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门外的前门大街是淮玉城最繁华的街道,而今又逢即将到来的灯会,前门大街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车马辐辏。
一眼望去,肉市、鱼市、珠市;茶楼、戏楼、青楼;客栈、货栈、旅栈,各路商人皆云集于此,摊铺的生意从早到晚都很热络,大伙儿都尽其所能地扯着嗓门 喝,全然是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丁香夹杂在人群之中,看似东张西望的在看热闹,事实上她是在物色物美价廉的饰品,准备便宜买回去,再多个两成卖给府里的婢女们。
身为李府的小婢,她当然不是出来逛大街的,她替张嬷嬷到布庄跑腿,回程的路上就成了她可以运用的时间,只要脚程快些,在傍晚前回去就行了。
这一年多来,她常回家走动,也遵循后娘交代的,每回回去总会塞点碎银给后娘补贴家用,因此每一次见到她回家,后娘总会笑脸相迎。
然而,她的十年卖身钱全让后娘拿走了,在李府不支薪俸,这银子要从哪里来?就是靠买卖胭脂水粉和首饰小玩意赚取价差。
很多打小卖进府里的奴婢在深院里待久了,不喜欢外出,也不善与外头的人交际,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而她刚好相反,每当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她总是自告奋勇第一个举手。
她办事又快又周全,交代她的从没有遗漏或出错过,一次、两次下来,有什么事要跑腿,上头都会派给她去做,而她也乐得可以出府逛逛又可以顺道补货,一举两得。
买了一大包便宜首饰,看见前面有父子二人在舞剑卖艺,场子周围挤满了观众,丁香也跟着挤过去看。
她认识卖艺的父子,是住在天桥下的柯家大叔和他儿子,端着铜盘绕着场子收钱的则是柯大叔的闺女秀秀。
“好啊!”
她跟观众一起喝采鼓掌,知道柯大叔他们日子过得苦,很需要这些卖艺钱,所以她拍手拍得格外卖力。
忽地,她的视线定住了。
有个扒手正在偷钱袋,钱袋的主人腰上佩带一把长剑,剑柄雕着龙凤盘伏的形状,花纹像火焰一般,十分地光彩夺目。
那把剑实在不像寻常的东西啊,想必那沉甸甸的钱袋一定装着不少银两。
丁香往上看,看见了宝剑和钱袋的主人,她的心居然怦然一跳。
好俊逸的男人!
他俊美阳刚,身着一袭白色锦袍,身材异常地挺拔,一双漂亮的黑眸散发着摄人心魂的神采。
这是谁?简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吸引人注意的魔力,她从没在城里见过这个人……
她在想什么啊?小偷正在扒他的钱袋耶!
“有小偷!有小偷啊!”她连忙放声大喊大叫。
“在哪里?在哪里?”
人群中一阵骚乱,小偷慌张逃走了,丁香正开心的拍手叫好,那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却蹙着眉心往她这里望过来……
怎么?她做错什么了吗?他为什么要皱眉头?
不过,他竟然连皱眉头也这样好看,太奇怪了……
丁香被他深邃的瞳眸与出尘的气质所深深吸引,几乎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这才拉回了她的心神。
“是什么人胆敢没跟我郭老六打过招呼,就在我的地盘上干营生啊?”
一个流里流气、长相猥琐的无赖大摇大摆的踱入场内,身后跟着六名高头大马的壮汉。
柯敬元马上陪小心。“大爷恕罪,小的不知道这是您的地方……”
“不知道?你以为不知道就没事了吗?”郭老六一拳挥过去,年老的柯敬元马上摔了出去。
“爹!”柯秀秀铜盘也不要了,流着泪奔到柯敬元身边,急着要把摔伤了嘴角额心的柯敬元给扶起来。
另一边,郭老六转而针对一脸惨白的柯轩汉。“臭小子你是在瞪本大爷吗?”
他不由分说的揪起柯轩汉的衣襟,把瘦弱的他提起来,丢给身后的跟班。
“这小子欠了本大爷一百两,老头,如果三天之内你没带银子来赎人,嘿嘿嘿,那你就准备做本大爷的丈人,本大爷会抬着轿子把你的闺女娶回家当八姨太……还是……”他色迷迷的走过去,弯身执起柯秀秀的下巴。“你现在就跟本大爷回去,咱们今晚就圆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两个人我保证他们毫发无伤……”
“欺人太甚!”丁香看得怒不可遏。
眼见秀秀害怕到快昏过去,她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正想如法炮制的大喊官兵来了,然而此时却有只劲实修长的手掌猛然按在她肩头上,低沉的男音从她右肩后方传来。
“跟我走!”
知秋楼的二楼雅座。
皇甫皓飞盯着与他对坐的姑娘,她身上散发的馥郁香气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然而,光凭香气似乎不够。
是她吗?五年前把他脱光了、看光了的那个小姑娘,是她吗?
“请问一下,公子,你为什么把我拉来这里?”丁香已经喝完两杯茶了,浑然不知自己贴在脸上的西瓜子已经在奔跑之间全掉光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只好先开口,谁教这人唐突的把她拉来之后就一直气定神闲的坐着喝茶,教她摸不着头绪。
“原来你不是麻子脸。”皇甫皓飞轻抚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啊?”丁香反应很快,迅速摸摸自己的脸。“哎呀,全掉了。”
皇甫皓飞眯着眼看她。“为什么要在脸上黏着这种东西?”
丁香含糊其词的说:“反正……就那样了。”
皇甫皓飞缓缓啜了口茶,没再问下去。
丁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公子,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把我拉来这里?”
皇甫皓飞看着她。“因为我与人有约,就约在这间茶楼,怕他来了寻不着我,就冒昧拉着姑娘一起来了。”
“确实是有够冒昧的,让我吓了好大一跳。”
刚刚真是吓死她了,他拉着她走时,其实并不是在走,而是在飞,他施展绝佳轻功带着她,她几乎是脚不着地的依附着他,被他带来的。
看来是个内功深厚的习武之人啊,拥有出色的外貌,又有过人的武艺,完美、完美、真完美。
“我很抱歉。”一抹微笑浮上皇甫皓飞的嘴角,然而事实上他根本半点歉意也没有。
其实他等那个小偷已经等三天了,今天特地带了稀世宝剑和沉甸甸的钱袋来引那小偷上勾,没想到却被这个小姑娘坏了他的事。
然而,她是一片好意,他又能说什么?何况他又发现了她身上馥郁的香气,这远比追踪那小偷背后的帮派更重要。
“不过,公子,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走?”她实在很担心柯家人啊!“你也看见了,那帮无赖在欺负柯家大叔,那个无赖还要强迫秀秀嫁给他当八姨太!”
皇甫皓飞恍然大悟的说道:“所以是在下看走了眼,有眼不识泰山,姑娘你武功卓绝,可以以一抵七?”
丁香迎上他调侃的笑眸,郑重地澄清道:“我没武功,也没想过要打败他们救出柯大叔,我是想大喊有官兵来了,吓吓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
“姑娘真是心思缜密啊。”皇甫皓飞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请教姑娘,如果官兵跟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呢?”
丁香微微一愣。“呃—我倒没想过这点。”
他说的有道理,那帮地痞流氓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么目无法纪,背后定然有靠山,若官府是他们的靠山,那她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现在怎么办?柯大哥身体孱弱,禁不起那帮人的折磨,如果他有个万一,柯大叔也一定不想活了。
还有秀秀……那帮混蛋摆明了是为了秀秀的美色而来……
“你现在想也来不及了。”皇甫皓飞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解决,一定让他们三人都平安无事。”
丁香喜出望外的看着他,脸上倏然散发出喜悦的光彩。“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你有法子令柯大叔一家三口都平安无事?”
皇甫皓飞微笑的喝口茶。“在下说到做到。”
丁香放宽心了,她露出了个明灿耀眼的笑容,神采奕奕的杏眸流露着喜色。“那我就相信公子了,我在这里先替柯家人谢过公子。”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但他那把宝剑就足以说明他来历不凡,而且没来由的她就是相信他,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不过,自己可不能再一直注视他的眼眸了,再看下去会迷失啊,怎么有男人的眼睛生得这样好看呢?
她连忙转移注意力,看着桌上的茶点。
桌上有五盘茶点,盘盘精致。
她早就听说知秋楼的茶点首屈一指,连京城最好的糕点师傅都曾来向他们请教过做法,品尝后还赞声连连,可见不是浪得虚名。
彩儿向来最喜欢吃糕点了,她还曾经说过,如果她可以吃一块知秋楼最有名的茶糕和梅糕,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公子,请问我可以免费打包一块茶糕和一块梅糕带走吗?”她厚着脸皮问道,希望一圆彩儿的宿愿。
问她怎么不自个儿买?
别说她没有多余的钱,就算她有,知秋楼的茶糕和梅糕都要预定才吃得到,也不是人人都能预定的。
“你随意,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打包多少就打包多少,不够再叫店小二过来。”皇甫皓飞微微一笑,温和可亲地说。
丁香大喜过望。“谢谢公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不贪心,说两块就是两块,立即招来店小二打包两块糕点,心想着彩儿看到这两块糕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不过,这好看的男人为什么这样看着她?熠熠黑眸闪着慑人光彩,懵懂之间,丁香觉得自己被他看得意乱情迷,心跳不自觉又加快了。
在广场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真是俊美出尘又英气逼人,然而自己连怦然心动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她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谁会娶一个快要十九岁的老姑娘?
察觉到两人这般独处似乎有些不妥,她故意大剌剌的喝了几口茶,直勾勾的看着他,顽皮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