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之中,宁妃正与马氏闲话家常。那架势竟然是很平和,看起来似乎是不带恶意。难不成是揣测错了?
马氏已经怀孕,身子已经显出几分粗壮来。不过那样温和的坐着,竟然也不让人觉得臃肿。
郭菀央上前见过,就听马氏笑道:“可可将郭尚功给等来了。趁着宁妃娘娘也在,本宫倒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态度温和,就像是闲聊一般。
却听见宁妃诧异道:“却原来是太孙妃请了郭尚功过来。却不知太孙妃请郭尚功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马氏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左右不过是问一声罢了。”
郭菀央当下暗自提防,说道:“太孙妃殿下请问。”
马氏含笑说道:“左右是本宫多一句罢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就是今天,本宫赐予家人两匹彩色云锦,都说的宫中织染的,外面是买不到的。可是家人收了云锦,却突然说道这云锦乃是街面上也能买到的。本宫的嬷嬷自然是大为生气,当下就与家人说了起来。结果当场就上街买了两匹回来……郭尚功请看。”
郭菀央听马氏说得云淡风轻的,却是不由暗自心惊!
马氏这番话里,暗中不知藏了多少杀机!
宫中的云锦外流,这是多大的罪名?旁的且不说,将郭菀央赶回家中,可是绰绰有余!
若是给郭菀央安上一个盗窃宫中财物的罪名,那就足以要了郭菀央的命!
一边说着,一边却有宫女,从外面捧了四匹云锦进来,呈送到三人面前。郭菀央粗粗看去,果然是一模一样。
马氏含笑说道:“宁妃娘娘,郭尚功请看。这前面两匹,是本宫拿回家去赏人的。后面这两匹,却是本宫嬷嬷与家人一道,上街面买来的,两个花纹样式,连着底子纹路,都是一模一样。莫不成是宫中织染的,却不知怎么流出去了?”
宁妃的脸色变了,当下看着郭菀央道:“郭尚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菀央讷讷说道:“宁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臣……也是不知道的。”
宁妃暗恨郭菀央在这关键时候居然卡壳,平时的聪明伶俐丝毫不见,当下怒道:“你也不知道,那这事情总要有一个交代!”
看着郭菀央那木讷的样子,马氏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说道:“宁妃娘娘您莫要着急,若说是郭尚功盗窃,那是谁也不相信的。不过郭尚功年纪到底幼小了一些,下面的人欺负郭尚功不懂得,因此欺瞒这盗窃,也是有的。还请郭尚功好好查查下面的人……宁妃娘娘您也在,本宫如今也在为宁妃娘娘做助手,这些事情就由本宫与宁妃娘娘帮你做主了,宁妃娘娘意下如何?”
宁妃冷冷说道:“太孙妃说的有道理。”
马氏就要宁妃这句话。当下就沉声吩咐:“竹影,你带人去,将尚功局下面的女官,都给我带上来!本宫与宁妃娘娘,今天就非要将这个内贼给找出来不可!”
宁妃看着郭菀央,可是后者却似乎是也给气坏了,竟然是讷讷的一点反对意见也说不出来。当下只能自己开口,说道:“太孙妃,此事目前尚有诸般疑点,就此认定是内贼……”
马氏笑道:“宁妃娘娘,您身居高位久了,竟然也仁慈了。您却不知道,下面的那些东西,看着主官年幼,会欺上瞒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今天既然发现了,那就要将这事情给查个清楚明白。即便查不明白,敲山震虎也是好的!让下面的东西,看着我们在给郭尚功撑腰,那么将来郭尚功也好管事!”
宁妃见马氏如此,当下也只能笑道:“那就罢了……不过先将最上面几个叫来,下面的暂时先不要惊动,免得闹大了,惊动了圣上,不好。”
宁妃抬出皇帝来,即便是马氏也不好太过张扬,当下吩咐道:“听见宁妃娘娘的吩咐了?将尚功局的四司都给叫来!”又吩咐道,“其他人虽然不叫来,但是还是要派人将他们都看管起来。万一让他们从中猜测到什么,转移证据什么的,那就什么也审理不出来了。”
却听见郭菀央说道:“太孙妃明鉴。虽然太孙妃不想让他们有机会消灭证据,但是太孙妃这样去叫人,心中有鬼的,马上就意识到出事了。要消灭证据的话,派再多的人也看不住……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过去,将人全都汇合在一起,然后将人一个个叫上来单独审问,那样才能问出真相来!不知娘娘以为然否?”
想不到郭菀央竟然要将事情给闹大!宁妃是恨铁不成钢,简直要直接将郭菀央拖出去捶打捶打;马氏是不免产生胜之不武的感慨,开始想自己这么苦心孤诣的设计想要对付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但是想起皇太孙看着郭菀央的眼神,就浑身不舒服。胜之不武就胜之不武吧,反正今天的事情是闹定了!
当下宁妃带上宫中的人,马氏带上自己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往司织房走。
马氏先吩咐太监:“将院子的门看起来!将人都带上来……”
院子里一群正在劳动的人,突然见到有这么一群人气势汹汹进来,都是不由怔住。这些人,大多这辈子就一直关在这个院子里了,根本不认识太孙妃,也不认识宁妃。只知道都是贵人。当下都呆呆的看着。听吩咐他们上前,当下只能乖乖上前。却听见宁妃吩咐道:“请叶司织上来。”
叶司织是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这辈子基本上就呆在司织局,虽然也见过宁妃两次,却根本不熟。当下怯怯的看着站在太孙妃身边的郭菀央,终于上前,两条腿却有些哆嗦发抖。
宁妃温和说道:“叶司织,你来看着。你是掌管织染的,你却辨认一下,这四匹云锦,有何不同?”
叶司织上前,仔细辨认了一通,才说道:“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尚功局出品。”
马氏冷声说道:“叶司织,你却看清楚了,果然是尚功局出品?”
叶司织看着一群人的架势,隐隐知道了些什么,但是面前摆着的,实在无法辨说,当下只能认账:“都是尚功局出品。”
马氏当下怒道:“既然这样,叶司织,你就将如何私自将云锦偷运出宫的事情,给说清楚明白罢!”
头上响了一个霹雳,叶司织当下颤抖着声音说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小女……自从掌管司织事务,向来不敢懈怠。司织房每月进出的云锦都有登记,每日的账目都有计算,五年来从来没有任何差错,却哪里有什么盗窃事情?”
叶司织这话竟然比郭菀央爽利多了。马氏心中不爽,面上却冷笑说道:“这四匹云锦,两匹乃是本宫宫中的,两匹却是从街面上买来的。四匹云锦一模一样,你也承认都是尚功局出品。既然都是尚功局出品,却为何出现在街面上?出现在街面上的云锦,难道不是你们尚功局偷运出宫?”
叶司织疾声说道:“娘娘明鉴!小女子从来兢兢业业,哪里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尚功局织染房,向来没有云锦外流,请娘娘明鉴!”
马氏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没有盗窃,但是你手下百来号人,你能保证她们不盗窃……来人,将下面的四掌使给叫上来,如果不供认,那就动大刑罢!”吩咐下去:“将拶子准备好……先准备十副罢!”
叶司织与被拉上来的四位掌使,都是面上有些苍白的颜色。任凭是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这位年轻过头的娘娘,对她们心怀恶意了。叶司织看着站在边上的郭菀央,当下哭着叫道:“郭尚功,我们做人做事,您都是知道的,面前这样的事情,您也别置身事外,帮我们说上两句罢!”
马氏冷笑说道:“郭尚功年龄幼小,你们就欺上瞒下,欺负她!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还想要郭尚功为你们求情!”
拶子已经拿上来。一堆拶子放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拶子上面,有些斑斑驳驳的痕迹,似乎是积年的血迹。
看到这样的情景,一群女子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两个太监拿着拶子上前,就要对叶司织行刑。叶司织脸色苍白,浑身瑟缩着,边上看着的一群女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郭菀央看着这样的情景,脸色也有些苍白,当下颤抖着声音向马氏说道:“太孙妃……能否网开一面?或者……这事情果然与她们无关!”
郭菀央这副神情,让马氏更加轻视与她,当下笑道:“你别被这群东西给骗了,她们最擅长的就是欺上瞒下。只要拶子一上,任凭再狡诈的性子也会招供。你就等着她们招供罢!”
郭菀央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道:“万一真的与她们无关,太孙妃……这不是错打了人么?”
马氏哈哈一笑,说道:“错打了人又有什么关系,她们受点伤又有什么打紧?”
郭菀央咬牙说道:“如果打了她们,伤了她们,她们却不招供呢?”
马氏含笑说道:“如此简单,她们不招供,我们就打下面几个女史。几个女史不招认,就下面的一个个打过去……总会有人招认!”
郭菀央声音已经有几分变形,说道:“可是……这样是滥施刑罚,这样……总会屈打成招!”
马氏淡淡笑道:“有骨气的人,就是屈打也不会成招。”
郭菀央这下却是真的怒了,大声说道:“她们是我尚功局的人!打错了人,太孙妃觉得没关系,但是……小臣……却觉得有关系!”
郭菀央这句话叫出来,宁妃就是一怔。赞赏的神色慢慢浮上来,随即收起。这才明白郭菀央的真正用意了。
太孙妃想要上尚功局立威,当着郭菀央的面将郭菀央的手下打上一顿,让郭菀央威望尽失。此后或者就能插手尚功局事务,甚至借此机会将郭菀央赶出尚功局。
可是她有她的如意算盘,郭菀央却也就将计就计!
郭菀央就借着这个机会,将尚功局的人心尽数收拢!
郭菀央主掌尚功局,虽然说有皇后与宁妃撑腰,下面的人也不敢做鬼,但是对于一个十一岁的上官,真的说不上有多少敬畏。但是今天若是郭菀央能在太孙妃面前顶住了,那么这些女子,都会对郭菀央感激万分!
果然,郭菀央将这句话叫出来,尚功局一群女子,看着郭菀央的眼神,就有几分感激!
马氏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这也难怪,郭菀央方才的表现真的是太懦弱了,懦弱的让她有了轻视之心。当下哈哈笑道:“郭尚功,你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你知道同情她们,却不知道她们做起各种事情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你不打,好,就等着一辈子被她们欺瞒罢!”
郭菀央抗声说道:“太孙妃说的或者有理,但是我相信她们!”手指着叶司织,说道,“太孙妃不知道她们,只知道她们都是刁蛮奸诈之徒。但是我却知道她们!她们每日与我一道生活,我每日看着她们工作。你可知道她们每日几时起床,每日几时安歇?您可知道她们这么羸弱的身躯,每日要做多少事情?您可知道,对于她们而言,宫中一个欢庆的节日,却是要她们加倍的劳作?您可知道,一匹普通的丝绸,要染出几种纯正的颜色,要花多长时间?您可知道,现在已经是大冬天了,她们的手却依然是整日整日在冰水里泡着,有多少人,因为长年累月这般工作,手上溃烂却得不到及时的医药?有多少人,因为这样长年累月的工作,每到冬天,关节都会肿痛?她们才二十几岁,却得了五六十七八十岁人才会得的疾病!她们已经够委屈了,由于朝廷制度,我也只能尽可能的做些什么,但是却无法帮她们太多,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她们的处境……但是今天,面对着这样的飞来横祸,我若是再闭口不言,那么不但她们会鄙视我,就是我自己,也会鄙视我自己!”
郭菀央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她又是有意抬高声调,下面听见的人,都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很多人就用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郭菀央那还没有完全长高的身子,第一次发觉,自己的上官……才是自己真正的知己!
郭菀央最后一句话落下,马氏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厉声说道:“你……竟然敢与我对着干不成?”
郭菀央沉声说道:“下臣自然不敢与娘娘对着干。只是下臣知道,皇上立国,诸般事情都有法可依。皇上也曾有话,刑罚之事,必须慎重。皇太孙殿下向来仁义待人,定然也不愿意娘娘这般鲁莽行事,不知下臣说的可对?”
郭菀央先抬出皇帝,再抬出皇太孙,说话井井有条,马氏这才知道是上了当。不过尽管知道上了当,面前的情景,却也不容她退缩。自己身后一群人都在看着呢,自己若是连这个小小的尚功都收拾不下,将来如何主持后宫,如何母仪天下?当下哼了一声,说道:“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做事不遵循法度?如今尚功局云锦外流,被人拿到店铺上贩卖,已经是事实!说与尚功局这群人无关,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莫不成此事与你直接相关,因此你就拼命护着他们?”
听见太孙妃这样一说,下面的一群女官都是暗自吃惊。太孙妃之前的举动,并没有打算将屎盆子往郭尚功身上扣。可是现在听来,太孙妃竟然是打算将郭尚功一锅端了!
叶司织就大声说道:“太孙妃明鉴,郭尚功年纪尚幼,平素又专心服侍太孙读书,这边的事情,郭尚功其实只是挂名而已!”
叶司织这样说话,太孙妃便笑道:“原来先皇后安排下给郭尚功的职司,却只是挂名而已!”这话之中又是隐含着杀机。
郭菀央笑道:“太孙妃,下面的人说话,您也好轻易信的?我平日虽然半日跟随着皇太孙,却还有半日,都是管理着这边账目的。这边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焉有不知?这边若是没有偷窃的事情便罢了,如果有偷窃的事情,我就是最大的头目,您就不消审她们了,审我就是。”
马氏听郭菀央这样说话,气得脸都红了。却听见宁妃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郭尚功,你也是身上有职司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说气话?太孙妃也是一番好意,你虽然有不同意见,却也不能这般无礼。”
郭菀央听宁妃这般教训,当下恭恭敬敬的站着,说道:“下臣并没有无礼,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宁妃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虽然是就事论事,然而毕竟尊卑有别。你这般对太孙妃无礼,按照宫规,我先打你五个板子,你可心服?”
宁妃打郭菀央屁股,而且只是五个板子,想来下手定然是轻的。郭菀央自然口服心服。可是下面一群人,见到郭菀央居然因为要护着自己一行人而挨打,这番更是激动了。当下就有几个人叫起来,愿意代替郭菀央挨了这五个板子。
宁妃脸上却是冷冷的沉下来,说道:“此处审理之所,并非闲闹之场!你们既然愿意挨打,那就如你们所愿,方才乱叫愿意挨打的,那就每人五个板子,一个不少!”当下喝道:“每人五个板子,都拉下去!别将郭尚功落下了!”
马氏见宁妃与自己争脸,这才将脸色松弛下来。嘴上却是假惺惺的说道:“宁妃娘娘,其实不用这么小题大做的。”
宁妃含笑说道:“毕竟有宫规在,如果人人都这般无规矩,今天纵容了,规矩就坏了,将来娘娘也无法管理下面的人。郭尚功方才说得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毕竟对太孙妃无礼,却是完全不对。”
听见宁妃这样一句话,马氏的一张脸却又涨红了。心中暗恨,对身边的一个奴才递了一个眼色。那奴才便下去了。
这番举动都被宁妃看在眼里。虽然说宁妃也明白,这皇宫将来是马氏的天下,也一心想要与马氏整好关系,可是现在马氏已经与郭菀央破脸,难不成自己还能幻想马氏与郭菀央言归于好不成?既然不可能言归于好,那就索性依照郭菀央的设想,借着这个机会,痛痛快快的,将马氏给扯下来!至不济也要借着这个机会让马氏在皇太孙跟前失宠……尽管皇太孙对马氏,似乎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
要让皇太孙与马氏破脸,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苦肉计。让马氏对郭菀央下狠手,激发皇太孙的怜惜之心。只是郭菀央可怜的屁股……好在今天带来行刑的人都是有眼色的。对着身边的娥眉使了一个眼色,娥眉也下去了。
不过毕竟有些不放心,稍稍拖延一下,还是能做到的。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先打住……郭尚功,我见你神色,似乎有些未尽之意,你方才有口服心服了,却为何又不服了?”
郭菀央见宁妃这般问话,当下站定,恭敬回答道:“娘娘明鉴。娘娘原先要惩罚郭菀央,郭菀央自然是服的。但是因为下人要代替郭菀央挨打,娘娘要迁怒下人,要连着这么一群人每人都挨上五个板子,郭菀央就不服了。”
宁妃冷哼了一声,说道:“如何不服?”
郭菀央说道:“我曾经听说,下人护主,乃是最值得赞赏的品行。娘娘今天连着下人一道打了,如此迁怒,却只怕寒了宫中众人之心呢。”
宁妃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既然这样,下面的人……五个板子就都暂时记下,等来日用劳作来取代罢。只是你这五个板子,却是不能记下。”吩咐道:“请郭尚功下去,行刑!”
郭菀央当下就谢过了。这当口,马氏却突然开口说道:“郭尚功,今天这事,其实也算是事出有因。只要你向本宫道个歉,与本公告一道,将这事情审理一个明白,这事情就此揭过,这五个板子就让本宫做主,请宁妃娘娘饶过如何?”
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菀央的脸上。
马氏递过求和书,郭菀央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菀央身上,郭菀央却只是笑,温和的淡淡的笑:“太孙妃,下臣原先就说过,国家朝廷必须要有法度。如果下臣现在就答应了太孙妃的条件,知道的人都说太孙妃宽宏大量,不知道的人,却是难免胡思乱想,只道是太孙妃却不知与下臣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所以才将这件事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如果真的是这样,岂不是下臣对不起太孙妃?所以太孙妃的好意,下臣自然是心领了,可是却不敢让太孙妃承担了恶名,也不愿意太孙妃坏了宫内的法度。另外……如今宫中诸般事情,都由宁妃娘娘做主,太孙妃先许诺出去,可是让宁妃难以做人了呢。”
郭菀央说话口气,可是堂堂正正,冠冕堂皇。马氏知道自己递过求和书已经大丢面子,可是让她受不了的是,她递过求和书,郭菀央却是将自己的求和书撕烂扔进厕所!
堂堂太孙妃,走在皇宫里只见到旁人对她唯唯诺诺,却哪里吃过这样的憋屈?当下脸色气得发白,厉声喝道:“你既然要守国法,那么这五个板子,就好好忍着吧!来人,拉下去!”
听太孙妃与郭菀央这样一番对话,下面的人都听明白了。大家都是皇宫里混的,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郭菀央知道郭菀央不愿意接受太孙妃“好意”的真正缘故。如果郭菀央领了太孙妃这番所谓的人情,那就不得不在下面的审理中与太孙妃站在同一阵线上,再也不能为自己这些人说话了。现在可以说是为了保全自己这群人,郭菀央竟然毅然决定挨上这五个板子!
一瞬之间,下面的一群女官,眼睛里都是有泪花闪动。
宁妃虽然有几分心疼,但是听着郭菀央一番话,已经知道郭菀央的真正意思,当下也着意要成全郭菀央。听太孙妃越俎代庖发号施令,当下只是微微笑着,竟然不出声反驳。
听太孙妃吩咐,马氏手下的人,当下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拉着郭菀央就准备行刑。叶司织紧咬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板子高高举起,郭菀央咬着牙忍受。原先想着动手的是宁妃手下,却不想太孙妃代庖。宁妃手下下手,下手定然轻一些。但是这些人下手,却肯定不会容情了。心中苦笑:原来苦肉计也不好受。
挨了两个板子,正准备挨第三下,却听见外面响起喧哗声。接着就听见太监的声音:“皇太孙驾到!”
一群人都是怔了一下,有些知道郭菀央与皇太孙关系的人,就露出欢喜的神色。马氏咬牙,厉声喝道:“快点行刑,五个板子要拖到什么时候!”
却听见外面响起朱允炆的声音:“到底什么事情,竟然喧哗吵闹成这般模样?”就看见朱允炆领头,带着一群人大踏步进来。
正在行刑的嬷嬷,板子高高举着,听皇太孙语气不善,当下竟然不知是否继续打下去。
朱允炆大踏步进来,马氏与宁妃急忙上前见过。朱允炆看了马氏一眼,却对宁妃淡笑说道:“晚辈们胡闹,宁妃娘娘您身为长辈,却也不阻止。”话是有几分责怪,但是里面的意思,却是十分的亲近。
宁妃急忙说道:“本宫目前虽然掌管着后宫之事,但是太孙妃娘娘……却是将来的后宫之主。”
宁妃这番话,简直就是赤果果了。马氏气得脸色发白,可是这样的公众场合,竟然鼓不起与丈夫吵架的勇气。
朱允炆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事情孤都听说了。后宫之事,孤本来不能前来加以干涉,但是听闻此事牵涉到郭尚功,郭尚功乃是先皇后指派给孤的人,孤因此前来过问一下……却不知郭尚功犯了何事,太孙妃与宁妃娘娘,竟然要打她板子?”
马氏冷哼了一声,说道:“御下不严,竟然出现盗窃案件!如此大过打五个板子又有什么多?”
宁妃却是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太孙妃口误了。方才只是因为郭尚功与太孙妃说话之时,言语有些冲撞,作为惩戒,本宫才下令打郭尚功五个板子。并非因为太孙妃娘娘方才所说。若是因为御下不严,纵容盗窃,就是砍了郭尚功的脑袋,也是应该的,又怎么会只打郭尚功五个板子就算?”
宁妃这般说话,马氏又是气得脸色发白。宁妃这番话,明着是将事情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实际上隐含着的意思却是:别看着方才你耀武扬威,其实方才之事不过是我懒得与你计较而已!你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在这里说得上话?
朱允炆将脸色沉下来,说道:“原来竟然是郭尚功言语冲撞了太孙妃的缘故。郭尚功……你却过来,孤却问你,你平素表现,却也算是大方得体,今天却如何不知上下尊卑,竟然冲撞了太孙妃?”
马氏听朱允炆说话的口气,不由脸色发白,差点闭过气去。心中明白,今天这场战役,朱允炆已经完全站在郭菀央这一面了。否则说话的口气也不会如此纵容。
叶司织急忙上前,将郭菀央给扶住了。挨了两个板子,虽然还没有造成内伤,但是毕竟十分疼痛。郭菀央一瘸一拐的下了凳子,上前,对朱允炆行礼。朱允炆看着郭菀央的行动,眉头轻轻的抽了抽,有几分心疼的神色。只是这神色很快就收起,依然很平淡的说道:“跪下不便,只管站着说吧。你却说来。”
郭菀央却执意跪下,才说道:“皇太孙明鉴。先容下臣说明此事经过。原来是太孙妃派人赏赐云锦回娘家,却不想娘家人却从街上购得了一模一样的宫中云锦。这些云锦如何会流落到街市上?太孙妃娘娘就认定是尚功局盗窃,于是与下臣一道,上尚功局来审问。下臣却以为,此事只怕另有蹊跷。”
朱允炆不笨,郭菀央虽然三言两语,他却也思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这是太孙妃着意陷害的缘故。当下淡淡说道:“你以为,蹊跷在何处?”
郭菀央说道:“第一,这街面上买回来的云锦,虽然是宫中的样式,也铁定是出自宫中。但是宫中织染这样的云锦也已经有两个月,平素分派给各位娘娘使用、赏赐给勋贵之家使用的,也有不少,街面上出现这样的云锦,其实也不稀奇。若是哪户得了赏赐的人家,将云锦拿出去贩卖,小小的尚功局……也实在管不过来。”转头吩咐道:“叶司织。将账本拿来。”
叶司织就急忙下去了。郭菀央又说道:“这两个月,宫中各处,也分派走了数百匹云锦。其中太孙妃娘娘领走了二十匹。”
马氏怒道:“得了皇家赏赐的,都是大户人家,又岂会做这等掉面子的事?”心中已经明白过来,方才郭菀央宁可挨打也不说这番话,就是为了将这番话留到皇太孙跟前说!狠狠的扇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竟然一败涂地……自己是轻敌了!
郭菀央含笑说道:“娘娘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也知道不少大户人家是面上光,里头却也是支撑不过来……就是贩卖御赐的云锦而已,也不算什么大过失,娘娘说是也不是?”
马氏冷哼了一声,说道:“一派胡言!”
郭菀央却不理睬,只继续说道:“第二条蹊跷,臣下却是有些不敢说了。娘娘母家既然能买上这样的云锦,却为何轻轻放过那家店铺?私自贩卖宫中云锦,其罪不在小。要查清云锦的来龙去脉,将那店主找来打上两个板子,他敢不招认?这岂不比今天来这里乱?”
郭菀央这番话就是直接指斥太孙妃栽赃陷害了。只要用膝盖想想也知道,马氏放过店铺却上尚功局来兴风作浪,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了马氏的真正用心!
朱允炆冷着脸,说道:“郭尚功此言却是有理。太孙妃你处理此事,果然是有失鲁莽了。却不知是哪家店铺买上的,等我通知应天府,命应天府与锦衣卫一道将店铺云锦的来龙去脉就可以了,实在不用在这边做无用之功。”
马氏也不是蠢笨之人,这个栽赃计划却是考虑过。忽略了这一条,却也不是她考虑不周,却只是想只要找个理由杀杀郭菀央的威风,想来郭菀央也不敢在这点上与自己争辩,因此就不计较了。却不想郭菀央之前不与自己争辩,等到了皇太孙面前,才有条不紊我的将自己的理由说出来!
听朱允炆要拘拿所谓的店主来问案子,却不由脸色又白了几分。虽然说那边也不会将自己供出来,可是出了这样一遭事情,自己在娘家那边,就是威信扫地了!当下只能用一个“拖”字诀,讷讷笑道:“这却是妾疏忽了,得了这个消息,当下气不过来,就上尚功局来了。却还未曾问过到底是哪家店铺买来的东西。”
朱允炆点了点头,说道:“劳烦太孙妃派人回娘家一趟,先问清楚,到底是哪家店铺,孤这就行文应天府,查问此事。”
朱允炆居然不肯罢休!马氏心中又酸又苦,却只能点头说道;“妾马上就派人回去询问……”
朱允炆又对宁妃含笑说道:“太孙妃毕竟年轻,做事鲁莽,难免要闹笑话,宁妃娘娘您是长辈,宫中的事情好歹多担待一些才好。”
宁妃忙谦逊不迭。朱允炆又吩咐下面的人将郭菀央扶下去休息,唤过茱萸与叶司织说道:“虽然只挨了几个板子,可是上次才挨过打,这一回不要勾起旧伤才好。等下孤会派御医过来,你们好生服侍着。”
两人急忙答应了。郭菀央看着朱允炆,心中却难免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心酸。
今天的事情,自己本来就打定了要利用朱允炆的打算。可是真的看见朱允炆为了自己与太孙妃破脸,感动之后,却是淡淡的惘然。
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人呢。
正思想着,耳边却听见有宫女的惊呼:“太孙妃……太孙妃,您这是怎么了?”
郭菀央急忙转头,却看见马氏软软的倒下去。
马氏这样倒下去,一群人当即惊慌了。即便是朱允炆,也不能不立即将手下的事情给按捺下来,吩咐侍从先将马氏给安顿好,又吩咐请太医。郭菀央诸人,自然是散了。
太医前来,说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朱允炆柔声吩咐马氏好生养息,又呵斥马氏身边几个宫女太监:“太孙妃身子如此,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拉下去,先重责三十大板,然后分派去洗衣服倒马桶!”
可怜的几个宫女太监,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马氏挣扎着起来说道:“回太孙殿下,妾身身子不好,实不关他们的事情……”
“太孙妃莫要太过仁慈了,要知道这些下人都是喜欢偷懒的,只有重重责罚了,其他人才不至于有样学样。”说话的是宁妃,笑吟吟的,神色之间是说不出的关心,“太孙妃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又要管宫内,又要管宫外,事情太多,也难怪累着了……下人也真是,什么事情都必须要主子躬亲而行,太孙殿下帮您责罚责罚也是一番好意……”
宁妃简直是将马氏之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马氏,马氏气得牙痒痒,偏生又无法站起来吵架……
朱允炆听宁妃笑吟吟的说话,倒是有些夫妻情,见马氏被逼到这个份上,却也不好继续逼迫。当下淡淡说道:“宁妃娘娘之言有理,你是不可太劳累了。宫里的事情,自然有宁妃娘娘做主,你就专心养身子是正经。宫外那些事情,也先搁置着吧,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这就是放了马氏一马了。马氏听闻朱允炆说出暂缓追究的话来,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被迫装病丢光了面子,虽然被皇孙杀了威风再也无法在下人面前摆威严,但是毕竟是逃过一劫了是不是。
这些都是闲话。茱萸扶着郭菀央一瘸一拐回了房间,两人都是大笑个不住。茱萸笑着,却蹦出了眼泪,说道:“我的好小姐……您也忒冒险了一些。”
郭菀央笑着说道:“不这样,还要等太孙妃娘娘继续闹幺蛾子。咱现在没有这个闲工夫陪着。”
茱萸苦笑着说道:“虽然有太孙殿下护着,可是小姐到底将太孙妃死死得罪了。皇上……情况似乎很不好,这将来……”
茱萸的忧虑是有道理的。郭菀央苦笑了下,说道:“今天不反击,任凭欺负,事情就没有了?之前也不曾得罪过太孙妃,可是事情不照样给找上门来?当初皇后娘娘临终之前留下这样一番话,就将我放在太孙妃的对立面上了……她总要将我置于死地才好,否则求饶也是白搭。”
茱萸叹息了一声,不说话了。
郭菀央说的有理,既然求饶也是白搭,那还求饶做什么?
至少身后站着一个皇太孙呢。
幸运的是,过年之后,皇帝的身子竟然慢慢好起来,郭菀央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按照原来的历史,朱元璋至少还有三年的寿命呢,郭菀央想起马皇后的话……历史有它强大的惯性。
有了三年的缓冲,或者自己就能想出办法来了吧。
过年之后,朱高煦进宫了一趟,与郭菀央见了一面,却没有任何交流。即便是眼神的交流,两人也是尽量的避免。虽然朱允炆也知道郭菀央与朱高煦之间交情不同寻常,可是能稍稍收敛一点还是收敛一点好。
年后宁妃给郭菀央放假,郭菀央又回了一次家,见到了新生的小弟弟。郭玥又长高了一截,比郭菀央还高了一寸多,脸颊也瘦削了很多,竟然有几分父亲的模样了。两人相貌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异,再也不好冒牌顶替了。
或者是因为月子坐得好,水芸香脸颊竟然粉嫩嫩的鼓出两块肉来,郭菀央不觉羡慕的叫:“母亲看起来竟然比女儿还要年轻了。”
水芸香笑,当下一个手指点过去:“你都十二岁了,还没上没下的乱说话。等过两年就该出阁做母亲了,还在母亲身边卖小!”
水芸香母女调笑,丁氏在边上也是陪着笑。母女三人,加上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倒也是一幅其乐融融和美无比的画面。
丁氏现在对水芸香,可是半分主意也不敢打了。虽然说郭菀央订的亲事是寻常人家,可是谁知道郭菀央哪天会退了那门亲事飞上枝头变凤凰?
即便不嫁给皇太孙,凭借着先皇后的那番话和皇太孙的庇佑,郭菀央也不是自己惹得起了。
所以水芸香生养,丁氏是拿出了十二分精神来服侍。至于郭玥,更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讨好。
等两人调笑了一会子,郭菀央再向嫡母问起两个姐姐的事情。丁氏忍不住抹眼泪:“都说扬州近,都说寻常百姓家规矩少,可是一嫁人,姑娘就是别人了。除了回门那个规矩不可废,七天之内回来了一趟之外,两个月了,就是中间传了几个口信过来。都是夫家传的口信,有些忧虑的话也不好询问……毕竟与七姑娘是比不上的,七姑娘有皇太孙青眼,将来就是嫁人估计也是能自己做主的……”
竟然是语无伦次了。郭菀央不免叹息,丁氏对自己虽然心狠,但是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是真正的慈母。见丁氏抹眼泪,当下安慰说道:“母亲之前就是有远见的,知道宁可低嫁也不能高配。姐姐身份比姐夫家要强得多,姐夫家定然不至于给姐姐受气。”
水芸香也柔声安慰说道:“虽然说小姐不曾回家,但是姑爷家的人却是来了四次,姑爷也来过一次每次都带了礼物过来,三叔母那边都不知多少羡慕呢,奶奶也别太伤心了。”
郭菀央听着,却是有些迷糊:“姐夫来了一次?姑爷家人来了四次?”
水芸香笑着解释:“姑爷家有些生意,又蒙皇上与太孙亲眼,这些日子也接了一些皇家的活,竟然成了皇商。道路往来,自然要常来京师,每次来京师,必定前来拜访亲家。”
郭菀央这才恍然。知道这定然是上次自己带皇太孙回家时候马夫人向朱允炆提出的请求了。想不到又被马夫人利用了一场,心中有些不悦。
隐隐知道这其中或者有些什么,可是自己又无法追究真相。心中只希望,马夫人她们不要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才好。
虽然说接下来有几年混乱,但是投资错了方向,后果也很严重。再说,在最初的一两年里,朱允炆同学还是占据上风的。
于是又去见了马夫人,也许是因为郭菀央先去见了自己的娘亲再过来,马夫人神色之间隐隐有些不悦。可是毕竟没有发作,只是与郭菀央温和的说了一阵闲话,又问了皇太孙的近况。言辞之间有催逼的意思,郭菀央也只是敷衍。
下午用了饭,却听到外面喧哗,却是郭莲珠回来了。这一回却是抱着孩子回家,郭莲珠的姨娘也欢天喜地,只是丁氏却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泪。
郭莲珠将郭菀央拉到一边,与她悄悄说起外面生意的账目。新买的那块地已经盖好了超市,生意也做上了,边上的地皮价格也翻了几番。郭莲珠悄声问郭菀央:接下来怎么办?卖,还是不卖?
郭菀央仔细盘算了一番,才说道:“卖,自然是卖。卖掉几块,回笼了资金,我们自己盖房子卖!”
郭莲珠自然是怔住,吃吃说道:“卖房子?盖房子卖?”
也难怪郭莲珠吃惊,这年头房子交易是有的,但是为了挣钱盖房子卖,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郭菀央将自己的盘算一五一十说给郭莲珠听。郭莲珠听着,皱眉说道:“这倒可行,现在京师里房子可是寸土寸金,就是盖三层楼,盖你说的那种套间,估计都有人买……顶多就是住楼上不能做饭而已,京师里多的是当官的单身汉。”
郭莲珠说的,是大明朝的一道风景。因为工资实在太低,到京师上班的京官往往带不起家眷,只能将家眷留在老家,孤身在京师,做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郭莲珠又苦恼说道:“可是如果真的盖成三楼套间,这地皮……到底怎么算?如果住楼下的要将房子拆了重新建,只怕楼上的会疯了啊。”
郭菀央听郭莲珠说得苦恼,当下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地皮三人均分不就行了……到时候文书上写明白就行了,这样的事情……你不用杞人忧天。”
郭莲珠皱眉说道:“你别说,你说的卖房子主意,还真的有一个难题。我们大明朝的规矩,要卖房子,先问同宗,再问四邻。只有他们都同意卖给别人,才能出售给别人……可是咱们这个私房生意,挂在谁名下?我与二姐姐那边肯定不成的,你这边也不成……到时候事情闹出来,只恐房子一个子都买不出来呢。”
郭菀央怔住,问道:“咱们……卖房子,还要先问过同宗买不买?他们不买才能卖?”
郭莲珠叹气说道:“三代之内的同宗都要问过,得了他们的文书签字,才能去问四邻要不要。两方的签字都拿齐了,才能卖给旁人……我与二姐姐的同宗可复杂了,至于你的同宗……嗯,据说有几个在燕地呆着,还有几个在老家呢。”
郭莲珠说的是张辅的家人。
郭菀央这才想起,自己不曾问过张辅的家族情况。万一他家的叔叔伯伯很多的话,那……岂不糟糕?
皱眉想了想,说道:“那实在不行,就只能挂在兰叶的名下了。兰叶的家人想来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兰叶的家人近些年也攒了一点钱,但是毕竟还是奴仆身份,不大可能不与主子们合作。
郭莲珠苦笑着摇头,说道:“却是难说。毕竟咱们超市附近地价都上去了,他们若是有远见的话,说不定就要来凑这个热闹。如果他们不愿意签字,那么我们手里就算有金山也卖不出去,反而要坐进盖房子的本钱。”
郭菀央再度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一半买地皮,留下一半盖房子。盖了房子就挂在兰叶的名下,若是兰叶的家人想要来掺和一脚的话,那房子咱们就不卖了,直接出租,用出租的方法来回笼资金!”想了想,又笑道,“我们姐妹仨都已经出嫁的出嫁,进宫的进宫,对兰叶的家人造不成威慑力。不过……咱们可以将母亲拉进来入伙啊。”
郭莲珠诧异道:“将母亲拉进来入伙?”
郭菀央微笑说道:“前一阵蔓青姐姐出嫁,母亲拿出私房钱给蔓青姐姐做嫁妆,算起来着实也花了不少,母亲定然急着寻找挣钱的门路。拉母亲入伙,让母亲将兰叶的家人都调到身边来。”
郭莲珠沉默了一下。郭菀央知道,她有些不乐意。毕竟丁氏当初对这个庶女也稍稍苛刻了一些,郭莲珠选择做人妾室与丁氏也有着直接的关系。说郭莲珠与嫡母没有心病,那是骗人的。
当下微微叹气,说道:“好姐姐。有一句话,叫做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当初的事情咱们可以记着,但是现在与母亲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只要妹妹还在宫中呆着,母亲就不会做花样。”
郭莲珠叹息了一声,说道:“也罢,等下我与二姐姐几个人商量一下,再与母亲说话。”
郭菀央当下微微叹息,知道这事情合作的人多了,事情就难办了。虽然之前就曾约定这些事情主要由自己拍板,联系不上自己才由郭琅来决定,但是自己与郭琅之间,很多方面想得不见得一致。
只是暂时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手上没钱,没法单干?这些暂时也不想了。
想起房子问题,说实话,郭菀央现在也很纠结。说起来这钱……还是不够啊。
这房子暂时卖不出去也是好事。郭菀央知道,现在卖房子虽然也能得暴利,但是最暴利的时候还没有来呢。最暴利的时代在七年之后,朱棣皇帝陛下得了天下,带着一群功臣上了南京的时候。那群功臣全都拖家带口的,那时候南京的房价还要暴涨。如果自己现在有钱,那还得赶紧投资买地皮盖房子,留着七年之后出售!
至于北京那边,最合适下手的时机也是朱棣皇帝陛下得了天下要上南京的时候。那个时候朱棣陛下的功臣们,因为急着要上南京,所以都急着要将北京的地产田庄出手,地价也被压到了最低。那时收购下来,置上十几年,等朱棣陛下决定天子守国门的时候,那就开始暴涨了。
所以,郭菀央最好的打算就是先将钱都集中在南京房产上,等靖难之役结束,飞快卖钱;然后上北京买地。这是最好的投资方案。可是现在想要在南京买地都没钱。
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纪初的最早那批房地产商是怎么挣第一笔启动资金的?郭菀央不是非常清楚,不过郭菀央知道,自己的老板,当初的启动资金就是银行借贷的。可是现在银行业还没有出现呢,连最早的钱庄都还没有雏形呢,要启动自己的炒房大计,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合伙……
钱庄!
想到了这个词,郭菀央的脑子当中一道灵光闪过。是的,现在没有钱庄……却可以开办一个钱庄!
郭菀央历史学得不好,印象当中只隐约记得,钱庄的雏形似乎是在明朝的中后期出现的。想要给它提前百来年似乎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当然,前提是得到皇帝陛下的支持。只是……皇帝陛下会支持吗?
皇帝陛下可是历史上最倔强的小农皇帝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一桶子冷水当头泼下。郭菀央将所有的想法先收起来。自然,郭菀央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等到朱允炆即位请求得到朱允炆的支持。那好像不是难事……前提是这几年之中郭菀央始终得到朱允炆的宠信。
可是,想着自己利用朱允炆的信任去做对不起朱允炆的事情,郭菀央还是有些心理负担。虽然郭菀央够无耻了,但是毕竟底线还在。钱庄的想法……自己如果有机会见到朱元璋的话,再试图说服朱元璋罢,至于朱允炆那边,郭菀央不允许自己去打主意。
还在与郭莲珠说话,就听见外面的禀告声:“四公子说,有些文章不太懂,要向七小姐讨教呢。”
郭莲珠笑道:“四弟弟就是用功,难怪他能小小年纪就成了举人老爷。也罢,我这就找我姨娘去。”
郭玥进门来,与郭莲珠见过,说了两句话,郭莲珠就走人了。郭菀央示意茱萸关上房门,才问道:“你特特意来见我,果然是为了书本的事情么?”
郭玥苦笑了一下,说道:“果然不是为了书本的事情。我是想要与姐姐商议……我不想参加今年的科考!”
大明朝的科举考试,一共有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六个等级,在郭菀央的帮助下,郭玥已经过了前面四个等级。按照明朝的规矩,已经获得了做官的资格。
只是这种举人官,都是从小官做起。出身等级比进士官要低一等。现在虽然是开国初年,还没有后来的那么多不成文的规矩,但是郭玥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已经创造了大明朝的历史,郭家的人自然希望郭玥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郭菀央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之前你想着要早些做官,是为了早些将姨娘带出去,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只要姐姐在宫里一天,姨娘与你就有一天的安定日子。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安安生生等上几年,等将进士考出来再说。到时候任职就是正印官,做起事情来也少些掣肘。那时候你年纪也大几岁,我也好放心一些。”
郭玥看着郭菀央,目光之中却有几分倔强,说道:“姐姐,您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姐姐,我想问您一句,你想过要嫁给太孙殿下做妃子吗?”
郭菀央叹息了一声,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郭玥微微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嫁给太孙做妃子。就目前来看,太孙殿下也的确是仁君,他不会逼迫你的。可是将来呢?太孙殿下即位之后呢?太孙的想法会变的……那时候,我如果能够表现出足够的才能让太孙重视的话,姐姐您身后,也就多了一个筹码。现在是姐姐您护着我们,将来……让我护着你。”
郭玥的话很简单。郭菀央的心温温的热起来,微微笑着摇头,说道:“不管怎样,你都考完这一场再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官员……也不能服人。皇上再宠爱你,也不会揠苗助长。”
“不。”郭玥站起来,说道,“皇帝陛下其实是历朝以来最敢于用人的皇上。自从当年起事以来,破格用过多少少年?如今我不过是年纪略略小了一点儿而已。”沉吟了一下,说道,“最关键的一条,是皇帝陛下去年的这几场……我如果不尽早的出去做点事情,做出点政绩来,我只怕到时候根本没有力量来护着姐姐了。我……是绝对不允许姐姐……您牺牲自己来护着我的。”
郭菀央含泪笑道:“傻弟弟,你是弟弟,姐姐才是姐姐,小小年纪,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说了,做官也非易事。”
郭玥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知道做官并非易事。然而我却可以请求做最底层的小吏做起,一步一步熟悉,等三两年过去,我就不信做不出事情来。其实我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关于我们家的事情……我们家现在祖母似乎有些急病乱投医的势头。”
郭菀央听不明白了,当下问道:“急病乱投医?”
郭玥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蔓青姐姐嫁给了一个普通人家。家境虽然普通,却是一等一的富户,最近因为你的关系,皇太孙也对蔓青姐姐的夫婿青眼有加,他们这几个月也承接了不少皇家的事务,也算是成了皇商。”
郭菀央知道郭玥要说道重点了,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马夫人真的是在玩火!
郭玥轻轻说道:“皇商运送皇家事物,不但可以减免赋税,而且过关卡的时候也可以避免很多搜查。”
郭菀央深深吸气,说道:“蔓青姐姐家的皇商……究竟在运什么东西?”
郭玥摇摇头,说道:“我自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前几天上方家找方兄弟玩,却隐隐听说,去年浙江义乌县那边因为铁矿发生了好几场暴乱,数以万计的已经冶炼好的兵器失踪。年底的时候曾经抓到了蛛丝马迹,可是照着那人的供述去寻找的时候,又找不到那些兵器了。姐夫家来人的时候,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却发觉他们的车马队就曾经路过金华义乌。此后我心就惴惴不安了。”
郭菀央脸色也不由发白,手紧紧握着弟弟的小手,低声问道:“那么……你知道,蔓青姐夫家的东西,都走哪条路?”
郭玥深深吸气,终于说出了两个字:“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