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三别院入夜后一反常态的灯火通明。
寻常总是申时回府的三当家水青丝,今日派人捎口信回府告诉丈夫武香会晚点回府,这会儿她和弟弟水铜镜以及一对男女聚在别院的角落谈论事情。
“如果紫阳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也为晚已晚。”水铜镜蹙眉做出结论。
“为什么?”一男一女合奏出惊呼。
男的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人称逍遥王爷的齐壬符,女人则是水铜镜开设的镜花楼里的红牌色妓之一,色妓名为紫阳的花雁行。
蓝釉彩杯轻轻放下,在玉石的桌面激起清脆的声响,吸引了其他三人的目光,看向拿起帕子擦拭嘴角的水青丝。
“不,小七说这话就是小看大姐了。”面对的都是自己人,水青丝不避讳地以私底下的昵称来称呼自己的么弟水铜镜。
“怎么说?”这下换水铜镜感到困惑。
大姐都已经离开艳城前往边关处理事情去了,就算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孟少陵所为又有何用?事情都发生了,该解决的看起来也解决了,即将要发生的花雁行知道的又不够多,如果要大范围的防范,也是件无从下手的麻烦事……“总之,要是大姐在就好了。”
“说你不成材还真是恭维你了。”水青丝抿唇微笑,同时屈指敲了敲水铜镜的脑袋,“大姐一不在,没人告诉你该做什么,你就傻了?呆了?”
难怪大姐总说铜镜虽然聪明,却懒得对不感兴趣的事动脑,这话果真没错。
“不是啊,这种事只有大姐会处理,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水铜镜反驳得理所当然。
“真是。爹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担当的儿子?”这下连好脾气的水青丝都忍不住念他几句。
“三姐教训得是。”水铜镜不痛不痒,嘻皮笑脸地说:“天塌下来有姐姐们顶着嘛。哪用得着我操心。”
“等大姐回来,我会把这件事好好跟她说。”
“切莫切莫。”水铜镜赶紧收起玩乐的态度,一双比女人还美的星眸,此刻说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这等小事若拿去烦大姐,就怕三姐会先吃大姐一顿排头,何必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呢,是吧?”
“为了自己的小弟,吃顿排头是应该的。”说到底也是因为她们这些姐姐宠着他,什么事都处理得好好的,让他没机会学习担起家业,始终醉心于自己的兴趣之中。
“三姐。”水铜镜没辙地轻呼,赶紧将话题由自己身上转移,“总之,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好紫阳所说的孟少陵设下的阴谋,难道三姐没有什么好方法可行?”
哼,这个不成材的弟弟。
水青丝暗忖,这才将话题导回正题。
“大姐是怎样的个性难道你还不了解?”水青丝“速手先先”准确地朝丫头刚端上的芋酥饼下手。
“大姐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下换水铜镜惊呼。
“我想应变措施以及办法,大姐应该早有对策。”否则不可能要她碰上任何事都别插手。
“原来大姐早有防范啦……”闻言,水铜镜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也开始朝甜糕下手。
“所以你们甭太担心了。”水青丝朝花雁行露出安慰的笑容。一边吃东西,说话的声音仍是清楚,手嘴间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速度丝毫没有慢下来。
“你们相信我?”听她这么说,花雁行愣愣地问。
“为何不信?说来我们还得感谢你有勇气前来告诉我们这件事。”这下他们便能确定幕后主使者是孟少陵。
嗯,她得尽快写封信让风厉送去给大姐。
“看吧,我就说他们会相信你。”齐壬符拍拍她的脸颊,让始终提心吊胆的花雁行渐渐放松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替艳城担心了。”
“不,能帮上当家们的忙,雁行甚感荣幸。”花雁行露出幸好没事的浅笑。
太好了,艳城并不会因为孟少陵的计谋而被打败,水大当家是头脑聪明之人,早已有准备来应付。
“客套话就别多说了。”水青丝轻快地挥挥手,眼前的甜品已经少了一半,“快吃吧,这些都是特别请师傅做的,很好吃喔。”
水铜镜忙不迭地帮腔,“跟着三姐是绝对少不了口福的。”
“三当家的好意,雁行心领了,今日实在是晚了,不能再继续叨扰下去,就此告辞。”花雁行进退得宜地道。
“咦?要走了吗?可是我也想尝尝……”齐壬符看着满桌精致的甜品,还未品尝任何一样就要他走,这岂不是入宝山空手归嘛。
“王爷,时间不早了。”花雁行端整清丽面容直直对上齐壬符,出口的话也等于反对他继续留下。
花雁行都这么说了,怕惹得她不高兴,齐壬符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跟着她离开。
“那就不留你们了,葛总管,送客。”水青丝扬手,随侍在旁的葛城立刻领着花雁行和齐壬符离开。
姐弟俩边吃着满桌的甜品,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水铜镜突然天外飞来一笔--
“三姐,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几乎扫光面前盘子里的点心,水青丝才收手,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角。
嗯,不能吃太饱,吃个垫胃的程度就好,回去还有夫君的晚膳,那可是她一日里最期待的时刻。
“那个花雁行……生得和大姐有些相似。”水铜镜还没罢手,狼吞虎咽的模样和水青丝有得拼。
“说生得相似倒也不尽然,她看起来就和我不像。她们几个姐妹虽然各有各的特色,但长得都有几分相似,只是个人特质太过明显,才会无法让人第一眼看出来。”
“所以三姐觉得不像?”
“不,我觉得至少有七分神似。”水青丝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准备返回府里。
闻言,水铜镜也忍不住猛点头表示有同感。
细软的步子带着主人离开灯火渐熄的别院,娇娇软软的嗓音已经在别院之外。
“大概是气质神似,才会让她们两个看起来那么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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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胭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再次进入佟家的机会,还是为了抓回逃家亡在外的妹妹。
推开门准备清扫门口的小厮,见到水胭脂,大吃一惊。
水胭脂沉着一张脸,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门外站了多久。
“我要见你们当家的。”清了清嗓,她从容不迫的开口。
“当,当家的……”小厮不甚确定地瞄着眼前仪态优雅的女人。
任谁也不会错认艳府水家的大当家,她的存在犹如女神一般,光芒四射,更别说他还在佟府当了多年差,自然没道理认不出水胭脂。
媚眸微凛,显示出水胭脂耐性有限。
“小的这就是去禀报。”没敢多浪费她一点时间,小厮抓着扫把飞快奔去找寻主子的踪迹。
无论现在外头是怎么传他们佟水两家交恶的事,但声名远播的艳府水大当家可不是能够怠慢的对象。
水胭脂可没站在门口当门神的意思,小厮前脚刚走,她后脚也跟着踏进去。
迎面而来的丫环奴仆一见到她,各个惊恐得象见鬼一样。
他们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水胭脂出现在佟家,莫怪他们会有此反应。
水胭脂不慌不乱,踏着有条不紊的步伐,泰然自若地宛如踏入无人之地。
现在,她只想快点找到水绮罗把她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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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胤玄早料到她会出现在佟家,并且指明要找他。
因为佟胤徵和水绮罗在佟家是他放出去的消息,只是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快。
“大,大少爷,外头,外头是……”
听着小厮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佟胤玄蹙起眉心,虽然早知道来者何人,仍莫名地紧张起来。
“来了。”一名女子轻抚掌,随即娇声道:“还不快去把人请进来。”
小厮看了看佟胤玄再看看女人,最后选择听从女人的话,“是。”
佟胤玄扫过一眼,看向那名太过放松,把别人家当自己家的女人。
大厅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对男女。
“佟大哥,等会儿就交给你了。”水绮罗朝他甜甜一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虽然她和丈夫千里迢迢来到边关,是为了重新促成大姐和佟大哥的姻缘没错,但可不表示她已经原谅这个伤了大姐心的男人。
“这酒不够香。”佟胤徵蹙起眉,首度开口,为了却是别遭。
佟胤玄眉间的皱痕多了几条。
他也是回到家后,才发现这两尊。
想不到他花费多年的时间和心血寻找佟胤徵,如今他倒是自己乖乖踏进家门,还会嫌酒不够香。
当年在他宣布不继承佟家,改而从旁协助“正统继承人”佟胤徵之时,那个应该被他协助的人,当晚便脚底抹油溜了,直到事隔多年的现在,他才又见到佟胤徵,印象里那副药罐子的模样似乎变了不少,佟胤徵的脸色好了许多。
见水绮罗嘴上会不客气地数落佟胤徵几句,仍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佟胤徵,大概就是他有了好气色的原因--佟胤徵找到了能够一生相伴的伴侣。
这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事。
如果当年他不曾听见那段对话的话,也许今日他和水胭脂也会像他们这样,她会在他累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会在他眼眶下出现阴影的时候拍拍他的肩,或者抱抱他,那些无言的安慰和体贴,现在看起来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如梦似幻般毫不真实。
“你们……”定下心思,佟胤玄正打算开口,水胭脂已经不等人带路迳自闯入大厅。
佟胤玄在第一时间抬首,对上她灵媚的眼儿,两人眼神交会。
同样理智的眼底一冷一热,他是拼命压抑的冷漠,她是近乎发狠的火爆。
如同以前,只要进到有对方在的空间,他们便会不自觉地寻找对方的身影,也总是先注意到对方。
水胭脂在心理暗斥自己改不掉的“坏习惯。”
她先别开眼,看向自己的妹妹。
“回去。”红唇微启,吐气如兰,水胭脂高贵更胜以往,但水绮罗可以感觉得出在那和平的表相下,她有多生气。
“可是我已经嫁到这里来了。”水绮罗笑得好抱歉。
天知道她多害怕大姐像头猛狮扑过来抓花她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做好逃命的准备,随时提防大姐失控,好在水胭脂似乎尚能维持理性,除了水眸越来越深幽,瞳心窜起烈火之外。
水胭脂媚眼一瞠。
嫁到这里?是逃到这里吧。
说什么有事要到边关一趟,可别忘了当初佟胤徵是以艳城师傅的身份进到艳府水家的,虽然美其名是四妹嫁给他,但养他的可是艳府,不是佟家。
“那就休夫,跟我回去。”绝情的话从她口中吐了出来。
双眼大瞠,水绮罗怎么也没料到水胭脂会这么说。
“大姐……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佟胤玄眼色一黯,也无法想象这个小女人会这么说。
“要不,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水胭脂接下来更是把话说死,“一辈子。”
“大姐的意思是……我只能选择一边?”水绮罗掐着下颚,状似沉思。
佟胤徵睐着妻子,看出她逐渐升起的怒火,连坐在她身侧都能感觉得出她气得全身发抖。
“脂儿,别这么不近人情。”似乎连佟胤玄也看出来了,跳出来缓颊。
锐利的视线射向他,水胭脂的眼里毫不掩饰对他的憎恶,红唇挑起嘲讽的弧度,吐出恶意的话语--
“谁准你这么叫我了?”她的视线直接且无礼,口气亦然。
佟胤玄同样直视着她,没有被她明显的厌恶给逼退,也没有闪躲。
“水大当家,我想你不必如此不近人情。”停顿了半晌,他退了一步,决定顺从她的意思,改变称呼。
可他的话听在她耳中,却成了一种挖苦。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他改变了称呼却无法令她放松,反而感到烦躁,想狠狠赏他一巴掌,用力敲他的头问他为何如此听话。
虽然他执意用那亲密的称呼唤他同样令她生气,但是跟两页她的怒气是截然不同的。
不只生气,更多了一丝烦闷,好似有层迷雾蒙上心头,看不清的感觉是如此的令人暴躁,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