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满天,眼前一片银白。
正月来临,一年又悄悄在眨眼中消逝。
回到寻安城,易璇玑在城外看见了他──司徒兰生,并注意到他瘦了。
她持伞走近他,为他遮蔽白雪。「你……等了很久?」
「没有,一会儿工夫而已。走吧,爹娘应该在等我们了。」
去年分开时,他们并没有约定何时回来,易璇玑写信的时候也没有说,因为她不认为他会想再来,直到看见他的身影,她才有种真实的感觉,他确确实实在她眼前。
「妳近来过得好吗?」
「一切都很顺利。」她答应过每换一处新地方会捎封信报平安,当她落脚松南城之后写过一封,之后便再也没有写信了。
「钱够用吗?」
「我开了间面馆,所赚的钱支付生活所需绰绰有余,我想,今年你不必再给我银子了。」
「别连这点小事也婉拒我……」司徒兰生神色落寞地道。这一年,他过得很糟,但他仍只字不提。
易璇玑不语,低着头往前走,然而她发觉身旁的人脚步似乎慢了,回身才注意到他面色潮红,伸手轻探,他额头的热烫让她一惊。
「你发烧了!」
「不碍事,我还能走,只是……脚步比较慢,恐怕要妳迁就我一些了。」他也晓得自己病得严重,只是他实在不愿错过见她一面的机会,他与她,一年之中能相处的也只有正月这几日而已,他不愿错过。
「你都病得这么重了还想逞强。」见他步履不稳,易璇玑急忙搀扶着他。「你的马车呢?」这儿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依她估计,司徒兰生应该撑不到。
「停在客栈外头。」
「为什么不停在城门外?」
因为……他想与她有更多独处的机会,就算仅有一小段时间也好。
「我们并没有事先约定,我怕妳以为我不会来,才在城外等妳,又怕这儿停着一辆马车太显眼,所以才要仆人将车停在客栈外头。」
「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吧。」
「真的不必……我还撑得下去,先回家去吧,我怕爹娘会担心。」
易璇玑只好先将司徒兰生带回易府,哪知他才踏进大门,身体就似千斤重般倒下,她也撑不住地一同倒在雪地上。
易家两老立刻请大夫来替他看病,幸好他只是受风寒,不过大夫也说,若再拖个几天,恐怕难以治愈。
「璇玑,虽然爹说最好要有兰生陪妳回来,不过若他病了,也不必勉强。」看着女婿刚进门就病倒,他这个岳父还真是良心难安。
「爹,您应该说姊夫很爱姊姊,即使生病也要陪姊姊回来。」真令人羡慕呢。
「好了,该让兰生好好休息,我们都出去吧。璇玑,妳就好好照顾兰生,别让他病情加重。」
「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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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司徒兰生依旧俊美,只是稍嫌苍白了些。
易璇玑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借着摇曳的灯火,细细看着他的面容。
以前,白天他不常在府中,用过晚饭后,他又到静书楼处理事情,她与他总是在床上相见,不过闲聊的时间并不多,泰半是沉溺在欢爱中。
司徒兰生爱她的方式总让她有种正受到宠爱的错觉,不过仅有短短的一瞬,天亮后,梦醒了,他们又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确实好看得足以令其他男人羡妒,不过他长袖善舞,谁也不得罪,处处与人交好,居住在名不见经传的祥龙镇上,竟能获得「第一商贾」的美名,足以想见他的手腕有多高明,「司徒商行」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可谓迅速发展。
据说自从西门凤霄来到镇上后,本是镇上第一美男子的他也得被迫让贤,她想他肯定很介意,因为他是乍看之下不会有任何情绪浮动,实则内心早就计较不知千百回的人,不过他并不算是心胸狭窄,只是稍微在意这样的名声而已。
这是司徒兰生一个小小又不失可爱的缺失,让他比较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遥不可及的夫婿。
她没忘记一年前他要她坦率地表达真心,其实他也是个将所有事情全藏在心底的人,算起来他们是五十步笑百步。
「唉。」易璇玑浅浅地叹了口气,起身正准备离开时,手忽然让人握住。
「别走。妳刚刚在笑,为什么……又叹气?」
「没有。」她抽回手,重新坐下,顿了顿之后才说:「只是想到一些事。我不吵你,你赶快休息。」
「我已经很久没生病了。」
「那更该多休息,才会早点痊愈。」
「如果妳肯陪我,我会好得更快。」不知是不是真的病得迷糊了,从来不会过分要求璇玑的他偏要留住她。
「我并不是大夫。」
「妳比大夫更好。」确实是病得太严重,要不,清醒的他根本不敢说这些,因为她不爱听。
「那你快点睡。」
「我不累,我想听听妳在松南城发生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范老爷不是会定期告诉你?」认识范老爷后没多久,易璇玑便想起司徒兰生与他好像有过生意往来,她只是不晓得范老爷是住在松南城。
「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放心,才会请范老爷帮我照顾妳。」其实得知她落脚松南城后,他一有空便会前往,不过只敢站在远处看,不敢上前,就怕她会逃避他。他虽交游满天下,也不是人人都眼范老爷一样有钱有势,若她下次前去他不熟悉的地方,怕会保护不了她。
「谢谢你。」她收下他的关怀,免得他继续挂心。
「这次我带了个东西来给妳,妳把我的行李打开就能看见。」
易璇玑点头,打开他的行李,映入眼帘的是她当初忘了带走的手记。
过去,她待在静书楼的时间比待在房里还多,有时在那里看书看得累了,便直接趴在书案上小憩,而她也在那里写些生活中的点滴,以及心中的私密事。
她本欲把手记藏在房里,又怕带来带去会掉了,听干娘说司徒兰生从不看诗词这一柜的书,于是她便放心的把手记藏在其中,离开时竟忘记一并带走。
「你其实也没必要留着,这种东西……应该烧了。」
那一日,她见到了孙姑娘。
孙姑娘果真长得明媚动人,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如此的美人,确实值得人摆在手心上呵疼。
她站在远处,看见了他──她的夫婿,正对孙姑娘温柔浅笑,眼神是那样的多情,就好似……面前的人是他今生唯一所爱。
昨晚还睡在身旁的夫婿,此时所注视的却不是她。
心很疼,她的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亲眼所见应该更教人难以接受,她为何哭不出来?
因为心已死……
「我其实很在意妳说的惩罚究竟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司徒兰生即使问了明春也没有答案,这问题一直搁在他心头,无法忘怀。
易璇玑刚好将手记翻至那一页。
九月初四
三天了。
我整整想了三天,不停地问,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
如果有错,也该惩罚在我身上,而不是……唉!
我的心好痛、好痛,这惩罚确实太重了,重得让我难以承受……
如今再看一遍,有些事情宛若过往云烟,她都快记不得当时是什么感觉,唯有……
轻轻合上手记,易璇玑抬首,唇上一抹哀戚的笑透露出她内心最深切的痛。
「你真的想知道?」她一直将这秘密藏于心底,即使这本手记被他发现了,也没想过他会注意到这些。
「嗯。」
「好……你确实也有资格问清楚。」她哽咽着说。
司徒兰生的神情霎时凝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必定伤她极深。
「初一那日,我在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本以为没事,回府后便回房休息,然而隔天肚子却疼得厉害,明春随即请来大夫,我才晓得自己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可惜终究没能保住胎儿。」
想起那个连出世的机会也没有的孩子,易璇玑难掩心头的痛楚,泪水不停滑落。那份骨肉连心的疼,无人能体会。
这个罪,只怕会跟着她一辈子。
胸口一痛,犹如撕心碎骨,司徒兰生闭上眼,明白那是他害的。
那三日她独自受苦,而他又在做什么?
他怎可能忘记,隔天他又陪着孙如韵出门,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易璇玑清楚,他此刻必定也相当悲痛,若是别的事,她会安慰他,要他别自责太深,毕竟有时候是天注定,不让你得的,即是强求也得不到,可是,当时她独自承受悲伤,即使现在,依然能感受到小小性命逝去的哀鸣不曾停息,她的痛,就算他自责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
突如其来的腹痛让她惊惧,她捂着腹部喊着明春,明春赶来,见她疼得昏过去,立刻去请大夫,等地清醒后,大夫便告诉她,腹中的胎儿没能保住。
「大夫,这事还有谁知道?」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司徒老爷和夫人都不在府内,老夫还没有和任何人说。」
「那么,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只是受风寒就好。」
「少夫人,这……」
「既然保不住胎儿,又何必让他们跟着伤心?大夫,请您答应我,别说出去!」
「这……好吧。」
「大夫,将来我还有可能怀孕吗?」
「少夫人体质偏寒,本就不易生育,没有把握住这次的机会,那未来可说十分渺茫了。」大夫叹息着道。
「我明白了……」
不仅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大夫也说她恐怕很难再生育,这青天霹雳的双重打击,她都一一咬牙撑过去,全靠她自己,因此她并没有必要在意司徒兰生的感受,不是吗?
「你不爱我,这一点我能够体谅,你想娶孙姑娘,我也能够接受,唯独这个孩子……我始终放不下,也不知该恨你还是恨我自己。」若早些察觉,此时煦儿也会有个表弟或表妹了,无奈不该她得的,跪求也无用。
「璇玑,真的没有我能为妳做的事吗?」见她欲离去,司徒兰生立即开口。
「不必了,因为我要的,你再也给不了。」
步出房间后,易璇玑直接走向灶房,在灶里生起火,将手记扔进去。
看着一页页逐渐缩小,最后变成灰烬的纸张,她内心又开始抽痛。
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回她的孩子……
这一夜,她的泪水再次泛滥,为她无缘的孩子以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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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易璇玑总是不语,司徒兰生亦显得沉默。
所有人都发现他俩的不对劲,然而他们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司徒兰生病愈后离去,两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这情况让易夫人焦急不已。
「璇玑,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告诉娘。」
「娘,我们没事。」
易夫人可不相信她说的话。「没事会连话也不说?」
「真的……没事了。」什么都说开了,她相信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璇玑,妳从来没让娘操心过,别出嫁后才让娘寝食难安。妳已经嫁人,可不比当女儿时轻松,凡事都要多想想,别做出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我看得出来,兰生很在乎妳的感受,有时候任性一下是可以,不过千万别太过火,会影响夫妻感情的,懂吗?」易夫人不愿女儿受委屈,但也不希望她太固执。
「娘……如果……我是说如果,兰生想娶别的女人,我该如何是好?」
「他真的想再娶?是因为你们仍未有孩子的缘故吗?」
「不是……我只是假设而已。」说是假设,其实也是顺便让她娘心里有准备。
易夫人一看就看破女儿的伎俩,叹了口气。「傻孩子,妳以为这样真能骗过娘吗?如果妳不愿接受,那就回来吧,不管如何,妳永远是娘的女儿,娘一定会保护妳。」
「娘,您是赞同自己的夫婿可以再娶是吗?」
「璇玑,我们女人对这样的事又能如何?而且……其实我原本也是妳爹娶的二房。」易夫人轻轻地说出一个尘封已久的事实。
「娘是二房?」易璇玑极为吃惊。
「嗯。当时妳大娘已病重,将不久于人世,而我刚进门没多久,完全没想到她的痛苦,只觉得能嫁给所爱的人是何等幸福,然而因为照顾妳大娘,我们终于有机会深谈,我才晓得她真的是个明理又可怜的女子,她明白的对我说,她很嫉妒我,不过仍要我好好照顾妳爹,并且为妳爹生下子嗣,好延续易家的香火。
「当我生下妳后,大夫说我的身子已无法再生育,我才体会到她的嫉妒和成全,身为女人,怎可能心甘情愿和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偏偏不得不如此,这就是我们女人的悲哀,不过,妳爹说他今生已经辜负一个女人,不会再辜负我,所以后来他并没有再娶。娘也曾受过那种煎熬,所以,若妳不愿承受,那就回来吧,千万别勉强自己,懂吗?」
「娘,我明白了。」
女人的辛酸,造成她们痛苦的男人大概永远都无法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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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司徒兰生总是陷入沉思里。
倘若时光能倒流,他必定不会犯错,无奈时光终究匆匆而逝,不可能倒回,这个错误也永远不会消逝,会时时提醒他错过了什么。
他知道,纵使他想补偿,在易璇玑眼中也是多此一举,不过,他仍想为她做一点事,一半是弥补,另一半则是想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始终存在,只是察觉得太晚,当他醒悟,想靠近她时,才明白自己伤她太深,让她再无勇气接受他。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再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就如同他第一次在祥龙镇上看见她时一样……
「少爷,您为何一直盯着那个青年看?难道……」
就算不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世关也晓得少爷对美女的偏爱,再说,少爷的长相堪称是祥龙镇上最俊美的,他若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而那名青年的长相一点也不出众,怎会引得少爷频频注意?莫非少爷他……
即使没回头,司徒兰生也明白身后的仆人在想什么。
「世关,给我停止你贫瘠脑袋里的龌龊想法。」他不是有断袖之癖,而是因为那名青年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对方的身子实在太纤细,举止也太柔和了,虽然和他记忆中的容貌有些不同,不过神韵依旧,他绝不可能错认,因为,「她」的自信从来不在外貌上,而是来自聪慧灵敏的头脑。
那个青年正是她,若无意外,应该会成为他的妻子,她以这副模样前来祥龙镇,是想查探关于他的事吧?
那么,他怎能令她失望,自是要好好会会她。
「少、少爷,您要上哪儿去?」哎呀,少爷怎么朝着那名青年走过去?对方也不是少爷的朋友,莫非少爷真的……
「这位公子应该是外地来的吧?在下复姓司徒,请问公子贵姓?」完全无视于仆人在后头紧张个不停,也不管茶楼里其他人是否瞪大眼注视着他异于平日的举止,司徒兰生想做便做。
完全没想到司徒兰生竟会上前攀谈,易璇玑感到十分错愕。
「公子怎么不说话?」他笑得如沐春风。
她赶紧拱手回礼。「敝姓方。」
「方公子,怎会来到祥龙镇?」司徒兰生就这么坐在她身旁,而且靠得很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恰巧经过。」即使如此,易璇玑也懂得男人跟男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妥当,于是她很自然地移开些。
「是吗?」他眉眼都是笑,毕竟少有能让他感兴趣的事物。「我们祥龙镇虽不大,不过有趣的东西也不少,看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我这个地主都会详尽为妳介绍,务必让妳宾至如归。」
她张大眼睛看着他,不解他的热情从何而来,说来他应该是刚认识一名陌生人,有必要这般殷勤吗?若不是清楚他交游满天下的性格,她会以为是他看出了她的身分。
她爹决定要将她许配给司徒兰生,他们小时候曾见过面,但长大之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她这趟前来,就是想了解一下有可能成为她未婚夫的他。
「多谢司徒公子的好意,其实在下已经来了几天。」她一直没机会遇上他,这会儿有机会观察,她才发现司徒兰生确实生得极好,也让她觉得有几分害羞。
「那么今日还想上哪去?在下绝对奉陪到底,就算妳想前往湘春楼也是可以的。」
「湘春楼?是饭馆吗?」
一旁的世关听了,闷闷地笑出声。
瞧司徒兰生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易璇玑已经明白那是什么地方了。
「不过,湘春楼晚上才做生意,方公子有兴趣的话,我一定作陪。」
不知何故,她总觉得司徒兰生似是有意看她手足无措,这是他刻意整人的方式吗?毕竟哪会有人带刚认识的人上青楼,莫非他认出了她?不,应该不可能,他们都好几年不见了,她又女扮男装,不可能会被认出来才对。
「司徒公子,我们刚认识,你就要带我去那种地方,似乎说不过去吧?」
「怎会,那里可是男人的温柔乡呢,没有人不爱的。」司徒兰生挺喜欢她的反应,脸上有着想动怒又偏偏得压抑的神情,看来她确实是想来看看他适不适合当她的夫婿。
其实要他娶谁都无妨,不过也得瞧瞧彼此合不合适,她观察着他,他亦是如此。
「司徒公子喜欢不代表他人也喜欢,在下敬谢不敏。」她严肃又不失客气地回拒他的美意。
呵,他让她动怒了,真是个可爱的女子。「若方公子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到其他地方走走。」
其他地方啊……虽说她出远门总是女扮男装,不过某些她想去的地方,若没有人陪她前往,她也不太敢去,这会儿既然司徒兰生这么说,她当然要一偿宿愿。
「去胜利赌坊。」比起青楼,她更想见识赌坊的情景。
「好。」
「少爷!」世关一听,紧张不已。
「世关,你先回去。」
接下来,司徒兰生便带着易璇玑进入赌坊。
里头男人们粗鲁的吆喝声并没有吓着她,不过,他们身上的气味可就让她想退避三舍了。
「是不是很难闻?」司徒兰生靠近她耳畔低声问,气息吐在她的颈子上,令她一颤。
「还好……」这时她才察觉自己是置身在他怀里,受他保护,难怪无论她怎么走,都没有被人撞到。「司徒公子,我好歹是男人,你这么护着我,恐怕会引来侧目吧?」果不其然,已经有不少双眼睛直盯着他俩暧昧的动作猛瞧。
「妳身子纤细,又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我当然要保护妳。」他也不想让她被那些男人碰着。「来,我带妳去玩最简单的比骰子。」
赌客们看见司徒兰生带着一名瘦弱的年轻人进入赌坊,还特别照顾,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因为他们实在没看过他曾和哪个男人这么亲密。
易璇玑显得有些不自在,司徒兰生倒是气定神闲。
「欢迎、欢迎,难得司徒公子也会来咱们这里!」庄家看见司徒兰生,咧嘴干笑一声。真是只难对付的大肥羊。
「我今天是带朋友来开眼界。」
「好。请下吧!快下吧,各位,输赢就在一瞬!」
司徒兰生随即又无视一旁全是人的包围之下,靠近她解释道:「这个玩法很简单,是比大小。碗里有四颗骰子,必须掷出一对同样点数的,另外两颗相加即是点数,三颗点数相同也不算,必须重掷,点数六以下是小,七以上是大,只要妳猜对庄家碗里点数的大小就算赢了,懂吗?」
「多谢。」经过他前两次大胆的行径,此刻她已不再感到惊讶。
「不客气。有钱吗?」
「有。」
「来来来,下好离手!」庄家喊着。
她掏出银两,押大。
庄家掀碗,大。一时欢喜、懊恼的声音此起彼落。
之后一连开了六局都是大,弄得庄家汗流浃背,其他赌客也纷纷押大,更是齐声拚命喊,「大!大!大!」声音之响亮,已快要冲破屋顶。
司徒兰生坐在一旁,视线始终落在易璇玑的侧脸上。她并不美,但不知何故,就是有股特殊的味道,极为吸引他,让他一直看也不会觉得腻。
即使身在这个没有半个女人的地方,她依然能维持镇定,真是不简单。
直到第七局,依然开大,赌客们几乎陷入疯狂。
庄家频频以袖子拭汗,然后被人叫到一边训斥,跟着换上另一名庄家,是个比较斯文的年轻人。
只见他一上台,先跟旁边的人不知交谈些什么,直到有赌客失了耐性催促着他,他才笑着致歉,手按住碗底直喊:「要开了,要开了,下好离手,下好离手!」
赌客们纷纷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今天居然是他们大赚一笔的好日子,继续掏钱出来押大。
易璇玑的眼睛却盯着那个自上一个庄家离开后就没再动过的碗。上一个庄家并没有打开碗,只是宣布点数是大而已,碗里头的点数究竟是多少,也没人亲眼看见。
视线紧盯着庄家动也不动的手,她悄悄靠近司徒兰生。「我觉得这局有诈。」
「怎么说?」她身上散发一股淡淡香气,他也挺喜欢的。
「那碗连开都没开过,谁又能证明……」她正想转头说更清楚些,却不知他已靠得太近,一时不察,两唇轻轻擦过,登时,她慌得往后一退,撞到了人。
「公子,你是不是快要赢钱而太兴奋了?」被撞的人不怒反笑。
她双颊发烫,一手按住唇瓣,庆幸所有人都专注在赌台上,没人注意到他们刚才发生的意外。
司徒兰生显然也因为这个小意外而露出平常不可能看见的惊愕,不过随即又敛下,换回一贯的沉稳。
「……对不起!」
他笑。「我们都是男人,又有什么好对不起?我不会介意。」柔软又甜美的唇,也擦过他的心弦。
「那、那就好。」她急忙转身,回避他那双彷佛要看透她心思的锐利眼眸。
「老实说,我也赞成妳所想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别怕,我必定护着妳。」
他说的话教她呆了呆,稍后深深吸了口气后,将全部的钱押小。
庄家见状,神色愀变。「公子,您这局想改变啊?」
「因为我觉得这一局必定是小,当然要押。」她的话随即引起其他赌客的笑声。
庄家一愣,立刻又故作若无其事。「公子,您说笑了!您怎么能笃定是小?」
「我有直觉。」
上一局不掀碗,到了这局,庄家似是不小心忘记摇骰子,因此她大胆的猜测,碗里的点数必定是小,毕竟以此时赌客全押大的气势,若想使诈,唯有趁这个机会。
庄家面色凝重,其他赌客仍是呵呵大笑,所有人的眼睛均盯着庄家手里的碗。
「大!大!大!快开!」
庄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掀碗,然后在一片错愕声中,仅有易璇玑一人是赢家。
「一共两百六十二两,我带不走,请开给我一张银票。」
司徒兰生注意到附近有几个人正朝这儿走近,他连忙起身拿起庄家给他们的银票,然后一手勾着易璇玑的手臂,迅速离开赌坊。
到了外头,他立即头也不回地拉着她跑。
她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也没问就跟着他走。
后头有人不断追赶,经过一个街角,司徒兰生忽然将她拉进一个窄巷里。那是条骯脏的窄巷,仅容一个人通过。
司徒兰生抱紧她,两人身子紧贴,他扯了一条破布盖住他们两人,直到那些人走远,危险才终于解除。
「司徒公子,真不好意思,还连累了你。」
「他们的目标是妳,我现在比较担心妳,妳若继续待在这儿会有危险,我这就送妳离开吧。」她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聪颖以及大胆,教他另眼相看。
「好,谢谢你。」是该走了,她的目的已达成,虽然她对司徒兰生仍有疑惑,不过可以确定他还不难相处。「司徒公子,那个……能不能请你放开我?」
「看我这记性,竟然忘记自己还抱着妳,不过方公子,妳真的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抱起来也比较舒服。」他说着,并顺手替她拨去身上的灰尘。
她正经八百地回应道:「司徒公子,我并不想让你抱起来觉得舒服。」
她严肃的表情令他一笑,然后问:「妳的脚是不是曾受过伤?」他注意到她奔跑的时候脚步有些异状。
「小时候曾被马车辗过,幸好对于平日行走并无影响。」旁人必须细心注意,才能够发现她不寻常之处,而且她也不太能爬楼梯,那对她是一种伤害。
易璇玑没想到司徒兰生看得出来。
刚来到祥龙镇,便听说不少有关司徒兰生的事,他偏爱美人,但懂得适可而止,因此没弄得一身臭名,此刻看来他确实有他特别之处。
「那就好。」司徒兰生点点头。
「司徒公子,我听过你不少事情。」
「是好是坏?」
「好坏参半。你确实希望娶一名最美丽的女子为妻吗?」
「若不能让我心动,再美也是枉然,我欣赏、喜爱的女子必有吸引我之处。」
「很高兴认识你,司徒公子。对了,这些银子就麻烦你分赠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她上赌场只是想开眼界,没想带走任何一文钱。
「妳相信我?」
易璇玑不语,微微展露笑靥,如一朵盛开的小花,吸引他的目光,令他瞬间怔忡。
他喜欢美丽的女子,也明白美丽固然难得,可是真正应该珍惜的是隐藏在皮相下的那颗心。
司徒兰生送她到镇外,在她转身离开前,他问道:「方公子,敢问妳对我的印象如何呢?」
「司徒公子在意我的看法?」
「嗯……有一点。」纵使看来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他心底竟有几分紧张。
「老实说,我与司徒公子仅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实在难以说出公正的评论,不过……在下认为司徒公子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那么,下次见了。」
「我不会再来。」易璇玑赶紧这么道。
「方公子,我相信有缘我们必定会再见。」
后来,他们确实又见了面。
换回女子装扮的她更有一份温柔婉约的美,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她顶多是喜欢,并未有爱,然而在失去以后,才恍悟之前错得多离谱。
他早就爱上她而不自知,真是愚蠢至极。
「唉!」
司徒兰生才刚收回思绪,仆人正巧走进书房。
「少爷,有您的信。」世关必恭必敬的将信呈上。
将信拆阅之后,他随即要世关磨墨,准备写信。
「少爷,怎么了?」主子这般紧急,肯定是出了大事。
「我的岳父、岳母将要来访。」
这确实是大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