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音英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张宁盯着眼前的电脑萤幕,心思却飞到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曹音英。
曹音英即将于七月底离职,她就是来接替曹音英的工作,距离现在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据说曹音英是因为范书伟的穷追猛打才要离职的!
这是她今天中午用餐时,听会计部门的同事说的。
曹音英今年才二十二岁,留着一头俏丽的短发,眉宇之间有股冷冷的气质,不会太高傲却又显得难以亲近,对人有股若即若离的距离——很像是范书伟给她的感觉,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是陌生人般地有着陌生的隔阂。
听说范书伟苦追了曹音英两年,曹音英始终给他软钉子碰,但专情的范书伟不屈不挠、意志坚定,连正眼都不看其他女人一眼,才会逼得曹音英不得不离职走人。
这是公司里公开的秘密,因为范书伟追曹音英追得很大方,完全不怕被别人说是公器私用。
张宁进入公司已经一个星期了,虽然早就习惯了公司的作业方式和系统流程,但她忙着交接曹音英的一些工作,还得处理即时的相关业务,让她忙得昏天暗地,连喝口水、上个厕所都没时间。
而范书伟忙着拚年中业绩,不是整天在外跑客户,就算坐在办公室内也是一通电话接过一通电话,通常他们之间的对话纯粹是上司与下属,既简单又快速,连寒暄都没空寒暄。
她还记得她刚来上班那一日,他对她笑得有如冬阳般的暖意,可是现在他是严肃得连一丝笑意都不肯给她。
这个男人有很多面,她无法猜透他的想法,更无法看透他的个性,她从来不曾这么想要了解一个男人,她就像是中了蛊一般,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书伟就坐在她的后面,与她之间隔着一个约莫半人高的屏风,他不用站起来,只要喊一声,她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也能听见他交代的事情。
“张宁。”
每当他喊她时,她的心口总是会震动着,那像是一种电磁波,他的音波与她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是串联在一块了。
她停止敲键盘的手,深深调节着呼吸、整理着异样的情绪,这才转动旋转椅,让自己面对着范书伟。
“经理。”她让自己的微笑很浅、很淡。
“昨天的业绩报表呢?”他问。
“我已经将业绩报表放在你的桌上了。”
“在哪?我没看见。”他的眼神搜寻着桌面。
范书伟的那张超大办公桌实在是乱得可以,桌上一堆待签文件、一堆产品说明书、一堆手机样本,还有一堆连她也搞不清楚的各式零配件。
她只好站起来,来到他的桌边,比着桌上的卷宗。“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很严肃。“以后你要给我的东西固定放一个地方,之前音英都是这么做的,否则我会找不到。”
到底是他训诫的话让她心里有着微微的不痛快,还是因为他喊着音英的名字时,总带着一股亲密感?张宁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思乱七八糟到不行。
“经理,那以后我固定放在这,好吗?”她比了比桌子最右边的书报架。
“嗯。”他点点头又说:“还有,每天的会议纪录得按时做好。”
“我都有做。”
“做要做得认真,更要做出跟前一日纪录的差异分析,不是光把我们说的话抄下来就行,你去看看音英之前是怎么做的,我习惯她那样的做法。”
他谈起公事正经八百到一板一眼,她常常被他威肃的口气吓到,她却又深深被他的气度和风范给着迷,这绝对是两股力量在拉扯,让她对他既气得牙痒痒,却又沉醉在他迷人的风采里。
张宁心想,她一定是犯贱,否则她怎么能容许自己有这样诡异的心思。“经理,我会去请教音英的。”用眼角余光瞥着曹音英的方向。
曹音英背对着他们正在敲打电脑,对他们的谈话似乎是故意听而不闻。
范书伟贴贴头。“你做事很有经验,对业务部的作业流程也很能掌控,只是我个人会有一些自己的习惯,配合久了,你就会了解。”
“嗯,我明白。”他在跟她解释,这让她一扫刚刚被他骂的郁闷心情。
她看他又低头做着自己的事,于是她才坐回旋转椅上,将椅子转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到底同事们的传言是真是假,范书伟真的深爱着曹音英吗?她心里才这么想,就见到范书伟来到曹音英的桌边。
“音英,来会客室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有事在这里说就行。”曹音英连头都没有抬。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张宁不是有意要偷听他们的对话,但就是不知不觉地竖起耳朵,心思完全被范书伟的话勾引着。
“……”曹音英这才抬起头。
“不会耽搁你太久时间。”
张宁可以感觉得到范书伟的声音里带着哀求的苦意。
在考虑十秒后,曹音英终于站了起来,率先往一旁的小型会客室走过去。
张宁忍不住好奇心,侧首往范书伟的方向看过去,她看见他正盯着曹音英的背影看,眼中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
但就在这一秒,他仿佛察觉到她的眼神,因此侧转过头来,双眼也跟着微微眯起。
当他那漆黑如墨的眼神瞥看她时,她被深深震住,只能匆匆调开视线,脑袋呈现严重当机,什么都无法思考,只听得见自己那狂乱的心跳声。
再回过神来时,会客室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范书伟和曹音英之间真的有暧昧吧?张宁很好奇,忍不住看向那扇紧紧关闭的门。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没注意到范书伟对曹音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今天听见同事们聊起他和曹音英之间的八卦之后,她的心思、她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绕着他们的身上打转。
张宁很气自己的在意,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偏偏在意起来了。
曹音英为何不接受范书伟?范书伟为何执着于曹音英?曹音英那股冷中带傲的模样,果真是男人的杀手吗?
张宁感觉到自己完蛋了,多年来的不动情欲,这一动,果真是难以收拾了吗?
不!她不要,她不想要陷入情爱里,她一定得制止自己这样可笑的诡异心情,她一定只是一时对范书伟这个男人的好奇,她大声的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爱上范书伟这样危险的男人!
*
今晚的云层很厚,黑压压的天际,连月亮、星星都躲得不见踪影,离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张宁的脚踏车骑进了人烟稀少的街道。
一大早,小路的两旁有着新鲜的空气、舒服的气息;但一到深夜,这样的气氛就显得有些荒芜,明明鬼月都还没到,为何她的背脊就觉得阵阵发凉。
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她猛踩着脚踏车踏板,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连屁股都脱离了椅垫,在还没吓破胆之前,她以超完美之姿将脚踏车停进了范家的骑楼。
骑楼里坐着四位婆婆妈妈,她们正在喝茶聊天,张宁的脚踏车都还没停妥,张春美的声音就已经喊了过来。
“宁宁呀!你回来了~~”
“是呀!范妈妈。”张宁有礼的打着招呼。
“你脚踏车怎么骑这么快?虽然路上没什么车,还是要小心点。”右边隔壁的王妈妈好心的提醒着。
“我想早点回家休息,我以后会骑慢一点。”张宁说得很不好意思,她怎么能说她是胆子小,既伯坏人又伯无形的鬼。
“吃过饭了吗?”张春美问着。
“还没。”张宁比了比脚踏车前头的篮子里,里头有一袋酸辣汤饺。
“怎么这么晚吃?这样胃会不好啦~~”隔壁又隔壁的李妈妈也插了话。
才晚上八点,这些妈妈已经闲闲没事做,在这里聊是非、论八卦。
“我知道,可是我才刚去上班,有很多事要学习,太早下班我伯会被主管骂。”张宁边将脚踏车上锁边说着话。
她知道这些妈妈是关心她,明明她已经累到站不住脚了,还是打起精神来和她们聊天,因为她也好喜欢和这些妈妈聊天。
“那你是在哪间公司上班?听起来主管好像很坏喔?”左边隔壁的林妈妈接着问。
“在汉鼎科技。”张宁没想太多,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一说出口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汉鼎这间公司的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张春美皱着眉,努力想着。
“范妈妈,我先上楼去吃水饺了。”张宁很后悔自己的嘴快,范书伟既然不曾提起和她是同事关系,她这一说出口,就显得她嘴巴太大了。
“啊……我家阿伟的公司不就是叫汉鼎吗?”张春美突然惊叫出声。
这一嚷嚷,王妈妈、李妈妈、林妈妈全都站了起来,然后看着一脚已经要爬上楼的张宁。
张宁只能以笑声来代替回答,她怎能说她是被范书伟操到根本没法早点脱身下班,她也很想好好吃顿晚餐,再这样下去,她铁定会消化不良,然后搞坏自己的胃。
“宁宁呀!那你跟阿伟是同事吗?”林妈妈接着问。
她从不骗人,况且这么小的事也不需要到说谎的地步,她只好缓缓地点头。
这一点头,四位妈妈级的人还来不及更进一步的盘问,一辆宝蓝色的轿车已停进了骑楼下。
是范书伟的车子。
张宁很讶异,站在楼梯口,瞧着那道直射过来的车灯,直到车灯熄灭,才惊觉自己有着片刻的闪神。
范书伟不是比她晚下班,不然就是在下班后又去应酬客户,不管两人的上下班时间是否一样,他就是从没有想到要顺路接送她这位房客。
“春美呀!是你儿子的车。”王妈妈眼神里有着八卦探询的意味。
张宁不想和范书伟照面,穿着两吋高的鞋跟一转,就往楼梯走上去。
“宁宁呀!”张春美热情的嗓音喊住张宁的步伐。“你等一下啦~~”
张宁只得回过头来,眼神有意避开刚踏出车外的范书伟。
“怎么这么热闹?”范书伟笑问着。
“在谈社区大学的事情,想说暑假过后,我们四个人刚好可以开一辆车去上课啦!”张春美对着儿子说。
“多学一点东西不错呀!妈,看学费多少,我再帮你出。”范书伟看了一眼僵在楼梯口的张宁。
“春美呀!你好命啦~~两个儿子都这么孝顺,我说要去社区大学念书,我家那个不孝子还反对,说什么浪费钱。”林妈妈抱怨中有着羡慕。
“哪有什么好命?我想要抱孙子呀!他却偏偏连女朋友都不给我交。”张春美用力瞪了儿子一眼。
王妈妈接着说:“阿伟已经二十七岁了喔!我家宝华二十五岁时就已经当爸了!”
张宁很讶异,没想到范书伟才二十七岁,大概是他全身上下那股气势让她以为他至少有三十岁了!
“就是嘛!我们这里又不是台北,还学人家什么三十岁以后才要结婚。”张春美把平常压抑在心中的不满,趁着有大家在场当她的靠山,就这么大声的抒发出来。
“现在年轻人都嘛自由恋爱,不像我们那时候,谈恋爱还要经过爸妈的同意。”
“对呀!也许阿伟在外头偷偷谈恋爱,只是没让你这个妈妈知道。”
李妈妈右一句、林妈妈左也一句,张宁站在楼梯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这个局外人杵在这听这些话让她觉得很无措,只好鼓起勇气看了当事者一眼,没想到他竟噙着笑也看着她。
她只好淡淡勾起唇瓣,嘴角间充满着无奈与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