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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之亏欠篇 第8章(1)
作者:惜之
  颖儿小姐杀人了,因为兰儿出卖她,便痛下杀手。

  靖远侯府耳语四起,将颖儿形容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于是探月楼封了,颖儿被关进地牢,而总管大人召集全府,要求大家,这事不准外传。

  二度被关,颖儿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乖舛命运,然这回情况好多了,没有吓人的私刑,三餐照旧,宇渊并不想她死在里头。

  可少爷……铁了心是吧?她几度托人传话,他始终不肯出现。

  颖儿急着告诉少爷,兰儿是肃亲王派来的人,不只兰儿,肃亲王还派出高手潜伏。然而,她的话,少爷还肯听?

  地牢里,寒气逼人,没有内力相助,不过三日,颖儿已经病倒。

  茶水饭菜进进出出没动过,她持续发高烧,热得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她呓语不断,喊爹唤娘,她的少爷在梦里殷勤探望。

  第七天,司徒先生出现,是总管大人传的话,他赶进牢里替颖儿诊治。

  把脉,司徒先生陡然变色,他推醒沉睡的颖儿,焦急问:“你没听我的话,日日修习内功,对不?”不然她不会脉象虚浮,内息混乱,更不会让风邪入侵。

  颖儿醒来,半晌才弄懂司徒先生说什么。

  “是。”

  颔首,她的眼睛瞧往墙上火把。有火啊,怎地冷成这般?数日来,醒醒睡睡,她分不清,现下是清醒或睡着?

  “为什么不?我跟你讲得很清楚,如不这样做,你的身体撑不住。”先生语气严峻。

  “抱歉。”头昏沉,她压压髻角,眼前有两三个先生。

  “别道歉,我要知道原因。”

  原因?什么原因?她为什么杀兰儿?颖儿睁眼、闭眼,搞不懂,先生怎在她眼前晃不停。

  “颖儿,说话!为何荒废怠惰?修习内功,才不至五脏俱损,你明白自己和常人不同。”司徒先生摇她,企图将她摇出清醒。

  修习内力?她摇头,再摇再摇,仰起无辜脸庞,对他说:“我没有内功了啊!”

  没有内功?!

  “为什么没有?”他惊问。

  为什么没有?是啊,她是武功高强的侠女,怎会失去内力?

  想想,嗯……想想……哦,瞠眼,想起来了,她先是被长针扎得好想死,然后少爷出现,他说喝下离魂汤就可以回家。

  离魂汤很重要,不能不喝,喝下汤,她才不会出手伤害公主,她是很坏、坏到底的孤僻女子,万一伤了公主,少爷会心疼不舍……

  “颖儿,你的内功呢?”

  他知此刻追问时机不对,可这么重要的事,他得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我喝了离魂汤。”

  乍然听见离魂汤,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色苍白。

  那不只是化去内力,还是人间最可怕的惩罚,能熬过这种折磨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药书直接将它归类于无可医治的毒物。

  无可医治……对,他治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颖儿在眼前,一点一点死去。

  失控地,他搂住颖儿,大声问:“你明知下场的,为什么要服离魂汤?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因为那是少爷要的呀!神情飘忽,颖儿垂首,累啊……

  不问原因了,颖儿的态度已给足答案。只有少爷,少爷才能教她心甘情愿。

  “你怎能熬过来?”他喃喃问,不指望她回答。

  怎能熬下来?记不得了,只记得少爷说过,她的命是他的,她无权毁去,这信念,助她一关关挺过。

  “胸口痛吗?”音调低抑,那是绝望。

  “痛。”压压胸口,她点头又点头,实话实说。

  那么,她的心肺坏了。

  “腹部痛吗?”

  “痛。”她的肠肝胃也不行了。

  “头痛吗?”

  “痛。”

  司徒先生每问一个问题,心便紧抽,他心疼唯一的徒弟,聪敏、青出于蓝的好徒弟,他还盼着少爷说服她,继承衣钵。可眼下……她就要没了……

  “手脚关节痛吗?”

  “痛,从头到脚痛到想哭,恨不得把身体拆成一块块,把痛的地方丢弃。”

  高烧迷了本性,她靠在先生身上,嘤嘤啜泣。好痛,真的,痛到再不能克制时,她好想毁掉自己。

  “自己把过脉吗?”

  “嗯。”先生一句一句问,她一句一句答,她的时日已无多。

  “明白自己活不过三十日吗?”他恨自己的话,却不能不问。

  原来只剩下三十日?幸好,只剩下三十日,喘口气,轻松,她的痛将卸下……

  “少爷知不知情?”

  当时,颖儿坚持隐瞒凤凰蝎的后遗症,他不认为颖儿会将离魂汤的可怕说与少爷听。

  “不知。”

  他猜对了。颖儿不对人谈论心事,那么吃亏的事啊,她就是绝口不说,就是笃定一个人受。

  “你不打算让少爷知情,对不?”

  知道又能做什么?这病,无药医了。

  颖儿无语,他知答案。

  他低身,自药箱中取出药瓶给颖儿,并倒出一丸让她和水服下,他救不了她的命,至少,助她不痛、不烧。

  司徒先生说:“少爷不在府里,我不能放你出地牢,这药你照三餐服下,就不会再发热了。好好照顾自己,等少爷回来,你要把事情跟他说分明。”

  把事情说分明……先生的话像重锤,一举敲出她的神智。对,她有好重要的事,得跟少爷说分明。

  颖儿扯住先生的衣袖问:“少爷去了哪里?”

  “他去杭州办要紧事。”

  “要紧事和肃亲王有关系吗?”

  “你怎知?”

  少爷为保护颖儿,说什么都不让她知晓肃亲王的事。

  “求先生告诉颖儿,肃亲王和少爷有什么关系,我得知道,才能助少爷一臂之力。”

  她的哀求眼光教人不忍,司徒先生轻叹,还有啥好瞒的,就算颖儿知道,也不过三十日光景。

  因此,他说了,从肃亲王通敌卖国开始,到将军重伤、夫人被害,家里遭人侵入、少爷装病,再到他们如何追查夫人死因、寻找通敌证据、钟离全被捕入狱,断了若干线索……一桩桩、一件件,听得颖儿惊心。

  她一心要钟离全父子偿命,却没想过,会坏了少爷的计划。但即使计划破坏,少爷仍然为她,让钟离全伏法。少爷待她,毕竟是好的。

  “所以少爷到杭州,是为了找寻证据?”脑子恢复清明,颖儿又能思考了。

  “对,顺利的话,再央求公主相助。这回,应可一举扳倒肃亲王。这些年,肃亲王仗着朝中势力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他贪污、圈地、卖官,还雇一票江湖人士为他铲除异己。朝中大臣,凡与他不合者,他便使计诬人入狱,多少忠良有志难申……”

  “所以少爷入仕,好险。”

  “没错,他处处与肃亲王对立,俨然成肃亲王的眼中钉,但皇上厚爱,让他对少爷有所忌惮,再加上公主下嫁,朝中一些对肃亲王敢怒不敢言的臣子纷纷上侯府来,渐渐地,结成一股势力,他们为百姓喉舌,上奏章举发贪官,而那些贪宫多半是肃亲王的学生。因此近日来,少爷忙得无法分身。”

  这些事,她不知情,助不了少爷,还惹少爷不快,实在无知……

  “上回,你被禁后宫,少爷为救你,不断入宫面圣。肃亲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是力挺皇后,不让你回侯爷府,他道你聪明美艳、是天下男子都喜欢的女子,说把你留在少爷身边,对少爷公主的婚姻不利。你被禁,少爷不吃不睡,一心营救,可知,你能回得来,真该感激上苍庇佑。”

  那回,他们以为颖儿无望了,梁师傅甚至要少爷节哀。

  那么,离魂汤是不得已的选择吧……司徒先生的话教颖儿释怀了,说到底,少爷总是待她好,她怎能处处让少爷不顺心啊!

  重头来过吧,她愿意对公主亲切,愿意让少爷欢心,即使这么做,会教自己痛苦难堪,她都不介意。

  “先生,少爷几时才回得来?”

  “不知,少爷王今尚无音讯。”倘若少爷回来迟了,她等不及……不行,她得帮少爷。

  “先生,能派人去杭州找少爷吗?”

  “做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令牌。

  “这是我从兰儿身上找到的,她是肃亲王的人,我不知她隐身侯府做什么,我想,她在找寻对少爷不利的事物。”

  这是个可怕消息。一直以来,他们以为肃亲王身边有他们的人,没想到,肃亲王也派人到少爷身边。

  “所以你用天堂粉杀她?”

  不,若非情况紧急,身上除了打算忍受不住疼痛、用来自残的天堂粉之外,再无其他毒物,她想留下活口,让少爷在她身上套问口供。

  不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少爷有险。

  略过问题,颖儿说:“我知道,她和一名黑衣男子有联系。那日,我听她唤那名男子冷杉。我希望我想错,但冷杉、冷桑、冷松、冷枫、冷樟……我记得江湖上有个神秘门派,养了群武功一流的杀手,杀手都姓冷,并以木字起名,我担心少爷的安危,先生可否……”

  司徒先生当机立断,“事关重大,我亲自跑一趟杭州,倘若府里还有其他敌人,你留在地牢反而安全,我去找梁师傅让他过滤府里下人,你安心养病,等少爷回来,再一起商讨大事。”

  “我知。”

  “记得,按时服药。”出地牢同时,司徒先生再叮咛一次。

  “是。”先生走了,颖儿启唇轻语:“先生,要早点回来……颖儿时间不多……”

  她听话,她按时服药、按时进食,她要精精神神的,见少爷最后一面。

  先生说,这回拿到证据,便能扳倒肃亲王,肃亲王受制裁,少爷就会平平安安。

  是啊,平安就好,平安才能长命百岁,她的少爷是有福泽之人,当然福禄寿皆备。

  再见到少爷,她要试着解开误会,那些被栽赃的事,她要一件件否认,对,她不必带着遗憾死去,她要对少爷心怀感激。

  她真做错了,她实在不该使小性子,少爷做事总有用意,她该全心相信

  先生说,钟离全被捕入狱,许多部署功亏一篑,但为了她中毒受苦,少爷不顾一切;先生说,她被抓,少爷不吃不睡,不断入宫面圣,一心营救……还需要更多证明吗?不需要了,少爷心中有她。

  有她,就足够,不要求多寡,只要有她……

  倘若有机会,她要对公主友善,往后,她不在了,公主要陪着少爷走过无数春秋,她怎能不心怀感激?

  唉,入朝为官真是坏差事,才多久,少爷便和权贵对峙,难怪有人要怨“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有人要恨“匆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想来想去,还是单纯的日子易过,单纯日子幸福得多。

  记得那夜,闲来无事,少爷兴致一来,剪下她的一簇头发,沾了胶贴在唇上,他们扮成商贾和小厮,大闹钟离平壹开的赌场。进门,少爷使眼色,她把带去的一百两银子堆上桌,二话不说押了大。才一回合,净挣了百银,庄家红眼,鼓吹要他们再押。真不聪明呀,少爷的听力何等敏锐,再押几场,他们不过多赔数十倍。

  但庄家鼓吹,他们索性配合。

  押了,四倍八倍翻,他们连押了六个大,旁边的赌徒鼓噪不已,庄家脸色铁青,却不得不捧出六千银。

  少爷本想见好就收,可不死心的庄家,偏要他们再押一回。

  少爷挑挑眉,同意。

  这回,骰子在盅里甩得嘎啦嘎啦响亮,庄家往桌上一摆,所有人都睁着眼看少爷押哪儿,奸准备跟着下。

  “押小,不会连开七个大。”有人大喊。

  “押大,庄家就是赌咱们这份心思。”

  意见纷纷扰扰,少爷不发一语,笑着给颖儿一个眼神,她见了,把六千银推往小,这么一个小小动作,让庄家双手抖个不停。

  所有人全瞪住庄家,众目睽睽,他想作弊也难,于是盅开,果然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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