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华的目的让林如英感到犹豫,可是能够见到袁聿又让她无比心动,最终她做了决定,“今晚什么时候?”
“子时,你能出来吧?”
为了见袁聿,她无论如何也会想到法子,这甚至让她忘了质疑为何夫子要选在子时前往地牢。“可以!”
慕容霜华换上男装,买通了狱卒来到地牢里。被关了半年的袁聿,还真是比山林里的野人更可怕,她拿扇子徒劳地想驱散地牢里的臭气,庆幸自己戴上了宫里特别处理过的面罩。
蓝非守在牢房入口,虽然他们已买通狱卒,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仍是点了狱卒的睡穴,替慕容霜华把风。
小俩口相见,免不了叙旧一番,直到慕容霜华不得不干咳两声……她很明白那种心情,真不想打断他们,可是总不能把正事给忘了……林如英这才连忙向袁聿介绍她,有些尴尬地说明了她的来历。
但是,听完林如英的话,袁聿却没有立刻冷嘲热讽,而是定定地看着慕容霜华。“若只是想打听我如何得罪魏如风,此番未免太大费周章。”
“有些事,再谨慎,都不算大费周章。”
“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能和魏如风斗法两年的家伙,是输在哪一点?”经过这两日的查访,她知道为了扳倒魏如风,袁聿牺牲不少同伴,但袁聿一入狱,所有反抗魏如风的势力也就消声匿迹了,老百姓更加相信想让魏如风垮台只是神话。能够缠斗两年,慕容霜华姑且相信他们不是没有本事。
“还能有什么原因?这整个东风郡都是他的人。”
“你觉得,要拥有什么条件,你才有可能赢他?”袁聿不禁失笑,“你特地买通狱卒,是想进来听我痴人说梦吗?”
“我从小兴致一来就喜欢当散财童子。”慕容霜华笑咪咪地开着玩笑,弯下身隔着牢门与他对视,她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双丧家之犬的眼睛。“还是在这牢里被折磨了半年,把你所有的志气都给磨掉了?你觉得你已经连一丝斗赢他的胜算都没有了?那就当我没问吧。”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你知不知道魏如风为什么还不杀我?”
躲容霜华停住脚步。
袁聿狞笑,“他勾结雾隐人,把给朝廷造船用的材料卖给雾隐人,甚至替他们走私大辰的奴隶去当船工。当时他让我去和雾隐人交涉,想利用雾隐人杀掉我,但我留了一手,藏起了雾隐人答应要给他的东西,还有他勾结雾隐人的罪证,他怕那些罪证流出,所以只能跟我耗着。”
慕容霜华确实怀疑过魏如风叛国,但想不到证据就在眼前!她索性在狱门前蹲下来,“回答我这两个问题……你还记得当初牺牲那么多同伴对付魏如风的初衷吗?还有,你认为究竟要拥有什么条件才能够赢他?”
袁聿瞪大的双眼泛红,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最后却还是因为想起死去的同袍而流下泪来,他几乎有些疯狂地道:“不忘记又如何?我只是个郡丞,连军队都没有!”
“军队要多少啊?”
“魏如风有一支私人军队,除了佣兵以外还包括他私人训练的护院,我粗略估计大概有两千人。”
竟然嚣张到私养一支军队?但是大辰的军队用来打大辰的百姓,她最不喜欢这种事了。“你觉得如果看到十万大军包围沐阳城,那两千个佣兵会不会屁滚尿流直接投降?”打打杀杀什么的最没意义了。
袁聿瞪着这个花钱进来胡言乱语的疯女人,半晌,颓然地叹了口气,失笑道:“算了,反正除了作梦之外,此刻我还真的无能为力。如果能够有与郡守抗衡的权力,再加上一支军队,我原本有把握可以对付他的。我曾经试着召集那些被魏如风压迫的百姓,但他们根本不敢反抗他,我只剩自己的兄弟,而他们……最后也都牺牲了。”他疮哑地说着,最后忍不住伸手盖住头脸,掩去早已完全无用的男儿泪。
“百姓只会站在赢家的同一边。”这是史书教给她的道理。慕容霜华站起身,“算啦,总归我在这件事上费的精神够多了,就这么办吧。”
她挥挥手,表示要离开了,林如英有些依依不舍,她又给了他们一点时间,在离去之前才道:“袁聿,给你一句话——挺下去。”
蓝非看着慕容霜写下授命诏书……这女人竟然把玉玺带出来!
“我们可以回天京了吧?”他问。把权力给袁聿,也把军队借给他暂时调用,让他去对付魏如风,这就是慕容霜华的打算。皇帝微服出巡斩地头蛇,除了威风之外就没别的了,她想的是不如把郡守一并给换了,就不知道袁聿有没有魄力和能力;看样子她对于在地牢里看到的不算失望。
既然被女皇盯上了,魏如风横竖都得死,她不需要浪费时间和他斗智。她想的是给东风郡一个有能力对付地方势力的郡守,不要斩了一个魏如风,又冒出另一条地头蛇。
王大学士起码说对了一点,她是女皇,不能事事都要自己来。到沐阳城原本就是打算了解情况后拟出正确的决策,这才是她该做的事。
不过呢,这件事正好发生在她想要钓出蓝非真心的时刻,女皇追皇夫是主要目的,其他都是顺便啦。所以眼前,慕容霜华觉得他们其实可以悠哉地度个假,等着看好戏,新郡守怒斩魏如风!哗,这出戏全东风郡的百姓都会看得津津有味,她怎么能错过?
“你想家啦?”她坐在书案上,手指轻佻地勾了勾蓝非的下巴,他的肤色天生偏白,就算常年练兵,休息个几天也总会恢复原本的白净,这种“天生丽质”还真是羡煞她。
因为白,所以脸红时又更可口,更好看了,勾起他的下巴看他有些别扭的模样,真是赏心悦目啊!
为何以前她都没发觉调戏蓝非这么有趣呢?他明明时常进出皇宫的,早知道他这么可口,她就早早吃了他,还可以多玩几年“荒淫公主调戏纯情参将”的游戏。想想……某日少年蓝非进到宫里,被公主双眼精光一闪地看上,把他带到宫里某个暗暗的角落,然后嘿嘿笑着说: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蓝非无语地抱着某个挂在他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粉拳抵唇窃笑得很开心、很忘我的家伙。
直到慕容霜华回过神来,对他道:“这道密令送回炎帝城,炎帝城再发正式诏书过来,也要时间,我们就趁机好好休息,看看形势发展嘛,事情未到最后,也许会有变数啊!”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他们其实不用亲自留在沐阳城吧?感觉她就只是想看热闹而已。不过蓝非没戳破她,只是顺势抱着她,若有所思地道:“回到天京后,我会在早朝上……”他说不下去了。
慕容霜华等了半天没下文,抬起头,看见他神情严肃,但俊脸泛红,视线瞟向一旁,让她忍不住像好奇的猫儿般凑近他。
“在早朝上做什么?”
蓝非想着出发前父亲对他说的话,然后才正经八百地看着她。“要求你下嫁于我。”
意思就是他要在早朝时求婚?慕容霜华忍住笑,娇躯更往他身上贴,“我很开心,不过你别开口比较好。”
“为什么?”
“蓝非,有件事我得先让你有个准备,一旦我们成亲,你父亲就不可能再待在宰辅的位置上;这跟我信不信任他没有关系。”
蓝非有些讶异,但话说回来,他不认为父亲很恋栈那个位置。
“现在你们父子得势的程度,朝中已经有不少异议,我打算等那些异议再也藏不住时,先强制你父亲退隐,再以安抚蓝家的名义宣布我要嫁给你。”
她笑容甜甜地道,“依照大辰的传统,亲王是入赘。”而女皇与亲王的子嗣,只有一名男孩或女孩可以继承父系的爵位与姓氏,也等于放弃继承皇位的权利。
蓝非皱眉。“那样的话,天下人会以为你仗着女皇的威权,削弱我们父子的势力。”
“你心疼我?”
他的眼光瞟向别的方向,不想承认。
慕容霜华像只猫儿似的,鼻尖在他颊上磨蹭骚扰。
“蓝非,你说……你喜欢我,所以想要娶我,要跟我生孩子,对吗?”她感觉到某人耳朵和脸颊又红成一片,暖呼呼的,好舒服呢。她开心地在上头亲了亲,“我才不在乎天下人怎么说,只要你是真心喜欢我,只要你对我坦白你的心意,我有这些就够了。”
他看着她笑得一脸讨好,像小动物那般期待他拍拍抱抱……
她似乎永远都能露出合宜的微笑,但原来发自真心的笑是这样甜进他心坎
里……好像应该什么都不缺,全天下权势最强大的女人,为什么可以笑得这么让他心疼啊?
“不是喜欢。”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心,在她困惑之际,用令人心房酥醉的低沉呢喃,在她唇边道:“是爱。”然后他深深地吻住她。
慕容霜华虚构出来的龙无瑕,其实还真有其人。或者应该说,微服出巡并虚构一个人物身分这种事,不是只有她做过,她父皇年轻时也常做,还因此大费周章地给自己的假身分在天京安插户籍和商号,甚至把假身分的背景和来历编造得很有那么一回事,至今还有人相信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哩。
“龙无瑕原来就是那位神秘的海盗头子,龙天仰的女儿!”魏如风派出去查探的人如此回报道。
“龙天仰有女儿?”从来没听说过啊,而且龙天仰不是消失很久了?据说一直在天京伪装成做小生意的商人……
“早年就传说龙天仰为了妻女金盆洗手,应该是不假。海盗头子就是海盗头子,金盆洗手后还是在做走私行当。”
想不到,魏如风竟把这一点当成她的小辫子。他在自家办了酒席,邀请龙无瑕夫妇,慕容霜华为此特地给蓝非备了一套天京纨裤子弟常穿的大袖衫,配上她精挑细选的蹀躞带、扳指与发环,再搭上他那张总是很臭的苍白俊脸……
好一个邪魅俊美的公子哥儿!
“夫君你好帅气。”某人捧着脸颊,心花朵朵开。
小圆子和李总管在一旁窃笑,蓝非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好气又好笑。
酒席间,蓝非不多话,都让慕容霜华去表演,因此成功地让魏如风把蓝非当作因为长相俊美而被龙无瑕看上,凡事都由妻子作主的小白脸。
毕竟,龙无瑕的身分可以骗,但要再编出一个蓝家来,难啊!当年蓝庸之虽然是熙皇每次微服出巡一定会拉着作伴的倒楣鬼,可是他觉得虚构一个角色这种事太可笑太无聊也太幼稚了,从不愿跟着一起搅和。
一个无能的郡丞,以及一个有把柄在他手上的郡丞夫人,呵呵。魏如风改变主意,当真把郡丞一职给了蓝非。
“大名鼎鼎的龙船长千金果然也是女中豪杰,我相信令尊一定以你为荣。你放心,既然龙天仰的千金来到东风郡,魏某一定会好好照应,任何人也动不了你。”魏如风以为自己掌握了她的身分,对“龙天仰”是一大威胁,毕竟官府至今仍有龙天仰的悬赏令,赏金之高还是大辰开国以来前所未见。
但魏如风却不知道,这也只是熙皇假造龙天仰身分的手段之一……伪装都要玩这么大,慕容玄还当真是虚荣心作祟又无聊至极!
慕容霜华笑容灿烂地假意敬酒,知道魏如风越多的丑事,她就对这老滑头越反感。笑?我让你笑!再一个月看你笑不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