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片究竟是谁拍的?」她靠在他胸前,泄气皮球似地倒在沙发上。
叶刚浓眉揪成死紧,粗声说道:「有人想离间我们,或者想警告我们,他其实在监视我们。」
「有那么严重吗?」她倒抽了一口气。
「最严重的事是照片里的那个男人爱慕你!」叶刚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我不爱他,那就不严重了啊。」
「辞掉家教。」他命令道。
「不,这不是解决事情的方式,我们应该要互信,而不是被威胁者得逞。」她语气坚定地说道。叶刚抿紧双唇,勉强自己耐着性子说道:「这是我们第二次为这件事情吵架了,你不觉得很浪费时间吗?你如果想学好英文,我可以找个比他好一百倍的老师。」
「现在重点不在于Simon教得好不好,而是在于拍这些照片的人……」
「拍那些照片的人也许就是Simon!听着,我现在是在保护你,因为你很明显地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别人的好意,对方才会觉得有机可乘。」他打断她的话,语气也变得不快了。
「我如果不擅长拒绝,早就结过很多次婚了。」她蹙眉啾着他。
叶刚蓦地握住她的肩膀,大吼出声。「我为了你,三地奔波,每天累到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你就不能偶尔一次顺我的意吗?」
叶刚叫嚣完毕后,怔怔地面对着她震惊的眼。他懊恼地扒着头发,别开了眼,瞪着前方那一排对杯。「不用理我刚才说的话。」他瞪着地板,痛恨这么不由自主的自己。
「你总算愿意告诉我你的苦衷了。」她捧起他的脸,要他看着自己。
「我不想让你烦恼。况且,我答应你婚后要继续住在东京,再累也是我的选择,怨不得别人。」他硬声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们的婚姻,值得你这样付出吗?」她问。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心一惊,坐正身子瞪着她。
「意思是,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把我当成孩子,什么都一肩扛,有事也不跟我商量,我也想帮你分忧解劳啊。」
他闻言眼睛一亮,立刻握住她的手,说道:「所以你愿意辞掉家教?」
「那件事和分摊婚姻苦乐没有关系。我开店做生意,形形色色客人都有,就算辞掉家教,Simon来找我买书,我也不能赶人啊。」她皱着眉头,努力不让话题跑得太远。
叶刚很想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件事,只是他累了一天,说话嗓门却怎么样也压不下来。「所以,我才希望你辞掉工作,专心当个家庭主妇,日本不是很多女性都这样吗?日后,你若生了孩子,也是要把心力放在孩子身上的。」
「谁说我要生孩子的?」她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又扯出另一个问题。
「你明明就跟孩子相处得很高兴。」他心中完美的家就该有个孩子。
「我喜欢孩子,但是我现在的生活还没法子照顾孩子,我又没有三头六臂。」
「所以,我才叫你辞掉工作啊。」他搂着她的腰,诱哄地说道,只想尽快处理这个问题。
「换作是我叫你辞掉工作,你会愿意吗?」她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怎么可能辞掉工作,我的工作关系着那么多家庭与责任。」叶刚想也不想便回绝道。
「因为你位高权重不能辞职,所以我这种小人物的梦想就不用顾及吗?」她捣着胸口,毫不掩饰脸上的受伤。
「够了。」叶刚猛然站起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粗声命令道:「我们今天一次把话说清楚吧!我这次回去台湾开会只确定了一件事,就是我接下来要在大陆待上半年,督促两家新酒店的成立。若有多余时间,也会回台湾处理物业管理公司的业务。所以,我要你辞掉工作,跟我一块到大陆。」
他直截了当的决定让舒以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细瘦身子因为不自觉的用力而紧绷着。
她一直以为他了解她对古书店的热爱,没想到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如果我不辞呢?」舒以柔虚弱地问道。
叶刚利眸一眯,从齿缝里迸出话来。「那你就每个星期飞到上海或是北京来见我。」
「我不喜欢搭飞机。」
「你刚才不是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不是说你也想帮我分忧解劳,那么,我们的婚姻为什么都是要我来配合!」
「我没有要你配合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要学会适应我们不能每天见面的常态。分居两地,并没有那么可怕。」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乞求地望着他。
叶刚被她的话打了一巴掌,而她的平静神态又往他胸口补桶上一刀。他把她当成阳光空气水,生命里除了工作之外,便是爱着她。可是她……「你是说即便我们半年不见面,你也觉得无所谓?」他板着脸,沈声说道。
「爱一个人就是爱了,不能天天见面,我还是照样爱你啊。」
叶刚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气到脸发黑,只想学大猩猩捶胸顿足大吼大叫。
「你不在乎,那我一厢情愿地为你付出这么多,三天两头往东京跑,这是招谁惹谁,你认为我很闲吗?」面子挂不住,口气也变得粗暴了。
「我没认为你很闲,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紧张。不能经常看到你,我会想念你,但是我不会跑掉的。」她着急地解释着。
叶刚使劲地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对她大吼大叫。
他爱一个人就要对方爱得和他一样多,他不接受她不与他同样的相思。
「分隔两地还算个家吗?你就不能为了我而牺牲吗?」他说。
「如果有车子撞过来,我愿意挡在你面前为你牺牲。」她说。
她的话让他脸色稍缓,双手不由自主地放到她的肩上,将她拉近了一些。她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不是那种情况,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厮守才叫夫妻。」
叶刚额上青筋再爆一条,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责备的声音对她说道:「如果我说,你不过来大陆,我们的夫妻关系就形同虚设了呢?」
舒以柔胸口一窒,却强迫自己迎视着他眼里的怒火。
「你的意思是说要离婚吗?」她问。
「你怎么有法子这么轻易地说出那两个字!」他雷霆大怒地咆哮出声,暴怒的火气无处可发,只好转身去踢桌子、沙发。
啪啪几声,能倒的全都倒了,闹得客厅里一地狼狈凌乱。
舒以柔看着他震怒且疲惫的脸庞,此时才发现这样的奔波带给他的影响,已经显露在他的外貌上——他气色不好、眼白尽是血丝,看起来无比的糟糕。
是她的错吗?
她不是不想配合他,但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放弃一切,只是待在他身边。她也好希望他不要执着在夫妻一定要天天厮守的这种念头,但他却固执地相信只有他的方法才能成就一个家。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一股寒气沿着脊椎而上,冷得她蓦打了个寒颤。
「我们离婚吧。」她说。
叶刚猛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感觉像被几吨炸弹给炸到。
他的耳朵耳鸣、他的心脏狂跳,可那个凶手却若无其事站在他面前,像是在嘲讽他的反应过度。
他被击败,捧着残余的心跳,痛苦地望着她。
「事情做不好就放弃,这就是你的做事方式?」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舒以柔在沙发边坐下,依旧是偎在他身侧的老姿势,可他此时眼神呆滞、面无血色,也不再伸手抚摸她的发丝。
「快刀斩乱麻,才能萌发新生机。给我们彼此一段时间,看看分离是否真的是无法接受的事实,好吗?我不要你这么劳碌奔波,也不要你镇日一颗心都悬在我身上。」她强忍着心痛,紧握着他的手,试图想鼓舞他。
「分开一段时间,不一定要离婚。」他的温度开始回升,反掌握住她的手。
「如果不离婚,你还是会用婚姻的标准来检视我们之间的一切。」她说。叶刚望着她了然眼神,一股怒气再度直冲上脑门。
「你要离婚就离婚!你都已经不在乎这段婚姻了,难道还要我苦苦巴着你吗?」叶刚别开眼,没法子再看她波澜不兴的脸孔!
那是一种酷刑!
他垂头看着自己狰狞的十指关节,听见自己痛苦的喘息声。
「我在乎婚姻,但我更在乎你,所以,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受折磨。」她抚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
叶刚啪地一声挥开她的手。
舒以柔没退缩,只是静坐在原地承受着他的怒气。
「我可以答应你辞掉书店工作,陪着你到大陆工作。」她捣住他的唇,不给他说话机会。「但是,这样的改变不是根本之道。若是日后,你还有其它要求希望我依样遵从,我要完全照办吗?那样的我,还是舒以柔吗?」她定定望着他,严肃到眉头都皱了起来。
「你把一切想得太严重了,也许你会在别处找到一片天。」他说。
「依照你对我的占有欲,我的那片天只会是叶刚。所以,我才希望给彼此一些时间,你要学会放手,我则要学习让我的世界与你有更多重迭。」她说。
「我只给你半年的时间。」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是给『我们』半年的时间改变,因为这段婚姻,不是只有我有问题。」她马上纠正了他。
叶刚瞪着她,直到这时才算清楚了两人的分歧何在。
她认为她不会思念,认为她可以安然于聚少离多的婚姻里,他的紧迫盯人,让她觉得被限制了。
而他认为爱一个人,就会想和对方朝夕相处!
这样的一场战役,在乎多的人总是要伤痕累累的,他又怎么有法子不败下阵来呢?
叶刚霍然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好希望分手之后,她也会尝到同他一样的相思,就算这样的相思会先逼疯他,也没关系。「我明天会找律师谈离婚。」他冷声说道。
「嗯。」她看着他严峻神态,心痛如绞,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她爱他,希望和他白头偕老,这事并不会改变,需要改变的只是他们对待彼此的方式。
如果他们真的适合在一起,他们还是会在一起的。舒以柔指尖刺入掌心里,眼神却坚定地看着他。
叶刚别过头,转身——
走向客房。
几天之后,叶刚和舒以柔签字离婚。
他把房子留给了她,在离婚这一天搬进了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