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夜不经意得知,自己睡着后竟然会踢被、转陀螺,害得馥容一夜不敢熟睡,直至天要亮前才迷迷糊糊睡去,结果今早还是起晚了!她竟然连丈夫何时离房,都浑然不知!
对于自己一再比丈夫晚起,馥容真的非常懊恼。
再说,今早睡醒的时候,她还忧心仲仲地烦恼着被单与头枕的方位,事前还闭上眼暗暗恳求老天爷,祈祷那踢被、转陀螺的事,全都不是真的……
等到她祷告完毕,开始印证事实才惊愕地发现一被子果然已经被她踢至脚边,揉成一团老面,头顶的方位也稍有位移,不知只是稍稍离枕,还是已经在床上打转了一圈……
原来,她踢被子、转陀螺都是真的!
发现这个事实,她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以往她怎么全没发现,自己竟然有踢被的习惯?
“禀贞,以往在翰林府时,夜半你给我拉过被子吗?”下炕后她唤来禀贞,冷静地问她。
只见禀贞茫然摇头。“奴婢都睡在屋外,没有在夜半时,进过小姐屋里。”
馥容心揪住一半。想来以前在翰林府时,必定是额娘每日夜里进屋为她盖被……
想来现在嫁进王府中,必定是她的丈夫夜里醒来为她拉被……
所以她才会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有踢被这种恶劣的睡习。
额娘为她盖被还好,但她的丈夫竟然每夜为她盖被……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闭上眼,表情凄惨绝望。
不知今早他离去之前,是否还给她拉过一次被子?
不知今早他离去之时,她的头脸朝着哪个方位?
丢脸、丢脸……真的是丢脸丢到塞外边疆去了!
怀着郁闷的心情,馥容如往常一般一早便来到前厅向长辈们请安,之后便躲进厨房,开始忙碌起一家人中午的饭菜,期盼用辛劳的工作,暂时忘却沮丧的情绪。
午膳时,因为府里的男人都出门了,饭厅里只有妇孺老幼与客人留真一起用餐。
老祖宗虽然见到桌上多了两碟凉拌小菜,但是筷子却不挟那小菜,径往那大鱼大肉挟去。
馥容知道老祖宗不爱吃菜,但这是她费心为老祖宗煮的菜,如果老祖宗一口都不吃,那岂非白费她的心思了?
因为如此,馥容苦苦思索着,到底该用什么方法诱使老祖宗吃菜……
忽然她灵机一动。过一会儿便愁眉苦脸地放下碗筷。
老祖宗尽情地啖着大鱼大肉,过了片刻才注意到放下碗筷,垂着小脸,神色郁郁寡欢的馥容。
“我说,”老祖宗关切地开口问:“孙媳妇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我见你碗里还有大半碗饭哩,怎么就搁下碗筷不吃了?”
“祖奶奶,”馥容呐呐地回答:“因为我没胃口。”
桂凤瞪了媳妇儿一眼,皱皱眉头。竟然在长辈面前说自己没有胃口?听着这话,让桂凤十分不以为然。
“没有胃口?为什么会哩?”老祖宗不明白。“今儿个你炒的这道辣羊肉,还有这道清蒸柠檬鱼,滋味儿可真是美极了!你尝尝、快拿起筷子来尝尝呀!怎么会没有胃口呢?”
“因为、因为……”馥容看了老祖宗一眼,泪水悄悄儿地挤到眼眶里。
“怎、怎么了?”见她好端端地眼底涌起泪意,老祖宗吓住了。“好好儿说话,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桂凤也愣住了,怔怔地瞪着儿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馥容想着老祖宗年纪已大,想着老祖宗便是自己的亲奶奶,眼泪很容易便流下来了,“因为馥容担心祖奶奶,担心得吃不下饭。”
“担心我?为什么担心我呀?”老祖宗已放下碗筷,身子整个倾前,完全被馥容的情绪牵引了。
“因为,那夜馥容亲眼见老祖宗被病痛折磨,就心痛得吃不下饭、难过得直想流眼泪……”她娓娓道来,越说越伤心。
“唉哟、唉哟,”听见孙媳妇说出这样的话,老祖宗不由得感动地叫了两声,又见馥容为了自己眼泪扑簌簌直流,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我的孙媳妇儿……快、快来、快点过来祖奶奶这里……”
桂凤见婆婆说出这话,起先愣了一阵,接着见馥容真的站起来往婆婆这里奔过来,坐在婆婆身边的她一时不知所措,赶紧站起来让座。
“祖奶奶见你掉泪也心疼呀!”老祖宗熊熊抱住朝自己奔来的馥容,老人家竟然也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唉哟!不哭、不哭,我的孙媳妇儿不哭了喔,乖!”老祖宗拍着馥容的背,像安慰小孩儿似地不舍。
“祖奶奶!”馥容挖心掏肺地喊了一声,还在细声啜泣。
众人呆呆瞪着这幕动人的祖孙戏……
桂凤更是看得愣头愣脸,估计媳妇一时间大概从老祖宗身边走不开,只好摸摸鼻子,自个儿走到媳妇的位子上坐着,眉头却皱得死紧。
两人抱着哭了片刻,直到见祖奶奶先笑了,馥容才破涕为笑。“对了,祖奶奶,来,您尝尝这是馥容特别为您拌的凉菜,您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她眼里还含着泪光,吸着鼻子,亲手挟了一箸青菜,往老祖宗的嘴边送。
本来抵死不吃青菜的老祖宗,但见孙媳妇为地泪眼婆娑。还要强颜欢笑哄她老人家开心,便觉得舍不得。“好好好,祖奶奶尝尝,祖奶奶这就尝尝!”
她于是勉为其难,终于皱着眉头,张口吃掉送至嘴边的青菜。
一桌的女眷,包括年纪仅仅五岁的小兆祥,还有脸色不豫的留真全都瞪大了眼睛,见证老祖宗吞下生平第一口青菜。
除了雪菜汤外,老祖宗吃青菜,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
“怎么样,祖奶奶,凉拌菜的味道好吃吗?只要您开金口给馥容一些指点,馥容必定能改得更好。”她故意这么说。
老祖宗砸巴嘴嚼了几口青菜,原本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开,突然赞道:“唉呀!这青菜的滋味儿,竟然好极了?!”
众人听见这话。更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这菜的滋味儿竟然有点不太一样?我瞧这道菜的模祥,心里明白这应该是青菜没错,可却又没那让人难以下咽的青菜味儿!”老祖宗惊讶地对着疼爱的孙媳妇,轻声慢语地问:“我
的乖孙媳妇儿,你快给祖奶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馥容抿嘴笑了一笑。“因为我将这道菜变个法子,加了咱们国人喜爱的酸甜口味,特地调成的朝鲜泡菜。”她说出这道菜成功的秘诀。
她知道老祖宗喜欢辣味儿,所以特地用肉汁腌了辣白菜,不但成功地掩盖了原来的菜味儿,还将口味调得酸酸甜甜的,煞是好吃!
“这是朝鲜泡菜?”老祖宗瞪大眼睛。“喝,这玩意儿我可是生平头一回尝鲜,竟然还挺有意思的!”老祖宗又伸出筷子,主动挟了第二箸青菜送入口中,还吃得津津有味。
大伙儿全都看傻了眼。只有馥容在偷笑。
她当然知道老祖宗是生平头一回吃泡菜,因为老祖宗以前根本就不吃菜。
就因为普通炒菜太平淡,菜味儿很浓,老祖宗必定不爱吃,所以她特地拌了这道重口味的泡菜,和另一道甜口味的酱土豆。
“还有啊,祖奶奶,您再尝尝这第二道酱土豆,这可是一道炖菜的做法。”馥容再劝诱她。
“炖菜?炖土豆?”老祖宗瞪大眼睛,又伸出筷子,尝了第二鲜。“嗯,有意思、有意思极了!”老祖宗吃得满脸笑容。
桂凤抬头,怪奇地瞪了她媳妇一眼,忽然见到馥容唇边神秘的笑意,桂凤眯起眼……她终于看明白,这是媳妇故意在讨老祖宗的好,目的就是为了劝老祖宗吃菜。
桂凤虽明知这是为老祖宗好,但是她并不高兴,因为地本来就不喜欢有心机的女子!也因为不高兴的缘故,桂凤的脸色就不和悦。
馥容抬眼看到婆婆的表情,笑容便冻结在她的唇边。
“我的孙媳妇儿呀,往后你可得经常给我拌两道凉菜,说真格的,这玩意儿还真是不赖!”老祖宗喜孜孜地道。
馥容回头迎向老祖宗,强颜欢笑。“是,往后馥容一定每餐给老祖宗做两道菜,只要老祖宗把两道菜都吃得盘底朝天,馥容心底就高兴了。”她开始跟老人撒娇,把老祖宗逗得呵呵直笑。
毕竟,老祖宗终于开始尝试吃菜了,这是一件好事。
至于婆婆不喜欢自己这件事,她一定会找到机会和方法,让婆婆慢慢对自己改观。
用完午膳后,唯独馥容搀扶着老祖宗。漫步转往花厅准备喝茶,其余众人皆跟在身后。反而不及这新过门的小媳妇亲近老人。
“今儿个,咱们还是喝那个青柠茶吗?”老祖宗边走边问馥容。
“是,祖奶奶,青柠茶您再喝个几日,馥容就给您换另一道茶。”
“喔?是吗?”老祖宗一听可新奇了。“这茶还要换的?”
“当然了,虽说青柠茶健身,可也不能把您给喝腻了,必定要经常更换新茶,您喝着才会觉得新鲜有趣,才会开心,倘若您开心了,身子就会更健康了。”
“唉哟!”老祖宗笑呵呵。“瞧瞧我这孙媳妇儿!怎么能这么懂事又这么可爱呢?”老祖宗爱怜地伸出手捏着孙媳妇白嫩嫩的脸颊,发自内心地疼爱起她。
馥容不好意思地笑,没瞧见她的丈夫已经走进园子,正站在前方凝望她与老祖宗。
兆臣亲眼看到老祖宗与自己的妻子,竟然像是亲祖孙一样,把众人撇在后方,两人径自有说有笑的穿过后园。这几日他一早便出府办事,已经许久未在府内用膳,当然不明白日前还对妻
子疾言厉色的老祖宗,不过数日之间竟然变了一个人,对孙媳妇如此亲切慈祥。
但他也看出馥容的笑容有点苍白,虽然经过她掩饰后,一脚微跛的情况变得轻微,但明知她脚踝扭伤的兆臣,当然看得出来馥容是在强颜欢笑!
现在,她应该痛得全身正在冒冷汗吧?
兆臣大步迈向妻子。
“老祖宗!”兆臣先跟老祖宗叩安。
“唉呀,我的乖孙儿。你回来了?”见到孙儿,老祖宗更是笑呵呵:“今日你回来得可真早呀!”她笑眯眯地,和声对孙子道。
忽然见到丈夫,想到他昨夜说的话,和今早自己的发现,馥容的脑子便像突然被炸开一样,轰隆作响,两眼发直……
“孙儿今日进了理藩院,院内无事,孙儿就赶回来见老祖宗了。”兆臣对老祖宗道,两眼却直盯着自己的妻子,似笑非笑。
“是这样吗?”老祖宗啧啧两声。“唉哟,瞧瞧你这孩子嘴甜的,就知道哄你祖奶奶开心!”
兆臣抿嘴一笑,转向妻子,悠悠问道:“今早如何?被子与绣枕是否安分?”
忽然听见他如此“问候”,馥容心口一紧,脚下就忽然没了力气……
她吓了一跳,赶紧放开老祖宗的臂膀,生怕自己一下腿软,要是把老祖宗也给拉倒那就糟糕了!可馥容没想到,她两手松开后顿时失去依靠,整个人就情不自禁地往前栽去——
就在馥容以为自己将要摔倒时,兆臣已经出手揽住妻子。
老祖宗只觉得两眼一花,都还没看仔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孙儿已经捞住孙媳妇,将她抱进了怀里。
留真亲眼见这一幕,心底像是被刀刃剜割一样,又痛又恨。
那瞬间,连馥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脸色惨白,好不容易回魂,却又发现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丈夫竟然将她凌空抱起,不由得急促地连喘了好几口气。
“你、你快放我下来!”她惊叫。长辈全都在场,他竟然大刺刺地抱起她,这实在太不象话了!
“不成,”他直接拒绝。“你脚上有伤,怎么能忍痛行走?这样做只会让伤势加重。”
“什么?她脚上有伤?”听到馥容脚上有伤,老祖宗急了。“这究竟怎么回事?孙媳妇儿的脚,怎么会忽然有伤呢?”
“昨夜上炕之前,不小心扭伤的。”
“唉呀,这可怎么是好呀?”老祖宗一听,心疼得不得了。“瞧这傻丫头还自个儿强忍着,连我也骗了!”
“我没事,只是小伤而已,老祖宗您不要担心。”馥容急着跟老祖宗解释,不经意又看到婆婆错愕的表情,好像被丈夫恣意的举止给吓住了,因为婆婆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经过这件事必定更讨厌她,想到这里馥容就心痛,可偏偏丈夫又不放地下来。
“昨夜都痛得摔倒了,还是小伤吗?不是叫你乖乖躺在床上歇息,怎么如此不听话,还随意走动?”他沉声责备。
馥容咬住下唇,哀怨地瞪住他,心里又羞又急,可又不能当着婆婆的面与他争辩,而他又执意不肯放她下来,最后她只好哀鸣一声,拿双手捣住了脸,不敢看老祖宗与婆婆的表情。
见妻子的模样,兆臣抿嘴好笑。“老祖宗,额娘。我这就抱着容儿回房歇息了!”他悠哉道,根本不以为意。
没想到他竟还当着老祖宗、还有婆婆的面说这种话,馥容羞得全身发热,往后再也没有脸见老祖宗与婆婆了!
等到兆臣抱着妻子离开后,老祖宗回头与媳妇桂凤对看一眼,对于兆臣就这么抱着新婚妻子回到新房,表情不免都有些错愕……
老祖宗既觉得错愕又感到好笑,唯独桂凤神情不悦,似乎对儿子的行为深不以为然!
——上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