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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临九天 卷二·誓做将军妻(上) 第二十五章 只想和你到白头(1)
作者:千寻
  齐靳挥手让李轩退下,逮到的人证罪证己经送往京城,这下子不管是齐镛或黎太傅都可以松口气了。

  之后战局重开、立场互换,轮到他们来翻手作云覆手为雨,杀得敌方措手不及,运气好的话,还能拉下一票康党党羽。

  若大皇子在这当头懂得见风转舵,或许在皇帝跟前还有几分机会,若他执意一条路走到黑,那么大家可以提早对齐镛说声恭喜。

  总之,后面的事不需要他烦恼,京城里头那对大小狐狸必定会处理得精彩绝伦,令皇上拍案叫绝,现在的他,只需要耐心等候京里捎来新消息。

  门板传来两声敲叩声,齐靳起身,上前打开门,意外地,门外是阿坜。

  这段日子,阿坜老是躲着齐靳,不愿与他独处,不管齐靳提出什么话题,他都不肯接口,因此现在看见他,齐靳有些意外。

  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直到阿坜摆出和善笑颜,齐靳才拉出勉强而僵硬的笑弧。

  不能怪他,齐靳不太懂得怎么对人笑,但在黎育清面前除外。

  “十三叔。”齐靳出声招呼。

  “我可以进去吗?”阿坜指指里头。

  齐靳退开一步,阿坜进屋,直接走到书案旁,桌上躺着一幅岭南地图。

  阿坜抬眉与齐靳对上眼,他正在研宄战术吧,果然是个尽责认真的好将军,能在他麾下杀敌是运气。

  他开口道:“岭南的地形、气候和民情与北方不同,若你能够更深入了解,会对你此番剿匪有所帮助。”

  “谢谢十三叔提醒。”齐靳暗忖,十三叔心里还是放不下朝廷的吧,终宄是受皇子教育长大,心系家国。

  阿坜把肩上的包只放下,里面有几本书册,是他曾经提过的岭南地方志,里头详录了当地的风俗习惯、地形气候、物产民情等等,他从当中取出两卷,交到齐靳手上,说道:“这卷书册里头,记录的是我在岭南做生意时的所见所闻,另外这一册是致芬特意写下的‘丛林战士训练要点I,有空你参考看看。”一个深闺女子能写下什么训练要点?齐靳不以为然,但想起那些“迷彩服”,他多了些不确定。

  阿坜看出他的心思,淡然笑道:“把偏见放在一旁,等你读过后,再来批评。”

  “是,十三叔。”他恭敬道。

  阿坜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说:“这是我在岭南的朋友,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找他,我想他能够提供不少帮忙。”

  “谢谢十三叔。”

  “在这里的事情都办好了吧,什么时候走?这两天?”齐靳有暗卫,可以调查所有关于“阿坜”的消息,他自然也有“朋友”,能将齐靳到乐梁城的理由原因及办事进度,调查得清楚分明。

  对于这点,齐靳并不意外,过去几天,齐聿容那些惊人的朋友,被齐靳的手下挖出不少个,而那类奇人,S是寻常凡夫俗子可以与之结交的,所以齐靳有绝对的把握,齐聿容口中那位“岭南朋友”,可以提供自己的帮助绝对令人惊诧咋舌。

  唉,不平凡的人不管走到哪里、用什么身分,都能够做出不平凡的事,十三叔呵,皇上应该对他心生感激,感激他无意于争夺帝位。

  “对,就这两天。”齐靳回答。

  “告诉过育清了吗?”

  “还没有,我会找时间告诉她。”阿坜点点头,说:“那些衣服我会加紧速度,赶在大军进入湘城之前送达。”

  “若十三叔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那位岭南朋友,在大军进入石碇县前先为我们备下足够粮草?”齐靳这句话是在试探,试探“岭南朋友”的能耐,而结果令人相当满意,因为齐聿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没有谈价码、没有提条件,态度摆明,这场战役所需,他能一手包下。

  这才是真正的爱国爱民、爱乡爱土、爱天爱地,苏致芬该同十三叔多学学。

  “十三叔,你心里还是在意大齐江山的,对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回京,为大齐百姓尽一份心力?”

  “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想待在令自己愉快的地方。”令他愉快的地方,是苏致芬身旁吗?

  这是个难解习题,苏致芬是有夫之妇,身分己定,再无转园,他们难道要这样耗上一辈子?比起苏致芬,黎育清是更好的选择,但人心难勉强,就算他退而求其次,就对黎育清公平吗?

  明明是理智分析,可这样的理智分析竟分析出他满嘴满心的苦饱,要劝慰齐聿容的话停在嘴边,无法成言,心微微的闷、微微的扯痛着,微微地闪过莫名郁郁。

  他换个话题,响应道:“十三叔不是对苏姑娘的话相当认同?既然如此,她口口声声说对付仇恨最好的方式不是报复而是放下,还说什么放下的目的,是为着心疼自己,说人长大、有足够的能力,就该替自己创造幸福……既然如此,十三叔,你为什么不能听她的话,试着放下?”

  “我若不是放下,怎会心平心静?我若不是放下,早该对那个位置汲汲营营,我没有做那些多余事情,便足以证明——我己经放下,静亲王这个头衔对我而言,己经是过去,我不愿意再想、再提、再回顾。”从此青山绿水任他恣情,再无人可以将他束缚,但是眼下……除去周身束缚,还得有人胃同意才行,他朝齐靳深深望去一眼,为这场战役奉上那么多米粮,齐靳应该会有点良心,替自己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吧?!

  “可十三叔的身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并没有因为那个身分而幸福过,反而身为阿坜,才能够朝自己梦想前进,我为什么要守着一个无法让自己随心所欲的身分?”

  “皇上对您心怀歉意。”

  “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歉不歉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朝廷需要我,需要一个能够丰盈国库的人,对不?”他话问得直接,齐靳语顿。

  没错,这是理由之一,另一个理由是——皇帝需要他来破除某些谣言。

  这些年里,谣言不曾中断,说皇帝为忌讳静亲王,将他秘密处决。

  黎太傅说的没错,现在的皇帝最想要的是名留青史,是想要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无瑕疵的建方之治,他绝对不能背负弑弟恶名。

  见齐靳答不上话,阿坜了然笑道:“替我转告皇兄,我过得很好,他不必心怀歉疚。”

  “十三叔,没有办法让您回心转意吗?”他不死心,继续追问。

  谁会回心转意去放弃快乐、追寻压抑,他又不是傻子。

  阿坜笑而不答,却给了齐靳另外几句话,“转告齐镛,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找我。”反正眼下自己是逃不开了,他们只要紧盯着致芬,他就无法避掉皇上的眼线,与其如此,不如示好于皇家。

  他认真算了算,皇兄那堆儿子里面,齐镛是比较令人看得上眼的,那家伙够聪明也够阴险,不提他曾建立多少功劳,光是他活逮的恶官……少了他们的讹诈,他各地的生意顺风顺水,多了好几成进帐,无论是帮亲帮理,他都看好他。

  他不再多言,轻拍齐靳两下肩膀后,转身走出房门。

  送走齐聿容,齐靳收拢桌上物品,背着手走到黎育清屋前。

  一盏灯,将她修长的身影映在窗前。

  黎育清在缝衣服,她有一双巧手,会缝会绣、会别出心裁地做些小物件。

  前几天,她给他做了个斜背包,让他骑马时方便携带随身对象,包里头有许多暗袋,可以将东西分门别类,摆得妥妥当当,但他最喜欢绣在包包外面的“将军”——可爱的盔甲、可爱的弓箭,可爱到让人一看再看的小将军,他没见过有人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绣成这副模样,少了威风只有博君一笑的天真,她说这个叫做卡通画。

  卡通是什么她也不懂,反正是没有人画过的笔法,就该由第一个画出来的人取名宇,黎育清说,也许第一个创作这种画的人,名宇就叫做卡通吧。

  很多事她不理解来龙去脉,但只要从苏致芬嘴巴里说出来,她便照单全收,小丫头对苏致芬,早己经死心塌地。

  只不过,一边是最崇拜的人物,一边是最喜欢的男子,有朝一日,苏致芬和阿坜,会否教她两难?

  伸手,他在夜幕中隔着窗户,轻轻描绘她的五官。

  再次见面,发觉她长大也更漂亮了,再过两年,定会长成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乐梁城第一美女该换人当,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有机会走到她身旁吗?如果没有,待在她身边的,会是哪个男人?

  胸口又闷了,总是在莫名其妙间,那个说不出口的抑郁就压上心间。

  这个月,他过得很忙碌,但是很快乐。

  因为每天都有好吃的?因为每天都有人陪他说话?因为苏致芬替他解决一个大难题?因为无意间找到皇帝寻找多年的亲弟弟?

  都不是,是因为总在一个回眸间,他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因为小丫头脑子不好,常常忘记男女大防,不时牵上他的手心;因为她老是对他笑,把她脸庞的甜蜜移居到他脸上……她说:“我最喜欢挽月楼什么,你知道吗?”他不知道,她又说:“我最喜欢它没大没小、没上没下、没规没矩。”真是既奇怪又糟糕的“喜欢”,黎老夫人让宫里放出来的郑嬷嬷教她规矩,要把她教成大家闺秀,听说她也学得挺好,让长辈们很满意,谁知道才短短几个月,大人不在家、小人在府里作乱,好好的一个丫头反转心性,爱上挽月楼的没规没矩。

  她又说:“致芬虽然失去爹娘,可因为她的真心相待,阿坜、岁岁月月年年都没把自己当成下人,而是她的亲人、她的兄弟姊妹。”

  “在致芬身上我学到了一件事,天地间,维系彼此关系的不是血缘,而是情感,我同五姊姊是亲姊妹,可是接系我们之间的没有半分亲情,唯有仇恨。”这是相当悲惨的事,偏偏这种惨事,家家户户都有,谁也躲不过,就如同齐镛,就如同齐靳自己。

  黎育清还说:“若不是当年跌入池塘,生死存亡之际幡然大悟,我和哥哥哪里想得到该同四哥哥修补感情,那么现在的我们,会少个好哥哥、多个眼红仇敌。在致芬和四哥哥身上,我学会关系是建立起来的,不是自然天成。”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许生离,也许死别,我们无法控制命运的走向,但能够控制我们要怎样活着,控制我们要如何对人好,要怎么让自己快乐,如果我即将死于十八岁那年,我希望在十八岁以前,可以在许多人心里留下美好印记。”听到这里,齐靳皱起眉心,她终是受到游方术士的影响,认定自己活不过十八岁,所以很害怕?

  她没等他回答,笑着转头望向他,眼底没有他预期的畏惧,只有坦然笑意。

  黎育清说:“大将军,我很高兴和你建立关系,很高兴拥有你的友谊,我但愿自己的存在能带给你一些幸福,也许无法弥补你失去爱妻的痛苦,但可以安慰你哀伤的心灵,大将军,我期望你快乐。”这些话很有苏致芬的味道,他不喜欢黎育清受苏致芬的影响,但这个部分……他无法违心讨厌。

  话,在他脑海中盘盘旋旋许多日夜,他从不知道自己有权利快乐,不知自己有权利幸福。

  他曾经因为江云的温柔而感到安慰,觉得人生并非一路漆黑,但她死了,灭去他最后一盏希望之灯。

  然而这个小丫头不但告诉他,“有点耐心,天总会亮起”还说:“身为朋友,很乐意悉心为他点上一盏盏光明”。

  一句话说不动他,一篇话让他产生怀疑,一次又一次的洗脑后,齐靳竟然开始相信:未来可以很美好,只要他愿意为自己尽力。

  就是这个难以用三言两语形容的感觉,让他在这里的一个月,既忙碌又快乐。

  门打开,他对上一张爱笑的脸。

  最近苏致芬常埋怨黎育清,“你最近怎么搞的,老是笑不停,再笑下去就要变成年年了。”她耸耸肩,回答,“因为开心嘛,不开心怎么会笑。”黎育清当然开心,就算明知道无法有结果,她还是因为能够搬进挽月楼,与心悦男子近水楼台相见欢。

  “怎么会过来?”黎育清问。

  “想不想出去走走?”齐靳也问。

  她点点头。“等我。”

  她转身进屋,披一件厚祅走出来,木槿在后头,想跟主子出门,但黎育清挥挥手,不想带她,她不满意,却还是乖乖地把头缩回去。

  齐靳明白,木槿不喜欢他和黎育清孤男寡女身处同室,但再不满,还是会依着主子的心意行事,她是挽月楼里最守规矩的丫头。

  牵起黎育清走到廊外,他一勾手,将她的纤腰收入手臂中,带着她轻轻一跃,两人飞至挽月楼的最高点。

  晕呐……黎育清心底喊一声苦,她、真、的、很、怕、高!

  偏偏大将军热爱高处,吞下口水,紧紧靠在他身旁,两只手圈住他的身子不放,闭上眼睛,在心底默数十息,等待那阵晕眩感慢慢消失。

  “冷吗?”他问。

  “不冷。”晕才是真的,怕才是真的。

  黎育清苦着脸,片刻不敢离开他身边,这人怎就不晓得她怕高?没别的地方好去吗,只能往高处飞?他是生肖属鸟还是属老鹰啊,又或者卸除大将军头衔后,想从事偷窃业?

  齐靳知不知道她怕高?

  当然知道,回想当年,将她独留在树上,不过是轻轻一跃就能解决的事,她却左脚右脚换不停,到最后,不是轻轻一跳而是重重一坠,那副胆小惊恐的模样,直到现在,每每想起,他依然嘴角含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带着她攀高?

  因为喜欢整她?并不是,是他喜欢她上到高处,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紧紧环抱,会不自觉地像只小鸟、依偎在他胸口,而他,很喜欢当她的窝巢。

  “过两天我就要回雁荡关。”

  他出声,短短片刻,她的心坠跌谷中。

  唉……叹气,她知道的,早就知道,知道他在挽月楼待不了一个月,该他忙的事还很多,怎能老待在黎府同阿坜抢食。这份明白压在心口,甚至天真地相信起,她不问,他就不会走,很幼稚的想法吗?

  是啊,但人就是会在某些时候变得无知而幼稚。

  “才二十呢,怎么就要走了?”明明知道的事,她就是忍不住抛出问句。

  “事情比预估中顺利。”

  这是个好消息,三皇子的危机解除,局面翻转反败为胜,爷爷和哥哥们可以松口气,而她不必费心暗示父亲,是大好的事呵,只是这么好的事,竟然挑不起她笑颜。

  “所以我们要很久以后才能再见面,对不对?”黎育清并不清楚,自己的声音当中带着些微哽咽,当然也不清楚,哽咽声传进他耳里,微微地扯痛他的心。

  他刻意忽略那阵痛楚,假装无事。

  “嗯,岭南的状况怎样还不好说,得到当地才能知道。”他无法预估这场战役会打多久,不过有十三皇叔的鼎力相助,应该能十分顺利才是。

  “嗯。”她懂,战事无法预料,打仗虽然凭借能力,也得靠运气。

  强行咽下喉间酸涩,她必须花上许多力气,才能假装不在乎,可她哪里是会装模作样的女子,才一个轻微动作,就让他看穿她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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