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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太医 第8章(1)
作者:千寻
  如果明知道一段爱情没有结局,你会不会放任它成形?聪慧如你,肯定斩钉截铁说:“我绝对不会。”

  田蜜不是个笨女孩,所以她也说:“不会。”

  可是彝羲太优质、太特殊,也太惹人心旌动摇,一不小心,感情就会自己朝他奔去。

  于是田蜜从斩钉截铁,转为自我说服。她告诉自己,他的确是个好男人,但有的好男人值得珍藏、有的男人适合远远观赏,而彝羲恰恰是后者。

  渐渐地,她发觉自我说服开始有点危险,她必须补些什么来掩盖呼之欲出的感觉,所以自我说服进化为欲盖弥彰。

  她说,他们是谈心事的好朋友,他们是可以跨越时空、打破观念、互相发爱、互相欣赏的好朋友。但当她必须用越来越多的形容词来压制心情,却又发现自己越描越黑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他了。

  虽然,明明知道不能爱。

  他和她的距离不是从台北到美西,不是从南极到北极,而是横跨三百年、三个世纪。分手后,他们无法以视讯来维持彼此关系,他们无法通E-mail,无法打手机,他们有的只是回忆,不多,仅有的三个月回忆。

  她做了件笨事情,她心知肚明。

  同样的明白在彝羲心底。

  他不该喜欢上一个异时空女子,她是那样的骄傲,根本无法在专制的帝王时代里生存下去,她看不起权贵、她做家事需要靠很多的机器,她没有手机就没有安全感,她必须生活在资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更何况她身价数十亿,何必跟着他回去吃苦?

  那么留下来,行吗?

  不行,他说服不了自己的骄傲,他无法一辈子当个没有成就、不能赚钱养家养小孩的非法人口,除了爱情,他的人生中还有许多不能割舍的东西,所以,他必须回去。

  当两份骄傲相互抵触时,唯一的选择是分手,他清楚、她也明白。

  所以他们都不对彼此说爱,他们用朋友来区隔两人,他们甚至天真的相信,如果人真的有轮过,那么他们会在下一个世纪重新见面。

  然后他们约定好不喝孟婆汤,开始设计见面暗语。

  他说:“当我见到很像你的女孩,我会对她说:“好久不见”。”

  她摇头否决,“这样子的话,至少会有百来个男人对我说,我会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好久不见已经被偶像剧滥用。

  他想半天,说:“我直接叫你阿蜜。”

  她又否决。“万一我下辈子的爸妈还是帮我取名字叫阿蜜,所有人都叫我阿蜜,那我怎么知道是你?”

  他点头,有道理。“那我走近,问你,“你记不记得贺彝羲”,好不好?”

  “不好,万一下辈子的我,有个同学邻居叫做贺彝羲,那我岂不是弄错。”

  从她不断的否决提议来看,她是个思想填密的女性,她要排除所有的可能性,不让两人在百年后二度错过彼此的心。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约定?”他投降了,比创意,他比不过现代女性。

  她没有回答,连续想三天后才告诉他。

  “下辈子如果我见到感觉熟悉的男人,我会对他说:“记不记得二0一二年的约定?如果你记得,请不要再错失三百年。””

  “很长的暗语。”他做出中肯评论。

  但她眉开眼笑回答,“对,可它绝对不会出包,因为如果那个男的不是你,他会当我是疯女人,只有真正的你,才会因为这个问句喜极而泣。”

  她这样说,而他也相信,当百年后再度相遇,自己会喜极而泣。

  当他们的关系踏进第三个月,她开始疯狂带他逛百货公司。

  她说:“当我们到某个地方旅游,一定要带点纪念品回去,别人才晓得你去哪里玩,所以疯狂大Shopping开始”

  她先买下凤梨酥和美丽日记面膜,买完后立刻后悔,她把凤梨酝拆开来吃,把面膜敷在自己脸上。

  他不解,她回答,“你又不是大陆客,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接下来,她买名牌包,可没多久又后悔,她说:“你又不是败金女,带这个回去,会让人侧目。”

  东挑西选,最后她挑了个不需要电池的机械表,她说:“看着它,你就会知道时间过得飞快,一辈子眨眼间就过去了。”

  然后,他们将迎来有他、有她的世纪之旅。

  他们都没有把话挑明说出口,但他们都在心底对自己说:“到时候,他们将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这天早上他们晚起,因为昨天两人聊到近天亮,他忘记到公园练功,而她在梦里看见他对自己笑,笑容美好。

  突然间手机铃响,彝羲怕吵到田蜜,飞快接起手机。“喂。”

  “是我,胤禟。”

  “九爷早。”

  “不早了,我是要提醒你,再过五天,我们就要回去,想带的东西快点准备好,可是不能带太多,我已经快把时光机给塞满了。”

  “好。”

  “九号中午十二点,在我住的地方见。”

  “好,九号中午十二点。”

  “没其他的事了,好好享受最后的五天假期吧。”

  彝羲挂掉电话,却发现田蜜张着大眼睛在看他,眼底没有初醒时的惺松。

  “吵醒你了?对不起。”

  她摇摇头,问:“九号中午,你们就要走吗?”

  “对。]

  他回答,她点点头,然后不讲话。

  她看着他,呆呆的、傻傻的,好像被谁抽走魂魄,他心疼,拉拉她垂在床边的手,柔声说:“你说要带我回你老家走走的,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那你的病人怎么办?”

  “不管怎样,五天后我就要离开,也没办法再帮他们了。所以……这五天我想为自己、为你做点事。”

  她笑笑,点头,然后抓起枕头把自己给埋进去,泪水在枕头压上脸颊那刻,着然落下。

  而他在床边,任由心脏被蛀蚀出一个大洞。

  田蜜的老家很美,屋子是四合院,里头却是名设计师的装满,整个房子古色古香,用的都是最上乘的材料,比起王府有过之无不及,只是少了江南园林的设计。

  不过,远处有小小的丘陵,丘陵上种满果树,而骑脚踏车不到十分钟就可见到一条小溪流,溪水清澈,还有许多小鱼在游。

  马路上来往的人车不多,偶尔可以见到几个农夫在回里忙,呈现悠闲的农村生活。看到田蜜老家的第一眼,彝羲就爱上了。

  田蜜还没有考上驾照,只能搭高铁回家,高铁站下车后,他们坐计程车直达老家,还没到,远远的已经看见胖胖的阿满姨,她穿着乡下阿婆常穿的碎枕衣在家门口来回徘徊,期待孩子归来的心,教人感念。

  看见计程车,阿满姨跑步迎上前。

  田蜜下车第一句话就问:“阿满姨,家里还有杨桃汁吗?我快渴死了。”

  “有有有,多得很,那么爱吃,上次回来怎么不带几瓶回去?”

  “没办法啊,忘记啦。”

  “快进去,今天我杀一只土鸡,叙封听说你要回来,也跟公司请假,再两个钟头就到。”

  “太棒了,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叙封哥。”

  “真不晓得你们在忙什么,两个人都住在台北,连见个面的时间也没有吗?”

  “知道了啦,我比较闲,以后每个星期假日都去找叙封哥,行不行?”

  “这样才对,不常走动,感情都疏远了。”对阿满姨来说,田蜜是贵人也是亲戚。

  向阿满姨介绍过彝羲,摆好行李后,田蜜就领着彝羲到后院,和那棵他闻名已久的龙眼树见面。

  她带着他走到树下,抚着树干上面的刻痕,说:“你看,我没说谎,我真的暗恋过孝文大哥。”

  他弯腰细看,上面有一行歪歪斜斜的字──阿蜜喜欢孝文。

  “伤心了吧,人家已经娶到新娘子。”他调侃她。

  “幸好,我很早就把他让给温柔,温柔应该比我伤心吧。”她回答得很认真。

  能够让来让去的男孩,肯定没在心底占据太大的分量,彝羲笑笑,仰头看着树上,龙眼几乎没了,只有树顶还有一些。

  田蜜从旁边拿来一根特制竹竿,比了比,嘟嘴道:“你看,不是我小气不给吃,龙眼长那么高,外公的竹竿根本派不上用场,嘴再馋也没办法。”

  “真那么想吃?”

  “想呢,连作梦都在想,想龙眼、想杨桃汁。”

  “好吧。过来。”他对着她伸展双臂。

  “过去?”

  她疑惑看他,他笃定点头,她向他走近,他两手握住她的腰,在她来不及尖叫时,他已经抱起她,纵身一飞,飞到树顶。

  将她安置坐好后,他又几个旋身飞掠,摘来些龙眼,坐到她身旁。

  他方才像燕子穿梭似的身影,让她满脸的崇拜,她发呆到他将剥好的龙眼送到嘴边,才猛地咽下口水、合进龙眼,说:“彝羲,你是我见过最帅、最帅的男人。”

  “有这么帅吗?”他失笑。

  “有。你不要回去了吧,我带你去找总统,让他见识你的轻功,然后再要求他给你一个身分,参加二0一六年的巴西约热内卢奥运,不管是跳高、跳远、障碍赛、体操、跆拳道,功夫替我们拿一堆金牌,到时候你就是台湾之光了耶”

  “说傻话。”他亲昵地揉揉她的长发,又为她剥一颗龙眼。

  她笑,果然很傻。只是……要是傻话能成真就好。

  叙封在六点左右进家门,风尘仆仆地,带回来一盒蛋糕,据说是田蜜最喜欢的提拉米苏,可是田蜜回家,却带了他不喜欢的男人。

  从进门那刻起,叙封就不时盯着彝羲看,他提了许多问题,追问彝羲的祖宗十八代,彝羲没说话,每个问题都是田蜜代言的,她编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每个故事都精彩绝伦、毫无破绽。

  而那些故事让叙封更不开心,他绷着脸说:“阿蜜,你还小不要乱交男朋友,台北的男人不可靠,他们喜欢搞一夜情。”

  听见他的话,田蜜笑到弯腹,如果彝羲是热爱一夜情的男人,三个月的同寝同居,他们连孩子都可以怀上。

  她越笑、叙封越不爽,整顿晚餐说话频频针对彝羲,田蜜和阿满姨只好不断打圆场。彝羲风度好,不理会叙封,可叙封硬是和他较劲,每次彝羲要夹菜,他就抢先一步把人家的筷子拨开。

  一次两次就算了,三、五次过后,田蜜生气了,她跑进厨房端来碗公和大盘子,把每一样菜的精华都夹到大盘子里。

  她笑咪咪、甜蜜蜜,很故意地对彝羲说:“葛格,你多吃一点哦,阿满姨的厨艺在我们村子里可以称得上五星级。”

  接下来你一口、我一口,用筷子挑掉鱼骨头,喂进彝羲嘴里,然后转头对叙封挑衅。

  饭后,叙封怒气冲冲、拿衣服进浴室洗澡,阿满姨看他那样子,对彝羲很抱歉,悄悄对他说了声,“贺先生,你别跟他计较。”

  “没事的。”再笨的人都看得出叙封对他不友善,但彝羲仍然满脸温柔。

  田蜜知道自己超过了,她推推阿满姨说:“碗筷我来洗,你去看看叙封哥吧。”

  阿满姨点点头,走出餐厅,田蜜把碗筷收一收、转身进厨房,没想到一进厨房,她就发出惊声尖叫。

  “小强!”

  彝羲脑中迅速做出连结,他想起她口中的“打不死”,再想起科幻片中,怎么打、怎么揍都会死而复生的怪物。

  运起内力他飞身奔进厨房,一进厨房大门立刻梭巡田蜜的所在,只见她缩在墙边,两颗眼睛瞪得老大,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空中有只展翅飞翔的黑色蟑螂。

  “她……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彝羲不敢置信地指看那个小虫子。

  “对啦、对啦……”

  田蜜的声音抖得不得了,因此彝羲不敢小觑对手,他飞快出掌,掌心带着内力,视线追着它的飞行途径,足尖一点,窜身飞掠,手臂一伸一曲,转眼将虫子压扁在掌间。

  他一根一根打开指头,看着已经在他的掌中走入轮回的蝇螂,一动不动,死得万分安详。

  还好嘛,怎会打不死呢?他的内力尚未使到极致,它就已经魂师西天,他满脸疑惑,转脸望田蜜。

  没想到他的“神勇”,逼出她更高频的尖叫声。

  不过她这次叫喊的是,“啊……好脏”

  她抓住他的手,好像他手里躺的不是蟑螂而是一颗未爆手榴弹,她拉着他快步往外走,两只眼睛紧紧盯住虫尸,很怕它死而复活,一路上,她做了好几次夸张的呕吐动作。

  好不容易走到外面水沟边,她仍舀来清水,把他手掌中的虫给冲进水沟里,再抓起他的手,涂满肥皂,冲掉,再涂一遍、再冲水,同样的动作做满五次才停止,繁复的过程、谨慎的态度和他炮制药材的过程有得拚。

  他终于明白,不是小强有多厉害,而是她有多害怕蟑螂,那么如果……他不在,谁来帮她解决这个万恶小虫?

  心,沉了沉,望着她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亮光中有两成的担心、两成的忧虑以及六成的不舍。

  她误解他的目光,松口气说:“你一定以为我小题大做,可我真的很怕蜂螂,对我来讲,地狱来的恶魔长得就是那个样。”

  他没回应,只是怔怔地伸过手,轻抚她的长发,心疼在胸口一圈圈扩大。

  隔天清晨,田蜜带着他回到母校,乡下学校很小,学生也不多,他们到的时候是上课时间,她和当警卫的阿义叔打过招呼,就领着他往司令台上走。

  “我领奖状时就站在这边,全校的同学站在下面不断鼓掌,校长一边把奖状濒给我,一边说:“要好好加油哦,未来的社会就看你了。”

  “说得我好像是未来社会的菁英分子,那时的骄傲啊,我都不知道要怎样形容。睥睨天下吗?那是皇帝用的;唯我独尊吗?那是武林盟主的;那……”

  她半天想不出形容词,他笑着接话。“那叫自信满满。”

  “还以为古人的语文造诣比较好咧,说出来也不过尔尔。”

  他一笑,没同她争辩。

  田蜜指指司令台右边的大树。

  “那是土芒果树,芒果小小的、绿绿的,酸酸甜甜,每年果子成熟的季节,学校的男同学就会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摘芒果,看得老师心惊胆战,有几次校长想要把它砍掉,我们就一起跑到校长室举白布条抗议,校长只好把念头给打消。看,我们那么小就很有政治家的风范对不对?”

  她说到小学生活,就和男人谈起当兵一样,叽哩呱啦、没完没了。而他承认,比起他的童年,她的小学生活确实精彩得多。

  他们逛完学校,在校门口的店里吃一碗柠檬爱王,那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之后田蜜骑脚踏车载他到小溪边,溪里有许多小鱼,两条腿泡在里面,让鱼亲吻脚指头,痒痒的、冰冰凉凉的,感觉全身舒畅,让他想起和阿蓝在溪边玩水的往事。

  田蜜还带他到外公、外婆和母亲的坟前,她合起双掌、闭上眼睛,对他们说话。他耐心等待,并祈求他们在天之灵能庇佑田蜜顺利平安。

  然而,他看见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下凝结出一串晶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搂过她,轻叹。

  第三天傍晚,下了一场雨,她穿起雨鞋、戴起斗笠,拿着手电筒带他走往田畦。

  蛙呜声很大,好像全村的青蛙都出动了,约好在这场雨后一起诞下新生命,她拿着寒子,用精湛的技术三两下抓到大田蛙。她得意得手舞足蹈,却一不小心滑倒,屁股重重地摔一下,看着他的心疼表情,她突然放声大哭。

  再补充一次,她的哭是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

  彝羲慌得手足无措,抱着她坐在回畦边连声轻哄,见她稍稍停下哭声,他义愤填膺道:“田蛙欺负你,我给你出气。”

  田蜜以为自己抓青蛙的技术已经登峰造极、无人能敌,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眼看他施展武功,一弯腰左手夹起一只,右抬腿惊起水花、青蛙跳起同时,右手提起它的后脚,他以每分钟平均三到五只的速度,将它们纳入竹篓里。

  她是出气了,但问题是自尊心也受到重重打击啊,她可是村里抓青蛙第一把好手耶。

  嘟起嘴,她不满。“如果你师父知道你用武功来抓青蛙的,定会气到狠狠揍你三百下。”

  他没回嘴,心里却想,如果师父知道自己这么开心,一定会深感欣慰。

  整整五天,彝羲和她走过村里每个角落,知道她每一段生活插曲,分享她每一分心情,却有个念头无预警产生,莫名其妙的焦虑出现。

  如果以后没人听她说话怎么办?如果她想哭的时候却没有肩膀依靠怎么办?如果她走在田埂上、不慎摔倒放声大哭,却没有人抱着她、哄着她、帮她解气怎么办?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打上无数结,越结越密、越结越紧,紧得他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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