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寂黯望着狗儿又看看男孩,如此讨喜的小狗,却有如此牙尖嘴利、嚣张气盛的小主人,看他的眼神还不友善……
他不以为忤,反而莞尔微笑。“为什么叫它小浑球呢?”
“你没瞧他长得浑圆饱满,像球一样,自然是‘小浑球’了!”男孩子瞪他瞪得眼睛发酸,眨了眨眼,秀气白皙的脸庞隐隐透出一丝娇气。
他微微怔忡,顿了顿,又不禁摇头,心道:这男孩长得未免太过秀美,许是稚气未脱,猛地一瞧,竟有些雌雄真辨……
安柔冷眼嗤了一声。“怎么说也是一个男孩子,别的正事不干,竟像个小姑娘似的追普小狗儿团团转,未免太不像样。”
男孩听了,却低头窃笑,反唇讽说:“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别的正事不干,竟像个小花痴似的追着大男人转,你才太不像样!”
“你说什么?”安柔脸色骤变,美眸燃起怒火,纤手扬起便要往男孩颊上扇去。
孰料紧要关头,张寂黯却擒住她的皓腕,厉声斥道:“不准动手!”
“寂黯哥?”她难以置信盯着被他抓紧的皓腕,秀脸不禁红赧。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事出突然,但这样抓着她的手,真是……
发现她的异样,他立刻缩手,转头看向男孩,略带惊异,脱口问道:“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哼!”男孩冷笑扬起一边眉毛,不怀好意的看看他,又看看安柔,接着头一甩,便带着狗儿走出亭子,大步离开。
这男孩有些古怪。
蹙起眉峰,张寂黯目送着瘦小人儿越走越远。
男孩临去时,忽然露出一抹恶意的微笑,配衬那明净无瑕的秀丽面容,简直令人炫目。
他不禁蹙眉,那男孩似乎有些眼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
“哼,说的天花乱坠,都是骗人的!”
书季绫气呼呼的抱着她的小浑球,沿着花园里的碎石甬道一路疾走,嘴里还不断喃喃咒骂。“我还以为‘鼎鼎大名’的张寂黯是多……么、多……么了不起的‘绝世奇才’呢!”
她就知道,就知道爹爹哥哥们全都是哄骗她的!一心只想赶她出阁,根本不管她将来死活,说什么才高八斗,什么气宇不凡,世上什么最好的条件都集大成于他一身了,哼哼,原来只十过是个冷冰冰的穷酸秀才,考取功名前全靠她爹供养,身上最值钱的大概只有那枝箫,还是个定过亲,被退婚的王八蛋!
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人家姑娘对他有情有义,这厮却不过才考取功名,姿态就跩到天上去了,简直是个无情无义的“陈世美”。
还有,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有几个臭钱,用得着那么猖狂吗?
这两人啊,一个是王八,一个是绿豆,恰恰配得刚刚好,她才懒得理会那两个“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呢!书季绫越想越气。
真是岂有此理,爹娘把她当成什么了?想她堂堂书季绫,得靠那种家伙“以身报恩”才嫁得出去?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哼!
“书季绫?是你吗?”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她吓了跳,忙不迭地飞转过来,美眸圆睁,惊呼,“范哥哥?”
“真的是你?”
范含征笑吟吟的绕着她转了一圈,忍不住摇头晃脑的啧啧赞道:“久闻书四小姐恶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明眸流转,容光溢美……小丫头,你越长越俏了,好个矜贵潇洒的美少年啊!”乍然发现了她,他俊眸堆满笑意。
书季绫咯咯咯地笑得前俯后仰,摸着手臂上的狗儿,直笑说:“范哥哥,你才越来越俊美呢!”
这范含征是她从小认识的大哥哥,与她二哥书仲绮十分交好。
从小到大,范含征身边变化剧烈,如今浑号“范色鬼”,听说是京城里最最声名狼藉的浪子之一。
平时爹娘和哥哥们总是刻意不让他们走在一块儿,范含征时时往来书家,却偶尔才有机会同她一块儿说话聊天——虽然见面机会不多,但他们一向挺投缘的,他待她有如亲妹一般。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拍着折扇,范含征俊眸透着好奇。
“哪有做什么?还不就出来散散心,瞧瞧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喽!”书季绫恍若无事的耸耸肩,美眸流转,扬起盈盈笑脸,冲着他一笑。
她一笑起来,真是灿如春花,红唇皓齿配衬桃花似的脸蛋,连范含征这样“惯战沙场”的风流哥儿也不禁为之失神。
“是吗?”他不胜怀疑,却也十点破,反倒优雅的含笑而问,“可有什么书四小姐看得上眼的?”
忽然想起张寂黯,书季绫便忍不住皱起鼻子,嫌恶地回道:“无聊死了,没什么好玩的。你都逛完了吗?”
“我对书画交易兴趣不大,只是应邀走走。”范含征对她笑笑。
纹蝶翩翩飞舞,文客往返穿梭,锦蝶园的主人安适之,其实是个道地的商人,哪儿有钱味儿,哪儿便有他的身影。
这园子里经常往来名公贵族,都是专为书画鉴藏及交易而来。
举凡从事书画交易者,主要分成两种,一种称为“好事者”,收藏书画并非他们的嗜好,只凭着优渥财力附庸风雅,或藉此图利;而另一种,则称为“赏鉴家”,他们对文物的喜爱,鉴定的阅历,及本身的才华,都远远超越“好事者”。
安适之凭借着财力、实力斡旋其中,可说是两种身份兼备。这几天,听说园里网罗了几件绝世珍品,依例请来许多名家共同赏鉴,大部份将要高价释出,因此,锦蝶园聚集了比以往更多的人潮。
范含征已走遍蝶园,正要离开此地,忽然遇上书季绫,便有说有笑的欲一同离开,可既然是来应酬露脸,临走总要句主人打声招呼。
主厅门廊前,安适之正好在和张寂黯说话,范含征带着书季绫信步走上前,正要告辞离去,张寂黯发现了书季绫,眸光闪烁,唇角不觉勾起笑意。
“小公子,又见面了。”
“哈!”书季绫讥讽似的干笑一声,应付的点头,“是啊!是啊!”
个头儿小小,姿态语气却有一股不小的辛辣之戚,如此不驯的姿态,就连安适之也不禁侧目而视。
范含征站在一旁,俊眸流转,跟着好奇起来。
小狗儿呜咽地抬头瞥了张寂黯一眼,似乎认出了他,张寂黯不禁微笑,宽容的迎上书季绫略嫌嚣张的姿态。
“小公子,你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来吧?怎么称呼呢?”
唇角泄出一抹淡笑,她有恃无恐的扬起脸,朗声道:“我名叫‘书、季、绫’,书籍的书,季节的季,绫罗绸缎的绫。”
此话一出,张寂黯定定望着她,眉眼间笑意顿时敛去,深澈的双眸宛如子夜投进井底的月光,幽寒冰冷,不见一丝温暖。
现在,他知道她是谁了吧?书季绫似笑非笑的邪扬嘴角。
“这……”安适之震惊得说不出话,显然也明白了她的身份,不禁侧头往好友瞧去。
下颔微扬,张寂黯深不见底的黑眸总算起了波澜。
身为他的未婚妻,居然女扮男装和京城里最声名狼藉的浪子相偕出游,并且以此向他挑衅?
就算不愿意委身于他,但如此无视自己身份,和那种无行浪子走在一块儿,难道她完全不顾自身名节了?
范含征俊眉微蹙,终于意会到事情有点儿不寻常,但,为什么不寻常呢?
说起自个儿的声名狼藉,他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任何一个名字和他沾上边的姑娘,几乎就不可能是什么清白女子,书季绫现在无端端露这一手,显然就是故意要眼前的两人误会。
但,为什么呢?
这时书季绫忽然亲匿地揽住他的手臂,他并未挣扎,安适之在一旁看得心头火起,忍不住厉声斥责。
“范兄,你可知道这位书小姐乃张公子的未婚妻?”
“哦?”
范含征这才恍然,低头看看身边的小人儿,再看看张寂黯。啧啧,果然暗潮汹涌。他嗤地一笑,手上的折扇绕在指缝间里转来转去,嘴里喃喃念道:“是吗?原来如此啊。”
书季绫却是满不在乎的低哼冷笑。“那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他们只是走在一起,未必干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虽说范含征品性不端,但无凭无据,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又能说她什么了?
安适之当场为之语塞,瞪了她一眼便沉默不语。
倒是张寂黯竟还不动声色,炯炯目光平静的望着书季绫,直过了好半晌,才长长吁了口气,慢条斯理的轻声道:“书小姐好,幸会了。”
“哼。”书季绫黑眸在眼眶里转丁一圈,未置一语。
张寂黯幽远的黑眸忽然转向范含征,“范兄,既然书小姐是你带来的,就劳烦你送她平安回府吧!”
范含征听了,略略扬眉,不禁暗自好笑。
这男人要不就是太了解书季绫,要不就是根本懒得理她,到底是哪一种呢?拍着折扇,他笑意更浓了。
闻言,书季绫涨红了脸,可见她心头之错愕。本来她满心以为他会立刻翻脸发怒,却不料他一派平静,不动如山。
“范哥哥,我们走吧!”于是她伸手拖住范含征手臂,两人肩并着肩,状极亲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书小姐这样走了你放心吗?和范色鬼?”安适之错愕不已。
冷淡地望着书季绫的背影,张寂黯仅仅漠然回了一句。“随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