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洁经过一番调查,确认这次发病的几个人是住得较近的亲戚,平时也会在一起吃饭、一起放羊。因此一人生病,彼此传染。好在目前还没有新的病患出现,希望能就此将疫情控制住。
她一直守在帐子外面,里面病人有任何的情况变化,阿布就会出来告诉她一声。
阿布是阿绵族长的儿子,今年才十七岁,虽然不多话但是勤劳努力,杜雅洁对阿布赞赏有加,不停地向欧阳靖推荐,「如果你需要一个可造之材做你日后军中的得力助手,阿布一定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很少看到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又是一族之长的儿子,能这样纤尊降贵,心甘情愿地去照顾自己的同胞朋友,不在乎疾病,也不在乎他们的地位是否不及自己。你的身边真的应该有这样一个人!」
欧阳靖抓着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夸奖别的男人,在仙兰也是大忌。」
她愣了一下,又笑道∶「阿布才多大年纪?我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
他哼声道∶「那你有多大年纪?」
她嘻嘻一笑,「我嫁给你之后,辈分就大了嘛。」
「强词夺理。」欧阳靖始终沉着脸,但是抓着她的手不肯有半点放松。
子夜时分,帐蓬内的病人病情已趋于稳定,杜雅洁耐不住一天的痕劳和困倦,打着哈欠靠在欧阳靖的肩膀上睡着了。
阿绵送来了宵夜和马奶酒,见两人相依相偎坐在帐子外面的草原上,呵呵笑道∶「哈格桑,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像你翅膀一样有力的哈达尼。她的美丽仁慈和才学,一定会成为我们仙兰人口中的传奇。」
欧阳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小脸,问道∶「但是您不会觉得她太过自由、不守规矩吗?古隆长老就很不喜欢她这样的性格脾气。」
「咱们仙兰人的规矩和昊月人本就不一样,她不是自小生活在仙兰,不守咱们的规矩也是正常的啊。难道当五彩凤凰驾临草原的时候,我们偏要把她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发呆鹤鹑吗?」
欧阳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杜雅洁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天亮时分,这一觉睡得很香,但是睁开眼时,眼前的光亮全被「一堵山」档住。她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欧阳靖的怀里,不自觉红了脸。
成亲的第一夜,两人的激情缠绵让她疲惫不堪,第二天醒来之后,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事实上,两个人才相识不过几日,她对他还是感到陌生,可偏偏他已经是与她生命相连的亲人了。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又是奇妙,又是不安。
不知道他能带给她的是一份怎样的生活,不知道他们两人是否真能过上她所期待的那种幸福甜蜜的日子。但她想,这个男人应该是值得她依靠的,最起码在他身边,她能够感觉被保护着、被疼惜着,而这种感觉,以前只有在亲人身边才能够得到。
多奇妙,今生今世,会有一个和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像父母、祖父那样爱着自己。而这个人,曾经和她分处千里之遥,从不相识……
也许是因为她思虑时呼吸的节奏与沉睡时不同,当她左思右想之际,欧阳靖也睁开了眼。
乍然四目相对,她很不好意思地想别过脸去,却被他的手掌托住了后脑,只好与他直视。
「那个……病人怎么样了?」她小声问道。
真禁不起他这样火辣辣的直视,即使在昊月她有那么多的男性发人,但是从没有一个人能这样看她,就好像能一直看到她心底。让她心跳乱了节拍,呼吸乱了节奏,向来伶牙俐齿的她,此时连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蓦然搂住了她的唇,将接下来那些哆哩哆唆的废话都一并吻住。昨天真的很想对她发脾气,气她不听话一个人骑着马跑来跑去,万一碰上那些杀手怎么办?
以前别人不知道她是谁,现在全草原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婚妻子,是哈达尼,是昊月皇帝派来与仙兰缔结友好关系的使者。想杀她的人甚至可能不只一群人,她怎么可以如此不珍视自己的生命?还有这据说会容易爆发疫情的传染病,她就算是戴了手帕,洗净了手,又怎能保证一定不会被传染?
阿绵族长居然还说她聪明,她哪里聪明?她笨得就像一只羊,一只待宰的小绵羊!
他的怒气忍了一晚,终于在今晨爆发,唇舌上的力度让杜雅洁涨红了脸,躲也躲不开,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直到他的大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抚弄,害得她娇喘连连时,她才不得不开口求道∶「别……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又不是在家里,你就不能……矜持些吗?」
他停了手,却盯着她的眼,哑声道∶「那今晚回了家,你能让我『心满意足』?」
她哪里听过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捂着脸翻过身,从他怀,中挣扎起来,看着自己身上已经产生皱折的衣服,叹口气,拚命用手想把它们拉平整好,却又被他的一双大手搂入怀里。
「以后做事必须听我的话。你知道我们仙兰男人怎么对待不听话的老婆吗?」
「打她?」她眨眨眼,娇笑着回头看他,不信他会舍得打自己,他虽然看上去强悍,但是她知道他身体内必有一颗柔软的心。手指在他胸前戳了一下顽皮又妩媚地问∶「你舍得打我吗?」
他的胸口酝配麻麻,抱着她的力道不禁又加重几分,让两副身躯又再贴合了些,轻轻啃咬着她白哲的脖子、柔软的耳垂和那让他流连不已的芳香红唇,带看几分威胁口吻的对她说∶「你若是不听话,我可以把你卖掉。」
「卖我?」她惊讶地张大眼,「谁会买别人不要的妻子?」
「口亨,多看呢。买回去做个女奴也好。」他故意恶狠狠地威胁,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从认识这丫头起,他就只想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一即使她有多么让他不放心。
她明眸流转,神采飞扬地笑看说∶「你若是真要卖我,想买我的人可也多看呢。哼,不要你卖,我自己给自己标个高高的身价,看谁出得起,我才肯卖给他。」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谁有胆子买我哈格桑的女人。」明明是他威胁她的,怎么反过来被她威胁了?这个女人真的要好好惩戒一番才行。
此时若非听见阿绵族长在帐外说话,两个人差点直接在床上缠绵起来。
当杜雅洁红着脸掀开帐帘的时候,见到阿绵族长那副了然于心的笑容,让她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找了个借口跑向病人的帐子那边,一上午她都不敢单独和欧阳靖在一起了。
那几个病人喝了杜雅洁开出的药,果然好了很多,第二天就止泻止吐,可以吃些东西,甚至是下地行走了。
欧阳靖见事情已经办妥,便要拉着杜雅洁离开。
她临行前殷殷叮嘱阿绵族长,「一旦再有相似的病情,可以先吃这种草药试试看,而且一定要注意将病人和普通人的饮食起居分开,避免疫情传播。」
欧阳靖牵着马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她唠唠叨叨,见她的话仿佛说不完似的,只得大声喊道∶「杜雅洁!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叫得很是嚣张,却让她回首嫣然一笑,「你不是该叫我一声『我的哈达尼』吗?」她都敢只叫他的名了,这块木头怎么还这样楞楞的叫她的全名?
他拉着她上了马,瞥见站在一旁的阿布,说∶「阿绵如果愿意的话,明天让阿布去我那里吧。」
阿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惊喜地说∶「那当然好!阿布一直视你为他心中的英雄啊!」
阿布满脸都是喜悦的光芒,跪地说道∶「多谢哈格桑!」
「谢谢你们的哈达尼吧门欧阳靖拉过马头,与杜雅洁并肩离开。
杜雅洁在马背上高兴地看着他,「原来你是肯听人劝的。我以为你凡事都只听从自己的意志,不会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是正确的话,我会听。」
她瞥他一眼,「那……我有件事要劝你,你一定得听。」
他侧目看她,见她笑容古怪、眼波闪烁,就知道她又有鬼心思,「什么事?」
「你应该开始学习认识昊月的文字了。纵然不会写,也要会认。」她一本正经地说,「身为仙兰族长,纵使你不想和昊月国有牵扯,但你也该知道,仙兰人现在实在算不上富裕。我昨天问过阿绵,他们族人每个月也只有几十枚铜板的进项。你知不知道就是最穷的昊月人,两、三天也可以赚到这个数了?所以仙兰早晚是要和昊月通商的,仙兰的许多货物,比如羊毛羊皮羊肉,都可以卖到昊月去,你们故意绕开这个大东家不合作,苦的是你们自己。」
「这和昊月文字有什么关系?」他打断道。
她极有耐心的说下去,「你不认识昊月文字,就不可能了解昊月的文化,你不去了解昊月人,就不可能和昊月国做买卖,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不认识昊月的文字,当昊月有重要书信送来的时候,旁人告诉你信上写了什么,你就只能选择相信。」
他醚起眼,「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她微笑道∶「不是暗示,只是提醒。」顿了顿,她再说道∶「因为你是仙兰的王者,而王者的身边是没有可信之人的。」
他微微挑眉,「你是说包括你在内?」
她苦笑着耸耸肩,「你答应娶我的时候,心中一定觉得我是昊月皇帝派来的密探或间谍,肯定不信我。」
他凝眸注视着这个总喜欢说很多道理给他听的女人,她说教的样子让他想起娘,只不过不同的是,娘总在告诉他要如何去恨别人,尤其是恨自己的父亲。而她……却喋喋不休地告诉他该如何去爱人,或者自爱。
他向来不喜欢聪噪和不听话的女人,偏偏对于她的一再逾矩竟也一再容忍。这个丫头带给仙兰的会是什么?阿绵族长的那句话也许说的对,当五彩凤凰驾临草原的时候,他怎能把她只当做一只灰扑扑的发呆鹤鹑?
于是,他忽然朗声大笑,笑声直达九天行云,传遍草原。
杜雅洁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大笑起来,但见他笑得这样开心,猜测自己说的话至少没有惹他不快,也就放心了。
昊月和仙兰,分属两个民族,文化差异极大,她不指望他能够立刻明白自己的苦心,但她若能潜移默化,融化两族心中的坚冰,便是奇功一件。她想,这应该也是皇上将她远嫁至此的目的吧。
此后的仙兰草原上,总能看到杜雅洁骑乘骏马驰骋四方的娇小身影,不过每次几乎都由欧阳靖随行保护。渐渐地,仙兰人从原本的诧异不解,到后来也都见怪不怪的接受了。草原上人人都在传颂这位新来的哈达尼,不仅人美,心更美。无论走到哪里,待人都善良谦和,把微笑和福扯传播四方。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爱戴杜雅洁,达齐的妹妹阿秀自从她正式嫁给欧阳靖之后,天天在家里都要哭上几回。
达齐几次劝妹妹要放手,她都忿忿不平地说∶「她不过就是昊月国的一位大小姐而已,凭什么嫁给靖哥?我和靖哥十几年的情意了,她一来,就什么都不算了!」
达齐说道∶「倘若族长想娶你,在这位杜小姐来之前,就已经向你求婚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和你表达过任何的男女之情吧?这说明在他心中,你只是一个小妹妹罢了,你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要尊重杜小姐,因为她现在是哈达尼了。」
「什么哈达尼,我才不会叫她哈达尼!咱们仙兰最好的妻子是不会骑马的,是不会赖在丈夫身边不去做家务的
「我猜她连羊毛都不会剪!」
他劝不通妹妹,只能无奈离开。他每天要见欧阳靖上报许多公务,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妹妹身上。
今天他来到南圆羽香的时候,欧阳靖和杜雅洁正在书房中。这书房原本是没有的,是她特意收抬出一间空房,准备了笔墨纸砚,说要教欧阳靖认识昊月的文字。
每夭早晚两次,她都会手把手的教欧阳靖握笔写字。
欧阳靖握惯了弓剑的粗壮大手,乍一握这细细的笔杆,实在是不习惯。她先从最简单的字开始教他写,但就是这横平竖直的「一」、「上」、「天」,他要想漂亮地写出来都觉得比射出雷霆万钧的一箭还费劲,更不要说写出自己的名字了。
达齐来到书房前时,正听到两个人在里面「激辩」——
欧阳靖说∶「我都写了快一百个『永』了,这个字我也认得了,为什么还要写?」
杜雅洁柔声说道∶「纵然你写了一百个『永』,你看看有一个好看的吗?这『永』字可是习字人入门时首要学的字,虽然简单,但是笔划讲究,点、提、撇、捺,样样皆有。你若把这个字写会了、写得好看了,才算是入门。」
「哼,我纵然不会写这个字,也不妨碍我上阵杀敌。」
「你若是连这个字都写不好,其他字又怎么能写得好看?」
「写不好看又如何?难道写好看了,能让仙兰的草原上开出金子吗?」
听着里面传来像是摔笔的声音,达齐隔着门笑道∶「哈格桑,练字这种事情很磨练心性的,的确不能着急。」
「女人真是这世界上最烦的动物。」欧阳靖推门而出,皱着眉头,「只说我不会写昊月的字就笑话我,昨天让她学挤羊奶,她都做不来。」
她红着脸在他身后说道∶「挤羊奶也是要练的,我才练了一会儿,阿布还说我有天分呢。」
「阿布那种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小雏鸟说的话,你也信?」
她将嘴角一撇,「昨天你还夸他是将来草原上振翅高飞的雄鹰呢。」
「那是将来,不是现在。」
「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不算是自相矛盾,出尔反尔吗?」
「什么左耳右耳,你先去把饭做好再和我讲道理。」
「做饭和讲道理并不会有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