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荻原遥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她便马上针对这次仓库失火的事件做出因应的对策,为了避免纵火的事情再度发生,她不但派人加强巡逻工厂内外,更加装了数部监视器,以防有心人士再度纵火。
虽然明白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多少能够达到吓阻对方的效果,只是若不尽快找出那个孩子,这样的情况还是会一再考验着荻原家。
正当荻原遥兀自在办公室内思索之际,掌柜森田诚从外头踱了进来。
“小姐。”
“森田,什么事?”荻原遥收拾起思绪,抬头望向他。
“那个……安倍先生来访,说他有事想要跟你谈。”森田诚面有难色,似乎不欢迎来访者。
而听到森田诚的话语,荻原遥的秀眉锁得更紧了。
“安倍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不知道您今日来访是有什么事呢?”
端庄优雅地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室里头,荻原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坐在对面的安倍正雄开口。
安倍正雄是上京区布料批发商的独子,年纪大约四十出头,一双如绿豆般的眯眯眼,加上浑身俗不可耐的市侩气质,让荻原遥对他毫无好感,而他死缠烂打的追求方式也令她十分困扰。
但是碍于安倍正雄是荻原织锦的大客户之一,荻原遥也不好得罪他,只能耐着性子与他应酬。
“小遥,听说你家工厂仓库前夜失火了,所以我特地过来慰问,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安倍正雄颤动着肥厚的双下巴,圆滚滚的身形塞在单人沙发内,画面显得十分滑稽。
“多谢安倍先生关心,我在此替荻原织锦所有的员工向您致上最深的谢意。”荻原遥客套地说着场面话。
见到荻原遥神色自若,安倍正雄再度开口:“小遥,听说仓库里头放的全都是祭典前批发商订的织锦,这大火一烧全都没了,你不担心到时无法向批发商交代吗?”
“安倍先生,请你不用担心,其实在失火之前,我就已经将那些昂贵的织锦转往它处存放,所以并不会影响月底交货的时间。”
闻言,安倍正雄愣住,本来他以为可以趁着荻原织锦仓库失火之际,英雄救美博得荻原遥的芳心,没想到荻原遥早在失火之前就将织锦移到其他地方了!
“小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量开口,我绝对义不容辞。”安倍正雄再三强调。
“嗯,谢谢安倍先生的好意,若是将来有需要,我一定会请安倍先生多加关照。”
荻原遥虚情假意地挤出笑容,只想赶快打发他。
“这是当然,其实你也只是荻原家的养女而已,再怎么说也是荻原家的外人,依照荻原一郎那势利老头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将遗产分给你。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绝对会好好疼爱你,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更何况我们安倍家从以前就是富甲一方的名门贵族,嫁给我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荻原遥百无聊地听着安倍正雄发表演说,怀疑这些话他有没有考虑找个录音机录下来,免得每见一次面,就得听他歌功颂德自己的家世一次,老说自家是贵族出身,却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一位王孙贵族。
“小遥,我瞧荻原一郎那老头的身体应该快不行了,你得趁现在赶快打算,向那老头要求一笔的嫁妆,以免之后他在外头的私生子回来跟你争遗产,到时候你就欲哭无泪。”安倍正雄讲得口沫横飞,就怕荻原遥不了解他的心意。
荻原遥原本还神游太虚地任他自吹自擂,但这句话却让她彻底地回过神来。
慢着!他怎么会知道养父在外头有私生子的事情?
“安倍先生,听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在外头听见些什么了吧?”荻原遥试探地询问。
发觉自己失言,安倍正雄脸色尴尬,连忙清了清喉咙,“咳咳,当然不是!只不过世事难料,很多事都没个准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懂得多为自己着想,以免到时荻原老头两脚一伸,你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这人越说越过分!荻原遥气得握紧手中茶杯,恨不得将杯子往他脸上扔去。
偏偏他的身份又得罪不起,她在心中快速地思索了一下,随即掩去脸上豫色,睁大一双楚楚可怜的水眸。
“安倍先生,谢谢你的忠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荻原遥低垂着小脸,嗓音如丝。
“哪儿的话,小遥,只要能帮上你的忙,就算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呀。”
“唉,说到帮忙,老实说我现在手上正有一批织锦不知该如何处理?”荻原遥的双眉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
“小遥,你是说上次那批染色不均的织锦吗?”安倍正雄猜测道。
“是呀,其实那些织锦只是丝线染色有瑕疵,但是编织的工法仍旧相当考究,不过本着商业的道德,我又不能昧着良心将那些有瑕疵的织锦售出,看来只能将那些昂贵的织锦全数销毁了……”说着说着,她盈盈秋水般的双瞳泛起了迷蒙的雾气。
望着美人垂泪的模样,激起了安倍正雄心底强烈的保护欲望,而听见荻原遥要将那些昂贵的织锦销毁,也让经营布料批发的安倍正雄想趁机捡个便宜。
“或许我可以买下那些织锦,解决你的难题。”安倍正雄接腔。
“安倍先生要收购下这些有瑕疵的织锦?那可是相当难处理的织锦呀,我不能因此而造成你的困扰。”荻原遥摇了摇头,故意说着反话。
“没关系,小遥,我是真心想要帮你,这问题对我而言只是小意思。”安倍正雄豪迈地拍着胸脯,试图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男子气概。
“不行,那些织锦还是派人来处理掉比较好。”荻原遥态度坚决。
“千万不可以!”安倍正雄跳了起来,慎重其事地游说道:“小遥,我知道你对自家织锦品质一向要求相当严格,但是那些织锦也是工厂员工一点一滴辛苦编织而成,我绝对会妥善处理这些织锦,不会让他们的心真血全都白费。”
“可是……”荻原遥仍旧相当为难。
“别可是了!小遥,那些织锦我全买下了。等会儿你就请人清算金额,我马上开支票给你。”安倍正雄豪气干云掏出支票簿放在桌上。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安倍先生了,欠你的这份人情我会时时刻刻记在心头,绝对不会忘记的。”
她笑脸盈盈地低头连声向安倍正雄道谢,美丽的杏眸却闪过一丝狡光。
望着荻原遥灿笑如花的娇颜,安倍正雄全身飘飘然,没有多想什么,就签了支票,买下那些数量可观的瑕疵织锦!
至于该怎么处理那些织锦?就等之后再来烦恼吧!
走在寺町通宽敞整齐的街道上,沿途尽是传统风格的老字号店铺,荻原遥神情愉悦地浏览着店外货架上的商品。
将那些瑕疵织锦卖给安倍正雄,狠捞了一笔重建仓库的经费,让她心情极好,尽管核算下来工厂还是损失了下少,但依照瑕疵织锦能卖到这样的价格,荻原遥已经心满意足了。
其实安倍正雄讲的那些话她听了并非不生气,不过拿着扫把将他轰出去对一切于事无补。
既然仓库整修需要花钱,将那些瑕疵织锦脱手给他,狠捞一笔修建仓库的经费,就能让她消气许多,那家伙这几句口舌之快,可是得付出代价的。
不过,想到她将所有的锦缎布料交给傅克行代为保管,笑容顿时从她脸上消失。
那晚她甩了傅克行一巴掌之后,他再也不曾来工厂找她了。
想到之后她还得去向傅克行要回织锦,荻原遥烦躁不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为什么她对其他人都能够理性地周旋谈判,偏偏遇到傅克行,她就脑子乱成一团,完全无法冷静呢?荻原遥实在不明白!
怀着杂乱的思绪来到一家古朴的茶行店前,荻原遥决定挑选几包养父最爱的宇治新茶,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荻原遥回过头,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荻原小姐,你也来寺町通买东西呀?”麦道明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这个荻原小姐真的相当优雅,她不仅穿和服美,就连简单的白衬衫服牛仔裤,穿在她身上也同样优雅迷人,难怪主子会对她倾心。
“嗯……”荻原遥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以为傅克行也在附近。
察觉荻原遥的动作,麦道明以为她是担心见到傅克行,连忙笑着开口:”荻原小姐,你不用担心,主子没跟我一起来。”
闻言,荻原遥尴尬不已,“麦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喔,我家主子前几天到东京去了,所以我趁空来寺町通逛逛,顺便买些米回去。”
“买米?”荻原遥困惑了。
“是呀,因为我母亲对日本米情有独钟,每回我到东京分公司出差,她总是吩咐我要带些米回去呢。”
“喔,那您真是辛苦了!”荻原遥会意地一笑。
“一点也不辛苦啦。”麦道明笑嘻嘻地回道。
“不过你们日本人还真有趣,不管到哪儿都会将‘您辛苦了’的话挂在嘴边!我住饭店时从外头散步回来,服务人员会跟我说您辛苦了,去阳台抽个烟,他们也跟我说您辛苦了,就连我买包米,你也对我说您辛苦了,到底是哪里辛苦了?我真是迷惑了!”
被麦道明有趣的话语逗笑,荻原遥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呀,这是一种礼貌。”
“对了,荻原小姐,这京都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可以推荐我哪间米店品质比较优良吗?我对这附近的店家一点概念都没有。”麦道明央求道。
“喔,当然可以呀!”荻原遥一口允诺,接着带着他来到巷子里头的一间传统米店。
走进店里,数十种不同种类的稻米,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架上,令人眼花撩乱。
“这间米店已经开了八十几年,在这附近相当有名,不管你要买哪种米,这里都买得到,而且每种米前面还有标明产地跟特性,以及适合的煮法,你可以慢慢挑选。”荻原遥细心地跟麦道明解说。
“哇,真是太棒了!”看到如此梦幻的名店,麦道明兴奋地走上前认真研究起该买哪种米。
而站在麦道明身旁仔细端详着他的侧脸,荻原遥有些恍惚。
这男人真的跟晴彦很像,尤其是笑起来时,那弯弯的眉眼,简直就像是晴彦再度复活站在她的面前。
只是望着他,荻原遥却不曾感到心动,反倒像是遇见了一位多年不见的故友,心底泛起微微的酸楚,感叹人世的无常。
反之,遇到霸道又强势的傅克行,却总是令她手足无措,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
她怎么又想起傅克行了呢?
荻原遥摇了摇头,试图将脑中纷乱的思绪驱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