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这样看我?难道……”霁宇话未说完,视线已接触到匀悉从颈间拉出来的项炼。
是玉蜻蜒!他不敢置信,匀悉是那个哭得满脸泪水的女孩!?是巧合吗?那么高度的巧合?十年前碰见她,十年后再度相遇?
匀悉抓起他的手,把玉坠子摆入他掌心,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份记忆,她从未忘记。
“我们结婚,不是巧合。”几个字,她开敔话头。
“什么意思?”霁宇不懂。
“你给我玉蜻蜓,我想了你十年,你说妈妈是上帝最喜欢的女生,所以聘她上天堂,当个赐福万物的天使。你要我擦干眼泪,说妈妈见过上帝,领了双雪白翅膀后,马上要飞回人间,若是看见我的眼泪,会不舍心疼。我记住你每句话、记得你每分表情,然后,我们重逢,在两人都无能为力的场景里。”
“当时,你就认出我?”皱眉,他怀疑。
“是的。”她说得笃定。
“怎么可能?十年问,我们都有很大的改变。”
匀悉笑笑,拉来他的左手,抚上他腕间的眉形月疤痕,“我认出它。”
低头,霁宇看自己的腕伤,很久了,他不愿回想那段过往……他没想到,竟是他不乐意碰触的旧疤痕,造就今日的他们。
“知道我在心里怎么称呼你吗?”
“怎么称呼?”
“我叫你月亮哥哥,因为你手上有小小的月亮。”说完,她指指天边斜月,那里也有一弯月眉。
他不肯正视的伤口,她却用月亮为它命名,这女孩,他该怎么形容她的天真可爱?
“你很危险。”他笑开,第一次不嫌恶自己的丑陋伤口。
“为什么?”她亲亲他的伤痕,淡淡的湿意贴上他腕间。
“全台湾割腕的男人不只我一个.”他没反对她的动作,反而一个用力收拢,他将她全数纳入怀中。
“那肯定是我的运气特别好,遇上正确的那个。”
匀悉伸出食指,顺著伤口左划右划,些微的痒、些微的酥麻,她企图在他的伤口上使魔法。
承认割腕,对男人而言是多么难堪的耻辱,而他在她面前坦承不讳,是否代表他们之间更进一步?
“你认出我,然后就此认定婚姻?”
“对。”匀悉承认。
他并不是她在乱码间挑中,也不是像父亲说的,懒得找第二人相亲,草率之下作的决定。是命运二度将他带到她面前,而她牢牢抓取机会,虽然机会有点坏,但……她要!
答案出炉,难怪她喜欢他,喜欢得毫无道理。他们是有缘分的两个人,有上帝挂保证,谁还能否认他们之间衍生的爱情?
“可以告诉我,它的故事吗?”她认真的眼神,充满悲悯。
“以后吧。”今天月色太美,他不想谈论伤心。
“好。”她不爱勉强人。
这天,他们不停聊天,直到月色偏斜。这天,他们太沉浸于快乐,没发觉夜色里有一双眼睛,恨恨地瞪住他们的甜蜜。
*
她努力做到对霁宇的承诺,无奈珩瑛著实令人害怕。
从开始的主动温柔、体贴善解,到后来的无能为力、尽量避免见面,匀悉用了最大的耐力逼自己忍受珩瑛。
她真的怕她,珩瑛充满愤怒的眼神、刻薄挑衅的言论,还有她不时制造的争端,匀悉越来越无力招架了。
珩瑛经常在她面前表现出对霁宇的亲匿。
她在半夜敲门,她挤开匀悉,坐到霁宇腿上,叨叨絮絮说一大堆无聊话语;她会勾住他的手,将他带到门后,说著她口里的秘密,她甚至当著匀悉面前亲吻霁宇脸颊……她总是用尽方式抢占他们夫妻不多的独处时间。
幸而,在让人讨厌烦心的日子中,毕竟有教人快乐的事。
霁宇似乎没和他提过的女朋友见面,有了公公帮忙,他的工作量明显减少。
下班,他立刻赶回家,什么地方都不去,就是有未完成的案子,他多半带回家里。他工作时,她拿本小说窝在他身边,需要毛巾的时候,他会主动张开手臂,收容她的泪水。
她吹笛子给他听,他为她买进一架三脚钢琴;她报考市立交响乐团当天,他到场为她加油打气;他成功签下一纸两亿合约同时,她煮了一大盘海鲜义大利面为他庆祝。
他们的感情越来越融洽,他们对彼此的感觉一天天升温,现在的他们,不需要出口解释,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们是一对最佳恋人。
只是他们对两人关系的归类不同,霁宇认定他们是夫妻,而匀悉仍然不确定,他们之间是友谊还是约定。
温室里,匀悉在玫瑰花前停驻,轻触娇嫩花办、细闻芬芳香甜,爱情呵……所有人都说玫瑰代表爱情,公公为婆婆植下满室爱情,天堂的婆婆一定很开心。
身后传来开关声,匀悉转头,看见来势汹汹的珩瑛,她双手叉腰,满脸的不友善,只不过……匀悉苦笑,几时,她对自己友善过?
送出温暖笑容,她明白,珩瑛会还给她一张冷脸,无所谓,冷热中和,不冷不热的25度C,最适人意。
“你为什么还不走?”食指对上匀悉,她的口气中不见客气。
又赶她?一赶二赶,珩瑛总想赶她离开姜家,以前她怪她抢走霁宇,现在她把霁宇送回来,她仍不满意。
怎么办呢?碰上痛恨自己的小姑,怎么做才正确?
“不是说这个婚姻只是演戏吗?它是要演给你快死的爸爸看,现在他死了,为什么还不结束闹剧?”珩瑛咄咄逼人.
语顿,她没说错,匀悉心痛,为她出口的事实。
“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伸手一推,匀悉差点摔倒,她忙稳住自己,面对珩瑛。“对不起,我和霁宇约定了一年。”
匀悉不想示弱的,可珩瑛的恨意还是让她不自主垂下眼帘,谁教她是小乖,乖得连吵架都学不来。
“又如何?多待半年和少待半年的差别是什么?你以为多待几天,就可以收买霁宇哥的心?就像你收服爸爸和秋姨?”
收买?不!再多钱都收买不了霁宇这种昂藏男子,她清楚,眼前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模式,再进一步……不可能。
何请最好的相处模式?
他们是朋友,相当不错的朋友,他们互相关心、体贴,偶尔对方心情不顺,给予些许安慰,或许改变不了事情,但起码知道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心情会好一点。
朋友可以分享心情、分享喜悦,朋友可以相互取笑、抱怨,朋友可以一通电话,就让对方染上开心,欢笑一整天。
她和霁宇就是这样的朋友。
是的,欢乐电话来了,匀悉接起手机,不意外,是霁宇。
“嗨,怎么这时间打电话回来?”匀悉直觉背过身,避开珩瑛灼灼眼光。
“想问你对看电影感不感兴趣?”
电话那头,霁宇关上电脑,安适地往后躺。
今天,鼎钧成功地打破公司的年度成长,徐秘书提议举办庆祝活动,犒赏辛苦员工,他同意了,但他最想分享成就骄傲的对象是匀悉。于是他打电话,热线接到她手上。
“有啊,你要请我看电影吗?”她对任何能和他在一起的活动,都有浓厚兴趣。
“对,蒙娜丽莎的微笑,凤凰女茱莉亚演的。”
工作告一段落,现在起,他要拨出时间开始对她展开追求,就像普天下热恋中的男女一样。
“好啊。”她找不到反对理由。
“你必须盛装打扮,六点,替我准备一套西装坐上司机的车子,到公司和我会合。”
“这么盛重?是看电影还是到总统府见总统?”她惹笑了他,电话那头,他畅怀。
“原来你也有幽默感?”
“原来我没有幽默戚?”她答。
“今天公司年度报表出炉,这季的成长率打破以往,为犒赏员工,公司决定举办庆祝会,所以我们先参加庆祝会,再看电影。”他做主行程。
他真行,接手鼎钧才多久?她听父亲说过,大部分的人进公司半年,顶多只能了解公司基本业务,要有所表现至少需要三年磨练,没想到,这么快,他做出令人咋舌成绩。
“我可不可以说一句话?”
“说吧!”半眯眼,他等著她的话。
“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最伟大的人物。”
霁宇笑了,笑得很大声,刚进门的徐秘书被他的笑声吓得倒退两步。厉害吧,她两句话就坏了他在公司的冷面形象。
他就知道,她是最能分享他一切的人物:他就知道,她够笨,却永远了解他需要的是哪一句夸奖;他就知道,她能带给他最大的快乐……呵呵呵……他的笑声不断。
他笑、她也笑,他在电话那头笑,她在电话这头开心,忘记珩瑛还在身边,忘记珩瑛灼热的眼光几乎要将她烧毁.
“六点见。”霁宇说。
“我准时到。”匀悉回答。
匀悉挂掉电话,带起笑容,转身,看见珩瑛的怒气冲冲。
“你不准和大哥出去看电影!”珩瑛对她大吼.
匀悉鼓起勇气,捍卫自己的约会,虽然语调离强势还很远。“我想,我的行动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他是我大哥。”珩瑛挺胸向前。
“他是我的丈夫。”匀悉退两步,扶住身后框架,稳住自己。
“假的,你们的婚姻只是做戏。”
“又如何?谁说假戏不能真做?”匀悉被弄得火大,正常的她,不会和人对峙。
“霁宇哥有心爱的女人了。”她随口说谎,只为攻击。
“我知道。”更用力大声回答后,匀悉便匆促离开温室。
吵三句已是她的极限,再下去,她就要手足无措了。
这下子发呆的人变成珩瑛。
蒋匀悉说她知道!怎么可能?霁宇哥又没女朋友,她知道些什么?难道是霁宇哥告诉她的?
突地,珩瑛恍然大悟,对,一定是霁宇哥这样说,蒋匀悉才会开出条件,以一年为期。
“蒋匀悉,你给我站住!”
珩瑛跟在匀悉身后跑出温室,她大叫,匀悉听见了,但仅仅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快步前行。
用力追上,她扯住匀悉的袖子,追到她面前,尖叫:“我不准你出去!”
“你无权命令我。”笃定心意,她要和霁宇出门看电影,她要赴约,不要跟珩瑛吵架。
绕过珩瑛,她往屋子方向跑去。
见匀悉无视自己的意见,珩瑛跑两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回。“你要是敢去,我保证你会后悔。”
后悔?早就后悔了,她后悔搬进姜家,尽管秋姨和爸爸对她百般宠爱,可是一个处处挑剔的小姑让人好疲惫。
“如果你的话说完了,是不是可以放开我,我得上楼为出门做准备?”
这是她和霁宇的初次约会,不管未来,他们会否变成陌路,至少眼前,她好快乐。
“好,你厉害,你去啊,是你主动下战帖,以后怎么演变,你要自己负责。”撂下狠话,珩瑛抢在她身前走上二楼。
十秒后,砰地一声,珩瑛用力关上房门,匀悉吓得差点没踩稳台阶:再五秒钟,乒乒乓乓的重物落地声,敲击著匀悉的神经知觉。
慌了,珩瑛那么生气,她该去吗?
匀悉有三秒钟犹豫,但最后她决定坏一点、自私一点,她要为自己留下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