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萸立刻双手结印,却在抬起头,对上某人阴沉的俊脸时,傻楞住。
“怎么是你?”
温颐凡放下红尺,张萸现在知道,相貌生得再好看的人,摆起阎王脸时也挺吓人的。
“为什么不是我?”温颐凡嗓音极轻,她却忍不住一阵颤抖。
张萸震惊的脸换了好几种表情,最后她忍不住问:“你要娶胡家千金?”
呃,她是不是不该这么问?温书呆的额头冒出青筋了耶!
“你要嫁胡家姑爷?”他反问。
张萸绞着衣摆,“你也知道我答应胡老爷要收了狐妖,当然不是我要嫁,这只是假装!”她跟他保证道。
“假装到你连嫁衣都披了?”
张萸自知理亏,只好拉着他的衣袖,“只有外袍。人家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嘛……”原来她也会撒娇!看样子是看对象、看情况!眼前真的是她对不起这温书呆,只要是能使上的方法,她会厚着脸皮毫不犹豫地全使上!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后面的话她曝嚅着,故意说不清楚。跟他商量,他会允许她这么做吗?“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她撅嘴反问。
温颐凡脸色似乎温和了些,伸出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不跟我商量,怎么知道我不会想出更完美的法子?”
“……”会读书了不起哦?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
温颐凡伸手取下她的凤冠,“喝交杯酒吧。”
“啊?”
“都拜过堂了,就做全套。”
“等一下。”张萸退开一步,双手结印,开了天眼……
是温书呆没错啊,她还暗忖说这些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该不会是死狐妖扮的吧?而且,虽然早就知道,但如今用天眼一看,才发现这温书呆的灵力真是不得了啊!
“可以喝了吗?”温颐凡把酒给她。
“刚刚跟我拜堂的,也是你?”她小心地问。
“你想跟别的男人拜堂?”温颐凡竟笑着反问,张萸这才发现原来这温书呆也有这种风雨欲来的假笑啊!
“当然不想啊……可是,你不会打算把这当成我们的婚礼吧?我才不要那么随便,我妆都没化,而且我昨晚根本没睡……”现在样子一定很丑。
现在在意这个了?“那你还瞒着我?”
“对不起嘛。”
“以后要不要听我的?”
“……”这书呆是不是揪住了她的小辫子,她以后都不得翻身了?“你会欺负我吗?”要是以前,她一定没想到,这一刻她竟然只在乎这个!
温颐凡被她这么一问,再多的气都烟消云散,忍不住有些心疼又好笑,他喝干了自己酒杯里的酒,然后凑向她,将交杯酒喂进她嘴里。
如果这个吻迟了好几千年,那么也许能够解释为何它比酒醉人。张萸几乎是入了魔那般承接那口酒,而他仿佛要倾诉初萌动却不得不被紧紧压抑的眷恋,去翻搅她曾经只属于他的甜蜜。
她被动地感受,他柔软的勾撩却邪恶地迷惑了她的全部。
原来这一生她是如此孤独的在荒漠中踽踽而行,而如今他给了她朝圣者梦寐以求的甘泉。
第一次见到这书呆,她总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怨。然而如今,这些怨,却那么的遥远,她拥有的是说不出口的满足,如果前方是烈焰,她会是扑火的飞蛾,她会把自己淋上美酒,作为狂欢的祭礼。
直到温颐凡轻轻地舔舐她唇上的湿痕,张萸都还有些恍惚难以回神,她发现不知何时她坐在他身上,而温颐凡抱着她坐在床边。
她一直都太小瞧他了,论武功他肯定不如她,看起来明明总是有一点温吞,可他仍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与他相比,她是如此柔软,而他坚硬得足以让她紧紧依附。
“不行啊……”张萸呻吟着,她知道再不停手,今晚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我们回去?”
“狐妖怎么办?还有胡家千金……”张萸枕着温颐凡的肩膀,她知道自己问着怎么办,但她其实很想撒手不管。
一定是喝醉了。
温颐凡闭上眼,将脸埋在她发间,双手安抚地在她身上搓揉着,好似同样沉浸在渴望温存的酣醉当中。但是当窗外白影一晃,贴上了“囍”字的红眠床上,却转瞬不见两人的踪影……
狐妖原想上了胡家姑爷的身,等它带走胡家千金,再杀了他。可整个迎娶过程,它的妖法总是“凑巧”失败。
也许,胡家派来保护送亲队伍的那些道士和高僧,真有几分能耐吧?它只能等拜堂后再动手。
谁知道当胡家姑爷进到新房,整个新房立刻被包围在一座强大的咒法结界之中,它既进不去,也无法窥知里头的情形,就在它恼怒地决定血洗婚宴泄恨时,新房的结界露出了缺口……
它才发现,新房里的根本不是胡家千金与姑爷!它被耍了!
愤恨的狐妖立刻对新房里的两人施了欢情术,只要是血肉之身,世间难有男男女女能逃过它的欢情术。
它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们,但最重要的仍是寻找胡家千金。
当它转身离开的同时,却惊觉原本布置在新房的咒法结界扩大了,它被吸入了咒法结界之中。
“是谁?”狐妖大怒。一转身,却见温颐凡单手负于身后,神情平静地看着它。
“你到底是谁?”此人绝非寻常修道人。
“你还是死心吧,胡家千金昨晚已经和心上人成亲,她已经嫁作人妇。”
狐妖脸色一白,“怎么可能……”
“胡员外原本只打算调虎离山……哦,也许该说是调‘狐’离山吧?”温颐凡语气像在说笑,但眼里可是一点笑意也无,“但他最后仍是同意我的作法,胡家千金和姑爷昨夜已经低调完婚,今日这场除了是作作样子,算是给世人一个交代,也是为了钓你出来。”
“不管她是谁的人,我还是要她!”
“你又何必?”
“你们懂什么?她原本是属于我,我们两情相悦,全是因为我一时疏忽和盲目才失去了她,我要把她追回来,她是我的!”狐妖那张脸……从平凡的胡家姑爷模样,变回了妖异美艳的原貌,并且痛苦地扭曲着。
温颐凡有些怔忡,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一世,你得变成她心上人的模样才能接近她,你确定这样对她是好的吗?”他问。
狐妖眼神茫然,浑身颤抖,“我不管……”
“既然不懂珍惜,悔不当初又何必?”是这样吗?温颐凡仿佛自言自语。
忘川河畔,有他数百年来孤独矗立的身影,是悔恨?是茫然?是愧疚?他总是自问,任时光悠悠,彼岸花开了又落,花与叶又错过一个千年。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才真正明白心如刀割的痛苦。
因为他知道她会回到地府。但是如果红线真的再也接不回去了呢?这一世的他也是满身冤孽,他早晚要面对,如果他早已错过了跟她的缘分,他还能不能等得到她?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狐妖突然逼近他,白发张扬的狂舞,温颐凡只感觉它的爪子覆在他心窝上,指甲甚至掐进了肌肉里,那对狐眼泛红而布满血丝。对于男女之情的感应,它可是无比敏锐。
温颐凡心里暗暗叫糟,但狐妖只是邪恶地露齿一笑,“就让你也体会体会我的绝望,到时你会不会不顾一切紧紧抓住她?会的,绝对会的……你没资格阻止我!”语毕,狐妖拚尽了千年道行,冲出温颐凡与张萸布下的结界。
温颐凡没有追出去,因为他知道狐妖的元神必定受了极大的损伤,而胡家千金和姑爷所在的地方,也有他与张萸的结界。
那瞬间他有一丝茫然。
他做错了吗?但胡家千金确实爱着她的新婚夫婿,不管狐妖有多少不甘心,它若强求,非要去找胡家千金,也只是自毁元灵罢了。
温颐凡很快地想起中了欢情术,又被他施以咒法暂时陷入昏迷的张萸,急忙回到新房中。方才为了和狐妖对峙,他将整个新房,连同张萸以结界保护起来。
不想再管狐妖最后是终于放手,或者仍然执迷不悟,温颐凡抱起昏迷的张萸,他要带她回芜园。
狐妖说得没错,他也高尚不到哪里去,如果姻缘线再也接不回去,他也会用尽一切方法再续前缘。其实他的本质和狐妖也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