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曦儿。」将平曦抱在怀里,玄殷担忧地拍着她的脸颊。
缓缓睁开眼的平曦,眉心因疼痛而苦皱,有一瞬失了神智的脑袋仍恍恍惚惚,心却在看清了玄殷的脸后起了推拒。
「走、走开……你是坏人,曦儿不要你……曦儿要去找皇兄……」疼痛让她使不上力,却仍拼命地推打着玄殷,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她的抗拒让玄殷有些生怒,却也从她拒人于千里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无助,不舍的情绪满溢到让他心口揪痛。
怕加重她的伤势,他不敢强硬地箝制住她,又担心她几近歇斯底里的举动伤着自己,只好朝她颈部轻轻一触,点了她的昏穴。
折腾了一夜,玄殷眼下有着浓浓黑影,望着喝下安神药睡下的平曦,眼神满是无奈与不舍,「曦儿,你可以不懂我的爱,可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守护。」
是谁……是谁在说话?是谁在说会守着我?
紧闭的眼睫轻颤,平曦微张的唇瓣吐出呓语:「皇兄……你在哪……曦儿怕……」
「曦儿别怕,有玄哥哥在。」将她额心上泛凉的巾子换上新的,玄殷嘴上安抚,大掌紧紧握住她微抖的手。
玄哥哥……是皇兄说会照顾她的那个人吗?
从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处在一片迷茫梦境中的平曦感到暖意,下意识地紧紧反握,一滴泪却伴着梦呓从眼角滚落,「皇兄……为什么要丢下曦儿?曦儿好想你……」
轻轻拭去那颗滑落腮畔的泪,玄殷有股叫严炽书滚回京来的冲动,可理智偏又残酷的提醒着此举万不可行。
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下,他也只能低声哄慰,「曦儿乖,你皇兄很平安,再过段时日他就会回来了。曦儿别怕,在他回来前玄哥哥会护着你的,无论如何,你都还有玄哥哥。」
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平曝没再发出呓语,不安的神情缓和许多。可看着她睡颜的玄殷,心下却不由得感到忐忑。
「公主这痴症除了曼陀罗毒的影响外,恐怕有部分是因为不愿面对伏蛰于内心的恐惧,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在憨痴的神智下。她会突然失常可能是因为发了恶梦,正所谓心病仍需心药医,兴许这般的刺激能唤醒她沉睡的神智。」
想起方才太医离去前说的话,玄殷的心在忐忑之余也不由得起了矛盾。
倘若真如太医所言,清醒后的平曦能摆脱痴傻恢复正常,那么他便能放下心头那份愧疚,更能不负所托地对严炽书有个交代。
但,这也表示她将会视他如牛鬼蛇神般地避之唯恐不及,毕竟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受人陷害是抹不去的事实。他不怕她恨他,可他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不了她。当她在他眼前倒下,那种像被撕裂了心的痛,他怕是再也承受不起。
反之,她若身醒心不醒,那么依然是个痴儿的她,应该还是会傻傻地依赖着他、仍然会紧紧牵着他的手,憨甜地唤他玄哥哥。
那么,到底他该希望她恢复,抑或不呢?
醒来后的平曦并没有恢复正常,她仍旧是个傻的。虽是如此,可兴许心里仍有恶梦残境,刚醒的头几天她显得有些慌,甚至害怕地想抗拒玄殷的亲近。
虽然心下难免有被打击到的难堪,但玄殷依然耐心十足地哄着、安抚着,坚持亲自给她换药、喂药。
几日下来,他衣不解带地陪伴与照顾渐渐抚平了她眼中那丝疑惧,也让她忘了曾有的梦境。
半旬过后,她便又是那个会扯着他袖摆,撒娇地跟他讨糖吃的傻女孩了。说他自私也好,懦弱也罢,就让他可笑地以为是天可怜见吧。就算满身的泥泞淹没了清心,就算要受尽天下人的唾骂,至少他还能留她在身边,还能拥有她无邪的笑容。
「玄哥哥,曦儿什么时候可以下床?」乖乖的让玄殷换好药,平曦闷闷地开口。
「曦儿脚伤还没好完全呢,得再等几日。」柔声回着,玄殷舀起一匙刚煎好的药汤,细细地吹凉后送到她嘴边,「乖,先喝药。」
「唔……好苦。」又浓又苦的药汁一入喉,平曦漂亮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
好不容易咽下后又忍不住开口,「可是曦儿的脚已经不痛了呀,曦儿好想下床。」
「不痛不代表伤好了。来,再一口。」语气轻软地说着,玄殷接着又问,
「曦儿下床想做什么?」
「曦儿想晒太阳、想看花、想去园子里跟小兔子还有大蜥蜴玩。」
也难怪她闷了,都在床上躺了数日了。「要不等曦儿喝完药,玄哥哥背你到圜子里去坐会好不好?」
「真的吗?那如果曦儿想追小兔子,玄哥哥也会背着曝儿吗?」玄殷的话让平曦眼神一亮,开心地问着。
这妮子,还真是很会得寸进尺呢。是说只要能让她高兴,就算要他去摘月他都愿意了,何况只是背着没几两重的她呢。
「好,在曦儿能自个儿走动前,你想去哪想做什么,玄哥哥都背着你去。」
「就知道玄哥哥最好了!」掩不住乐的欢呼了声,平曦开心地揽住玄殷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了记响吻。
「你唷……」被她天真无邪的举止惹得失笑,玄殷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俏鼻,又舀了匙汤药,「先把这碗药喝完吧。」
数月后,在庞邑的举荐下,玄殷受封为御史大夫,络绎不绝的邀帖蜂拥而至,无论是单纯善意的贺喜,或是阿谀奉承的设宴款待,抑或是谄媚巴结的献礼,他全都来者不拒。
朝歌暮弦的沉湎,声色犬马的糜烂,成功营造出让庞邑满意的局面,也让玄殷在沉沦假象中悄悄聚拢着分散的兵权,暗中壮大着自己的势力。
一切如同策划那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玄殷心底自然是欣慰愉悦的,可也因此少了许多时间能陪着平曦。
除了交代青芙全心照料着外,他也就只能在深夜回府时,悄然无声地在榻畔握紧她的手,将那些无处可诉的情意、坚定不移的守护传递给熟睡的她。
「唔……玄哥哥。」睡梦中的平曦嘤咛了声,紧闭的双眸随着握在手心的温热抽离而微张。
原本起身打算回房的玄殷,一见平曦睁开了眼,旋即又落坐榻畔,俯低首低语:「扰醒曦儿了吗?」
随着热息传来的酒气让平曦忍不住皱眉,她不喜欢这种味道,也不懂为什么
最近玄哥哥总是带着这味道在夜里来看她。「玄哥哥臭臭的,曦儿不喜欢。」
明明是陷在污泥里任人笑骂也毫不在意的人,却总是为了她一句话而紧张。玄殷为自己陷情成魔摇头。「曦儿不喜欢,那玄哥哥这就去洗掉这身臭味,曦儿好好睡,别踢被,嗯?」
「不要。曦儿要玄哥哥留下来陪。」将他欲抽离的手握紧,平曦开口的声音仍有着浓浓的睡意。
「不是嫌玄哥哥臭?」瞧她明明困得眼都半眯着,还揪着他的手不放,玄殷忍不住好笑地说着。
「是很臭,可是曦儿好久没玄哥哥陪了。」打了个呵欠,平曦挪了挪身子,将脑袋往玄殷腿上搁。
虽然话语童稚,可她渴望陪伴的依赖,玄殷是懂得的,也因此心头微酸。「好,玄哥哥不走,留下来陪你,曦儿安心睡。」
「嗯。」脸颊在他腿上蹭了下,不敌睡意的平曦在合眼时仍低低咕哝,「说好不走哦,玄哥哥别像皇兄一样丢下曦儿……曦儿会怕的……」
「不怕,玄哥哥永远都会在曦儿身边。」轻抚着她无邪的睡颜,玄殷心中一阵不舍。
从她三岁认识到看着她成长,他比谁都清楚她个性里潜藏的另一面。明明是个活泼的性子,却因为环境变得安静且压抑;明明就很怕寂寞,却乖顺地接受所有安排。如果不是成了痴儿,她仍然是那个温婉恬静的平曦公主,即使再孤单再无肋,也会逼着自己默默忍受的善体人意的女孩。
不该这么想的,但玄殷在心疼之余,仍为她成了痴儿而感到一丝庆幸,因为是个痴儿,她可以无须顾忌,可以不必懂事,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得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