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晚点再过来。”说完苏硕予轻阖上病房门，身一转，清润与他四目相对，不难发现，彼此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这对一向相处融洽的他俩来说，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个——你先说。”
“不不，你说。”
两人同时说话，之后又匆匆收口，你推我让一番后才由清润打破僵局。
“好啦我先说，硕予哥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一笑。“当然可以。”
两人一上车，清润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他眼一亮。“滨江街？”
清润甜甜一笑，说了他以前最常说的一句话：“带你去看飞机。”
苏硕予非常喜欢飞航工具，不管是帅劲十足的直升机、战斗机、轻航机、民航机，还是飞往太空的太空梭与人造卫星，每一个都是他热情投注的对象，所以当年他以优异成绩取得MIT机械工程硕士学位后，告诉童以亮还有清润，他打算投身研究静音喷射机，每个人都觉得非常合理。
银白色宾士车平顺驶进滨江街180巷，假日总是挤满观机人潮的长巷，这时人数却寥寥无几。苏硕予与清润打开车门走了一段，跑道净空，远处停机坪上错落停了几架飞机。
清润以手压着被风吹乱的刘海，狂风把她纤细的身子吹得摇摇晃动，苏硕予自动走来帮她挡风，一切是那么的有默契、无比自然。
清润瞅着他笑。“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来这看飞机，你对着我说了什么？”
苏硕予睨她。“怎么可能忘记？那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当时的他遥指着加速滑行的机体宣誓——“总有一天，你一定可以看见我亲手设计的飞机在天空上飞！”
“你真的很棒，一直不断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苏硕予一笑。“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她摇摇头，刚那话只是序曲，接下来才是主题。她深吸口气，勇敢说出口。“硕予哥，我喜欢你。”
虽然风是大了点，但还不致听不见她说的话。苏硕予双眼瞠大，满脸不敢置信！
“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直偷偷喜欢你到现在。”
“小润，我不知道你……”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我知道你不晓得，我也知道你一直当我是妹妹，可是我长大了，我没办法再满足于这样的兄妹关系。尤其，我听见爸比说你愿意跟我结婚，我认为不应该再对你隐瞒我的喜欢，我喜欢你。”
清润的眼睛深幽似湖，苏硕予移不开眼，只能怔怔地看着她。那眉那眼，确实是他自小照顾珍视的小润，但那眸底的意志，却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兴奋。
小润喜欢他——这几个字让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你发觉你喜欢我？”
清润低下头，从他这角度，不难看见她微微染红的脸颊。
久久才听见她说：“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得了……或许是每一次我遇上困难，你就会为我挺身而出开始。对了，我记得有一次同学故意欺负我，把我推倒，膝盖青了一块，你隔天还刻意请假到学校找我同学，警告她如果再犯，你会用她的十倍力气教她好看，你说你绝对做得出来。”她轻轻笑。“不过不是从那次开始，我记得更久之前只要站在你身边，我的心就会一直扑通乱跳。”
原来她偷偷喜欢他那么久了，而他竟然毫无感觉，该不该怪自己太迟钝？苏硕予抓抓头叹气。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小润婴儿时的模样，苹果般的粉红脸颊，水漾漾的大眼睛。他也记得父亲当时怎么交代他，他要他当小润是自个儿妹妹，一辈子疼她、照顾她。
“我明白了。”他终于找到声音说话。“我跟童伯伯承诺过，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她却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要知道的是你真正的意愿，无关我爸比的要求或是你之前的承诺，而是你自己，你真的是出于真心想跟我结婚，一起过一辈子？”
跟她一辈子在一起——苏硕予皱起眉，不知怎么搞的，脑子突然浮现詹森的脸，詹森看着清润的表情是那么渴望、温柔，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拒绝了，童伯伯下一个目标，该不会就是詹森？
詹森与小润结婚？！他拒绝接受这种可能，他没有办法想像小润站在其他男人旁边——尤其是詹森，光想起他的名．一阵嫉妒似火烧蚀他的心。
他看着她轻轻问：“如果我的答案是不？”
她身子一缩，拚命压抑下心里的难过，“我会接受……我会要自己死心，永远当你是哥哥。”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答案来。
傻丫头！他一个展臂揽过她肩头，嘴就抵在她头顶低语道：“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但你跟我结婚之后，就得照我爸比的意思回台湾管理“霖海”，你的梦想、你的研究怎么办？”
“若是这样我也只能接受。”他轻轻揩去她颊边眼泪。
“童伯伯为我付出那么多，从照顾我到我出国留学，所有的花费全是他支付，如今他老了生病了需要我了，我当然一定得要回应他。”
“我怕你觉得委屈，我知道你喜欢在MIT教书做研究。”他的确舍不得放下自己喜爱的工作和研究，但他也没办法自私地抛下“霖海”跟小润。在他心里，她与梦想同样重要。
“你想太多了，我并不觉得委屈。”
真的吗？她审视他眼，眸里仍旧不放心。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她放心了，绽露笑颜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流下。这是开心的眼泪，因为她喜欢的男人，终于回应她的感情了！
“瞧你这样子……”
“我太开心了，我没想到自己有梦想成真的一天，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呐，硕予哥……”她一迳往他怀里钻。
“我知道，我听见了。”他温柔地挲着她柔软发顶哄道：“难为你了，这十几年……”
“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她终于能够大大方方偎进他怀里，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女人。“我一定会努力让你爱上我！”
当她眼噙着泪笃定说道，那盈满眸子的爱意，让他忍不住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傻小润。他再一次抱紧她，品味这百味杂陈的一刻。
当天两人再进病房，马上告知童以亮这个好消息。
不消说，童以亮早提前要詹森开始筹办婚礼了。嘿！他可是对自个儿女儿超有信心，早料到硕予一定会接受小润，因为从小他们就在一起，什么事也拆散不了。
考量自己的身体状况，童以亮将婚期订在一个月后，并叮嘱清润与苏硕予明天一早到Jujube那报到。
Jujube是童家合作已久的礼服设计师，清润四年来演奏会表演所穿的礼服，全是Jujube亲手设计。
虽然婚期颇赶，但童以亮仍旧不放弃让女儿当个美美的新嫁娘。
Jujube Fashion Studio——
翌日一早，苏硕予与清润才刚跨出车门，便见三十开外、绾着发髻的Jujube开门迎接。
“Jujube姊……”清润热情地与Jujube拥抱。两人长年配合，早培养出深浓情谊。
“我听童先生说了，恭喜你们！”清润瞄了身旁的苏硕予一眼，脸红红地笑着。
“坐，我去拿布尺跟本子过来。”Jujube工作室人手不多，加她一共五人。助理端来两杯红茶招待，清润拿起一旁礼服样本翻看，苏硕予隔着一点距离看着她笑。
清润一睨。“干么一直看着我？”
“我在想你在演奏会上的样子，我记得你之前上台都会很紧张，现在还会？”
她点头。“紧张到胃啊肠子全揪成一团。上台前一天完全没有胃口，还得Anna逼我把食物吞进去。”
这么严重？！“你之前怎么都没说？怎么不叫我去陪你？”
“你那么忙。”她挲挲光滑的塑胶封套。
“你宁可一个人紧张也不找我，当我什么人？”他忍不住责备。
“我只是想训练自己更独立一点嘛，况且进茱莉亚念书三天两头就得上表演台，哪能每一次都靠你纡解我上台的压力。”
这个小傻蛋！就为了这一点鸡毛蒜䴔、事折腾自己，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也怪我，我早该想至人的个性不可能说变就变……”他揉揉她的发。“辛苦你了，这几年。”
不过就一个揉发举动，已足够让清润心感觉暖烘烘。之前所捱的苦，也瞬间有了补偿。
“那……”她试探地问：“你觉得我变独立了吗？”
“有。”他微笑。“你真的长大了，你昨天表现真的非常勇敢。这么大大方方告诉我你喜欢我，很棒。”
刚好聊起昨晚，清润索性把原本打算一口气说出来。
“其实我没意料会发展这么快，按照我原本计划，我是想等茱莉亚的课业告一段落，再追到剑桥，从告白开始，一步一步踏进你心门，然后才是我们现在进行的挑婚纱跟婚礼……”
“听起来你都安排好？”瞧她说得眉飞色舞，苏硕予低笑。
“是安排好了。”她拿开腿上的样本，当真一样一样扳起手指来。“别看我在茱莉亚成天练琴，该搜集的资料我一样也没漏掉，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也知道该怎么追求男人，而且，我同学教了我不少让男人很“性”福的知识……”她刻意加强那个“性”字，还配上一个眨眼。
“你脑袋瓜都在想什么……”苏硕予马上知道她说的“幸福”，指的是什么。
“想你啊！”或许是长年待在风气开放的美国，还有身边那群特立独行的邻居女友，清润并不觉得sex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摸他碰他吻他，这是很正常的事啊！“因为我希望成为世上最配得上你的女人，不管外在内在，房里床上……”
“够了够了！”他忙捂着她嘴，再说下去他真的要脸红了。
清润逮着机会亲他手心，一向举止合宜的苏硕予自然吓了一大跳。清润笑得好开心。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淘气？苏硕予正想念她两句，Juiube正好从裁缝房走出来。
“对了硕予——”Jujube递给他一张名片，上头写着群培西服。“童先生要我介绍手工细巧的西装裁缝，我觉得这家店品质不错，就在前面不远，你们待会儿可以顺路去瞧瞧。”
“谢谢。”苏硕予瞄了一眼地址，不过一秒他已牢牢记住。
“换你了小润。”Jujube不等她站起，拿着布尺从头一路量到脚，同时将尺寸记在本子上。
弄好之后，Jujube随口聊起。“我听童先生说他人在医院，他人还好吧？”
“太累了，医生要他多住几天仔细检查。”这是他们对外一致的说法。童以亮名下的“霖海”可是价值百亿的大企业，持续成长的股价可禁不起丁点风声走漏。
“也是，童先生一个人管理那么大一间公司，嗳……”Jujube一翻前头记录，抱怨：“怎么，你这阵子又瘦了！”
“这两天胃口的确不太好。”清润自己也有感觉。
“不管，在婚礼前你得再胖两、三公斤，太瘦穿礼服不好看！”
“Yes，Madam！”清润站直行了个举手礼，逗笑一旁的苏硕予跟Jujube。“好啦，过来看看我昨晚想的礼服款式。”Jujube坐在两人中间翻着草图本，清润身形虽瘦却有一对美胸，很适合穿低胸或贴身礼服，她所有设计全按此发想。
“我觉得这套不错，前面一个简单V领，你胸部一定撑得起来，然后重点在后头……”Jujube翻过一页要他俩看。“背部全部镂空。”
苏硕予想像这礼服穿在小润身上，美是美，但……会不会太性感了点？他蓦地想起詹森，一想到那男人会用何种眼神看着背部全裸的清润，一把无名火立刻烧起。
“你觉得呢？”清润问。苏硕予皱了下眉。
清润一看便知他意思，他不喜欢。但他不喜欢哪一点呢？清润沉吟。以往她不管穿什么他总说好看好看，今天却突然有意见，难不成，他觉得太曝露了？
本着想知道他心底意思的念头，清润拍案决定。“既然硕予哥没意见，那就照你的意思设计吧！”
“等等……”苏硕予喉头一动，两个字没意料就这么溜了出来。
“嗯？”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该怎么说？硕予脑子一空。难不成要告诉她，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她的裸背？他的占有欲会不会太强了点？
“怎么样嘛？话说到一半——”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他认为自己不该小气，况且是一生一次的结婚礼服，只要小润喜欢，他没道理反对。
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两句——讨厌！清润嘟嘴，他明明不喜欢偏不肯说，憋死算了！
“就这样了。”她转头看着Jujube耸肩。
“那跟你约好时间……”Jujube翻翻行事历。“我赶赶大概一个礼拜，十五号你过来试装。”
“Yes，Madm！礼服的事就交给你，我们先过去你介绍的西装店，有事电话联络。”
“包在我身上。”Jujube笑拧她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