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傅明烟口中的蓝采华是个任性的师傅,但在外人看来,她却是莫测高深,教人看不出深浅的高人,为此,傅明烟私下戏称她“影后”,师傅根本生错时代了,可惜啊。
蓝采华优雅的端着茶盅,专心品茶,好像忘了花厅还有其他人。
“蓝大夫,老身知道您舍不得四姑娘,可是四姑娘明年就及笄了,也该定下亲事了,在备嫁之前,规矩得先学起来,免得堕了文成侯府的名声。”许嬷嬷名义上是奴才,但跟着文成侯府世子夫人——?昭华长公主从宫里出来,自恃高人一等,言语神情不经意就流露出主子的姿态。
蓝采华笑了,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许嬷嬷,“文成侯府的记性真是不好。”
许嬷嬷闻言一怔,“老身不明白蓝大夫何来此言。”
“当初我们可是说得很清楚,我收烟儿为徒,文成侯府就没资格过问她的亲事。”蓝采华嘲弄的斜眼看过去,“难道没有白纸黑字,文成侯府就想耍赖吗?”
许嬷嬷脸色变得很难看,侯爷夫人当然记得当初的约定,只是长公主看不上蓝采华,一个身分卑微的大夫如何敢反抗文成侯府?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自量力!
“文成侯府给四姑娘寻的亲事难道会比不上蓝大夫吗?”
蓝采华很爽快的点头承认,“我当然比不上文成侯府的实力,可是,至少我不会拿徒儿的亲事当买卖。”
这会儿许嬷嬷的脸彻底黑了,上下嘴皮子抖了一下,僵硬的挤出话来,“文成侯府不会委屈自家姑娘。”
“是吗?”蓝采华冷冷一笑,不客气的接着道:“京中权贵要是有点良心,不再算计人,朝廷也就用不着言官了。”
许嬷嬷那张黑得不能见人的脸瞬间僵化,这位蓝大夫可真是口不择言!
“明眼人面前不说瞎话,若非想算计什么,文成侯府如何会记起一个流落在外的姑娘?”蓝采华实在很讨厌拐弯抹角。
略微一顿,许嬷嬷终于收起高高在上的恣态,“蓝大夫不点头,文成侯府不会定下四姑娘的亲事,不过,四姑娘还是得先回文成侯府,一个粗鄙的乡下姑娘寻不到什么好亲事,这一点蓝大夫想必同意吧。”
叩一声,蓝采华用力放下手上的茶盅,阴恻恻的挑起眉,声音又冷又硬,“一个粗鄙的乡下丫头是你能说的吗?”
许嬷嬷顿时舌头打结了。
“回去告诉侯爷夫人,请她放心,我绝对不会委屈烟儿。”
许嬷嬷当然不能空手而回,长公主怪罪下来,她这个管事嬷嬷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于是道:“侯爷夫人说了,在四姑娘定下亲事之前,得先学好规矩。”
“我看文成侯府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奴才都敢诋毁主子。”蓝采华斜睨了她一眼。
许嬷嬷的嘴巴又被堵住了。
“烟儿的规矩好得很,不劳文成侯府费心。”
“……老身不过是奉命行事,蓝大夫深明大义,想必不会为难老身。”许嬷嬷将姿态放得更低,甚至带着一点点哀求的味道。
蓝采华一副受宠若惊的举起手,“别,我从来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许嬷嬷彻底被打败了,在蓝采华的命令下,让庄子的管事嬷嬷灰溜溜的请了出去,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进来。”蓝采华用力一吼,窗户仿佛受到惊吓的震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一颗脑袋瓜贼兮兮的从门边探进来,可是一对上蓝采华严厉的目光,咻一下,人已经扑到蓝采华面前。
“师傅……”
蓝采华一把揪住章清媛的耳朵,“不是告诉你不准偷听吗?”
“疼,师傅……轻一点,师傅啊……”章清媛可怜兮兮的拉着蓝采华的手,可是又不敢用力掰开。
“告诉过你多少次,为师出生名门,虽然琴棋书画只通一半,但是规矩绝对不输人家,当我的徒弟没学到我的本事,但至少要守我的规矩。”
“师傅,我错了,疼……”章清媛快速的挤出眼泪。
蓝采华终于松开爪子,章清媛的耳朵得救了,赶紧往后一跳,用力搓着红通通的耳朵。
“你师姊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又管不住师姊。”
“这丫头已经十四岁了,怎么还四处乱跑?”蓝采华一脸的郁闷,实在不愿意承认一出生就养在身边的徒儿是个粗鄙的乡下野丫头。
顿了一下,章清媛满脸纠结困惑的瞅着蓝采华,“小时候师傅说我们太小了,不可以四处乱跑,如今长大了,为何还是不能四处乱跑?”
这个问题答不出来,蓝采华羞恼的举起手往她额头一敲,理直气壮的道:“只要是姑娘就不能四处乱跑。”
章清媛还是非常的纠结非常的困惑,眼珠子绕着蓝采华打转,嘴巴张了又闭上,师傅不也是姑娘吗?
“看什么看。”
章清媛再悄悄往后大退一步,免得再度遭到袭击,不过,她可不敢不识相的实话实说,只道:“难怪师姊老是说恨不得生为男儿。”
蓝采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她根本将自个儿当成男儿了。”
若非师傅放纵,师姊会变成这个样子吗?章清媛只敢腹诽,不敢宣之于口,师傅下手真重,她的耳朵疼得很。
蓝采华懒得再浪费唇舌的摆了摆手,“去,将你师姊找回来。”
章清媛撇嘴,嘀咕道:“师姊跟匹野马似的,哪儿都能去,我上哪儿找人?”
蓝采华恶狠狠的一瞪,章清媛不由得脖子一缩,赶紧转身往外走。
早出了庄子的许嬷嬷还不肯离去,恨恨的瞪着庄子紧闭的门扉,没想到蓝采华如此难缠,她又是个奴才,怎么说都在人家之下。
“嬷嬷,我们就此回去,长公主不会放过我们的。”红绫是侍候许嬷嬷的小丫鬟,原以为这趟差事又轻松又神气,不但可以出门,回去还有丰厚的赏银,府里的丫鬟都羡慕得不得了,没想到连四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她们就被人家踢出来了。
沉吟片刻,许嬷嬷冷笑道:“她不让我们带走四姑娘,可是四姑娘呢?”
红绫不解的看着许嬷嬷。
“穷乡僻壤能够比得上繁华京城吗?”
顿了一下,红绫明白了,“四姑娘想必更愿意跟我们回文成侯府,可是蓝大夫挡着,我们连四姑娘的面都见不到。”
“只要想个法子弄走蓝采华,还怕见不到四姑娘吗?”她终于明白出门之前,为何主子特地给了她一封书信,言明若有需要时,可以拿此书信寻找云州知府帮忙。
这个道理谁不懂?红绫嘴巴悄悄一撇,不过,态度很恭敬,“如何弄走蓝大夫?”
“蓝采华是个大夫,病人求上门了,她还能窝在这儿不走吗?”
“蓝大夫不是医术高明吗?治个病用不上半日一日,我们好不容易见到四姑娘,蓝大夫也回来了。”
“若病人在益州或关州,蓝采华来回少说也要一、二十日。”
闻言,红绫紧蹙的眉顿时舒展开来,差一点忘了她们有长公主这个大靠山,想要弄走一个人还不容易。
许嬷嬷像在宣誓的抬起下巴看了门扉一眼,转身道:“走吧,先回客栈。”
红绫连忙靠过去扶着许嬷嬷上了马车。
当章清媛忙着四处寻人时,傅明烟正坐在茶馆二楼跟某人大眼瞪小眼,恨不得大声咒骂,悔不当初,真不该出手救人,由着他落在药王庄手上,保证他恨不得消失不见,绝不会跑来纠缠她……
原以为路上重逢,两人相见不相识,可是她一眼就认出他,因为他还顶着那张易容的脸,即便这张脸平凡到很容易转眼就忘了,而他又不曾看清楚救命恩人,根本不认得她。
虽然她想一脚踹飞他,但是此人透着一股杀气,绝对不是她可以得罪的人,她只能扮好人苦口婆心道:“莫公子,药王谷不是你以为的如此简单,那儿处处有要人命的毒物,要不,你以为药王庄为何不安排守卫?”
莫靖言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那儿不是有神出鬼没的白狐吗?”
“白狐的目的是为了驱赶人。”药王庄可能是不想落个太苛刻的名声,即便是坏心眼的白狐,也不会不给人机会离开,除非你太不识相了。
莫靖言微微歪着头,“你对药王谷很熟嘛。”
傅明烟送上一个白眼,“药王谷的事虽然的确不好随便打听,但毕竟也不是算什么秘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与财力应该不难查到这些。”
“一次一百两,一次差不多两至三个时辰。”莫靖言索性直接开价。
早在寻上门之前,他就查清楚傅明烟的底细,明明习医,喜欢做的事却是挣银子,换言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钱再多有什么用,那也要有命花啊。”一百两真是诱人啊。
“我看你出入药王谷好像上市集似的。”他在药王谷附近观望一、二十日,又四下打探一番,她可以说是药王谷的常客。
“当药王谷是市集的是我师傅,可不是我。”傅明烟觉得自个儿好无辜,当徒儿的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你师傅胆敢带你进药王谷,想必你知道如何在药王谷保全性命。”
她拥有的本事就是解药,师傅不但敢带她进药王谷,还非带上她不可。这些话她当然不能大剌剌的宣之于口,只能道:“我只是很乖巧的紧跟着师傅。”
“是吗?”
“我倒觉得奇怪,为何你不找我师傅?”她不曾背着师傅独自进药王谷,绝对没有人知道她的本事,她们师徒两人相比,他不是更应该相信师傅吗?
“蓝大夫医术高明,但没你聪明狡猾。”在外人看来,徒儿肯定是跟在师傅后面打杂,可是他仔细观察过后,发现她们师徒从药王谷下来的情况很不一样——?徒儿蹦蹦跳跳的在前头引路,师傅背着药篓子跟在后头,见此,他费了一些心思打探她们师徒,得了这个结论。
这可以称之为赞美吗?不过,若非比师傅多了一世经历,她绝对没有师傅的聪明伶俐……她可不承认自个儿狡猾,只能说是伶俐。
“莫公子错看小女子了,自幼得到师傅苦心教导,如今医术还只是半调子,如何能与聪明沾上边?”
莫靖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突然转头看着下方一楼的说书人,然后手指状似无意的在围栏上敲着,一上一下,很有规律,可是,莫名的教对面的人生出胆颤心惊的感觉,很不妙,非常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