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传来刺痛,她拧眉,轻抽一口气,看着男人的大掌细心地清理她的伤口,她记得哥哥的手长什么样子,修长却骨节分明,厚实且总是干净整齐,她瞥见那只右手背上的火伤,胸口一紧,目光向上栘,瞧见始终低着头的男人右眉上方也有同样的疤。
她伸手,指尖触及断眉处的火痕,男人猛地抽气,身形往后,躲进阴影之中。
“不要走!”她焦急地,哭得沙哑的嗓音在颤抖,“我会听话……你不要走!”
男人僵在黑暗之中,舒玉秾不敢再妄动,只是坐在床上,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紧锁黑暗中的他,像怕一眨眼他就要消失,而泪水垂挂在两颊,她伸出渴望被接纳的双手,指尖在空气中描绘着他的形影,却不敢出声乞讨一个思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拥抱。
舒令剀的心,跟着泪水一起碎成千万片。当年他说过什么话?立下什么誓约?为什么如今却让他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在他面前如此卑微,连哭也不敢哭出声?
那双他曾说要一辈子牵着不放的小手,孤单地,说着想念。
他闭了闭眼,终于伸手,将她的柔荑收进掌心,握紧,收拢,脉搏相贴,也再次为挚爱的她打开心房。
她美好得让他心疼,这样的她本该值得更优秀的男人来守护,而他有着太沉重、太黑暗的包袱,不愿,也不能绑住她。
“我已经不是你在等的那个人了,把过去忘了,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舒玉秾握紧他的手,与他掌心相贴,不明白他怎能无视她的心痛,说出这种话。“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我失去的那另一半!”
那被命运分割,原本相属的另一半。
舒令剀一恸,几乎要投降了,他吞下咽喉间逼得他哽咽的酸楚,走出黑暗笼罩,任月光巨细靡遗地在她面前解剖他的狼狈。
“我不值得……”
她轻喘,而他的心紧吊着,五年未接触人群,那颗心已经畸形,丑陋而阴暗,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破坏他们过去的美丽回忆。舒令剀双手颤抖着,无力地垂下,舒玉秾却反手紧紧地与他十指交握。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或者这又是另一个会把她逼疯的梦?舒玉秾咬住唇,呜咽还是藏不住,她再也压抑不住疯狂的渴望与思念,不顾脚上的伤,起身,紧紧抱住舒令剀。
是真的!是真的!他就在她眼前,心跳贴着她泪湿的颊,体温笼罩着她。
他受伤了,却不让她知道,把她排拒在心房外。
“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你才明白我有多痛苦?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活着?”痛过了头,也会带着恨啊!她抱紧他,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发誓这辈子绝不再放手。
她的眼泪像雨水洒在他心上,没结痂的伤口在喊疼,名为孤寂与自怜的怪兽却被驱赶。
他任她哭喊着指责他,没有辩解受伤后的那些挣扎与煎熬,大火几乎夺走他的性命,他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当终于能下床时,还要面对自己毁容与右眼全瞎的事实,而在他自暴自弃的那段日子里,舒玉秾早已离开美国。
“对不起。”他只是沙哑地、轻声地在她耳边道,一面安抚着哭得让他心碎的泪人儿。
就这一夜,暂且让心得到一点慰藉吧。
舒令剀为她包扎好脚伤后,舒玉秾便一秒都不愿从他怀里离开,她像猫咪一样窝进他怀里。
这令人想念到心痛的温存,她只想任性地紧紧抓住,若不能,就把她的呼吸一起带走吧!舒玉秾双手圈住他颈项,吻上他紧抿的唇。
舒令剀迟疑着,终究没拒绝她,心震颤,强烈的思念与渴望,快要将两人淹没,只能拚命将彼此的气息纳为己有,吞咽属于对方的味道。
好像旧日时光重演,她依然那 任性地需索他,舒令剀在yu\望边缘重拾理智,逼自己阻止这一切。
“秾秾……”他握住她开始解他衣服钮扣的手,“我答应不会再躲你,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她握住他的手,那无名指上还圈着当年她为他戴上的戒指,舒玉秾拿出自己藏在衣服里的。“我们早就在神的面前发誓了不是吗?”
舒今剀眼光闪烁着,收回手。“戒指是因为我拔不下来,”他回避她探究的视线,“我已经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我不相信。”戒指在哪儿?那个女人在哪儿?“而且法律上你已经失踪,怎么有办法结婚?”
“所以我必须有一个新身分,而露比不只救了差点死于大火的我,也帮我拿到了新的身分。”舒令剀拿出他放在一旁书桌抽屉里的结婚证明,他从没想过自己随手放在房里的结婚证明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看着舒玉秾惨白的脸色,他虽心疼,却只能逼自己视若无睹,喑?地道:“我很抱歉。”
***
“我很抱歉。”
女人抓狂了,“舒令剀,你去撞墙!看看能不能把你那天杀的脑袋撞醒,或者干脆让世上少一个蠢蛋!”
碉楼的地下室,穿着GUCCI套装的金发女人张牙舞爪地,只差没把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抓起来掐死。
“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五年来你是怎么对我说的?我向你示好--你知道我有多抢手吗?你知道有多少黄金单身汉等着跟我约会吗?但我一个也看不上眼,我对你表白……”
“我很抱歉。”舒令剀又道。
灵比继续尖叫,“不!你让我骂完,我快气死了,我只差没没跟你求婚……哈!是啦!我们早就结婚了,因为迪亚斯先生需要美国国籍,少女芳心沦陷的我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就算这么多年来多少人问我我老公到底在哪里?我也笑笑说他很忙……”
吼得太累了,她端起水杯,一口喝干,继续开炮。
“你呢?你五年来贞操守得比圣母玛利亚还坚贞,无视我的求爱,那也无所谓,怙奶奶我的追求者可以从自由女神脚下排到金门大桥!我不是非你不可,然后呢?你好样的在你的初恋情人跟你重逢后却拿我这个倒追你失败的女人当挡箭牌?你有良心吗?”啪!重重的放下杯子,露比小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气还没消。
“事出突然,我只想得到这个办法。”他语气淡淡的,尽管神情愧疚,露比却看得出他眼神暗淡,眸子里了无生趣。
她叹气,“到底为什么?她没有嫌弃你不是吗?”否则他也不需要拿他们的婚姻来拒绝初恋情人。
“过阵子我会和你签字离婚,好让你早曰恢复单身,这几年很抱歉。”舒令剀仍旧没有正面响应。
“你不觉得身为被利用的苦主,我有必要了解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吗?”
“我配不上她。”
露比想把笔射到他脸上,不过终究忍了下来,“你哪一点配不上她?”她咬牙道,“你觉得我眼睛瞎了要去倒追一个只会自卑的蠢蛋?”
舒令剀笑了,“谢谢你的厚爱,但这无关你或她对我的观感,因为事实就是事实,非人力所能改变。”
“什么事实?”露比受不了地翻白眼,“哪一国的事实?还是只是你认定的事实?”
舒令剀轻笑,笑容却太苦涩,太悲伤。
“血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