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为什么偏偏选我?大姊跟二姊年纪都比我大,理应比我早出嫁,为什么就选我?」柔儿气得跺脚,小脸胀得通红。「我才不要进宫去当什么女官!我更不希罕当什么妃子!你们硬要我去,我就死给你们看!」
「放肆!」段家老爷猛一拍太师椅怒喝:「这儿几时轮到妳说话?几时轮到妳作主?」
「老爷!」段夫人连忙上前劝慰:「别生气,柔儿年纪小!」
「什么年纪小?都十五了!想当年妳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十五?这般不懂规矩就是给你们宠坏了!」
「我不管!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段柔气急败坏尖叫,只差没赖在地上撒泼。
「柔儿——」
「容得了妳不去么?来人!给我取家法来!」段正康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
「老爷!」段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咚地一声竟跪了下来。「老爷息怒!柔儿……柔儿打不得,她身子骨弱,万一打损了如何对朝廷交代?」
「娘,您不用替我说话,爹要打我就让他打好了!打死了了事!」
「妳!」段老爷气得浑身颤抖。原只是想吓吓女儿,没想到她却倔强如此,这下如果真不打她,他在这个家还有威信可言吗?「家法呢?你们反了是吗?再不取来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
「吵吵嚷嚷的吵些什么?」
「太祖奶奶!」段夫人喜出望外,连忙奔上前去跪哭在老太太面前。「太祖奶奶救命!请太祖奶奶劝劝老爷,他……」
段家的太祖奶奶年纪已逾八旬,可是依然耳聪目明,她那不怒而威的眼神朝孙子身上一飘,段正康立时低下了头。谁不知道太祖奶奶最宠爱的曾孙就是小柔三,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奴才竟跑去通知了她!
「太祖奶奶!」柔儿一见救星来到,立刻奔上前去哭倒在她怀里。「太祖奶奶,爹爹要我进宫去当什么女官,柔儿不依,爹爹就说要家法处置柔儿!太祖奶奶,柔儿不进宫,柔儿宁愿一辈子待在太祖奶奶身边伺候您!」
「进宫?」
太祖奶奶拄着龙头拐,沉重地一步一步踏进了大厅,她胖胖的身子圆润富泰,年纪虽大但模样却还不老,鹤发童颜的她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美貌模样,而今这位段家的太上老祖可真是生气了。
「进宫?!」她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恼怒地握住龙头拐往地上使劲一蹬。「说!谁让我的小柔三进宫?谁准我的小柔三进宫?我说过了,咱们段家的女孩儿绝对不准进宫!当年我吃了多少苦才从宫里出来,逃都来不及,你竟然还眼巴巴的想把我的小柔三给送进去!打?你想用家法打她?你是怕气不死我?」
「祖母。」段正康连忙上前温言道:「是宫里派了人来下圣旨,封柔儿为女官,孩儿……也是心有不愿,可是圣旨已下——」
「圣旨?这不成!我要亲自进宫面圣求圣上放了柔儿,宫里那种日子这小丫头片子怎生受得了……」段家太祖奶奶说着说着便起了身,颤巍巍地拄着龙头拐激动地嚷:「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祖母——」
「老爷,外头有人上门求亲。」管家竟选在这时候打断他的话。
「什、什么?」段正康楞了一下,回头一看,老管家正手持拜帖站在门口,表情十分尴尬。他恼怒地挥手怒吼:「这时候还求什么亲?打发了!」
「可是……」
「可是什么?没见着眼下正忙着吗?」
管家犹豫不决,半晌才耙耙头皮有些苦恼地开口:「时候真是不对,可……可这不是普通人,是朝廷的一位将军。」
段正康傻眼了,他们段家是走了什么运?先有皇帝下旨,眼下又是一位将军……「求什么亲?求哪门子的亲?」
「是……」管家停顿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环视着屋里的人,咽咽口水低声道:「求三小姐的亲。」
「……」
「老爷,对方说有信物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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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让他选的话,这年轻斯文的边将军将会是他的乘龙佳婿。
眼前的青年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好孩子。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了飞虎营的将军,将来前途必是无可限量;更何况他对柔儿还有救命之恩,若真的能将女儿许配给他……
「唉!」什么话都还没开始说,段正康先深深叹口气。
边承欢微楞。「段御史是怪在下太过唐突失礼吗?在下原也想按照古礼聘媒人前来提亲,无奈此行有君命在身,行程十分仓促,但在下对令嫒一片赤诚——」
「边将军误会了,老夫岂敢嫌弃将军!将军乃柔儿的救命恩人,能蒙将军青眼实乃小女之幸,只可惜……」他不由得再度深深叹口气,如果能早一天……就算半天也好。苍天真是弄人,只迟了一时半刻,柔儿的一生却完全不同了。
「段御史的意思是?」
「今晨皇上才命人来下了圣旨,封我家柔儿为女官……」
边承欢震了一下,脸色刷地发白。
「若边将军能早一天前来,老夫自是欢喜非常……欢喜非常啊!」
「原来如此……」边承欢苦笑。他的心隐隐作痛,原来这就叫相见恨晚!这一生唯一倾心的女孩儿即将进宫,而且……还是由他亲自护送。
离开段府,边承欢无言地站在红漆门前发了半晌楞,心头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挥之下去。
微风袭来,素蓝长袍轻扬。他楞楞地望着天,仿佛可以看到早晨山丘上那一幕,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被风筝驮上了天,隐约可见那粲然美丽的笑脸,红红的,像极了熟透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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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俱寂,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从段府悄悄冒出,她的背压得很低,蹑手蹑脚地穿过段府后门,往夜色中头也不回地奔去。
夜空中的玉盘原光灿耀眼,但几片流云短暂地掩住了月色,那小人影便趁着阴影在街上不断跑着,穿过了更夫的身旁、越过打盹儿的狗儿身畔,窜出东大街,直奔过半个通州府来到城外驿站。
「呼……呼……」
驿站外的松树下,小人影微屈着身子不断喘气,她跑得太快太急,竟然有点晕眩的感觉。
或许是此行太刺激、未来的前途太渺茫,让她不知所措,无所依归,所以才会跑得那样快吧。驿站里的人是她最后一个希望,如果连这个希望也没有了,她还能去哪里?还能怎么办呢?
「驿站后院,梧桐树下第二间……」她喃喃自语地叨念着,背上的小包裹像有千万斤重,压得她小小的肩头好酸、好沉。
绕过驿站来到后院,高高的城墙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往脚底下一看,果然如幺弟所说的有个小狗洞。
「要钻过这里啊……」
她犹豫了,委屈地望着那小小的狗洞。真没想到堂堂段家三小姐居然沦落到要钻狗洞与人私奔的下场……可是眼下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不钻狗洞的下场就是到皇宫里去被斗个半死或者孤寂千年。要不长痛,要不短痛,该如何选择已显而易见。
她捏着鼻子忍着臭味钻过那小小的洞口,承天之幸她的身型够小,否则还真穿不过狗洞。
一穿过小洞,她立刻忙着将身上沾着的树叶泥沙抹去,但无论怎么抹都无法抹掉身上恐怖的臭味。她苦着脸,不知道以这副模样来求人与她私奔到底有几分可能。
驿站后院一片静悄悄,夜已经很深很沉。院子正中央的确有一棵梧桐树,可是梧桐树左右两边各有两排屋子,幺弟所说的第二间是哪一间啊?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庭院,先往右手边的屋子探,里面漆黑一片,鼾声如雷;再往左手边的屋子探头,里面一样没有半点灯光,同样都是鼾声如雷。到底边承欢住的是哪一间?
「边……边边公子?」她压低了声音轻喊。「边公子?」
「谁啊?」里面的人问道,声音沙哑又低沉。
「边公子?是我啊!」
「变什么啊?变变变叫个不停……」床上的男子翻身下床,门屝猛然拉开,赤裸且长满黑毛的粗犷胸膛坦露在她面前吼道:「到底是谁三更半夜吵老子睡觉?变什么变啊!」
她的脸烧得通红,眼前那一片「森林」前所未见,让她张口结舌反应不及。抬头一看,粗汉一脸落腮黑胡几乎将头脸全给遮住了,铜铃大眼看起来杀气腾腾,她连忙低下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找边边……边边公子……」
「边边边边,边什么边?连一句话也讲不好还敢来找人!」
「可可可是我……我只是想找边边边公子——」
「唉,不是边边公子,是边承欢。」
身后传来边承欢温柔的叹息声,她开心得立刻转身扑上去。「边大哥!我终于找着你了!」
「将军,这——」粗壮的汉子耙着头皮,不明所以地问:「这位——」
「这位小兄弟是我的好友,没事了,你去睡吧!」边承欢不等他搞清楚状况,拉着段柔的手便往屋里走。
小兄弟?汉子打着哈欠,眼光却盯着那娇小窈窕的身影不放。那什么味道骚臭得那么恐怖?连他这粗人都受不了!
呵!虽然他睡眼惺忪但可没老眼昏花,那要是个「小兄弟」那可就真是奇啦!臭归臭却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娘子,没想到他们边将军原来……嘻嘻嘻!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兄弟们老是担心他有断袖之癖。原来不是什么断袖之癖嘛,只是……只是有点恋童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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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么会来这里?」
「我……」段柔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如果被他拒绝呢?虽然他曾经上门求亲,可是「私奔」跟成亲是两回事,他会愿意吗?
「妳这身打扮……」边承欢看着她那身黑色夜行衣,不由得轻叹口气摇摇头,「该不是打算离家出走吧?」
「不是离家出走。」段柔低嚷着将背上的小包袱放在桌上,好半晌之后才鼓足勇气开口:「我是要跟你私奔。」
「……」
她的脸已经烧得通红,一双明亮的眸子低低地垂着不敢望他。刚刚才鼓足了勇气,此刻却又忧心迟疑,她的声音在颤抖却又不能不往下说,否则也许连继续站在他面前的勇气也没有了。
「你会答应吧?那天你真的来了,可是没想到……我绝对不要去宫里当什么女官、什么贵妃!我宁愿一辈子粗茶淡饭也不要去过那不见天日的生活!」
望着她明明羞红了脸却还是鼓着勇气说出这些话,他觉得自己的心微微揪痛。多可惜啊……只差那么一天,却是这么大的遗憾!
「你会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未来日子怎么过也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吃苦!真的……」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她的声音逸去,悄悄地抬起那双惶恐的眸子望着他。他为什么什么表情也没有呢?
眼前的男子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却深深的记得那天在山坡上他脸上的表情,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那带着微笑的眼眸,如果他不曾为她动心,那么后来的求亲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只是一时兴起?难道只是随口问问?
「我送妳回府吧。」
段柔错愕得无法动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的唇微微颤抖,破碎的呜咽随即逸出。
「明天宫里的车队就要出发了,早点儿睡免得路上太累。」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不可置信加上奔波一晚的怒气,段柔使劲跺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姑娘……」
「我叫段柔!你不是上门来求过亲吗?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登门求亲?既然你都愿意来求亲了,为何又不肯带我走?」
「求亲跟私奔是两回事。」
「是一回事!」
边承欢又好气又好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可爱,浑身又脏又臭,表情却又倔强得那么理所当然,好似他现在就应该挽着她的手飞奔到天涯海角似的。
「是两回事。」他温颜望着她,真当她是个孩子。
「我不管!那就是一回事一回事!」
「……」
泪水滑落她白玉无瑕的粉颊,面对他的无言她无助又无力,只能背过身去。她恨自己没有勇气一个人逃亡,更恨他明明才来提过亲,怎么现在就反悔了!
「别哭了,我送妳回府吧。」
「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愿与我……私奔?还是你听了我爹爹的话,以为我真的要进宫去当什么妃子,你害怕皇帝会降罪于你?」
边承欢望着眼前的泪人儿,他的心纠结得更疼。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现在就拥她入怀,现在就挽着她的手浪迹天涯。这一生他从未渴望过任何人,只除了她。
打从见过她,他满心满眼满脑都是她可爱的模样,那倩影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她温暖馨香的气息在他的血液中流窜,所以他才立刻登门求亲。因为他知道,他知道这种渴望也许一生就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
看着她那双泪眼,他的双拳不由得握紧,然而却得提醒自己,他们今生已是无缘。握紧、放松、握紧!幸好,用情不深,趁两人尚未泥足深陷之前了结这一切吧,何必徒增痛苦?
「我想梳洗一下可以吗?」良久,她终于幽怨开口:「我好臭。」
简单地点个头,他转身离开去替她打水。
终于安置好之后,他静静替她关上门。「我就在门外。」
「怕我溺死我自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赌气地背转过身,仰头让泪水流下。
第一次,在自己闺房以外的地方宽衣解带,望着那洒满白色花瓣、充满香气的水,不知道是该感激他的贴心,还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滑稽。
干脆……真的把自己溺死在这桶芳香无比的热水里好了。
被逼到绝境的委屈、被拒绝的羞耻全都涌上心头,她又气又恨,既恼且怒,怎能就这样屈服?但不屈服又能如何?真的就这样自己逃走吗?能逃去哪里?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思绪千丝万缕,每一根细丝都像是隐形的枷锁重重扣住她的手脚,蒙住她的口鼻,教她无法呼吸。
冒着热气的水淹过她的头顶,将自己完全没入水中,隔绝了凄冷的空气跟无情的现实,仿佛如此便能想出一条生路。
水好温暖,抚慰了她奔波一整夜的辛劳。她在水里拥抱着自己,突然觉得好像可以这样一直待在这无声的世界直到地老天荒,昏沉的感觉随着水波晃动缓缓袭来,如果就此沉沉睡去,其实也不是太差的主意……
突然,一双大手从水中将她哗地抱了起来。她惊骇得呛了好几口水,连惊呼声也发不出来。
一床棉被没头没脑地紧紧裹住她,边承欢深锁着两道浓眉凝视着她。
她连连呛咳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他将她一把抱住放在床上,随即带着怒气转身。「把衣服穿好,我送妳回去!」
他大概以为自己真的想自尽。虽然她曾有过短暂的念头,但真的不是要自尽啊!
百口莫辩的委屈让她发起脾气:「你放心好了,就算我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拖累你!」
砰地一声关门巨响就是他的回答。
段柔又气又急忍不住尖声怒吼:「你不能这样冤枉我!你可以不要我,但不可以这样诬赖我!」
屋外的他什么话也没说,任由她大发脾气。水桶被狠狠推翻、茶壶茶杯被砸在门上,但他依然什么话也没说。
住在驿站里的其他人早被吵醒了,他们纷纷打开窗户探出头,却都在他冷冽致命的眼光下瑟缩。
屋内的她摔得累了、哭得累了,终于沮丧万分地跌坐在地上。这时她才想起自己身上依然一丝不挂,也才发现自己早已冻得发颤。
这脾气来得好快,却也终于将她满腔的怒气全都发泄光了。记忆中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白天在府中虽然怒到极点,却依然不敢过分造次,只有现在才真正怒极、恨极!
她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如果今天曹公公没有来宣旨、如果今天他没有登门来求亲,或许明天她就会自己收拾好包袱,天涯海角去寻找一个只见过一面却救过她一命的男人——但现在不需要越过天涯海角了,他现在就狠狠的拒绝了她。
好蠢!
起伏的胸口终于平缓,她这才感觉到地上好冰,而裹着的棉被上还有他身上的气味……裹紧厚被深呼吸,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现在能不能诬赖他?毕竟他已经见过她的身子,就这么耍赖要他负责一辈子可以吗?
双颊猛然烧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样耍赖,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就赖在这里永远不要起来,为什么他不能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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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身影,马蹄声笃笃笃单调地响着,好漫长的一条路。骑在马上的女孩儿沮丧地垮着细瘦双肩,啜泣声早已悄悄隐没在黑夜中,只剩下一双无神的墨瞳与无力的小手。
马匹在段府大门前停了下来,边承欢无言地朝她伸出手,她却倔强地拒绝了,努力想从马匹上自己下来。可惜她身材太过矮小,半悬在空中的模样既可爱又可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等她反对便将她抱了下来。双手放在她纤细的腰枝上,感觉她柔软的躯体跟温暖的香气,她漆黑如瀑的发丝掠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酥麻轻痒,他忍不住深深嗅息,感觉自己坚硬如铁的心早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裂缝,他渴望摒除一切拥她入怀,深深将她嵌入体内,永远不要放开。
难堪的僵持持续着,他得咬着牙用尽全身的气力阻止自己——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的,放手吧!
脚才落地,段柔立刻使劲推开他,明亮的月色映着她气得通红的脸,秀丽绝伦。
张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望着她倔强低着头的模样,他的心又是一阵抽痛,果然相处越久越是难舍。
原本只是她的一丝希望、他的一丝情缘,却在这难堪的沉默中渐渐蔓延。
好半晌段柔才悄悄地来到他身边,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抬起那双含侯墨撞无言地望着他。
凝望着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裂缝正在渐渐扩大,只是……男儿忘在四方,岂能只因为儿女私情而断送自己满腔热血与雄心壮志?
「我会死的……」略显苍白的樱唇颤抖,泪水映着月色滚落,如断了线的珍珠。「我真的会……你带我走,好不好?」
此刻不答应她,将来他必会终生后悔。但是……
「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带我走,好吗?刚刚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不该……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请你不要把我推进门去,我不要……」
一声声恳切的祈求几乎打动了他,那双盈盈泪眼映着月色如此之美,「男儿志在四方」这几个字顿时淹没在泪水珍珠当中,他张开口就要同意,此时门却开了——
段家大门咿呀一声被拉开,以段正康为首的一群人打着灯笼站在段府门内。
「小姐……」丫环锦儿欢天喜地地冲了出来。「小姐小姐!妳吓死我了!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刚刚发现妳不见了……」
锦儿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打碎了段柔最后一丝希望,她凝视着边承欢,露出一抹凄然苦笑。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后悔。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