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菀央次日回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京师里紧张的局势竟然松缓下来了,郭英与郭铭先后都回了家。只是郭家老三,牵涉到狎妓的事情,却还羁绊在北镇抚司里。三房依然还是愁云惨雾,整个府邸那种紧张的气氛却是荡然无存了。郭英与郭铭私谈此次事件,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此大事,本来以为要牵连无数,竟然这样轻轻放过,真正的雷声大雨点小,难不成皇帝陛下竟然转了性子了?还是皇太孙殿下改变了主意?
他们谈论了半日,却也没有收获。
他们再聪明的性子,也猜想不到,这事情的变局,竟然是由自己家的一个小小庶女而引起。郭菀央皇太孙不会到处传扬,这份功劳也就无人知道了。
郭英与郭铭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花上太多的时间去胡乱猜测,他们面前又更紧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赶紧要将郭家老三给弄出来。明面上,郭家老三是因为狎妓所以被关起来,而两人却是很清楚,其中更紧要的是郭家老三到底有没有做其他事情,让皇帝与皇太孙记挂上了。
武定侯府邸里门禁虽然松弛了一些,但是总的来说,比之前是要严谨多了。郭菀央也安然坐在家中,读书绣花,安安静静做起大家闺秀来。经过了之前一场,丁氏对这个女儿也看得比之前顺眼了,再加上有皇后宁妃撑腰,也不敢与这个女儿过不去了。而三房那边,还在为三老爷的事情头疼,郭撬赜质前胨啦换畹模蝗喝艘裁挥行乃祭锤隳诙贰�
所以,这段日子,竟然是郭菀央回京师之后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
悠闲管悠闲,面前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那就是陪弟弟读书。院试马上来了,郭玥必须用功。这阵子放下了心事,郭玥进步也算是神速,只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见识上还是短浅了一些,这也强求不来了。
这日正陪着弟弟读书,却见门口传来芷萱的声音:“小姐,公子,三小姐来了。”
郭菀央放下了书,迎出门去。郭玥却只是站起来,对着门口的郭蔓青行了一礼,依然读书。郭菀央笑嘻嘻对着郭蔓青行礼,说道:“姐姐大喜,还未曾前来贺喜,竟然失礼了。”
郭蔓青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姐妹之间,还需要贫嘴滑舌么。”
原来是就昨天传来消息,郭蔓青的终身大事终于定下来了。婚期就定在六月。或者是因为这一场剧变改变了郭家上下的想法,丁氏提议,马夫人做主,郭蔓青就许配给丁夫人娘家的一个姻亲子侄,姓唐。据说长相极好,风流倜傥;虽然不是官宦世家,却也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大户,家中良田有数千顷。又是长子,能承继家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男子据说在学业上基本没有下功夫,虽然也读了几天书,却至今还没有进学。看样子郭蔓青此生竟然是做不成官宦夫人了。
郭菀央本来是打算一早就收拾一点东西前去贺喜,但是早上起来就先与郭玥读书了,读得入港了,一时竟然不得闲。
郭菀央见郭蔓青眉宇之间只是强颜欢笑,当下也想不出话来劝解。只说道:“平平安安做一个富家太太,好歹比当官家夫人担惊受怕强。人都说三叔母比我们母亲好运,可是现在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三叔母一家却是……”轻轻摇头。
郭蔓青见妹妹都将话说道这份上了,当下只笑道:“这点姐姐比啥都清楚。当初弟弟为妹妹选定亲事的时候,大出人意料,不就是为这个么……姐姐断断没有为这个郁闷的道理,你就少安慰了。”
郭菀央将郭蔓青让进自己房间,丫鬟送上茶水,才说道:“国朝三十年,当年的富贵世家不知多少,我们一家人能如此平安,已经是极幸运的事情了。姐姐亲事,至少还能占一个富字,妹妹这桩亲事,却是富贵二字都不得……”
郭蔓青笑道:“就你这贫嘴……你这亲事至少还是你姐弟亲自选定的,姐姐的亲事,自己却是最末一个才知道……”
郭菀央沉默了一下,说道:“至少,母亲是真心为姐姐考虑了,没有再给姐姐搭配富贵纨绔……”
郭蔓青听郭菀央这样说话,竟然扑簌簌的掉下眼泪了。郭菀央一怔,说道:“姐姐,这是哪般情由?”
郭蔓青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只是听着妹妹说话,心中有些感想罢了。”
郭菀央眼神犀利,哪里看不出,郭蔓青着实言不由衷。平日看来,郭蔓青也不算十分热衷名利,为何今天却有这般表现?莫非这桩亲事另有隐衷?
只是盘问不得。当下转过话题,笑着问道:“姐姐大驾光临,却是要来考校妹妹哪一样?妹妹最近躲懒,绣花不成,抄写佛经也不成,竟然没有任何成绩拿得出手。姐姐您如果认真考校,那妹妹还是先投降了罢。”
郭蔓青见郭菀央满嘴胡说八道闹惫懒,知道她是故意闹腾自己,让自己开心,当下笑道:“小丫头胡说八道!姐姐又不是老虎,哪里有这样凶恶的道理?此次前来,不过就是要准备嫁妆,想要妹妹帮些小忙,绣几个荷包,好装些小金鱼,到那边之后好赏人……”
郭菀央笑道:“那边大富,只怕比我们家还强些。姐姐拿小金鱼去赏人,可别将母亲的陪嫁给花光了……”
郭蔓青面色又是一黯。说道:“即便将母亲的陪嫁都给花光了,也不是我想要的。”
郭菀央总算看出了端倪,说道:“那边不好?”
郭蔓青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说道:“那边是有钱,可是我那夫君……却是一个真正的浪荡子弟,今年十七岁,家中却已经有了七个妾室六个通房丫鬟,一共十三人。我嫁过去,还不知要花多少心力去收拾内宅呢……”
郭菀央沉默了一下,说道:“母亲应该知道这些苦楚,怎么还会给姐姐定下这样一门亲事?”在郭菀央的设想之中,丁氏选婿,既然不考虑勋戚,那定然是因为想要考虑女儿的幸福了。既然要考虑女儿的幸福,自然要选一个人品端方的。怎么可能为女儿选一个色中饿狼?
郭蔓青眼泪扑簌簌的,说道:“或者母亲是被唐家骗了,或者母亲是有其他考虑……我今天派小青出去,得来的消息,却是不会骗人的……”
郭菀央劝慰说道:“小青匆匆忙忙去打探消息,或者是弄错了罢?”
郭蔓青含着眼泪说道:“既然是外婆家的亲戚,只要去趟外婆家打问一下也就清楚了,难道还会弄错么?”
郭菀央只能劝慰道:“说不定是弄错了人的名字,或者是闹出了什么乌龙……既然是这样的人,现在六礼也还没有齐备,只不过是交换了庚帖而已,你去问问母亲,自己的亲事,到底要弄明白了才好。”
郭蔓青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方才就从母亲房间里出来。”
郭菀央说不出话了。
郭蔓青悠悠说道:“母亲对我说,既然已经交换了庚帖,那就是定亲了。既然已经定亲了,那就安心等着出嫁。说姑爷就是好色了一些,别的事情上都是一等一的,母亲还能害你么。你是勋贵子弟,他却是白身,你嫁给他就是下嫁。既然是下嫁,那就用不着看那些妾室的脸色,等进了门,看不顺眼的,卖了就是……只是这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郭菀央沉默不语,片刻才说道:“母亲这话也有理,咱们有身份,确实不用看着那些小妾的眼色……”
心中却是明白了。郭家这样决定,定然是内中有什么猫腻。只是唐家确实不是大贵人家,郭家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竟然生生的将一个嫡女卖了?
莫非是图谋唐家的钱?
只是唐家虽然有钱,郭家却也不十分缺钱。郭铭当官品级很低,但是却是辽王心腹,一年赏赐不算少,郭家田地不少,每年分下来给二房的钱也不算少,再加上丁氏还时不时小打小闹放点高利贷什么的,郭菀央觉得,郭铭夫妇,绝对不会缺钱花。
可是就这样,还是将郭蔓青给卖了……到底图的是什么?
想起郭铭,想起郭铭与辽王的关系,想起了唐家的钱,郭菀央突然生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猜想,当下脸色就白了。
看见了郭菀央那突然变了的脸色,郭蔓青不觉再度紧张起来,片刻之后才说道:“妹妹,你到底紧张什么?”
郭菀央笑了一下,说道:“只是想着姐姐将要面对的情景,不免帮姐姐紧张。”
郭蔓青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任母亲将我许配给谁,我只认一件事,那就是我是嫡妻,我是侯府女子,断断不能让人骑上头去。”
郭菀央点头,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姐姐平素也是有些胆略的,任凭他后院混乱似麻,咱一剪刀下去,什么都要给剪开。”
郭蔓青到底不是贾迎春,这郭家也没有败落到贾府的地步。丁氏定下这样一桩亲事,定然是有所图,虽然将女儿下嫁了,也不至于让郭蔓青被人欺负了去。心中已经隐隐知道郭蔓青的意思,绣荷包装金子去赏人,那是一手大棒一手蜜糖的策略了。
当下又说道:“姐姐放心,我这里人手也空着,这些日子有空下来,就给姐姐做荷包罢。等姐姐成亲的时候,少说百来个还是做得出来的。”
郭蔓青笑了一下,说道:“就知道妹妹是不会推脱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来日你出嫁,我再给你帮忙罢。”
郭菀央笑道:“姐姐这话没诚意。等出嫁了,回来一趟也难得,还说什么给我帮忙呢。”
郭蔓青笑道:“等我过去,腾出空来,每次就让丫鬟给你绣荷包,绣上几年,你的人情定然还上。”
郭菀央咋舌,说道:“好生小气的姐姐!就来个荷包交换?”
姐妹二人都是大笑。郭蔓青出嫁在即,要做的事情很不少,当下就打算要走了。却听外面禀告:“回两位小姐,四小姐回来了,方才见过老太太,已经往这边来了。”
听闻郭莲珠回来了,郭蔓青也不走了,当下就说道:“一道在此见四妹妹罢。”
不多时就见郭莲珠过来了。梳着高高的朝云近香髻,上面挂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金步摇,步摇下面,居然缀着几个极小极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就有些极细碎的响动。戴着两对明晃晃的金镯子,上面是极繁复的缠丝忍冬纹样。穿着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牡丹凤凰刺绣褂子,系着金黄两色流苏垂绦宫裙,进了门来,就将肩膀上的浅粉色的狐狸毛披肩除下,交给丫鬟,笑道:“到底是小屋子,比老太太屋子里海还和。”
郭蔓青笑道:“瞧你的气色,竟然的比家里还好些。”
郭莲珠笑道:“虽然有些烦心的事情,可是到底有二姐姐在前面顶着,所以这些日子竟然有几分悠闲。”
郭菀央打量着郭莲珠,笑道:“气色看起来是不错。”
郭莲珠笑道:“你以为我是神仙不成,才这么一丁点时间,就能将肚子吹大不成?”
郭菀央抿嘴而笑。郭莲珠笑道:“这次是听说了三姐姐大喜,才央着二姐姐允许,回来一趟的。否则二姐姐还拉着不放呢。三姐姐毕竟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这一下就许了一个大富人家。”
郭菀央听着郭莲珠的口气,竟然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不觉微微皱了皱眉。
二房几个女儿,虽然不像三房那样暗地里勾心斗角甚至要谋害人命的,但是小心机却也不少。郭莲珠之前都是跟着郭蔓青后面屁颠屁颠的,前些日子被逼着嫁给旁人做妾,虽然说也是自己选择,但是心中也不算很乐意。今天听闻郭蔓青许人了,立马就回来了,虽然说的贺喜,却何尝没有炫耀的意思?
郭蔓青皱了皱眉,说道:“四妹妹这话错了,妹妹的婚事,当日是老太太还有公主殿下还有妹妹自己三个人决断的,与母亲却无关系。”
郭莲珠见郭蔓青神色,惊讶说道:“瞧姐姐这么不快活的样子,难不成对这亲事不满意不成?唐家大富,这是其一,姐姐以高门贵女的身份下嫁,进门之后多半立即管家,这是第二,难不成姐姐还担心什么不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现在还有诰命……可是姐姐既然是嫡妻,进门后督促丈夫上进,有家里帮扶着,也就有了希望。哪里像妹妹,现在虽然没有大心事,之后却一直都是一个人下人的身份,从此之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郭菀央不知郭莲珠说这话到底是真的不知情呢,还是假的不知情故意刺激人来着,当下扯了一下郭莲珠的衣袖,笑道:“姐姐果然好运气,昨天我才弄了几个新花样出来,还忘了拿出来给三姐姐尝鲜呢,您就巴巴的跑回家来了。”
郭蔓青知道郭菀央的意思,当下说道:“昨天我却是在老太太地方吃了一个,确实好吃,再吃一个也是无妨。四妹妹你却是不能多吃,小心积食了。”
郭莲珠气鼓鼓说道:“还没有开吃呢,你就生怕我吃多了,抢走了你的份……我吃七妹妹的,又不关你的事。”
郭菀央笑起来,当下吩咐芷萱:“去小厨房将南瓜饼拿来。”
不多时南瓜饼却是拿来了,金灿灿的上面撒着一片白色的芝麻,极是好看。郭莲珠看着,胃口当下就大开,笑着说道:“我非要多吃几个不可。”
郭菀央笑着说道:“倒不是妹妹小气,实在是因为这饼子是糯米粉做的,吃多了是怕积食。”
说话之间,郭莲珠已经拿了一个在手,咬了一小口,啧啧称赞道:“妹妹的手艺的确是最好的,更难得的竟然是有这么多奇思妙想。教给兰叶做的那个什么‘萨其马’已经让人称绝了,这个又是这么美味。你好歹将做的法子告诉我,我回去做给婆婆夫君二姐姐吃,也好博一个贤惠之名。”
听郭莲珠提出这个要求,郭菀央倒是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法子却是不胜稀奇,其实吃着你也就知道了,就是糯米粉和南瓜还有芝麻几样东西,蒸蒸熟,和个米粉,再油炸油炸罢了。关键就是一个火候问题,多做两次也就知道了。”
郭莲珠听郭菀央说着,当下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或者要靠这个去挣钱的,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很有姐妹情分了……”
郭菀央苦恼道:“我确实不曾藏私。姐姐要吃口味好的南瓜饼,其实也简单,我近日已经将这个法子教给兰叶了,姐姐若是想吃,随时派人上那里买就是。”
郭莲珠大笑说道:“好妹妹,做生意门儿真够精!居然算计到姐姐头上了!实话告诉姐姐,那个兰叶的铺子,是不是你打弄的?”
郭菀央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人。索性就承认了:“我给兰叶一点本钱,让兰叶去做,挣来钱,两人对半分。说起来也挣了好几十两了。”至于兰叶在弄超市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郭菀央也不想宣扬了。
郭莲珠郭蔓青两人都是咋舌,说道:“好几十两!就这么些功夫,两人对半分还有好几十,你们就这么一个小铺子也能挣上这么多钱?”
郭菀央笑道:“妹妹肚子里还有些主意,只是需要本钱支撑……兰叶毕竟小了,也管不过来,给本钱大了也怕亏本。今天趁着两位姐姐都在这里,你们帮我合计合计。”当下说道:“妹妹还想,索性在这个小铺子的基础上,弄一个美食城。租两个大一点的院子,将京师之中来自各地的美食做法都聚集在一处,让各地来的吃客,一想到吃的就来我们的美食城……”
郭莲珠咋舌说道:“这想法倒也疯狂,只是要将来自各地的吃食都汇聚起来,只怕不容易呢。”
郭菀央笑道:“也有办法,那就是请精通之人来我们美食城驻点。或者干脆帮他们代卖。从中挣取一点租赁费,或者一点差价。其实不挣他们的钱也没有什么,只要他们肯来,就能为我们带来客源,既然有客源,我们自己的南瓜饼也好,萨其马也好,都能卖出去了。即便将来他们不肯来驻点了,客源一时半会也不会消失。”
郭蔓青沉吟了一下,说道:“妹妹这个法子,看起来似乎还真的可行。为何不与父母商量?”
郭菀央吐了吐舌头,说道:“父亲官职虽然小,可是到底有官职在身。我就是开小铺子的事情也是半遮半掩的,哪里敢说出去!何况这玩意儿本钱也不少,初期起码要几百两银子投入,后面的还说不准。”
郭蔓青思想了片刻,说道:“如果是缺钱,我手上却也能挪出一百两。妹妹如果想要用,那就借给妹妹罢。”
郭莲珠笑道:“姐姐好生大方!借钱给妹妹去挣钱!照着我说呢,三姐姐您也别借了,咱们就仿照着商人的做法,叫做合股。咱们姐妹三人,每人拿出三分之一,交给七妹妹去运作。能将生意做出来了,那就三人平分利润。如果不能将生意做出来,亏损也大家平摊,如何?”
郭菀央看着郭莲珠,郭莲珠竟然比郭蔓青要精明的多。立即抓住了这个挣钱的机会。
不过这也正是自己所想要的,当下笑道:“我也呆在家里,所有的运作都交给兰叶的。所以这个合股,还要加上兰叶一份。她手上也攒了几两银子,因为她要费心力,那就少收她一半本钱,也算她一股如何?”
两人都同意了。郭菀央迟疑了一下,说道:“四姐姐,咱们合股做生意,到时候被二姐姐知道了也不好。如果有可能,您可以在二姐姐耳朵边提一提。”
郭莲珠想不到郭菀央居然这么体贴自己,当下不由大是欢喜,说道:“也好,但是如果她也想合伙那该怎么办?”
郭菀央轻笑说道:“那就给她也一股……反正本钱越大,咱们生意也能做的越大,风险也就越小……三姐姐以为如何?”
郭蔓青当然同意。此事就这样决定。
郭蔓青与郭莲珠当然不知道,就这样一个合伙做生意的单纯事情,郭菀央也埋下了伏笔。
送走了郭蔓青,郭菀央提笔就写了几个字,吩咐芷萱送到兰叶的店铺之中。郭家的决定自己不能置喙,但是至少要通知朱高煦知道。
郭家最近虽然需要小心谨慎行事,但是还没有到要卖女儿的地步。既然这样,那定然是郭家对唐家有所求了。所求到底是什么,郭菀央不清楚,但是也可以猜测,唐家现在最多的就是钱。
郭家要了唐家的钱做什么?郭家现在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除非,有更大的图谋。
郭菀央知道,郭铭与辽王关系非同一般。如果辽王想要有所行动的话,必定会对燕王府有所影响。告知朱高煦一声,总是稳妥之策。
这些都是闲话。既然将主意定下,郭菀央就行动起来。不多日郭琅那边就传回了消息,郭琅也投资一百两银子,合资做美食城。这样四姐妹合伙,就有了四百两本钱。虽然做不来大生意,但是租赁房子打广告请商铺来驻点,已经足够了。
因为四人合伙,另外几个人尤其是郭琅对兰叶却有些信不过,于是又重新选定掌柜人选。郭琅便提出了让她的一个乳娘之女来管理这个店铺,其他几个姐妹各选一个人从旁襄助。郭菀央这边,却没有选兰叶,却是让兰叶推荐了一个人。
这些都是闲话。选地址,办执照,说说容易,办办好大的功夫。好在郭琅乃是公主爱女,公主殿下虽然不算十分受宠,但是做这些功夫,却是绰绰有余。
转眼就到了四月,今年春天来得早,石榴花已经老热闹了。新请来一个先生,照旧开办起家塾来。只是没有了女先生,女学却是停下来了。郭玥安心读书,郭家另外几个兄弟却是兴致缺缺,因为三老爷终于从北镇抚司里出来了,人瘦了一大圈,而且军职也降了下来,回家呆了一个晚上就被发配到西北做军官。从中央到地方,即便是平调也视为降级,更何况是贬谪?
碰到了这么多事情,三房只觉得在二房面前抬不起头来,几个兄弟读书兴致全无,也是情理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新来的先生也好,老祖父给郭玥安排的幕僚也好,都将精力集中到郭玥身上来。
眼看着就要院试,可是这几天不凑巧,郭玥竟然出门游玩,淋了一场雨,竟然感冒起来。也不见其他症状,就是干咳不断,头脑昏昏沉沉的,要他写文章,短短千余字竟然出现了三四个错别字。
这下子全家都着急起来。大夫是流水一般的请进家门,郭玥却只说无事,叫大家不要大惊小怪,养两天自然也好了。大夫看了也都说无事,开了一些止咳化痰的药物,喝了不少,却是一点效用也没有。
三五天之后,连宫中的宁妃也惊动了。派了御医过来,给郭玥看病。只是这咳嗽说起来也奇怪,说严重不严重,可是却是前言不愈。
直到考前一个晚上,郭玥还咳嗽了大半个晚上。早上起来,脸色苍白,让水芸香心疼的不行。
可是考试却是迟不得,当下只能吩咐郭累小心伺候了。郭累又在贡院门口给考官行礼说好话,要他们高抬贵手,让郭玥将止咳的药带进去。虽然京师之中权贵如云,可是郭玥名气毕竟大了,考官也给了一点小面子,于是在差役检查了又检查之后,郭玥施施然带着一个药罐子咳嗽着进了考场。认识郭玥的,不认识郭玥的,听着他时不时的咳嗽声以及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这个最出名的神童,考运看起来不行啊。
郭玥考试出来,慢慢又咳嗽了两天,终于在吃了御医大人的第二服药之后,咳嗽慢慢缓下来,又过了七八天,咳嗽终于好了。这时候也发榜了。郭玥虽然中了秀才,名次却是不高。因为之前郭玥太抢眼,这次名次一出来,就有人在背后悄悄笑话。也有知道郭玥生病的人,忙不迭为郭玥解释。
关于这些,郭菀央都不关心了。知道郭玥中了秀才,姐弟两人都很开心。
一家子人也是欢喜。之前郭玥生病,一家子人都是着急,生怕耽搁了这一科。现在考上了,名次虽然不高,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水芸香又忙着谢了佛。老太太又拿出银钱来,请一大家子人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郭玥的几个贴身丫鬟,又每人都得了五百钱的奖赏。郭玥又少不了拜老师见同学,好一番忙碌。
这天傍晚,郭菀央与水芸香两人正对坐喝茶聊天,却听见外面有纷杂的脚步声,接着就看见丁氏大步进来,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央姐儿,今天却是你的大喜了!”
郭菀央不觉吃惊,与水芸香两人站起来对丁氏行礼。郭菀央于是就问道:“母亲此言何来,今天明明是弟弟的大喜。”
丁氏看了郭菀央片刻,目光里颇有些审查的意思。说道:“央姐儿,你难道预先一点风声也未曾听说?”
郭菀央一头雾水,说道:“母亲到底说些什么,可将孩儿说得糊涂了。”
丁氏笑道:“是好事,不用紧张。你可知道,今天宫中来了懿旨,皇后征召你做女秀才,进宫主掌尚功局,辅佐太孙读书。这可是一进宫就是有品级的女官了呢。”
一听“入宫”,“辅佐太孙读书”,郭菀央的脸色就变了。当下讷讷说道:“母亲,孩儿是许了婚的。”
丁氏笑道:“傻孩子,紧张什么?你许了婚的事情,京师之中稍稍有心的都知道,皇后娘娘也清楚,怎么会做让我们家为难的事情?女秀才与尚功局的女官,那与普通进宫不一样!不是服侍太子的,也不是服侍皇上娘娘的,过了五年,照旧发放出宫来,婚嫁自便。要知道皇宫里出来的女官,那都是倍儿有面子的。”
丁氏细细解说,郭菀央这才知道。原来自从洪武二十六年开始,朝廷就向品官贵胄之家征召有才学的女子为女秀才入宫,进尚功局为女官,为皇宫掌管裁缝钱帛一类。只是初征召一般都是女史,不会直接就将尚宫的位置给予。五年之后,婚嫁自便。
丁氏说着,又对郭菀央说道:“快快去前面接了旨罢。这可是极大的光彩呢。”
郭菀央苦笑不已。心中明白,皇后出招了。
这样一出招,自己竟然无法应对。
只能胡乱答应了,跟着丁氏往前面走。
一路之上,却见一家子奴才都是喜气洋洋,显而易见,好消息传得快,奴才们听闻家中有可能出第二个娘娘,都是满心欢喜了。
到了前面,却见马夫人还有陈氏都已经端坐着了。上首位置上坐着一个宫装华服的老嬷嬷,却是之前都没有见过的。马夫人于是就介绍:“这是宫中的桂嬷嬷,快来见过了。”
郭菀央忙上前见礼。桂嬷嬷忙站起来,说道:“郭尚功是有官职的人了,无论如何都比老婢这身份强,如果真的给老婢见礼,不是叫老婢折寿么?传扬出去,只怕上上下下的人,都要以为老婢不知规矩了。”
马夫人含笑说道:“嬷嬷说得客气了。您这回来,是来给皇后娘娘传旨的,央姐儿对嬷嬷行礼是应当的。”
桂嬷嬷当下就将旨意拿出来,笑着说道:“七小姐,接了旨罢。”
此时郭家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香炉之前已经香烟袅袅,一群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肃立在两侧,听闻桂嬷嬷如此说起,丁氏与陈氏就站起来,想要退后回避。
郭菀央却是站着没动,神色却有几分怯生生的,说道;“桂嬷嬷……菀央实在是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进皇宫做女官,与进皇宫做……宫女,一样不一样?菀央……可以回家吗?”
桂嬷嬷看着郭菀央那怯生生的神色,不免起了几分轻视的心思,当下笑道:“七小姐,您却放心,进宫做女官,与进宫做宫女,那是两码事。做宫女是服侍人的,做女官却是管事儿的。再说,您是皇后娘娘特旨进宫的,宫中上上下下,哪个不敬重您呢。”
郭菀央又怯怯说道:“可是我听说,一进宫就不能出宫门的。”
桂嬷嬷笑道:“那您是弄混了。就大前年,皇后就能懿旨颁行天下,选取天下有才女子为女秀才,为宫中女官,五年期满,就发放回家。如果未曾许婚,就由皇上特旨赐婚;如果有过婚约,那皇宫也有赏赐,为女官主办婚姻。这就叫奉旨成婚,全家都有光彩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福利呢。郭菀央又怯怯说道:“只是我年纪还小,就怕犯错儿……如果不小心犯了错,可是会打板子么?”
桂嬷嬷不由失笑。当下说道:“你只放心,只要事事谨慎守住本分,皇宫之中,谁也不会为难了你。”这倒也是实话,郭家有地位,宁妃又有身份,上面又有皇后罩着。寻常人即便想要欺负一下郭菀央,也要稍稍思量一下。
只是虽然如此回答,桂嬷嬷却是诧异起来。这也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子罢了,即便有些学识,但是气度不佳,进宫做宫女还需要锻炼一番,皇后如何就给了这个女子一个女官身份?
尚功局要管的事情很不少,何况皇后还给郭菀央加了一样事务,那就是陪太孙读书!
郭菀央又问道:“我还担心……皇宫之中,我可是有单独……住所么?”
桂嬷嬷笑道:“尚功乃是四品官职,皇宫之中,除了有数的几位娘娘,就您与几位身份最高,自然是有单独的房间。不过住所却不像家中这么宽敞罢了。”
郭菀央这才松了一口气,神色顿时鲜活生动起来,笑道:“其实我也知道,皇后是顶好的,进皇宫也不用太担心……只是我最近有点不好,如果哪个晚上没睡好,就满嘴嘀嘀咕咕说梦话,所以生怕惊扰了人……就在这儿接旨?”
郭菀央这样一句话落下,桂嬷嬷脸色却是变了。
原来朝廷挑选女子进入宫廷,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首先是要在民间征选,非德容言功俱为上乘者不能入选。即便民间选上来了,也不见得能进入宫廷,还要派宫中太监嬷嬷,对女子进行各方面的检查。要求极为严格。身上有两个疤痕都不见得能入选,更何况竟然有夜间说梦话的毛病?
说梦话可不是小事,宫廷之中说梦话更不是小事。万一说得不小心,将宫廷隐秘事件说出来,给不相干的人听见,说不定就酿出大祸来。到时候即便是将这个女子引入宫廷的人,也要负起责任。虽然说桂嬷嬷只是依令行事,但是万一受到牵连了呢?当下就变了脸色。
可是现在郭菀央已经羞羞涩涩的催着接旨了,桂嬷嬷却是无法延挨,当下额头冒汗,竟然无法回答。
郭菀央轻轻一句落下,四周的人,全都变了脸色。除了郭菀央尚且装作不懂事的样子天真发问之外,堂上的马夫人,忍不住微微哼了一声;丁氏满脸惋惜之色,眼里却是有些松一口气的意思;还有一个陈氏,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马夫人见桂嬷嬷说不出话,当下微笑说道:“这事情还只是说起来罢了,你难不成竟然这么性急不成。”
桂嬷嬷停顿了片刻,才想起一个借口,才抹了一把汗,说道:“侯夫人说的正是。皇后也只是派奴婢前来问个意思而已,正式的懿旨,还需要过几天才能下来。”
郭菀央娇憨的笑道:“小女子还以为,一定要马上进宫,好生舍不得呢。”
桂嬷嬷见事情就这样糊弄过去了,当下就告辞离去。马夫人自然又好生送礼。这让人家空跑一趟,总要拿点东西打点打点。
等桂嬷嬷走了,马夫人登时将脸色沉下来。见马夫人将脸色沉下来,陈氏当下就告辞离开,丁氏也没有再拖延,立马走人。
马夫人淡淡的对郭菀央说道:“你过来,跪下。”
郭菀央知道,报应来了。当下乖乖跪下,却听马夫人厉声说道:“你却告诉我,为何要在桂嬷嬷面前说这样一番子话来?莫不成你也与民间的俗女子一般,视进宫为畏途?”
郭菀央低声说道:“孙女……的确有些害怕。”
“因为害怕,就故意装疯弄傻,编造谎言,骗走钦使?”马夫人声音冷厉,“既然这样无用功,我郭家养你又有何用?”
郭菀央抬起头来,说道:“祖母在上,孙女斗胆说一句:与皇家联姻,果然就能保住家族安宁么?”
“不是与皇家联姻。”马夫人厉声说道,“不是与你说明白了么?你进宫是去做女官,而不是去与后宫女人争宠。你将要做的是事情是陪皇太孙读书,却不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琐屑之事!如此好的机会,你却生生放过……你莫不成以为,现在翅膀硬了,就能为所欲为了么?”
郭菀央笑了一下,竟然说道:“祖母明鉴,现在皇后摆着的,虽然说是进宫做女官,可是本朝尚功官职设置,也不过短短数年,祖母可曾见过有女尚功出宫回家了么?”
马夫人冷哼了一声。郭菀央知道,今天如果不能找理由将马夫人说服,那么……等待自己命运的,就是一个死字。
虽然说咱们是功臣世家,这些年也注意起诗礼传家起来,可是今天自己这般行为,也确实太挑战马夫人的心理底线了一点。如果真的生气起来,要弄死自己,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罢了。
这就是身为古代女子的悲哀了。郭菀央怀念起盛行武侠的空间来,下定决心,下次穿越一定要选一个能练武的空间,能将武艺练到能飞来飞去那更好。
首先,要为自己今天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第二,要让马夫人觉得,留下自己还有用场。
当下将头垂下。将头垂下不是因为诚恳认错,而是因为……想要掩盖脸上的表情。虽然几次穿越,郭菀央已经练成了很强的装谎本事,但是面对这个老太太的时候,心难免还是有些虚。
将头垂下,声音却有几分诚恳之意:“祖母大人明鉴。孙女并不是不想为家族做些什么,而是……孙女以为,此时孙女进宫,对家族而言,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马夫人淡笑了一声,说道:“你却将理由说来。”
郭菀央低头说道:“祖母也知道,当前的形势……万一有个万一,朝局说不定……就有变化。”
郭菀央这话说得有些赤果果了。马夫人脸上勃然变色。轻轻嘘了一口气,说道:“你继续说。”
郭菀央低声说道:“我郭家能有今天,宫中宁妃娘娘功不可没。孙女无才,却也想着效仿宁妃娘娘,为家中做些事情。”
马夫人说道:“可是今天你却是如何做的?桂嬷嬷不知情形,也就罢了。你与皇后娘娘也接触过,自然知道皇后娘娘目光如炬,你装傻又是如此明显,皇后娘娘定然知道你乃是故意说这番话出来……如此下来,你就将皇后娘娘得罪了,我郭家也将皇后娘娘得罪了!”
说到后面,马夫人的声音已经是冷厉非常。的确,这样的结果,郭家不能承担!
郭菀央抬起头,说道:“祖母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征召孙女做女尚功,却有其中情由。皇后娘娘听闻桂嬷嬷禀告,自然会知道孙女乃是有意表演,但是却不会生气。”
马夫人倒是怔了一怔,说道:“你却说来。”
郭菀央说道:“前些日子孙女进宫,与皇后娘娘也曾推心置腹的谈论过……当时皇后娘娘就曾提起让孙女进宫的事情,孙女拒绝,皇后娘娘也不十分生气,还称赞孙女知恩图报,确实有信用。而现在皇后娘娘换了一个由头征召,孙女如果就乐颠颠的去了,皇后娘娘……又会怎么看?”
郭菀央说的是正理。虽然说皇后娘娘现在的懿旨只是要郭菀央做一个女官而已,但是郭菀央却是得知皇后娘娘的真实意图的。这样的情况下还屁颠屁颠的接了懿旨,说不定就要在皇后娘娘心中留下一个坏印象。
作为女子,要对夫君从一而终。作为臣子,必须对国君从一而终。做不到从一而终,你的人品就低了。
马夫人沉声说道:“君王有命,明发诏令,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拒绝,那就是为臣不忠。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从命,谁也不能说你不是。”
“然而皇后娘娘即便认为孙女并非见异思迁之徒,也会认为孙女无智。”郭菀央抬起头,看着祖母,微笑说道,“皇后娘娘懿旨已经说明,她给孙女安排的任务,乃是陪太孙殿下读书。她不需要一个不智的女子。孙女如此就这样照着皇后的安排乖乖进宫,皇后说不定要轻视孙女。”
马夫人听郭菀央说着,脸色慢慢松弛下来,淡淡说道:“就因为你这样一个理由,就故意放弃进宫的机会?”
“孙女虽然放弃……可是皇后素来是好胜的性子,她不见得会放弃。”郭菀央说话的口气十分肯定,“皇后断断不肯就这样放过孙女……所以祖母且放心,皇后还会有诏令前来。”
马夫人看着面前的孙女。面前的十余岁女子,正侃侃而谈,面带微笑。不由轻轻摇头,说道:“过多的在君王面前卖弄智慧,不见得是好事。”
郭菀央轻轻说道:“孙女听说,太容易得到的事物总不会十分爱惜,这是人之常情。孙女将皇太孙殿下吃两回亏,对于将来入宫,也有些好处。”
马夫人这才放心下来,说道:“你明白这些,就是好事。”
郭菀央这才松了一口气,今天这关算是过了。可是面前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正如郭菀央方才给马夫人分析的那样,皇后殿下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找一个有才智的女子不容易,找一个又才智的穿越女更不容易!皇后在这个空间的孤独的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同病之人,会轻易放过自己么?
皇后的第二道懿旨,很快就会到来。如果没有意外,那……自己就只好入宫了。
所以,自己必须尽早采取办法,断绝皇后的念想!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合情合理的断绝皇后的念想,又能不触怒马夫人?
郭菀央一边思想,一边回东跨院。几个丫鬟已经在候着了,不知道实情的还上前来贺喜,郭菀央只淡淡笑道:“之前是以讹传讹了,桂嬷嬷只是前来问问家中的意思,正式的懿旨还未曾前来。”
桂华笑道:“正式的懿旨虽然还未曾前来,但是小姐入宫却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还说不准呢,先别这么欢喜。”郭菀央淡淡叹息了一声,面上却有几分忧色,说道:“我去与姨娘公子说几句话。”
桂华这才知道小姐……似乎不太高兴?当下才将脸上的嬉笑神色收起来。
进了弟弟房间,郭玥已经听闻了一言半语,知道一些情况,当下就疾声问道:“姐姐,该当如何?”
郭菀央沉声说道:“皇后不会放过我,现在这样简单的自污之计,估计也只能骗骗桂嬷嬷。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你明天就帮我出一趟门,联系一下张辅公子与二公子。请他们帮忙拿出一个主意来。”
郭玥怔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说道:“这等大事,我却是说不明白。不如明天你自己出去一趟罢!”
郭玥说出这句话,郭菀央却是不由大吃一惊。随即说道:“你……不是不乐意我扮作你么?”
郭玥笑了一下,笑容里微微有些苦涩之意,说道:“姐姐你只放心,明天我就生病。弟弟是不愿意姐姐经常的出风头,但是大体还是知道的。如今这样的事情……或者该拿出更利索的自污手段来。弟弟帮你转告,到底帮不上忙。”
郭玥竟然将话说得赤果果了。郭菀央不觉诧异的看着弟弟,轻轻摇头,苦笑说道:“如果拿出更利索的自污手段来,郭家……不会直接将我沉塘了?”
郭玥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低声叫道:“姐姐,你到底想着些什么了?”
郭菀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想岔了。虽然穿越数次脸皮已经超级之厚,但是面对着弟弟那张诚挚的小脸,郭菀央的小脸蛋还是不觉红了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郭玥这才诚恳的说道:“姐姐。如果有适当的时机……你可以泄露女儿身份给……锦衣卫知道!让锦衣卫们知道你与二公子私会……或者看着这一点,皇后会改变主意!”
郭玥的主意还很稚嫩。考虑问题也根本不全面。
可是,郭菀央毕竟看到了……郭玥一颗诚挚的心。泄露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给自己带来冲击也就罢了,对郭玥也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功名被削,那是最轻微的后果。
深深的看了郭玥一眼,说道:“玥弟,这事情……绝对不能泄露。”
郭玥微微叹息了一声。
郭菀央一夜无眠。
交换身份的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次日郭菀央冒着郭玥的身份出了门,来到了超市。却不想竟然是心有灵犀的,才到后院悄悄坐下,兰叶就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引进一个人来。
竟然就是朱高煦!
不觉又惊又喜。却见朱高煦站定,看着郭菀央,微微笑道:“见过尚功大人。”
想不到竟然听见这样的话语,郭菀央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咬牙说道:“你就这么一句话?你欢喜我进宫?”
朱高煦笑了一下,说道:“不是吗?皇后已经定下这样的主意,你还能拒绝?”
郭菀央站着,看着朱高煦,觉得面前这个飞扬活跳的少年是这样的陌生。说道:“不是想要一个主意,我来找你作甚!你与张公子商量着看看……是不是找个理由,让我……提前进门?”
说这句话的时候,郭菀央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虽然说嫁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题,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自己只有十岁!
这是郭菀央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主意。只有已婚,才能真正的拒绝这桩进宫的美差。
朱高煦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摇头说道:“这样不好。张辅……不敢与皇祖母对着干。”
郭菀央冷笑了一声,说道:“就是明摆着与皇后对着干又如何?两边已经下了文定,皇后又能如何?”还有一句话郭菀央没有说出来,那就是马皇后绝对不会与自己破脸。自己已经嫁人,她肯定不会再强求。
同是天涯穿越人,相逢一起不容易!
朱高煦蓦然怒道:“皇祖母……不会为难张辅,可是……我不乐意!”
最后几个字有些磕巴,但是朱高煦毕竟说出来了。郭菀央怔住,看了朱高煦片刻,才说道:“可是你自己又不敢来娶我!”
两人对话,声音都压得极轻。可是说得激动了,郭菀央的声音虽然轻,却依然面红耳赤。
一层窗户纸被戳开,郭菀央脸色通红,朱高煦讷讷了两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空气里弥漫着异样温柔而尴尬的气息。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郭菀央知道自己方才这话说得失礼了,突然觉得自己很丢脸。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当下索性就不再说话。
朱高煦面皮变了几变,好久才说道:“我是想要娶你,可是……你进宫我还有机会,你如果进了张家的家门,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中的失望像春水一般一点一点的涨起来,郭菀央看着朱高煦,咬牙笑道:“你没有胆子抢下属的女人,却渴望着皇太孙将下属的女人抢走,而后你再去抢回来?二公子,郡王殿下……我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多的心思!”
朱高煦嘴巴张了张,片刻之后才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已经想过了。进宫做女官,虽然皇太孙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你立心正的话,根本不成问题。如果你进了张家家门,日后不管张辅与张家作如何想……我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帮着你进张家家门!”
郭菀央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脸色转变为青。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淡淡说道:“我是该感谢你与我说实话?还是要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进宫飞黄腾达的机会?”
朱高煦看着郭菀央,急切说道:“你切莫如此。我是说……你暂且先进宫,我会想办法,法子总是能想出来的……”
郭菀央摇摇头,脸上是忍不住的失望。叹息了一声,说道:“二公子,既然你这样想,这事情……就这样罢。”
站起身来,转身就离开。
朱高煦站着没有动。见郭菀央的身子就要出门,却蓦然叫道:“央央!”
郭菀央转身,看着朱高煦,摇了摇头,说道:“二公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高煦张了张嘴,却终于说道:“真的进宫,你要好好儿的。”
郭菀央笑了起来,说道:“我进宫了,你也要好好儿的。”
说完这句没有任何诚意的话,郭菀央转身就离去了,云淡风轻。
茱萸守在门口,听见了里面的对话,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什么。牵着小姐的手,只觉得小姐的手又冰又凉。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嶙嶙声音响起,遮蔽了谈话的声音,才落泪说道:“小姐……二公子……竟然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当初是为了得到你,才设下主意将你许给张公子;现在又是为了得到您,竟然如此绝情的将你往皇宫里送!幸好……之前也没有什么事情,否则……小姐的一生,岂不是被他毁了?”
郭菀央虚弱的笑了笑,说道:“你错了。你不懂他。他……是为了我好。”
茱萸怒道:“这样情景,您……居然还说他好话。您没看见他那张自私的嘴脸。您……您让我怎么说好!”竟然有些气急败坏了。
郭菀央嘴角勾了起来,手轻轻的放在茱萸的手上,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他是将我送进皇宫去了……可是他的意思我明白。”
郭菀央说话就像是绕口令了。茱萸一点也不明白,说道:“小姐,方才……您明明已经于他决裂了,怎么现在说起来……竟然还帮他说话?”
郭菀央轻轻一笑,不说话了。
笑容云淡风轻,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淡淡的,不能掩饰也不想掩饰的悲伤。
不错,是决裂了。
一句轻飘飘的“就这样罢”砸过去,郭菀央知道,自己不会再主动与朱高煦联系,朱高煦也不会再主动来寻找自己。
不用说得很明白,两人都已经清楚。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郭菀央出门而去,朱高煦的整个身子,就像是抽去了骨头一般。再也站立不稳,就这样瘫倒在椅子上。
锁扣响动,张辅轻轻的推门进来。两人对话,必须有足够的看门人选,张辅就立在窗户的边上。
站在朱高煦面前,张辅悄声问道:“我已经将东西都买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朱高煦看着张辅,突然微笑起来,说道:“方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你不怨恨?”
张辅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神色之间有几分颓然。说道:“如果……成亲,我能将她照顾得好好的……我不怕得罪皇后。”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曾经与她说过话……你也想……”
张辅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是有过念想。只是知道她心思不再这边,因此也就算了……可是二公子,您真的伤了她的心了。”
朱高煦悠悠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是知道伤了她的心了。可是我只能这样做,只能伤了她的心……”
张辅有些不明白,可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他没有再过问。
他才是郭菀央下过文定的未婚夫……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只相当于路人甲。
好久,朱高煦才轻声说道:“我是很想保护她。可是她如果真的嫁给你,即便是伪装的,她也不会快乐。她的骨子里,是一个喜好冒险的人,她拒绝皇后,不过是不想引起我的误会而已。再说了……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女人,将你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她进宫也不怕,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她……”
朱高煦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张辅听。
张辅忍不住说道:“既然抱着这个主意,为什么不与她好好说,却要这样吵一架?”
朱高煦说道:“皇宫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藕断丝连。即便两人伪装的再好,总难免会露出马脚……既然这样,不如就这样一刀两断……至少,她的神色上不会再露出端倪。至少,她的那边……是安全了。”
张辅真的不明白,片刻之后才说道:“二公子,您就不担心郭七小姐会改变她的立场?”
朱高煦猛然笑了起来,说道:“也许会吧……但是我相信,她那么聪明的人,皇太孙殿下根本不能让她臣服。如果皇太孙真的让她臣服了,那我也心甘情愿。”
张辅怔忡了片刻,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有些不懂。你既然认可她是聪明的,万一她看破你的真正心思了呢?”
朱高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说道:“她怨恨我,却正是你的机会。”
张辅沉默了,好久才说道:“二公子,属下是该感激您吗?”
朱高煦听着张辅说话那种略略有些变形的声调,竟然愣住了。
一种莫名的沉重弥漫上来,将他的心完全笼罩住。
张辅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已经清明无比:“我不会再联系她……这桩婚姻,她若是想要,那就维持原状……她若是不想要,那我也不会强求。”
那种莫名的倔强,让朱高煦的心颤了一颤。
他知道,在自己预想之外的偏差……发生了。这种偏差很细微,细微的只有一丝。
但是就这样一丝的细微偏差……将来也许会错的很远,也许自己有机会挽回……谁知道呢?
只是……自己现在这样的选择,对于燕王府是最为有利的啊。
燕王府还没有与马皇后叫板的能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