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隔壁房里传来一声惊喊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老伴、老伴,你醒醒、醒醒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哀痛喊声之后,取代的是惊天动人的哭声,传人阎焰的耳中,当然也传入水荷的耳里。
水荷纤细的肩膀一僵,手背拭去无声的眼泪,她坐直身子,猜测着隔壁房间的情况,随即起身下床。
「你去哪?」阎焰疑惑的看着她通红的眼。
「我到隔壁看看怎么回事。」话毕,她直直朝门外走去,才拉开门,已见到掌柜的动作火快,一脸后悔的站在隔壁房门外。
「他是……还好吧?还活着吗?还能走路吗?我把房钱退给你,你带他找郎中去,或许还能挽回一命。」掌柜不好说得太过直白,但脸上表明写着,不希望店里出人命。
确认情况之后,水荷绣鞋踏出门外,直直往隔壁房走去,到门前时,却被掌柜的拦住去路。
「姑娘。这房里的客人病了,你就别来惹事,回房去吧。」掌柜的可不希望再横生枝节。
水荷瞪了掌柜的一眼。
「瞧您人模人样的,倒没什么仁心。」她冷觑他一眼。「您老还是让让路,如果我的医术派得上用场,您就能少个冤魂留在客栈里,瞧这儿,阴风惨惨的,也不知道有几个过路人魂归九天了……」
水荷一边说、一边往四周瞧了瞧,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似的。
「好好好,姑娘你请,别再说什么鬼话吓人了。」掌柜知道眼前的她不好惹,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像是他多不懂人情世故一样。
水荷大方往屋里走,只见一个老妇在床边啼哭,一个老丈人昏睡在床上,也不晓得是怎么了。
水荷站在床边,瞧着老者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似是病得不轻。
「婆婆,让我帮他把把脉。」水荷带着温和的语气开口,态度却恁是强硬,自信的态度让老妇人不由自主的移开了位置。
水荷小手放上老者枯黄的手腕内侧,凝眸仔细诊着脉,努力回想着父亲曾经教导过的一切,试图弥补那些不曾认真的岁月。
「这病该有十多天了吧。」她轻声开口,回眸看了老妇一眼。
「是啊,我们到这个村子没多久,他就染了病,请了大夫来看,也没见起色,只是一日比一日更加虚弱。」老妇急忙补充。
水荷查看老者的脸,有着上焦燥热的病徵,可见其体内虚火上升,肠道干涩,痛已伤胃。
「这位老伯是不是很久没解便了?」水荷回眸看着老妇,只见后者猛点头,还不忘补充。
「他喝药就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老妇见小姑娘还有两下子,一脸急切。
「我了解。」水荷点头,知道这症状必伴随呕吐失津的毛病,只要解便之后,则呕吐自止。
确定病症之后,她拿出随身银针,称做火烤消毒之后,将病患侧身躺好,在几个重要的穴位下针,动作纯熟,下针俐落,几个在旁观看的人,都不禁眼露佩服。当然,这些人还包括了阎焰。
纵使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插手,不过,此时专心一意的她,看来不像是个娃儿,很有一代神医的风范。
水荷在诊脉时格外专心,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眼光,下针之后起身来到案旁,提笔书写药方。
「老伯的病没有大碍,只是几个大夫没有对症下药罢了,照这药方抓个三帖,便能解呕止热,休息两天就能下床,继续陪您游山玩水了。」水荷将药方交给老妇人,笑容回到脸上,又变回那个顽皮的小娃儿。
「谢谢,真的谢谢你……」老妇好生感激,握着水荷的手,老泪纵横。
「不打紧,举手之劳。」水荷笑得很甜,终于能感受那种救人一命的成就感。
这样的她,父亲满意吗?
已经离开她的他,能放心了吗?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头看着窗外,仿佛想起那些与父亲在外行医的日子。
阎焰始终在门前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能看见她微蹙起眉,能见到她红唇轻语,眉儿轻扬,笑意灿烂……当然,也没遗漏她眼底那一抹惆怅。
这小丫头对着病家说话,倒是温柔万千,笑意甜甜,没有一点儿朝自己说话时的泼辣样。
那双深邃的黑眸依旧锐利,轻易捕捉到她的每个神情,他凝神望着她,而水荷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眸光从老妇人脸上移了回来,与他的眼对上。
她不明白为何那双冷静的眼睛,仿佛在笑……
忙和半天,回到房里时已近午夜,阎焰自觉体力还很好,但水荷显然精神不佳,才回到自己的地盘,便哈欠连连,一双大眼眯得快要看不见,这入真是……
诊脉、下针、写药方时,看不出一丝倦意,却在诊疗结束之后,像被抽了魂似的,连走路都颠颠倒倒。
「我好累……」伴随着一声没半点文雅的哈欠,水荷靠在他的肩上,大眼儿微闭,只靠两只脚自有意识的往前走。
阎焰侧看她一眼,她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她累惨了。
「你是个姑娘家,走路这么没规矩。」都偎到他的肩上来了,他的鼻尖有着属于她的淡香,教他有些不习惯。
他是个火里来水里去的大男人,鞭出人亡,除了同门的东方御与司徒胤之外,他几乎没有朋友。这个小妮子倒是勇气可嘉,傍晚一条命差点儿没挂在他的手上,现在倒好,靠在他的肩上,一副舒服的模样。
「有没有人说你,有个很不搭的名字。」水荷边睡边走边开口,一心好几用。
阎焰微挑眉,给了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没有。」就算有人有意见,也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说。
水荷停下了脚步,微微瞠开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看着眼前有着一头黑长发,老穿着一身好看优雅的白袍,衬出一身冷意与疏离的他,那双又细又长的单凤眼,老带着浓浓的杀气……
「你的名字,像火;你的个性,像冰。」水荷下了结论,也同时了解,这样的男人,的确没人敢当他的面嫌弃他的名。
而她敢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勇敢,而是因为戴在她大拇指上的屠血戒,知道他受制于自己。
「姑娘你的名字,也是不是一样。」阎焰觑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也不是省油的灯。「水荷,这名字一来优雅,二来温柔,但我们相处至今,没见到姑娘有一丝丝优雅温柔的表现。」
哎呀,竟被他反将了一军。
水荷努力瞠大睁不开的眸,料想是她精神不济,才会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反驳他。
「算了,等我回房养足精神,明日再战。」水荷加快脚步往房里去,踉跄的脚步还绊着门槛,差点儿没跌个狗吃屎。
还好,跟着父亲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虽没学会高深的武术,但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一个鹞子翻身,安然落地。
跟着她身后的阎焰,看着她体力不支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你真爱多管闲事。」自己的事儿都管不完了,她倒管到别人家去。
水荷觑他一眼,对于他的只扫门前雪,一点儿出不意外。
只是,她一直没忘记,父亲之所以成为神医,不单只是他的医术高明,更难得的是他的医心,可以全力拯救任何人。只要患者还一息尚存,不管成功与否,他都不吝一试,只为得与阎王争命,一时一刻都好。
以前的她,也常觉得父亲多事,而如今,阎焰嫌她多事,是不是代表,她又朝父亲更靠近了一点呢?
「医者父母心,只要有机会,我们就该伸出援手。」水荷虽不认为他能明白,还是愿意与他一起分享。
毕竟,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可有充分的「机会」,能见识到她的多管闲事。
闻言,阎焰的俊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他这人从来不管他人瓦上霜,只想尽早完成任务。
说到这儿,阎焰终于想到了正事。
「「医典」在哪,你可有个底?」天宽地大的,他们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飞,只怕花上个三年五载,都没法儿成功完成任务。
水荷伸了伸懒腰,倦意席卷而上,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榻,再次和衣躺下。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阎焰看着她直奔床榻,黑眸蹙了起来。「你究竟知道「医典」藏在哪里吗?」
水荷看了他一眼,黛眉也跟着蹙紧,仿佛他是只扰人的蚊虫。她侧过身,准备梦周公去。
「易、姑、娘!」阎焰压低声音,还没人可以一再地忽略他的问话。
「你就不能先让我睡,明天再说吗?」水荷咕哝的喃了几句。
这句话,也正是阎焰想问她的话。
「你就不能把话直说了,做原计划接下来的事吗?」他起身,来到床边,看着那张无神的小脸,压抑着摇醒她的冲动,因为她看起来仿佛是真的累极了。
「阎焰……」突地,水荷睁开双眼,软声软调的喊了他一声。
瞧着那一双眼,水灵灵的望着自己,不知怎么着,阎焰的心彷似停了一下,才又火速的飞飙起来。
从来没人这样看着他,也从来没人用这样的温柔态度喊他……
阎焰清了清喉咙,感觉喉间像是突然被哽着了什么,不上不下的,连一颗心都有些失速。
「什么事?」鼻尖绕着属于她的清香,逸入他的鼻尖,撩拨着他一向很平静的心。他镇定出声,声音却有着说不出的沙哑。
「我好累。」水荷轻声开口。
瞧着她的眼波柔,语气柔一望着他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柔媚,像是挑起他的某一条神经,教他的眉蹙得更紧了。
伟岸的身躯蓦地一绷,汹涌的欲/望袭来,竟陌生而刺激得紧,霍地,他转过了身,迈步来到窗边,呼吸着新鲜透凉的空气。
真是诡异极了,那一声轻唤,竟让他呼吸有些急促,轻易被撩起了欲/望。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会有情欲上的波动,只是……他还不 曾因为一声轻唤而起了欲心一一该是他太久未近女色的关系,阎焰如此告诉自己。
「对了,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医典」在啦,关于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床榻上传来慵懒的应答,躺在床上的水荷软软的开了口,终于想到该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知道就好!
阎焰微微点头,仍不想在此时回头,迎眸看着会让他心跳不稳的她,他只是提起耳根,屏气凝神的等着她的答案,也才能好好计划接下来的行程,预估行动结束的时间。
只是,月儿缓缓西移,宁静的房里,除了蜡烛的微弱光亮,与偷洒入窗的月光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事情……不对。
阎焰缓缓转身,凝眸看着在床上背对他躺下的小女人,等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勘查情况,缓慢的来到床边,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清丽而精致的五官,白皙无瑕的粉颊,红嫩欲滴的嫩唇,又挺又直的小鼻尖,正呼吸着干缓而稳定的气息……
她的美丽没有让阎焰松开眉头,两道浓眉仿佛众得更紧了,只因为一一这小丫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