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希板着脸,不发一语地带着古安妮走回他家,不由分说地搀着她走上四楼。
命令她在他房间外的客厅里坐下之后,他拿来食盐水先为她冲去伤口上的泥沙,再拿来药膏厚厚涂上一层,用了几块OK绷后,才完全裹好了她的伤口。
古安妮怕痛,好几次都瑟缩起身子,可她毕竟太震惊,震惊于白哲希正在帮她搽药的这件事情之中,以至于连伤口上的刺痛都忘记了泰半。
“好了。”白哲希后退一步,坐到离她三步远的沙发里。
古安妮一看到他正皱着眉,很习惯地便要替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我没事。”她还陪了个笑脸。
“你是笨蛋吗?三更半夜,提着皮包和名牌纸袋坐在公园,摆明了是在等人来抢劫。”白哲希嗓门没提高,一对黑眸却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古安妮看着他比以前更精进的凌厉神态,她先是手足无措地坐着,继而傻傻地笑了起来,脸蛋兴奋地泛着红。
他骂她耶,他终于又愿意对她表露出情绪了!
“别摆出那种嘻皮笑脸,看了碍眼。”他没给好脸色,不想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他原本没打算要在她面前现身的,原本打算要如同以前回来的每一次,只在远处看着她就满足了。没想到这个笨家伙居然遇到了抢劫,害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要给她自由的初衷,第一时间便冲了出去。
“对不起喔……”古安妮一看到他神色不善,泄气地颓下肩。
白哲希现在还是讨厌她吧,毕竟,当初是她太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回去告诉你的男朋友,下回送你回家时,记得要把你平安送到家门。”白哲希粗声说道,霍然起身,不想再看她。
看多了,又不是他的,平白心痛罢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啊。”古安妮老实说道,目光不敢离开他的脸。
他有一点吃醋吗?有一点吗?只要有一丁点,就代表了她还有希望啊。
“原来你现在尺度这么开放,不是男朋友也可以亲吻。”白哲希嘲讽地说道,双臂交握在胸前,好压抑下心头不快。
“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吻我啊?”古安妮大声抗议道,起身走到他面前挥动双手来加强气势。
吵架也好、骂她也罢,只要白哲希愿意再正视她,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就是对谁都好,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白哲希眉头倏地拧紧,从没遗忘过的往事一下子回到脑子里。
“他本来就是于薇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在他还没亲我之前,我是真的觉得他人不错,很好相处。谁知道他会……”
“他随便亲人,你就该适时出手给他一些教训,而不是他走后痴痴看着他的车子,然后坐在公园里回味他的吻。”白哲希瞪着她,嘴角因为强忍着情绪而不自然地抽紧着。
“我才没有坐在公园回味他的吻,我是在看……”你家。
古安妮不好意思说出实话,只好嘟起嘴,别开头,也顾不得这副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很孩子气。
白哲希看着她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心里好气又好笑。她究竟是在看什么?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他定神一想,想起她当时在公园里所面对的方向,心里突然升起一道阳光,心情也突然变得雀跃了起来。
“说啊,你在看什么?”白哲希朝她走近一步,挑眉说道。
“看星星。”
古安妮还没回过头,可白哲希的味道却已经先占据了她的呼吸。
他用惯的东西,就不会更换。所以,他身上仍然是那个她闻了好多年,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寻找到的欧舒丹“香水商人”的淡淡烟香及橙香味。
“今天是阴天,没有星星。”他的声音很开朗,因为看出她在说谎。
“所以要看很久、找很久,这样不行喔。”
“找星星找到被人抢劫的,也只有你一个了。”白哲希揉了下她的发,弹了下她的额头。
被他这么一摸,古安妮鼻尖一酸,许多前尘往事全都一涌而上。她咬着唇,强忍住想哭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奇怪喔,我已经好久没被你骂了……”她小声地说道,声音有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看来是我又多事了。”白哲希牙关一紧,敛去脸上才柔和了些的表情。他以为她或者对他还有些回忆或留恋的……
“没有、没有。”古安妮连忙摇头,想也不想地便扯住他的手臂,水亮眼睛讨好地看着他。“我很喜欢被你骂……不是我喜欢被你骂,我们可以……”她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珠直瞅着他。
“我们怎么样?”他开口问道,被她的话弄得心神紧张了起来。
“我们可以聊聊吗?”她说。
白哲希闻言,心里虽然不无失望,但他必须承认,她如今所表现出的在乎,确实让他开心。
“坐。”白哲希走到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给她。“聊什么?”
“你事业发展得还不错喔。”先聊些安全点的方向吧。
“对。”他仔细地看着她,从她剪短了些的刘海,到她因为清瘦了些,而褪去了婴儿肥的脸庞,她变得更有女人味了,但却不是因为他,反倒是因为他不在身边。白哲希眼睛一黯,大掌紧握成拳又慢慢地松开。
“你这回回来台湾会待多久?”她又问。
“半个月。”
“那么久啊!”她的眼睛蓦地发亮,整个人顿时精气神十足。
“我不会待在家,我是要去看汽车改装零件的工厂,看看有没有新商机。”他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不想她熠熠的发亮眼神影响到自己。
“喔。”她望着他紧抿的双唇,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前兆了。
唉,他们真的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当了吗?虽然她本来就不想和他当普通朋友。
“没事了吗?”他问。
“没事了。”她泄气地颓下肩。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心一揪,只想将她紧拥入怀。可他不能,因为他承诺过要对她“放手”了。
“没事就快点去睡,不是一大早就要起床吗?”他强行吞下了压在胸口多时的“生日快乐”,不想再扰乱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拉出的距离。
“白哲希……”她又唤了一声。
“干么?”
“白哲希。”
“说话不要吞吞吐吐。”他眉头一皱,只急着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鞠了个九十度大躬。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什么?”
“其实你很照顾我,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够了,都过去了。当时是我一厢情愿,你不用内疚。”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道歉。他别过头,俊容敛去所有表情,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我说一声对不起,有什么关系嘛。”她挨近他一步,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去。
“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他瞪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下。
“可是,我想说。”
“你说完了,可以离开了。”白哲希严声说道,一手指向楼梯。
古安妮不甘心地皱着眉,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极度缓慢地拖着步伐。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在楼梯口回过头,很期待地望着他。
“生日快乐。”他双臂交握在胸前,故意摆出不耐烦姿态。
“你不记得我的生日了?”她苦笑着,像被人甩一巴掌,一脚踩到下楼阶梯上,觉得万念俱灰了。
“记了那么多年,你以为忘记是很容易的事情吗?”话自有意志地脱口而出了。
她的希望顿时又被燃起,猛地回头,直盯着他的脸。“那……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现在只有女伴,没有女朋友。”
“什么意思?”她火烧屁股一样地冲回他面前,猛盯着他。
“上床的女性伴侣。”
“你——不要脸——”古安妮声音在颤抖,嘴也颤抖,全身都颤抖,气到一个不行,干脆用力地跺脚,把地板当成了他的脸。“不要脸!”
她现在是在吃醋吗?白哲希看着她,强迫自己不许因为她的失态而再度情绪动摇。也许,她只是有着身体上的洁癖吧。
“她们也同意这样的交往,你是在骂谁不要脸?”他反问道。
“当然是你,你怎么可以跟那么多人发生关系。”她看出他脸色不佳,猜想他不愿她多干预,于是只得勉强找了个理由。“你至少该认真一点的。”
“认真?我这回回来会顺便相亲,这样够认真了吧。”他故意这样说道,目光没有一刻从她脸上移开。
“你——你要相亲?”古安妮脸色一片惨白,她后退一大步,半只脚跟踩在楼梯口。
“你给我站进来一点,想摔断手脚还是脖子!”白哲希看不下去,抓过她的身子远离楼梯,而他的大掌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搁在她的肩上了。
古安妮失神地看着地板,仍然一脸想哭的表情。
“干么一脸震惊?我长期待在国外,希望能找一个贤内助来照顾我爸妈,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还很年轻啊……而且……娶老婆就是为了照顾干爹干妈吗?”她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她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我目前的要求暂时是如此,你有意见吗?”他屏住呼吸,等待着。
“没有。”古安妮垂下头,只觉得她生日许的第三个愿望,今年果然还是落空了。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他们果然不会再复合了。
“那你干么一脸备受打击的表情?”他握紧拳头,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他对自己发过誓不再主动介入她的感情,但是,如果是她主动的话,那么一切就另当别论。毕竟,妈妈说她这两年来,其实没交过固定男友。
“我才没有受到打击。”她抬起脸,硬挤出一大朵笑容。
“你以为我认识你两天而已吗?说,你心里在想什么?”白哲希抬起她的下颚,拇指自有意志地滑过她的唇瓣。
古安妮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她激动到甚至必须用左脚踩住右脚,才有法子不投入他的怀里。
“安妮……”他俯低脸庞,呼吸拂动着她前额的浅浅刘海。
“我只是想到你居然想定下来了,心情有点复杂罢了。”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眼,心更慌乱了,只好紧闭上眼,嘴里胡乱地说道:“也许,我也该去相亲的,也许我的真命天子,也会出现在里面……”
白哲希瞪着她菱红双唇不停地蠕动,光是想到她在相亲市场会有多热门,他的眼神就变得杀气十足。
“你不准去相亲!”他的命令透过紧闭牙关,成了杀气十足的威胁。
“为什么不准?”她蓦然睁开眼,唇角往上飞扬。他在乎吗?他吃醋吗?他会出声阻止她吗?
“我只是随口胡诌罢了,你不是早就不想听我的命令了吗?”他反射性动作地把心收回到最安全的角落。
那年失心的痛,够了。
“我也是随口问问罢了。毕竟好久没聊天,总是要有些话题吧。”被他这么一抢白,古安妮脸上面子挂不住,便如此回嘴道。
白哲希眼神一厉,愤怒眼眸一眯,转身回到他房间。
“再见。”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等一下——”她大叫一声,知道自己又得罪他了,却不知道她究竟是犯了哪一条。
“干么?”他打开房门,半边身子走了进去。
“我明天早上送早餐给你。”好不容易才又开始交谈了,她可不能被他的冷漠逼到十万八千里外。
没有他的世界,她的心就老是寂寞得填不满。只要有个开始,就是个好开始。他要去相亲,又不代表她就完全没希望了。
“没必要。”他说。
“我要送。”她超坚持。
“随便你。”
白哲希关上房门,坐在床上瞪着门。
许久之后,他听到她蹦蹦跳跳下了楼,还哼着歌的声音。
他揉着开始发痛的太阳穴,觉得全身有一股戾气想要冲出他的骨肤,让他想不顾一切地把那个小家伙抓回自己的怀里,一如以前的宠着、呵护着。
他知道自己若行动了,她终究会屈服的,因为他知道她仍不停尝试着想与他保持关系。
只是,她若屈服了又如何,终究也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啊。
白哲希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枕间,悲惨地发现,她就是有法子让他牵肠挂肚地傻傻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