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脚伤还不见好转,手上又添了新伤,我这个王爷是不是上辈子有负于你,把你弄到王府来,倒像是专门为了伺候你。”皇甫蒙一边帮周静阳包扎,一边碎念,也不知道是要说给她听,还是只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她盯着他忙不停的手,歉意非常。
他勾起笑,“讲这么小声,我若是耳朵不好,应该根本听不到吧。”
“我又给王爷添麻烦了。”她苦笑,“我是不是民间常说的扫把星啊?”
“少胡说!”他抬头瞪她一眼,“小姑娘家,哪有自愿当扫把星的?”
她又缩了缩肩膀,抿着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又担心地问:“王爷,是不是老有人想杀你?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以前没有,但是最近似乎开始有了。”皇甫蒙把布条打了个结,“行了,一会儿我和张总管说,你现在什么活儿都不能干了,只能好好休养。”
“我脚上的烫伤其实好多了。”昨天刚搬进来的时候,管家伯伯送了份药膏给她,说是治烫伤的良药,果然她擦了之后,伤势见轻。
“我瞧瞧。”他蹲下身,微微撩起她的裙摆,顺手把她的鞋也给脱了,托着那纤纤玉足看了看,“看起来的确是好多了,就是还有点红,水泡都下去了。那是邻国进贡的一种用水果做成的药,很珍贵的,父皇那里也只有三瓶,我厚着脸皮要了一瓶,还没有用,就先给你用了。”一抬头,看她的脸红得像苹果似的,疑问道:“怎么了,脸又烧起来了?”
她嗫嚅着,不好意思说,支吾半天才开口,“你……我的脚。”
“怎么,不好意思了?”皇甫蒙站起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小孩子还懂得脸红?”
“我都快十八了,才不是小孩子。”她立刻还嘴。
“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快十八,瞧你这身子骨,说十二、三也有人信。”他坐在她对面,慢慢收敛起戏谑的笑意,“好了,现在我要问你正事,那个人拿着剑指着你的时候,问了你些什么?”
“问上次你杀人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在场,还问我那个刺客给了我什么东西,或是说了什么话没有。”
皇甫蒙思忖着,“看来当时这个人可能也在场,否则怎么会知道你。”
“王爷,您要小心。”她一脸忧心忡忡,“您是皇子,有钱又有势,肯定会有人眼红。”
他忍俊不禁,“可你知道吗?想杀我的人,其实比我还有钱、还有势。”
“那……他为什么要杀您?”周静阳更加不解。
“这很复杂,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他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抚小孩子一般。
“不过你以后不要再做那种危险的事了。”
“什么事?”
“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剑,上次你也是这样,做事没有章法,太危险了,对方如果是穷凶极恶之徒,你这招是没有用的。”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救您。”她真挚地望着他,那神情,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澄澈的眼波之下,是一颗再纯粹不过的心。
皇甫蒙被她的眼神震慑住,愣了一下,不自觉地伸出手,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手掌,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小咩咩,我也像你朋友那样叫你吧,让我告诉你,男人不需要女人保护,这对男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可是……您需要我的保护。”她轻声说着,表情却十分认真。
他托着她受伤的一双手,怔怔地望着她出神。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动力,能让这么瘦弱的她,愿意用身体来保护一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你对谁都这样好吗?”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拈着她鬓边的一缕垂发,望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本来看起来很平常的清秀五官,此时正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
“我娘常说,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王爷对我很好,我就应该报答您的。”
“可这世上有一种人,他对你好,是因为有利可图,你不怕吗?”
周静阳忽地眼神闪烁,“可是我没有利可以让王爷图啊!”
皇甫蒙故意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怕不怕?”
她知道他是假装的,便笑着说:“不怕。”
“那,我若是这样呢……”他缓缓欺近她的脸,鼻子几乎顶到她的额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鼻尖。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急促。
“现在,你怕不怕我呢?”他柔声低语,满是魅惑。
“……怕。”
皇甫蒙哈哈大笑,退后身子,放开了她,“哪一种让你比较没有防备,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想了想,“第一种吧。”
“也许你现在看到我这种和蔼可亲的样子,正是我在对你打坏主意。”
她嫣然一笑,“王爷骗我。”
“哦?怎见得我是在骗你?”
周静阳认真地扳着手指头说:“我长得又不好看,家里又没有钱,我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图谋的,所以王爷一定是在骗我。”
皇甫蒙叹口气,“你还真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就不怕自己看走眼?”
“王爷……您不着急去查刚才那个坏人吗?”
“不着急。”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她,忽然心中一动,“或者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好。”她不假思索,一口答应。
皇甫蒙不禁又叹道:“你也不怕我带你去卖?”
“但凭王爷作主。”她笑眯眯地仰望着他,就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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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太子正在和东岳国主皇甫博倒苦水,抱怨户部与吏部不合,导致他现在难以统辖——
“父皇,儿臣不是要和二弟争户部的统领权,但人人都知道我是太子,只有户部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要点银子,父皇批了还不做准,说只有等蒙王点头才可以,可是我的人每次去找二弟,二弟都推托着不办,眼看他就快去七台,户部更得……”
皇甫善正滔滔不绝,殿外突然传来太监慌忙的声音,“蒙王,陛下正在和太子说话,请容奴才通禀,蒙王……蒙王……”
殿内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将视线转向殿门口,只见皇甫蒙气势汹汹地径自走入,根本不理会身后企图拦阻他的太监。
“蒙儿,怎么越大越没规矩?”皇甫博沉下脸呵斥。
但他的神色更难看,右手一抖,将当时刺客留下的剑抛到父皇面前,“父皇,儿臣是不能活了。”
他吓了一跳,“何出此言?”
皇甫蒙将随后而入的周静阳推到他面前,轻压她肩头一下,示意她跪下,“这是儿臣家中的婢女,今日一名刺客潜入儿臣的府邸,是这丫头舍命相救,儿臣才得以脱险,父皇请看她的双手都已经被利刀割伤,这一剑若是刺在儿臣身上,不知道儿臣今天是否还有命来见父皇……”
皇甫博难掩惊诧,“堂堂京城,青天白日的,怎有人这么大胆?”
“其实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要行刺儿臣了。”皇甫蒙有意无意地看了皇甫善一眼,“之前就曾有人暗夜跟踪想杀儿臣,这件事我曾禀告过大哥。”
“是吗?”皇甫博转向太子。
“是。”皇甫善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岂有此理!”皇甫博用力一拍桌案,“是什么狗党如此大胆,目无王法,竟敢公然行刺皇室家族?”
“第一次遇刺之后,儿臣只将此事告诉太子,为的是希望侦办案情时,不要惊动太多的人,更不想父皇知道后为儿臣担心,没想到此事居然又再一次发生,而且目标就是儿臣的命,儿臣若再隐瞒,恐会造成终生憾事。”
“太子,刑部归你管辖,这案子你有何看法?”皇甫博转头问向太子,脸色很难看。
皇甫善急忙辩解,“父皇,二弟遇刺之事,我曾交代底下人去查,但因刺客是当场毙命,也没有人证,所以……”
“难查就可以不查了吗?是你弟弟遇刺,不是别人,今日如果遇刺的人是你,你办事也要这样拖拖拉拉?”皇甫博根本不听他的解释,阴沉着一张脸,“既然贼人可以再三行刺他,背后必然另有主使者,朕限你在七天之内,必定得找出幕后指使之人,否则刑部……就给你二弟管吧。”
他一听,脸色大变,只能呐呐地答应,便先告退离去。
皇甫博深吸口气,缓和了脸色,对皇甫蒙招招手,“蒙儿过来,让父皇看看有没有受伤。”
“儿臣不孝,让父皇操心了。”他微微一笑,走近几步。
皇甫博叹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别怪你大哥办事慢,今天朕申斥了他之后,想来他不敢再懈怠了。”
“父皇也不必为难大哥,他有他的难处,他掌管四部,每天日理万机,儿臣这件事,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他说得越轻巧,皇甫博就越感慨。“当日朕把吏部交给他,本只是想磨练一下他这个老好人、温吞的脾性,现在看来,真是失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周静阳,“这丫头也真难得,竟然舍身救你,她家父母都是宫里的人?”
“不是,她不是家奴,其实这丫头也不是第一次救儿臣了,上次儿臣被人跟踪,就是这丫头用汤锅砸伤了那人,助儿臣脱险,她家境贫寒,有父母要奉养,儿臣怜悯她可怜,就让她入府伺候,没想到又连累了她。”
“还是个忠孝之女。”皇甫博点点头,“朕的儿女如果都像她这样,不知可以省不多少心思,既然这丫头立了大功,你也别让她再干辛苦活儿了。”
“这是自然,若不是碍着皇室规矩,儿臣真想收她做义妹。”
皇甫博眉峰一挑,“皇室规矩怎么了?是义妹又不是亲妹妹,朕还会拦着你不成?”
“父皇同意,那儿臣可就真的认下这个妹妹了。”皇甫蒙笑逐颜开,看向周静阳。“还不快给你义父盖头?”
她没想到突然从天上掉下这么大的一个荣宠,一时间慌了神儿,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甫博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禁笑了,“一会儿你领她去见你母后吧,她必然会喜欢这样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自己说。”皇甫蒙轻轻推了推她。
“周静阳。”
她的声音细如蚊蚋,皇甫博没听清楚,又追问了一遍。
皇甫蒙笑道:“这丫头叫周静阳,不过因为说话声音小,旁人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咩咩。”
“光听她说话,真看不出她那么有胆量,不过咩咩这名字挺怪的,还是叫静阳吧。”
“是,儿臣这就带她去见母后。”皇甫蒙兴高采烈地拉起她就往外走。
皇甫博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他的背影补了一句,“蒙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该放手时须放手,这句话,你要记住了。”
他的脚步蓦地一顿,回头笑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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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傻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在走去后宫见皇后的路上,皇甫蒙见周静阳一直低着头走路,忍不住逗起她来。
“王爷……您刚才不应该和皇上提到我……我哪有那么大的福份?”她满心不安,胸口还在怦怦跳,刚才见皇上时她万分紧张,生怕自己说错话给他惹麻烦,没想到他竟然会拉着她认皇上做义父,她祖上八辈子积德也积不出这样的荣宠,她直觉这件事万万不可,但又不好开口拒绝。
他又笑着捏捏她的脸,“怕什么,不愿意认我做兄长?还是怕我占你便宜?难得父皇高兴愿意认下你,你答应也没坏处,回头我差人去你家修缮一下,好歹现在是皇室家的亲戚了,也不能住得太寒酸。”
周静阳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倏然跪了下去,“王爷,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难以回报,可是我们家出身低微,不敢高攀……”
“才多大点的事,哪值得你行这样的大礼。”皇甫蒙一手将她拉起来,搂住她的肩膀,“小咩咩,我和你说句话,你要搁在心上,这件事,就算是给你的荣宠,你也不用战战兢兢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只能说你的福份到了,否极泰来,难道你不愿意你爹娘跟着你享福吗?嗯?”
这最后一个“嗯”,让周静阳止住继续争辩的念头,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他太强势了,自从认识他以来,不论是买汤锅送给她,还是骑着马将她送回春满楼,安排她进王府干活儿,甚至这次竟让她成了皇上的义女,他的义妹,每一件事,都是他独断专行。
她的性格向来逆来顺受,总由着别人安排自己的事情,也早已习惯了。但皇甫蒙给她的感觉又与旁人不大一样,旁人支使她似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他的霸道却是为了她好。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一个好人?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又悄悄打量起他——这张神采飞扬的俊朗面孔,漂亮得像是画里的人物,在坏人面前可以阴寒得像把锋利的刀,但面对她时,却又温暖得像朝阳。
忽然发现……她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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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突然从春满楼的小婢女跃升成为皇上的义女,周静阳的人生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甫蒙不但让人在王府内单独修整出一小片院子让她住,还信守诺言帮她父母修缮漏雨又灌风的房子,送去了米面钱粮,还叫太医院的大夫为她母亲看了病腿,虽然已无法治愈,但还是铪她开了些补养身子的药方,留了些珍贵的药材,让其服用,以强健身体。
周静阳这下子终于知道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而皇甫蒙自从认了她这个义妹后,一直很骄傲地带着她到处闲晃,就像是在昭告天下似的,还将自己的一干兄弟姐妹全都介绍给她认识。周静阳虽然单纯,却也看得出每个人对她这个身份特殊的“妹妹”有不一样的态度——
太子听说皇甫蒙竟然认她做义妹,很是尴尬,在皇甫蒙得意地把她推到他跟前时,他只是哼哼两声就绕开了。
皇甫东的态度更是显得一般,他是个对于身份高低贵贱极其分明的人,不大能接受这种出身贫贱的“妹妹”,但碍于二哥的面子,便假装和颜悦色的和她说了两句话,算是给足了二哥面子。
接着她又见了皇甫蒙的妹妹,皇甫楠和皇甫慧。相比之下,皇甫楠心高气做,眼高于顶,挑着眉,怪腔怪调地问了句,“怎么我皇兄就看上你了?”
皇甫慧则和善许多,绕着她转了两圈之后,笑眯眯地说:“你长得真白净,我父皇一直都笑我不够白,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周静阳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长得白就是皇上喜欢她的原因吗?
除了皇甫慧,还有什么皇甫琳,皇甫嘉,皇甫粱……等等一大堆兄弟姐妹,她被搞得晕头转向的。
这就是皇室成员啊,真是大家族,她爹娘养她一个都很辛苦了,皇帝要养这么多个,岂不是更辛苦?
她实在很不习惯这样的生活,而且自认没有资格拥有这种福份,于是向皇甫蒙请求回去陪父母住,但是被断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