,想蹭掉那古怪热痒。
“邝莲森,我很喜欢你阿娘,邝姨待我真好。”
她再寻话题,想什么说什么,却发现他眼角似乎微微一抽。
“是吗?”他薄唇淡吐。“我也挺喜欢我娘的。”
安纯君脸容发亮,寻到同好,她可开心了。
“邝姨身上好香,我喜欢闻,邝姨抱起来柔柔软软,跟我抱着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还有还有,邝姨声音好好听,说话像唱曲儿,她笑起来好温柔……”小巧眉眸间漾着羡慕之情,她抿唇一笑。“有娘真好……”
单薄的漂亮凤目仍淡淡盯着她,看得有些深,他沉吟了会儿才道:“往后成了亲,你窝进‘五梁道’,我娘就成你的了,随你使用。”
安纯君先是一怔,眼珠子又滴溜溜转。
有什么事不太一样。
她一时抓不到点,只觉邝莲森哪儿怪怪的。
以往,他不会提及婚事,他不提,她随意,反正拿他当江湖好兄弟看待,真心对待。然而这次入“五梁道”拜访,他却主动把话转到那上头。
望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神色,她心窝猛颤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情感漫生出来,有些意识到两人是男与女之别,将来成亲,一个是相公,一个当娘子,窝着过一辈子。
她蓦地脸红,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
这实在很不像她,竟会变成胆小鬼,不太好意思接触他的目光。
“我会好好使用……呃,我是说,我、我喜欢有邝姨这样的娘。”
邝莲森低幽幽道:“原来你是因为喜欢我娘,才甘愿嫁进‘五梁道’。”
“嗄?!”乱转的眸光倏地调回他脸上。
“你只喜欢我娘,没喜欢我。”平铺直述的说法夹着恰到好处的落寞。
……什么?!“不是的!”天地良心啊!“邝莲森,我喜欢你!”
“可是你更喜欢我娘。”
“我……不是这样的,这、这不能比……”
“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跟我娘比。”
“不是这样的!”安纯君焦声嚷嚷,小脸胀得更红,从榻上爬坐起来。“我喜欢你,邝莲森!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身上有她迷恋的一切——沉稳定静的能耐,徐慢不焦躁的语调和举止,所有慌乱的大小事如湍流涌到他面前,全化成小溪潺潺,然后是他衣上、发上的温柔气味,他淡淡笑时嘴角的弧度,和他凤目专注凝视时的神气……真的,她喜欢他好多、好多,有他这个足能拿出去献宝的朋友,她觉得走路都有风……噢,不,被这么一搅,她似乎很难再拿他当朋友看待,朋友间的情义不纯粹,加入花花绿绿、难分难解的情愫,她呼息紧促,怦怦跳的心撞得胸骨生疼。
她胸脯鼓伏,瞪着他。
他眼神定定然,不动声色,心里已掀波浪。
八成喊得太急,一股气冲上脑门,安纯君晕了晕,眼前有一瞬茫白,她哀叫了声,歪歪倒回枕上。
“纯君?”
好听的声音在唤她,她低唔应声,头仍发晕,有谁在摆弄她的身子,然后一只凉凉大手覆在她额面,轻轻抚着,她下意识随着那抚慰的力道调息。
“纯君?”
“嗯……”白茫消散,她双眼能视物了,掀开睫,年轻的男性面庞竟离她好近,他徐长带清香的气息近得能烘暖她的脸。
她不禁一怔。
“邝莲森……你那个……怎么……”怎么脱鞋上榻,人已躺平,还跟她枕在同个枕头上?
“我怎么了?”他细眉淡挑,有些无辜。
“……也是啦,这是你的屋、你的房、你的床、你的被,你想睡,自然躺平就睡,那……那我回我爹住下的那个院落去……”她想起身,却起不来,发现自个儿像只蚕蛹般被裹在被子里,而他侧着的长身正好压着两边被角。
她疑惑地看向他,正欲启声,邝莲森淡淡抢了话头。
“你很喜欢我,那很好,以后在一块儿了,会有许多好玩的。”
她虽然不很聪明,也晓得他说“窝进来”、“在一块儿”的意思,他又提到跟婚约有关的事了。
以往爹常提起、邝姨也提过,她感觉不深,总能嘻嘻哈哈带过,像没事般抛到脑后去,但这事从邝莲森口中提出,不知为何她竟心跳加速,心音一声响过一声,热气一波波从脚底漫到脑门。
喉儿有些紧,她润着唇,呐声问:“邝莲森,咱们俩……真要作夫妻吗?其实当朋友不错,你要有心仪的姑娘,那个‘指腹为盟’的婚约也不是非守不可。”
“你真这么想?”
“我……呃……”唉,她头晕、脑胀、心跳异常,要她说什么好啊?
他的手从她的额面滑到颊畔,像在帮她撩开发丝,似有若无的碰触害她吐纳大乱,吸气、呼气都得小心翼翼。
所以她对他的喜欢,仅是朋友间的情义?邝莲森细细端详她巧致五官,见她眸底生春波,双腮绽红梅,有什么正悄悄萌生……他若有所知,心绪莫名一弛。
“朋友间得讲江湖道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是吗?”他薄唇略扬。“咱们之间有婚约,既作约定,我是非你不娶,你要我毁约,岂非陷我于不义?”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
“你奋不顾身为我挡掉危险,有恩于我,为报此恩,我更该以身相许。”
他说得好诚恳,但安纯君真被搅得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咦?他干什么?干么拿东西套她的颈?
“这块玉佩玉质奇特,能吸附与散发气味,我已将它熏了奇香,这香气能长久持续,亦能防蚊虫蛇蝎靠近,你戴好,它是咱俩的定情之物,别随意取下。”
她瞬间瞪大眼,眼珠子乱滚。
定、定情?!定……江湖兄弟情吗?
瞧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好似再自然不过,可是……她好多事还没厘清,和他之间的转变尚在适应中,怎么猛地又来一波?
玉佩系着长长丝线,他边说边帮她挂上,跟着拨好她细柔发丝,调整好长度,让那块半个巴掌大的奇玉能安妥地落在她胸央。
她低眉,傻愣愣瞅着。
那是一块大黄玉,色润偏橘,雕成一颗大虎头。
她再仔细瞧,发现虎儿的表情好憨,半点不威,两颗虎目圆滚滚,咧嘴的样子像在傻笑。好可爱。
玉心散出香气,她心间波动。
清冽气味一缕缕钻进鼻间,她陡地回神,缓缓拉开一抹露齿的笑,咧嘴神态跟那颗黄玉虎头颇相似,憨气。
“邝莲森,你是怕又有毒蛇咬我,才送我这个好东西吗?它又香又滑,有香包的功用,又比香包漂亮,我很喜欢喔!”眨眨眼,她皱起鼻头、很捧场地用力连吸好几下,跟着又问:“你是不是也该全身都熏上这种气味以防毒蛇、毒虫靠近?那条小红蛇离你好近,你险些被咬哩!”
“我会戴着同样气味的香包,便不怕被咬了。”他说谎顺溜,笑得温温吞吞。
“嗯。”她点点头。“对了,说到那条小蛇,抓到它了吗?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红蛇,我爹懂医也懂毒,他要见到那条蛇,肯定——”
“你也得回送一个定情之物给我才好。”阻断她的继续追问。
“什、什么?”小嘴微张。
邝莲森忍住笑,表情一派认真。
他屈起一臂支着头,垂目细瞧枕上的红嫩脸容,她大眼睛先是定定然,然后溜溜转,似陷入苦思,他竟愈瞧愈乐。
“……邝莲森,我没有东西送你……”好愧疚。拜托,她全身上下就一套鹅黄衣裙,没袜没鞋,连发带也给解下,哪来定情之物回赠他?
“既是如此,今晚就陪我睡吧。”
嗄?!这……什么跟什么?
有没有这么随便啊?
除了亲亲阿爹以外,她还没跟谁如此亲近过,连女的也没有,如这般面对面挨在榻上,呼息交纳,像同根分株的两棵山参。
懵懵懂懂,弄不清楚他的意图,她张嘴又合起,抿抿唇瓣又试图发声,费了番功夫才挤出话。
“陪你睡……是、是什么意思?”
邝莲森无辜地眨眨双目。“就是陪我一块儿睡,还能是什么意思?”说道,他重新躺落,这次不是压她被角,而是直接掀被子钻进去。
安纯君轻抽口气。
她并非排斥他的亲近,反倒是喜欢得很,只是他一下子也靠得太近,没分没际的,她昏昏然,欢喜又兴奋,同时也深感迷惑,隐隐觉得不妥,却没法将他挡下。
“邝莲森,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有点……”怪怪的?
“你不是想知道红儿和小绿的事吗?我似乎又想起一些后续,你听吗?”
她“啊!”地发出一声低呼,眸子瞠圆,立刻被引走注意力。“我要听!当然要听!”
于是乎,坏心眼的俊美青年又开始胡编“邝氏奇谭”,加油添醋,内容务求精彩悬疑,兼具感人肺腑。
“你想不想知道我老祖是用什么法子逮到那株千年活人参?这说来话长,也不知今晚能否说完……”
他的声音幽幽漫漫,说着好听的故事。
直到夜过中宵,月被掩进云后,连唧唧的虫声也歇止了,小姑娘的眼皮再也撑不住,她很费劲儿地硬撑,但真的不成了,倦累感如夜潮袭身,一波波打上,她终是合睫睡去。
呆宝!
邝莲森望着她睡熟的小红脸好半晌,瞳色忽地一深。
作恶的念想陡然而生,他薄唇淡淡一勾,再次顺遂欲望的驱使,贴脸过去吻她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