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擦喀擦,闪光灯又闪了几下,尹东岳有点反感地皱了皱眉,他知道访问时拍照免不了,但他不喜欢话说到一半被打断。
“要拍照,等访问完再拍。”
“是是是,不好意思,打扰了。”记者笑着赔不是,朝着旁边的摄影师比了比手势。“我们是想捕捉总裁说话时的神情。”
尹东岳是商业有名的金童,就算已经结婚,仍是魅力不灭,尤其原本就帅气的脸庞,近来蓄留了一脸落腮胡,更平添一股落拓味,光是拿他的特写来当封面,就不知会刺激多少杂志的销售量,当然得趁机捕捉他的风采啊!
“你们说想采访我,却老是问私生活,而且对我们公司的经营一点概念也没有,似乎不是很专业。”尹东岳挖苦道。
“嘿嘿!话不能这么说。”记者涎着笑说:“比起尹氏集团,读者似乎对您个人的生活更有兴趣,市场所趋嘛!”
是啊!他早就领会过他们的无孔不入,与其日夜被跟监,不如直接答应让他们采访,省得被他们看图说故事。
“不过,大家最好奇的,还是尹副总裁已婚,却只身来美奋斗,您不针对这点做说明吗?”措词客套,但问的方式一点也不客气。
“需要什么说明?”他挑眉问。
“您不止一次被拍到和美艳女星出入公共场合,宴会不和自己的妻子参加,却找他人代打,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内人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再说,我找的伴通常是我们公司产品的代言人,水帮鱼,鱼帮水,我并不认为有何不妥。”
“这倒也是。”记者表面附和: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天晓得尹总经理是不是怀有私心才找上那些代言人的。“不过,难道尹副总裁不喜欢?”问得含蓄,但他相信对方听得懂他的问题。
“美人谁都爱看,我带光鲜亮丽的女伴到场,大家竞相邀约,我也很有面子又怎么会不喜欢?”他模糊了焦点,回答得极有技巧。
“哦?那……最近与您常有饭局的Nancy呢?大家都在说您与这位女强人打得火热?”见他四两拨千斤,记者这回直接点名了。
“Nancy小姐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同业,跟她讨论公事获益良多。”外头秘书敲门提醒他时问到,尹东岳暗自在心中喘口气,终于可以摆脱这些无聊的问题了。“那么,就先这样了,接下来我还得去开会。”
等记者离开,秘书看着上司一脸不悦,恳切表示,“如果真的不喜欢,下次这种采访我直接帮您回绝。”
“不必,公司正需要多点曝光率。”所以他才肯勉为其难忍受这些。
两年前,他从台湾外派到美国分公司坐镇,短短一年,营业总额超过东南亚营运总业绩,一年前,前副总裁退休后,自然就由他接任副总裁这个位置。
他工作认真,办事效率又高,加上总裁儿子的头衔,自然没人会对他年纪轻轻拥重位有什么怨言,只是他的身价水涨船高,异性缘也越来越好。
只是他都结婚了,也不想节外生枝,再说,Daisy给他上的那宝贵一课,他可没有忘记,所以当和那些美丽动人的女人相处,反而猜着她们在玩什么把戏,有时看着她们妆点精致的面容,还会不自觉想起那个在台湾的小女人,她总是素着一张脸,不特别美丽,但有着她自己的味道…… “
中午是和Nancy的饭局,她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除此之外,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该柔弱依人时她也恰如其分,绝不会逞强不顾男人的面子,更不会无理取闹。
跟她吃饭讨论公事很有趣,能够得到不少管用的资讯,但若要谈起感情,她又太过于势利,因为过于体贴用心,反而更能让人察觉她的企图。
“如果不说,大家还真不会注意到你手上的结婚戒指呢!”她盯着他的戒指一会,饶富趣味的表示。
“难怪那些珠宝商强调戒指越大越好,原来,是在比较谁的比较明显。”
Nancy轻轻握住他的手,在戒指上绕着圈圈。“我没想到你是那种这么早就把自己推向婚姻的男人。”
“缘份到了,躲也躲不掉。”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楞住了。两年前允莉跟他说的话,现在居然……
侍者上了餐前面包,跟之前的圆面包不同,是刚烤成金黄色的切片吐司,旁边是鹅黄色的香滑奶油,他楞了下,突然想起那天关允莉用烤箱烤的奶油吐司,这两年来,他吃遍美国餐厅的商业套餐,但都找不到那一年在家中,允莉手中的香味……
Nancy吃了点沙拉,淀粉类的面包她碰也不碰,就让侍者收了下去,接下来的正餐,她也专挑低热量的部份吃。
他知道女人维持身材的辛苦,然而允莉在他面前却总是开心享用着美食,还常夹菜给他,就怕他常吃外食,营养不均衡。
上次过年回台湾,见她似乎瘦了些,那时忙着应付长辈同事,根本没时间跟她好好聊聊,不晓得她最近好不好?
他看了眼手表。台湾那边现在大概半夜一两点,她在做什么?不会又在小阁楼上画画吧?从那里看到的月亮总是特别亮、特别圆。
想要打电话回去,却又想到时间似乎不太妥当,因而作罢。
“做什么?”Nancy放下刀叉。“跟美女吃饭还看表,赶时间?”
“不是,只是……”他沉吟了一会。“台湾现在一两点,不晓得她睡了没?” Nancy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看起来很会玩的贵公子应该是个妻奴,既然是这样,她也不想花工夫在他身上了。“你和尊夫人感情这么好,真令人羡慕。”
感情好?他对她好吗?放她在台湾两年,过年回家不到一个礼拜又回美国继续工作,他对她好?认识他们的人,绝对不会有人说他是个尽职的丈夫……
和Nancy吃完饭,回公司开会,开完会还得陪客户看画展,行程排得紧凑,下午他坐在车内,由秘书开车,他又忍下住看了表。台湾现在才凌晨五、六点,允莉醒了吗?应该还没有,她习惯晚睡,管家婆婆大概十点会到,那他还得等三个小时才能打电话回去……
察觉到上司的心不在焉,秘书忍不住问他,“副总裁,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他敲敲手中的笔。“有点想回台湾了。”
“副总裁,您真爱说笑,您想回去,交代一声随时都可以回去,这两年您辛苦了。”只身在外打拚的副总裁早已成为商业界的传奇,美国分公司可以迅速崛起茁壮,他功不可没。
“回台湾?”他随时都可以回去吗?允莉会欢迎他吗?他真的没有把握。“再说吧!”
客户Sablotny先生是个喜爱艺术的文艺份子,不太像个生意人,明明就是金发绿眼的外国人,却老爱穿其他国家的民族衣服,穿梭在各大展览会场,留着大把的白色胡子,总是一脸笑,一点威胁性也没有。
秘书从小道消息听来,Sablotny最近喜欢上一个台湾的画家,接着爱屋及乌,喜欢东方的东西,什么蚵仔煎、卤味他都没放过。
谈生意,免不了碰上形形色色的人,他出身上流社会,自小对这些艺术品有一定程度的素养,不管Sablotny想谈什么,他有自信都应付得来。
“你们台湾最近出了个画家,她一系列作品正在美国各大美术馆展览。一样都是台湾人,你一定得捧场。”
Sablotny领他到一个独立的空间,摆饰舒适温馨,还有沙发可供人休憩,餐桌上插了一朵白色百合花,一些散乱在地上的书本、衣物、文具更是让人联想到自家。
“很特别吧!这个画家的东西非常细腻,若没有相当感性的思维是表达不出来的。这个系列的东西不出‘家’这个概念——你看,连这个设计空间,都让人有回到家的感觉。”
尹东岳随意浏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张深蓝色的画上,他忍不住走向前,仔细盯着。
宁静的夜晚,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静谧下来,画的上方挂着一轮皎洁满月,月光静静洒在那对吻得难分难舍的情人身上。
他们抱得死紧,彷佛不让一丝空气渗透,想将对方嵌入体内般的热情,看不到他们的脸孔,只知道画中两人都是短发……
画旁的标题,名为“爱”。
“尹先生好眼光,这幅画为她拿下最佳新人奖,也是这一系列的核心主题。”他又开始喃喃自语。“我出价买下这一系列的画呢!把它们摆在家中,不是很温馨吗?”
“这个画家,叫什么名字?”
“那里。”Sablotny指指桌上的百合花。“Lily,Lily·Quan。”
***
台湾
“我说——”何丽娟原本看着杂志,后来又不耐烦的阖起来。“四方,东岳不能再这么下去,到美国两年,传回台湾的却都是他在外头乱来的消息。”
周刊上写着,尹氏少东尹东岳,一年前继任副总裁位置后,身旁女伴一个换过一个,从女星、名模、女强人……莺莺燕燕各具特色,真是羡煞不少男性同胞……
他风流在外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大家好奇不曾公开露面的尹少夫人到底做何感想。
尹四方瞥一眼杂志,正是以儿子的照片作为封面。“允莉说什么没有?”
何丽娟没把自己请人跟拍关允莉的事情说出来。她非常不信任这个没背景的普通女孩,早就派人盯着她了,征信社寄来一叠照片,五、六张是她搂着一名男子亲昵的从餐厅走出来,另外几张是她将他带进尹家的照片,要说没有奸情,谁信!
只是儿子成天闹花边,就算她把媳妇的丑事抖出来,搞不好大家会觉得是儿子在外风流,媳妇才会不甘寂寞向外寻求慰藉,矛头全指向他们尹家!
现阶段还不宜撕破脸,先叫关允莉好好拉着儿子的心比较重要。
“她哪懂这些?只知道关在画室里。东岳就是受不了她的古怪才在外头乱来,真是,也不想点法子留住自己的丈夫。”
她虽然不喜欢关允莉,但儿子三天两头闹上新闻也实在让他们两老面子挂不住。
“他们结婚才三、四个月,东岳就到美国去了,两人一点感情基础也没有。”
“就只会替媳妇说好话。”何丽娟难掩吃味地抱怨。“所以说,东岳当初要是听我的,娶了门当户对的媳妇,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没感情基础,就算是门当户对也没意义。”
“依我看,当初东岳只是为了气我才娶她,他气我赶走了Daisy。”
“允莉和Daisy不一样,她什么都不求,你还要她怎样?”尹四方但求一家和乐融融,偏偏妻子一直要鸡蛋里挑骨头。
什么都不求?哼!这只是那个装无辜的小女人装出来的,要是让大家知道她在外头有别的男人,东岳不抓狂才怪!
总之,现在先将东岳的心拴住,等他定下来后,她会再想办法把关允莉赶出去的。
“娶她进门不晓得做什么用?连丈夫也管不住。”
“不用你操心,他搭今天早上的班机回来。”尹四方含住烟斗,完全不担心儿子和媳妇的事。
***
走到家门口,尹东岳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不想承认,但是久没回家,有些东西倒是真的变了。不管是花园的摆饰,或是门把的花样,都可见关允莉的巧思,因为染上她的风格,这个家,竟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推门进去,摆设没什么改变。
管家婆婆也没什么变,一见到他,像是见到鬼……不是,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今天回来。”他淡道,不想解释太多,以后他大部份的时间都会在台湾了。“少夫人呢?”
“呃——在、在楼上。”太令人惊讶了,为什么先生会突然回来?一点消息也没有?“先生,你不会是要上楼吧……”
“不行吗?”
这么紧张?难道允莉藏了谁在楼上?
三步并作两步,他不顾管家的阻止,立刻往楼上街,打开房门,一股久滞不散的味道扑鼻而来,一切都没变,跟他离开台湾那一晚一模一样,没有人用过他的房间……明明她就在家啊!
他们一直都分房睡,他打开她在隔壁的房间,有点人气了,只是东西少得令他有点不安,仿佛随时都能离开,一张床、一套桌椅、几本书,角落堆放几幅用防潮纸包起来的画。
阁楼!他马上联想到那个透着月光的小房间,这次他放轻脚步,慢慢的上楼……
画室的门没关,门边却有一件她的贴身衣物,他不可思议的将它拎起来,然后看着画室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