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舒以柔站在她所拥有的古书店里头。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在十坪店内嗡嗡嗡地迥响着。
「可以不要响了吗?」舒以柔叹了口气,瞥了电话一眼。
电话应声而停,她开心地一笑。
她不喜欢电话一响,神经绷紧的感觉,偏偏现代人又少不了电话,朋友都说她这种没有手机的人是原始人。
原始人又如何?总比过劳死的现代人来得好啊。
舒以柔整理好位在店内最后面的书籍目录之后,缓步经过摆设着作家手稿的玻璃墙,最后停在书店中央沙发区旁边的木桌子前。她随手将书摆放整齐,也顺便把一些没看过的书简单翻阅过一回。不小心拿到一本二十世纪初被称为天才雕版师埃德蒙·杜拉克的童书,一打开,她就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在做什么,只知道埋首在其间,对于画中小动物的表情着迷不已。
铛铛铛!
立钟敲六点钟响的声音吓醒了舒以柔,她转身将手边东西整理好。因为七点就要准备结帐、整理店面打烊,而她动作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她小时候有心脏病,任何一点大动作都会引起不舒服,情绪也不容许有太大波动,直到十五岁时动了手术,身体才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徐缓过日子的习惯却再也改不掉,也就这么陪着她一路走过高中、大学及母亲过世。
喀、嚓!
门上竹片响了两声。
「您好。」舒以柔回身打了声招呼,嘴巴却忘了合拢。那个那个——叶刚来了!「你真的来了。」她脱口说道,心脏坪坪乱跳。
叶刚几步便缩短了彼此距离,黑色衬衫解开上头两颗钮扣,少了生意人的精明、刚硬的锁骨显得侵略性十足。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粗声问道。
「电话铃声自己停了。」
她睁大眼看着他,在远离了度假松散气氛之后,她的感觉神经变得更加灵敏,自然无法不去注意到他的男性气概。
她一直以为小说里所形容的剽悍男子汉应该只会在日本时代剧里出现,至少她从未在现实人生里看过,直到遇见他为止。
「电话至少响了二十声。」他不快地抿紧双唇。
「那样很久吗?」她问。
「废话。」他没好气地说道,很快地将这间古书店打量过一回。满墙的古书,小巧精致又舒服,从待客沙发的泰丝抱枕到墙上披挂的手染布及答里岛木雕,无一不是她的小缩影。
「你怎么知道我的店在这里?」她问。
「你住宿后的问卷资料填得很仔细。走吧,我预定好餐厅了。」他握住她的手肘,定定地看着她的眼。
「你怎么能看到我填的问卷?还有,什么餐厅?」
「我有我的管道可以看到。还有,我昨天就告诉过你,我会找你一起晚餐。当时,你并未反对。」叶刚说道。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不会找我。」舒以柔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承认甚少看走眼的她,这回真的踢到铁板了。
「你太低估我的决心了。」
「但我也不认为你会坚持很久……」舒以柔嘀咕一声。
「你说什么!」叶刚怒眉一挑,又逼近她一步。
因为她模样很女性,追求她的男人向来不少,可是她的慢性子足以逼人弃械投降。叶刚一望即是那种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个性,应该撑不了太久。
「原因有很多,但我不想说那么多话。」舒以柔盯着他胸前钮扣,软声说道。叶刚看着她娇欲模样,忍不住放轻语气。
「我订了间日式餐厅,你应该会有兴趣。」他说。
她又被他吓一跳,蓦地扬起长睫!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叶刚咧嘴笑了,从她脸上便看出了她的疑问。
「你填了意见调查表,还写了好几行句子,大力称赞我们的泰式美食与和食,我想那表示你对吃东西有兴趣。想不想吃月心居?」
「你指的是那家日本第一素食料理!」舒以柔跳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作梦。
「没错。」叶刚看着她捣住胸口,一脸的不能置信。兴奋替她绢白双颊染上樱花般红润,而她的高兴明显到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拿到诺贝尔和平奖那样了不起。
「那家餐厅不是要在半年前预定吗?」她眼里星光闪烁地看着他。
「感谢我有个万能秘书。」他说。
「可是,听说不便宜,我不能让你破费……」
「我数到三,你不回答,就是答应!123。」他话才说完,也同时数完了。
她眼睛睁得很大,一时之问还没反应过来。
叶刚露齿一笑,阳刚脸上出现了男孩调皮神情。
舒以柔看着他的笑容,觉得他公事公办的硬汉外貌下住着一个小男孩。一个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的可爱男孩。
「在想什么?」他倾身向前,只差一寸就要碰触到她的唇。
「你不用数那么快,我又不是傻瓜,有这种好事当然会去。」她倒抽一口气,用手去推他。
他将她的手按在胸口,不肯松手。
「也许是我占你便宜。」叶刚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沉沉黑眸太勾人,舒以柔胸口一窒,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
「怎么不说话?」他挑起她的下颚。
「你的眼神太放肆。」她谴责地瞄他一眼。
「我想做的事更放肆。」叶刚朝她俯低身子,舒以柔身子拚命往后仰。
他揽住她的腰,戏弄似地逼前。没想到她身子软若杨柳,竟顺着他的手势,直下腰,直到她的长发几乎快触到地板为止。
他看着她受惊小鸟似的乌溜溜眼眸,蓦地大笑出声。
「我投降,你快准备吧。」他扶正她的身子,却没拉开彼此距离。
「我要做好打烊的工作才可以去。」
「告诉我该做哪些事?」他脱去外套,卷起袖子,露出麦色肌肤。
「要把门口的书收进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走出店门。
她的下一口气还没吸饱,他已经把门口的钢制书架推了进来。
「要放在哪里?」他问。
纤指往角落一指,还没收回来,便又听见他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扫地。」她的右手才指向工具室,声未落地,他已经拿出扫把,以一种训练有素的方式,从左至右地将店里打扫了一遍。
「你要不要来打工?」舒以柔用力拍手,对他的效率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请不起我。」
「幸好,你今天是免付费的。请把铁门放下来。」她笑着指指铁门,好整以暇地走到柜台后方,整理今日的现金。
「你倒是指使得很得心应手嘛。」叶刚倚着书墙,狮子伸懒腰似地直起身躯,朝她瞥去一眼。
「因为我怕你等我太久啊。」她笑得很无辜,唇边的笑容却完全藏不住。
叶刚再度大笑出声,发现这个小女人只是行动慢,脑子想法可一点都不慢。
但是,这样很好,因为他愈来愈中意她了!
晚餐后,两人并肩走出月心居。舒以柔抬头看向叶刚,立定脚步对他行了一个九十度大鞠躬。「谢谢!」再抬头时,她已是泪眼汪汪。
「你不会是要给我表演日本人因为食物而感动到要哭的那一套吧。」叶刚粗声一喝,防备地瞪着她水凝眸子。
「我没有演戏,我是真的想哭。看到大师料理食物时的心无旁骛,感觉到他是那么专注地对待每道料理,就像看到成功的修行人,当然会感动嘛。」舒以柔话说得太多,只好停下来喘口气休息。
叶刚看着她清雅脸上激动得泛红,不能理解她的感动,只觉得她的样子很吸引人,脑中也同时出现如何加速两人关系的念头。
「我没法子一次只做一件事。」他说。
「我知道。因为就连你看着大师做菜,心里想的都还是其它的事情。这样很不好喔。」她对他摇摇头,一脸教训小朋友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其它的事?」他眉头一扬,不信她真能说出什么道理。
「你盯着师傅做菜时,眼神很算计,像是在打量这样技艺要学多久,可以赚进多少利益。这和我一脸的感动完全不同,很容易分别的。」
叶刚望着她白润脸庞,双唇不自觉紧抿成一直线。
「我从来不知道我是个容易被看穿的人。」叶刚缓缓说道。
「你不容易看穿,是因为我看人时一向很专心,所以才能破解的。你知道吗?人的想法、个性,其实都藏在言语、神情及小动作里。」
她明镜般双眸里映着他面无表情的冷面,而他眼眸一眯,朝她走近一步,用他习惯的出击取代防守。
「那你看得出来我和你吃饭时,在想什么吗?」他的手揽住她的腰,不给她后退机会。
舒以柔屏住呼吸,所有视线都被他魁梧胸膛遮住,她低下头,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不说话了?心理分析大师?我和你吃饭时,脑中又在想什么?」他挑起她的下颚,就爱她一双月光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