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那不是袁小姐吗?”
十字路口红灯停。
“永利金控”总裁贴身特别助理——王特助看着前方行走的身影有些讶异,在大老板眼下磨练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识过,能让他大惊小怪的绝非平常事。
中台艾莉丝午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笼罩整个北台湾,人事行政局紧急宣布即刻停班停课,上班族和学生赶着回家躲台风,入夜后,大小店家都拉下铁门停止营业,街道几乎清空。
中台的威力不可小觑,风大雨大不说,强风甚至瞬间将行道树连根拔起,如此恶劣的天气,秘书室的文书小姐居然穿着雨衣牵着摩托车在狂风暴雨中狼狈前行?没错,因为风雨太大,她都快被吹跑了,何况是骑车?所以只能牵着车子俯身前进。
这状况,即使是陌生人也会伸手相援,更何况是同事,但碍于后座的大老板,王特助实在不敢恣意妄行……
“总裁,前面那位是袁小姐,她是秘书室负责文书的秘书小姐。”特助解释道,不认为大老板会记住每个小员工。
封腾人目光没离开过手中的平板电脑,神色淡然。
这就是总裁厉害的地方,没人猜得透他心里的想法,喜怒不形于色。不理会不代表没听到,总裁一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敏锐的观察力比警报器还要厉害。
唯有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让敌人看不透把戏、猜不透心机,又能识破敌手的一举一动,才是致胜的关键。
在商场上,这绝对是最有力的武器。
然而要说谁是商场上最犀利的狠角色、冰块脸第一名呢?那当然就是“永利金控”的总裁封腾人,别无他选。
“看来袁小姐似乎需要协助……”王特助小心翼翼,话点到为止,不敢越矩。
封腾人还是没抬头,只是简单下了指示。“让她上车。”
王特助差点没感动落泪,原来总裁冰冷的心还是有一米米温暖的光,其实大家都误解总裁了……只是王特助还在庆幸工作狂老板总算有点人性时,位高权重的总裁却冷冷补上一句话——
“员工受伤,影响单位绩效。”
王特助像中了记回马枪,唉,是他妄想了,银行就是古代的钱庄,试问哪个开钱庄的不是没心没肺、精打细算?总裁策略精准,谋定而后动,连政府财政单位都要敬他几分,他的眼里永远只有扩张企业版图,哪有空感受人情冷暖?他真的想太多了……
王特助一阵感叹后,赶紧趁着老板没反悔前,让司机将车子硬生生停在袁巧巧面前,司机受过专业训练,插车堵人像吃饭呼吸一样简单,但可把袁巧巧吓了一大跳!
袁巧巧捂着胸口瞪着突然出现的名车,不是吧?!风有这么大吗?连这么大台的顶级宾利都吹到路边来?!
只见副驾驶座的车门开启,一个男人冒着风雨匆忙下车,这男人很眼熟,巧巧眉头一皱——
“特助?!”她手一指,吃惊叫着。
王特助已走到巧巧面前,特助和秘书室都是最接近大老板,同在第一线的人员,他们有份共患难的情谊。
“巧巧,吼,你这也太离谱了,台风夜还骑车出来晃哦?!”
巧巧彷佛见到汪洋中的浮木,能见到熟人真的太好了!她眼里泛着泪光,惨兮兮地解释。“特助,一言难尽啊,我今晚帮弟弟代班,没想到风雨会来得这么迅速,餐厅老板又不愿意提早打烊,偏偏我手机没电,还拦不到计程车,更惨的是这附近连公用电话也没有……”
王特助抹去脸上的雨水。“那真是一波三折,先别说了,上车上车,你先把机车停在旁边的停车格,明天再来处理,车子我来推,你先脱雨衣,上车上车!”
王特助边说边帮忙接手停车,他是公司众人推崇的好好先生,一肚子的热血好心肠,并不因为是BOSS旁的大总管而滥用特权欺压百姓。
巧巧脱了雨衣塞进机车车箱内,在王特助的催促下,坐上了车,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多想,自己下一秒会在车上见到谁。
所以当她一坐上车,看到后座另一名乘客时,巧巧傻了,傻得两眼发直,像被极冻枪射到一般,那人高大的身形结实精劲,相当有存在感,就算只是侧着脸,悠悠哉哉地跷着二郎腿,还是像聚光体一样闪得她两眼发晕,他身穿正式的黑色西装,脸上带着惯有的冷漠和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为什么她知道是“惯有”呢?噢……她好想“问候”老天爷,难道她今天还不够倒楣吗?呜呜呜,搭个便车竟遇到大BOSS,这算不算比撞到台风还凄惨呀?!
没错,同车的人就是她的老板!
台风天的,他不在家里躲台风,干么在台北游车河啦?
她能下车吗?她甘愿自己牵车,就算东摇西晃总是可以晃回家,反正她牵着重重的机车,绝对不会被强风刮跑,大风大雨又怎样,总比和大BOSS同车如坐针毡的好……
呜,她家大BOSS是喝血吃肉的,绝对不是“好按捺”的人物,他脾气极差,个性森冷古怪。
她进永利金控快两年,见到他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从没看过他愉悦大笑。
噢,不,有见过喔!去年在并购吞下小银行的记者会上,他倒笑得很愉悦。
瞧瞧、瞧瞧,这么冷血的大魔王,要是一个闪失惹毛了他,难保她不会被炒鱿鱼回家吃自己,天啊天啊,太可怕了,她能不能下车啊?
“巧巧,车门关好,要开车喽!”
王特助好心提醒,唤醒了满肚子想落跑的巧巧,要下车是不可能了,认命的巧巧表情呆滞地关上车门,极佳的隔音效果立即阻隔了车外风雨声,也更突显了车内无声和紧绷的气氛。
哇~~她宁愿大风大雨啦!
“总、总裁好……”巧巧连忙请安。
位高权重的总裁毫无反应。
王特助回头笑道:“巧巧,你家怎么走?和司机大哥说一声。”
巧巧赶紧报上家里地址,车子在她的不安惶恐中前进,她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谨慎,让自己尽量隐形化。
“你是秘书室的人?”
没想到大魔王却开口了,嗓音冰冷得像结了霜,且低沉得吓人,着实把巧巧吓出一身冷汗……
“总、总裁,是的、我是秘书室的、没错……”巧巧因为紧张,连说个话都像含着大卤蛋。
封腾人没抬头,视线还在平板电脑上,却充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像在彰显他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王特助,秘书室的人应对能力这么差吗?”
这摆明是在斥责她仅是看见主子,竟慌成这副蠢样,吼!试问哪个员工在私人时间见到大老板会开心愉快的?!
这下别说巧巧一身冷汗了,连王特助也皱起了眉头,不过特助毕竟身经百战,立即解释。“总裁有所误会,袁小姐很有工作能力,受到秘书长的器重。”
“所以是看到我才吓成这样?我有这么可怕吗?”封腾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
巧巧低垂着眼帘,双手紧握成拳,在心里咒骂难搞的大BOSS至少一千五百遍!可是为了前途,她必须赶紧稳定情绪才行。
“总裁,不好意思,外头风大雨大,受了点惊吓,有些恍惚了,没有立即向总裁您道谢,真的很抱歉,还要万分感谢总裁停车援助。”
多漂亮的言辞啊!
这种危机,拍马屁准没错,她等着大魔王再来挑剔她,但大魔王却没回应,反而将平板电脑随手一搁,悠闲地闭目养神,看似和平……
呼,巧巧说服自己,或许是她毕恭毕敬的奉承嘴脸让大魔王魔心大悦,危机应该解除了……
车子平稳的往前进,相较车窗外的狂风骤雨,车内显得风平浪静,巧巧总算放下一百二十颗心,悄悄地挪动屁股,缩到最边边。
只是还没让她喘口气,大魔王又开口了——
“永利给的薪水你嫌少?”
巧巧下巴差点掉下来,吼,大BOSS到底在想什么呢?问这什么鸟问题?!好啦,就算有不满意,但她能吭半句吗?何况永利的薪水其实不少。
大魔王句句刀光剑影毫不留情,意图杀她个片甲不留,但巧巧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吓了一回也就“熟能生巧”了,她迅速调整节奏,开玩笑,秘书室里的每个小姐都有几分“处变不惊”的真本事。
“总裁,公司很照顾体恤每个人,待遇和福利更是其他金控公司望尘莫及的。”当然狗腿的本事也是一把罩。
大魔王冷冷撇起嘴角,巧巧看见了,全身汗毛瞬间起立站好。
“那还需要打工?”
巧巧总算明白是自己身上美式餐厅的制服让大魔王不开心,今天是七夕情人节,弟弟和女朋友早早吃烛光晚餐去了,只是这样的日子餐厅是不可能准假的,她这个好心肠姊姊只好帮弟弟代班一回。
“总裁您误会了,这是弟弟工作的餐厅,因为他今天有事,所以我才会代班。”
封腾人眉一挑。“我误会了?”
“是,因为只是帮忙性质,就只代班这一回,不算打工。”话才脱口,巧巧就后悔了,天啊,她是向天公伯借胆了吗?这么大不敬的话,她居然想都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
果然,她“翔实的解释”铁定不能平息大魔王的不悦,倒像是火上加油,只见他眉角一扬,巧巧马上知道自己遭殃了……
“王特助,员工守则里没有注明禁止打工这项条款吗?”
巧巧苦着脸,瞧瞧,大魔王果然是冷血的……
就说王特助是大好人,立即帮同事脱困。“是有的,但是袁小姐的情形特殊,总裁请您放心,我会回报秘书长予以适当的惩戒,相信袁小姐不会再犯。”
巧巧捉紧机会,立刻举手发誓。“是的,总裁,从今尔后,我绝对会像童子军一样遵守公司每条规定,奉公守法,认真工作,请您放心!”
封腾人冷眼一扫,商场就是战场,每分每秒都是攻防战,商人的字典里没有“从今尔后”这四个字,他很好奇眼前这位秘书小姐要怎么“从今尔后”?
“既然如此,那就默背出每条规定,这对一个好员工来说,绝对没问题。”
封腾人出招,存心整人。
巧巧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呜呜呜,王八蛋……大魔王是吃人肉喝人血的!
“答不出来了?”封腾人悠闲地看好戏。
巧巧再怎么不服,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者,她是懂得感激的人,不会忘记大魔王的搭救之情。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大BOSS首肯,王特助不可能停车救人,所以就算巧巧心里多想给他“厚溜KEN”,她都必须挂着甜甜的笑脸,以谦恭的态度取悦大BOSS。
“总裁,我虽然不会背,但一定会很认真的检讨,绝对以公司的利益为第一考量,请您放心~~”
在封腾人的字典里,“刁难”二字永远都摆第一,尤其她都提到“公司利益”这样的关键字了,他当然要好好“关切”一下。“公司利益?如果连规矩都不懂,哪来的利益之说?”
巧巧一脸挫败,这对话再下去,很有可能他下一句就叫她回家吃自己了。
封腾人当然不会认为他这是在为难员工,不过就是拌个嘴,没什么呀,前座的王特助暗叹口气,大老板“自我启动”整人模式,连王特助也爱莫能助了。
巧巧握紧拳头,扬起小巧的下颚,目光火热,像勇敢的爱国青年一般。“总裁,请相信、请相信,虽然我不会背、但、但我愿意请罪罚写,总裁要求几遍都可以!”为了保住饭碗,巧巧真的豁出去了。
王特助噗哧一声,差点没大笑出来,巧巧这招高明,幼稚就对了,虽然很像小学生,但总裁不会欺负幼稚的小学生。
巧巧尴尬地陪笑。
由开始到现在,封腾人首次抬起“尊眼”瞄了她一眼,他看着小秘书为了饭碗极力讨好他的冲劲,他向来厌恶奉承阿谀之人,但如果是像这样的发条玩偶,倒也新鲜。
他没想到严谨的秘书室里会收着一个玩具,稍加刺激立即聒噪地哇嚷,受到惊吓时,还会像齿轮故障一样,睁着大眼一动也不动。
真有趣。
封腾人往后靠,闭上双眼。
巧巧小心翼翼观察着,看着闭目养神的大BOSS,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心跳终于恢复正常。
大BOSS没再开口,这是好事,就算之后大魔王还想拿她开刀,至少这一刻是宁静的,巧巧望着车窗外的强风豪雨,真像极了她内心里的煎熬啊!
在大风大雨中,车子抵达巧巧的家,巧巧家三代都开牛肉面店,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这一代由巧巧大哥承继衣钵,和巧巧的父母共同打理店里的一切。
这样的台风夜理当是不开店的,只是女儿的手机没开机联络不上她,袁家父母只能站在店门口焦心等待,没想到女儿是回来了,却是让宾利礼车给送了回来。
“巧巧?!”袁母心急唤着。
巧巧急匆匆地跑下车,家是最温暖的避风港,尤其在受委屈后,更觉得家的可贵啊!
“妈~~”
她直往家里冲,没想到王特助也跟着下车,王特助不只有副热心肠,礼数更是周全,来到同事家里,当然要和同事父母打个招呼再离开,不过两、三分钟,总裁不会介意的。
王特助这厢有礼,袁家父母也是好客之人,经由巧巧简单说明后,他们更是把王特助当成上宾看待,两老堆着满满的笑意,所有的热情全数倾巢而出。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巧巧幸亏有遇到王特助,否则这样的台风夜铁定回不了家,进来坐、进来坐,吃碗牛肉面吧,让我们好好招待您啊!”
王特助连忙推辞。“老板娘客气了,碰巧遇上罢了,大家都是同事,理应帮忙的,老板和老板娘的手艺就留待下次再来好好品尝,总裁还在车上,真的不方便……”
“那就请总裁一起进来吃碗面吧,我这牛肉面可是街头巷尾都竖起大拇指齐声称赞的!”袁爸爸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
“是啊,王特助千万别客气,刮风下雨的最适合吃碗牛肉面了。”袁妈妈开心地附和。
老人家热情邀请,这下别说王特助左右为难了,巧巧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别开玩笑了,大魔王在车上等着,王特助不宜久留啊!
“妈,不用了啦,总裁和特助还有事忙……”巧巧急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要是惊动了大魔王,她无处可逃啊!
袁母同样是没心眼的人。“说这什么话,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咱们‘老袁牛肉面’可是很有名的,风雨这么大,吃碗面暖暖胃不是很好吗?”
老妈说着说着,居然还付诸行动,拿了把伞,动手开车门,亲自迎接女儿的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