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古凤玉没有记错,相州位处河南安阳一带,也是相瓷的发源地,但旧载史记十分稀少,名列学柔的梦幻逸品之一。既然到了相州,她当然要上市集好好的赏览一番,如果碰巧找到相瓷,送给学柔当礼物是最好的。
走在相州号称最热闹的街道上,她发现人潮没有想像的多,反而有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尤其前头的客栈,门檐上挂着“金云阁”三个金漆大字,钻研学问最好的态度就是好奇心,她当然要上前一探究竟。
只是她还没有靠近,就瞧见数名军束装扮的男子气急败坏的冲出来。
“你回去转告你们楼主,我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当燕楼!”
“静候指教。”沉稳的声音由客栈内传出来。
“我们走!”领头的男子怒气冲天,骑着马,带着属下,狂奔离开。
民不与官斗,古凤玉一直认为这是不变的定律,平民百姓哪有胆量反抗这些随时拿着刀剑耍狠的人!客栈内的男音低沉有磁性,音质十分特殊,更别提平铺直叙的语调中隐含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她给了他满分,而冲着这分数,她怎样都想见一见声音的主人。
来到客栈前,她却发现客栈被人包下,店小二在门口围堵,不让闲杂人等进入。
“小二哥,方才那位大爷是哪位?真是好威风啊!”古凤玉发出疑问。
“你没听见吗?刚才官爷说要让当燕楼好看,想必是当燕楼的人。”一名好奇的围观者这么回答。
一群人挤在门口,大人物怎么可能露脸?古凤玉滑溜的转身,绕进巷子里,找到金云阁的侧门,躲在一旁观察。
啊!有人出来了。
当扈跨过门槛,只有右翼堂随侍在一旁,他没有戴着习惯使用的银面具,在外他会用副手左传伟的身分谈生意,现在真正的左传伟则戴着面具坐镇在当燕楼,这是他偶尔会使用的招数,声东击西。
或许也是对人的不信任感吧!当扈在处理任何事情时,总是比别人还要多一分防备。
“谁?”当扈利眸一闪。
右翼堂的动作十分俐落,马上擒住躲在墙角的古凤玉。
古凤玉确定自己躲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才一眨眼就被反折了手肘?
“你是谁派来的?”右翼堂厉声质问。
“啊!好痛!”古凤玉的身体呈不自然的弯曲,差点就要正面趴在泥地上。
“你是谁?”当扈的声音微扬,双眸微暗。
虽然他马上恢复平淡,但仍旧被她发现了。
“你是谁?”他一眼就看穿眼前这小伙子是女儿身。
她熠熠发亮到刺目的双眸直勾勾的看进他的眼底,仿佛畅行无阻的直达他的灵魂深处……他下意识的避开她的视线。
“你一直看,信不信我会挖出你的眼珠?”右翼堂扣住她的下颚。
“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好看,没有恶意。”古凤玉低垂眼睫,脸上出现惧意。眼睛可是灵魂之窗啊!
好看?他好看?她居然说他好看?哈!当扈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他虽然不像传言那般面目可憎,但也称不上好看。
他示意右翼堂放手,小心的扶起古凤玉。
“这里不安全,你早点回家吧!”
这娃儿真的很特别,不曾有人敢直视他的眸子,唯有她例外,反倒还让他先撇开视线,这是不曾发生的事。
古凤玉一站稳,马上想开溜,手臂却突然被抓住,整个人转一圈,又面对着他。
当扈贴近她的耳朵,小声的说:“记住,如果再让我遇上,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她露出慌张的神情,碎步跑开,最后变成狂奔。
“哈哈哈……”当扈朗声大笑。
冲动的言论不是他的作风,脱口而出的刹那,他也被自己吓到,但是看着她瞠圆的眸子,他突然觉得这其实是个好主意,有她的存在很有趣,尤其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楼主?”右翼堂一怔,忘了现在不该喊楼主。楼主不曾笑得这么开怀,楼主会笑,但通常是在达成目的时嘴角微扬而已,不曾笑得这么……这么有人性。
“我们走吧!”
原来在相州最大的收获是遇上她,可惜不知道她的名字,或许这辈子不会再遇上……想到这儿,当扈的心陡地一沉。
他想追上去,但是理智马上阻止这股冲动。当扈,你才第一次看见她,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可是,她是特别的,尤其他的异能在遇上她后竟然失控,近八年,不曾发生过这种事啊!
不,就因为失控,所以他更应该和她保持距离……霎时,无形的绳索开始抽紧他的心房。
当燕楼的崛起带有传奇色彩,没有人知道当燕楼的财富从哪里开始累积,只知道当它声名远播时,就是从事运输业,举凡海陆,都看得见当字旗飘扬,因此常有人说:帝王令四海,当旗遍五湖。
当燕楼的主事者当扈在财富和经商版图上,与谛听、相柳齐名,长相也成为话题之一。相柳男生女相,美艳如天上谪仙;谛听身形高壮,声柔似莺;当扈尖嘴阔颊,奇丑无比。以讹传讹的结果,越来越夸张,当扈的丑更上一层楼,连血盆大口、眼凸如珠的形容词都出现了。
“楼主,我们送到绸云庄的七件大礼全被周老爷退回来。”管事当缘满脸不甘心,很是气愤,“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当初要同我们谈运价时,还上门送了几次拜帖,桌面下暗示好几次,可以结成儿女亲家,等我们签了约本后,要上门谈亲订的拜帖就一直回绝,现在连媒婆领着礼上门都被撵出来,简直就是吃定我们好欺负。”
“气什么?意料中。”当扈翻着帐本,没把当缘的气愤放在心上。
“楼主,那么运价的事?”
“当初我们签了约本,只说好运价维持一季,等到冬天,港口结冰时,你再回拒他们。”
“楼主果然有先见之明。”
左传伟翻个白眼。只有管事当缘眼瞎吧!明眼人都知道周家当时是故意的,仗着楼主的容貌传言,肯定没有千金闺秀敢嫁进来,才会这么明着上门来讨便宜。
“楼主,关于那些货,要在今天转到多宝楼吗?”右翼堂面无表情的询问。
“对,告诉老陈,先通知老客户有票珍货,展示那颗僻邪玉,不要订价,只要说货主还没有决定出售价格,所以无法对外贩售,现在只能把玩。”
奇货可居,尤其无法拥有时,对那些有钱人来说,简直是酷刑。
“等到那些主顾每天都派家仆来询问要不要出售时,告诉他们,那颗僻邪玉不卖了。”
“这样不是耍人吗?”当缘瞪大眼。哪有商人把送上门的银子推出门不赚的?
左传伟再度翻个白眼。难怪当缘只能当管事,硬直的脑袋真的只适合守成。当管事好,不会觊觎主子的财富,十足忠诚。
“等他们失望后,要老陈再展出其他的货色。”
“是,我知道了。”
当老陈拿出同等水准的珍藏时,有钱大老爷早就失心疯,怕买不到,又怕自己所爱被其他收藏家夺走,价格当下失控。
楼主在这方面真的有惊人的潜力!
“没事,你们就先出去,左右留下吧!”
其余管事鱼贯的离开,左右指的就是左传伟和右翼堂,他们没有管事头衔,却是当扈最得力的左右手。
等该离开的人都离开之后,当扈不疾不徐的摘下银面具。
他的真实脸孔并没有外传的可怕,刀凿的轮廓,棱角分明,抿成直线的薄唇线条让人难以亲近,更别提六尺三寸的身材所造成的压迫感,在南方偏柔的男子中,他真的称不上俊逸,尤其想想那有力的拳头如果落在身上,是多么可怕的状况。
“搜罗楼的进度如何?”
“之前探勘的地方,依据土质显示,确实有古墓,而且应该是后秦武昭皇族之一。”左传伟率先回答。
“确定是皇族就暂时停挖,我要亲自去一趟。”
“是,届时一样提前让搜罗楼的人撤退。”右翼堂依惯例行事。
“关于当缘,楼主要不要让他守点分际?”左传伟看不下去,虽然关心主人是好事,但太过就形成一种干涉。
“你担心再这么下去,我当燕楼楼主会被谣传成强抢民女的恶霸分子吗?”
“楼主代表当燕楼,这样下去,对我们的商誉确实有不良影响。”右翼堂也声援左传伟。
“必要的话,找个可以信任的牙贩,买个新娘回来吧!”当扈无所谓的说。
“这怎么可以?”左传伟反对,“当燕楼”三个字代表富可敌国,当家主母怎么可以透过牙贩随便找一个充数?
当扈利眸一扫,原本深邃的眸子闪着异芒。
左传伟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我们先出去。”右翼堂收拾桌上的杂物,转身离开。
识相的左传伟尾随在他身后。
当扈回到桌子后,看着成堆的册子,不禁微蹙眉头。
他很清楚的知道外界对他的评论,但是他不在乎,从小开始,他何时躲过这些批评声浪?
他们的诋毁,只会成为他不停的鞭策自己的推进力。
思绪一转,当扈想起她,在相州遇上的女人,晒成棕色的脸庞一反肤白胜雪的闺女形象,但他知道灰色棉布下的肌肤有如上等的羊玉脂,这种迥异的肤色绝对是某种染料造成的,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在白色束巾下的美乳泛着红晕,让人怜惜万分,她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残虐的行为?
不过这些都是附加价值,真正让他醉心是她的双眸,不染一丝灰尘,晶灿星芒一如他童年时躺卧在长白山山腰,入目所及的一片星空,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的温暖,闪耀不歇的星辉在他的想像中,可以是亲人眷宠看顾的双眸,可能是邻人赞赏的双眸,一切无限的可能,而这些幻想成为他童年唯一的慰藉。
现在幻想成真,被她注视时,星空真的如愿凝视着他。
这次不是想像,是真实的!结果他却错放,当扈扼腕,却也无法改变事实。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再遇上她,他绝对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