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容家小姐痛不欲生了。
虽说她是容家家主,但容姓中从上到下她是最小的一个,其余都是些叔伯、姨娘等上了年岁的人。
老人们哪会晓得小姑娘是在为情事心痛,容非夜又不肯讲,大家就听着她嚎啕大哭,真是劝也无法劝、想安慰也不知从哪里说起。
唯一知道真相的便是贴身小婢绿儿和小玉猫咪。
容非夜难过极了,姬凤九那些伤人的话,她听着就难受,现在想起来更刺耳。
好在她也算想得开,强逼自己左耳进右耳出,挥一挥衣袖就当它不存在。
有点自欺欺人,但也是没有办法。
是她先对不起他,给他骂骂算什么,如果骂能让他消气,她给他骂到死都没关系。没瞧他那一掌下去桌子都粉碎了,至少他还没有打她嘛,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九少不肯见她,他真的不理她了,他说得那样狠心决绝,一点空隙都不留给她,她再有哄他回心转意的心意,也无计可施啊!
「呜呜呜,他说我利用他。」
您的确是利用人家了啊。
「呜呜呜,他叫我滚,还叫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确实是这样说了。
「呜呜呜,他好凶,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凶过。」
那也是您咎由自取啊。
小玉猫咪眨着一双通灵性的眼睛,安慰牠的主人。
「你这猫咪怎么连一点人话都不会说啊!」容家小姐气恼极了。
小玉猫咪很委屈,牠要会说人话,牠还是猫咪吗?
绿儿看她家小姐哭得肝肠寸断,也觉得心酸,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饶是她爹娘意外仙逝,饶是她知道自己白天有张鬼脸,饶是四大家族间明争暗斗,她肩上挑着容家重担,她都没这样心灰意冷过。
「小姐,要不,再跟九少解释解释?」
容非夜抬起一双哭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眼泪哗啦哗啦流,比山后那泉眼冒出的水还厉害。
她瞅着小婢不语,那模样让绿儿心疼得……忍不住骂九少怎么这样狠心。
「我不敢……他说不要见到我……我怕……」
绿儿心疼死了,抱着她家小姐就道:「小姐小姐,我们不要他了,不要他了,咱们找更好的,有什么了不起,缺了他又不会少块儿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不得了。她是不会少块儿肉,但会少心少肺少魂儿啊。
「呜呜呜……九少啊……」容非夜又号哭起来。
没过几天便是容家家主亲自占卜的日子,容非夜再伤心欲绝,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完。幸好姬凤九的报复行为,从那天两人摊牌后,就没有再继续,容家总算是稍得安宁。
不料她在这厢做准备,那边绿儿却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还没见到她便喊:「小姐小姐!九少来了,九少来了!」
容非夜手上的东西全掉在地上,傻愣的站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谁?!你说谁来了?!」她一把抓住绿儿的手臂,一扫萎靡不振的神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是九少,他陪别人来的。」
「喔。」激动的心绪一下子又荡回谷底,意兴阑珊的摆弄着占卜所需的东西,心里又矛盾又纠结。
八成是陪哪家姑娘来的,自己又不能主动出现在他面前,那他来容家算不算犯规?她好想见他,就一眼也好,但如果被发现了,说不定他以后连容家都不来了。
就在容非夜心里纠结得要死的时候,绿儿又急唤:「小姐,九少要走了,他好像要走了!」
咦?!这么快?!心里一急,哪还顾及要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就想要看看他。
可走到门口她便再也跨不出去,刚发出一点声音,便急急收住口,喊不出来。
映入她眼里的是一位娇俏可爱的姑娘,正攀着姬凤九的手臂撒娇,如此熟悉的情景,她也曾经做过。
姬凤九好言好语的安抚着,脸上是暖人的笑意,他伸手拍拍那姑娘的头,一脸宠溺。
容非夜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身体的温度也一点点流逝。
她突然发觉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她天真的妄想着自己还有希望,却不料事实是如此残忍。
她有何资格,又有何立场来争取姬凤九?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像那个女孩一样,在阳光下挽着他的手臂说笑。她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深怕自己沙哑苍老的声音会吓到别人。
外面一片明媚灿烂,但她却几乎不曾在白天走出过容家。蓝天白云的明媚,只会像照妖镜一般将一身黑袍的自己灼伤。
也许,分开才是对的。
容非夜突生怯意,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身子往回缩了缩,悄悄的将大半个身形躲避起来。
姬凤九远远的站着,眼睛虽没朝这边瞄一眼,但从她跑出来时他便察觉到了。
见她忽然冲到门口,那感觉就像他的心脏也快要冲出胸口,止不住翻涌。
不想见她又止不住想她,不要她在自己面前出现,又忍不住自己往山上跑;看不见她的身影心里抑郁,看见了又觉得火大。
这小妖孽究竟是给他下了什么药?!搞得他心痛。
九少不经意的朝她瞥一眼,虽然带着面纱,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她脸上一定是可怜兮兮的表情,那圆亮的眼睛一定都哭肿了。
他的心里忍不住冒出心疼的芽,他一震,赶紧在芽还没发出来之前扼杀。
赶紧走,不能对她心软,这小妖孽太欠教训。
不料容非夜忽然在那里静止不动,全身的气息彷佛都熄灭了,姬凤九忽然有些惶恐,好像不小心就会失去什么。
看见她愈来愈缩回去的身影,他有种想冲上前将她拉出来,抱进怀里的冲动!
姬凤九还没来得及动,身边便传来窸窸窣窣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他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是她对他的耳语。
就算你不理我,但自己的事要放在心上,诸事小心。
他再定睛一看,门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原本在九少胸口那抹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抑郁之气,忽然被风轻云淡的抹去,涌上绵长的惆怅和伤感,还有……自己也不明了的心痛。
不很痛却一点一点、缓慢深长的刺进心坎。
他何时走出容家大门,怎样走出来的,他全然不记得,脑海中就只交替出现着一张脸和一个声音:娇俏的、单纯的、直率、明媚的;怜惜的、委屈的、发怒的、错愕震惊的……
不如,就原谅她吧……他的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才发现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难,原来这个念头深藏在心里,已经转过好几百遍了。
她那么可爱,今后可能都找不到这样一个跟自己合拍,能让他觉得一辈子不无聊的人。
惩罚当然要,但她也得到教训了。
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会说出那些话也只是因为太生气而已,哪可能真的不理她。她要利用他的身体,那就给她利用呗!虽然他没有看过她面纱下的容貌,但小妖孽想要漂漂亮亮的,也没有错。
再说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不就一个孩子嘛!她要的话,给她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能生一辈子的气吗?
自己打通脑袋里的任督二脉,姬凤九自顾自的得出结论,觉得这事儿简单,全然不去想当时他是如何的火爆放狠话。
姬凤九想转身回去,树丛中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他倏地警戒,但那道银光瞬间便朝他刺来,快得他一时没避开,衣袖在破空之声中破裂开来,顷刻一道血痕浮出他的皮肤。
「唷,这回派了高手来。」他调侃一句,脸上却是不曾见过的凌厉谨慎。
容非夜给别人占卜的时候,心绪尤为不宁,占卜结束后她也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站在门口向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容家位于半山,一眼望去四周皆是葱葱郁郁的景色,听见的也大都是自然万物之声。这里几乎没有外人能来,作为修行之地极好,容非夜年幼时常在山中玩耍,那时还不知自己身上能与自然万物沟通的灵气,是容氏一族特有的力量。
此时她屛息凝神听着,脑中却浮出姬凤九那一卜,突闪过一道血光,难道会是血光之灾?
「小姐,怎么了?」
「感觉有点怪。」
绿儿以为她是在为情事伤心,刚想说什么,便见她身体忽然紧绷起来。
「小姐?」
「有血腥味……」她一手抚在胸口,气息有些不稳,有种惊猛的噬心感攫住呼吸,让她急喘起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好不舒服,有一股混浊的气息从别的方向传来,风声和植物都送来不和谐的声音,就在这山上。
怎么了?怎么了?他有危险?!容非夜的心臓猛然揪紧,想都没想便跨出门。
「小姐,你要去哪里?」
「我出门看看,没事。」她行动果决,心里很焦急,但行为却显得沉稳。
绿儿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担忧的道:「小姐,你从来没在白天下过山……」
「我不下山,只在附近转转。」容非夜坚定的挪开绿儿的手,面纱后的脸上浮出微笑。「你别担心,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