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馨惟就在那天稍晚搬离了罗家。
她离开公司后直接回家收拾,没带走什么东西,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服跟重要的东西离开,饰物、名牌包、鞋子等等名贵的东西一样都没拿。
她留了一封辞呈跟一封信给罗沛,交代公司业务还有一些重要文件的密码等等,并留下随身碟,因为里头有公司的文件资料,除此之外,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另外一张纸搁在餐桌上,是给罗氏夫妇看的,却只写了“对不起”三个字。
佣人们见她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手里拎着个袋子,只说是有东西忘记拿,人就走了;觉得她行径怪异的只有Sofia,因为方馨惟的车钥匙搁在柜子上没拿,她困惑的跟出去,却看见方馨惟上了出租车离开。
那天之后,方馨惟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公司里,营运长的办公室空荡荡一片,关于她突然离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事实原委。她的庞大工作量一下子没人处理,公司上下乱成一团,是罗沛紧急接手,才勉强使营运步上轨道。
“她在哪里?”
詹祐骅在茶水间才倒好一杯咖啡,门口就站了一个人。
他从容的瞥了罗沛一眼,微微蹙起眉心。“谁?”
“你少装蒜,那天是你陪着她下楼的!”罗沛走进茶水间里逼近他。
“我只是陪她下楼,但没陪她上车。”这话说得从容不迫,詹祐骅回身打开冰箱,好咖啡应该要配点适合的小点心。
“但是那天下午你不假外出!”
“喔……查得这么清楚啊?”詹祐骅略略点头,在冰箱中找他早上刚买的泡芙。“那天那种情势,我待在公司当炮灰做什么?当然是先回家休息。”
“我不相信。”罗沛冷眼瞪着他。
自从小惟离开后,詹祐骅却从容的像没发生事情似的,这样合理吗?
“那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拿了泡芙出来后,詹祐骅回头略带嘲弄的说:“这么介意的话,当时怎会搞丢她?”
什么罗沛气得握紧拳头,冲上前就要打下去。相较于他的怒极攻心,詹祐骅倒是八风吹不动的站在那儿与他对望,丝毫没有退缩畏惧之意,让他顿时挥不下拳头。
“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最后还是放下拳头,罗沛改而狠狠踹了茶水间的柜子。“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
“这很奇怪吗?”詹祐骅倒是不以为然,“当你被家人敌视及不信任,还需要解释什么?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了吧?”
家人的敌视与不信任……罗沛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无法反驳,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但整起事件也真的很令人难以置信,小惟莫名其妙拿他的精子让自己怀孕,这根本不合精子银行的规定,何况理由还是为了让爸妈抱孙子?
他知道小惟对罗家的牺牲程度向来是破表的,但这次有没有这么夸张?
再加上她的出身一直被其他叔伯阿姨们诟病,当年所有人都反对爸爸收养她,因为他们家根本不欠孩子,且领养就算了,还不找个幼儿,偏偏选了个十几岁的少女。
其实亲戚们当天抨击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保护产业,罗家的一切是大家合力打拼出来的天下,谁希望外人分一杯羹?而小惟的生母又是个烟毒犯,这让她在罗家的地位更是雪上加霜。
爸妈当然没有这种想法。当初妈是宠他才带他去育幼院,明白独生子的他真的很寂寞,所以才会顺应他的任性,找个姊姊给他;爸爸在育幼院里对小惟的印象就很好,几次互动后发现她是个寡欲的人,因此才决定领养她。
可怀有他的孩子这事真的太严重了!有心人自然解读得非常难听,而事发突然,一直对小惟抱持信任的妈更是无法接受。
“我想跟她谈谈,真的很想……”顿时,罗沛态度软化下来,“我很担心她,她一个人好吗?她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万一影响到身体怎么办?怀孕又一个人在外头生活……”
“她很独立,应该不需要担心。”
“才不!小惟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坚强,她是为了报恩才使自己成为女强人。”罗沛非常了解她,“一旦失去了目标,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詹祐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微微一笑,端着咖啡就走了出去。
罗沛没猜错,他的确知道方馨惟在哪。
而且正如罗沛所言,失去了人生的目标、拥有的一切都被取走后,她的确无所适从。
那天是他陪着她回罗家的,离开公司时方馨惟连路都没办法走,全身都在颤抖,他不可能放下她一个人,他先依言开车送她回去,一到家里的范围她就变得很镇定,请他停好车后叫出租车,然后在车内等她,免得他的车给家里的佣人记下,进而连累到他。
原本她是要找饭店住的,但是考量到之后的开销跟极有可能被冻结户头,所以她先提取了大笔现金,直接找间小屋租下,现在只有他知道她住的地方,也承诺过她绝对保密。
“詹祐骅!”见他离去,罗沛急急忙忙的追出来,“你还没跟我说她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的事怎么跟你说?”詹祐骅挑了挑眉,“总经理,她如果真的很重要,你那天就该追出来,不是搞丢了才在这边跳脚。”
“我那天……”
“也在质疑她对吧?”詹祐骅忽然敛了神色,冷眼一瞪后就疾步前行将罗沛甩到了身后。
质疑?质疑小惟怀他的孩子用意何在?质疑既然要让爸妈抱孙子为什么非得选他的精子?质疑为什么要欲盖弥彰找詹祐骅出来挡驾,再用更多的谎言去掩盖?
废话!这种情况谁不质疑她?因为小惟用尽所有借口遮遮掩掩,就是为了隐藏怀上他孩子的真相,这太匪夷所思了!
但是如果詹祐骅是指他质疑小惟居心叵测,意图在罗家占有一席之地,或是争产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
小惟对罗家所做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她对他的付出更是无怨无悔,若真想图谋地位,直接诱惑他不是更快?而且接触公司这么久,她真要做什么手脚还不容易?
他不曾对小惟的人格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让他一头雾水的是,那个孩子怎么来的以及她怪异的行径。
“总经理……”身后传来秘书的声音,“董事长来了。”
“咦?”罗沛讶异的回身,果真见到那抹熟悉身影。爸突然来是为了什么?他现在已经很少到公司了。“爸,你怎么来了?”
罗治洋缓缓的走过来,远眺了玻璃办公室一眼。“她还没有回来?”
“爸,她都递了辞呈,”罗沛叹口气,“这里是她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那你问过他了吗?”他,指的是詹祐骅。
“他说不知道,说他根本没陪小惟回家。”虽然这话没人相信。“他嘴巴很紧,不会漏口风的。”
“嗯……”想到方馨惟已经人间蒸发两个多星期,罗治洋就紧皱着灰白的眉,“他不说,我们自己找。”
“爸……你想找小惟做什么?”罗沛紧张的上前,“如果要再把她找回来跟大家开什么会,或是叫她堕胎什么的,我想这不是很妥善的处理方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罗治洋蓦地吼道:“女儿不见了,难道找不得吗”
听了这话,罗沛讶异的望着父亲,心情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爸爸是事件发生后最沉默的人,不仅没有非议过小惟,也没有批评过任何一句话。
虽然妈妈起初以泪洗面,觉得自己付出太多、后悔领养小惟,可是没几天又坐在她房里哭,打着不会通的手机。
“我马上把消息放给媒体。”罗沛深吸口气,“让全民帮我们找人。”
罗治洋点了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把馨惟安全的带回家,是你的责任。”
“是!”罗沛双眼燃烧着光亮。这件事情他从未想过假手他人!
而后罗治洋感叹的摇了摇头,缓步的与儿子一起走向电梯。这件事他反复思考,总认为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光是馨惟怀孕的事就很诡异,精子银行可以这样任她选择要谁的孩子吗?而她又怎么知道罗沛的编号?
当时馨惟为了要掩盖这件事情的说法也很不自然,先是拜托詹祐骅充当父亲,再说是为了公司着想,最后情非得已之下才说出孩子是罗沛的。
这样的行为会造成误解,重点是:为什么选罗沛?
“沛儿。”罗治洋忽然叫他,双眼瞠亮的想起了一件事。
“爸?怎么了?”罗沛正好送他到电梯边。
“你记得你画展失败后闹失踪,还让馨惟去找你的事吗?”罗治洋提起这件事,老实说还有点不悦。
“记得。”他尴尬的笑笑,藉酒浇愁的日子,下场是胃痛好一阵子。
“你回家前的那个晚上,馨惟几点离开的?”
“凌晨走的,她不是去了詹祐骅家,到隔天早上才回来,只比我早三个小时到家而已?”这件事他很难忘记,一直是他心里的刺。
“是啊,她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可是……”罗治洋推敲再推敲,回想着那天家族会议上的情形。“那天詹祐骅对着大家说,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因为——”
电光石火间,罗沛也想起来了——我只说我跟馨惟交往中,但是我们还没有发生过关系。
父子俩登时面面相觑,心里头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那天方馨惟离开后去了哪里?或是……
“她根本没有那么早离开?”罗沛喃喃的说出心里头曾有过的想法。“那天晚上真的……”
有那么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与他相拥温存,那并不是场梦,而是真的
“真的什么?”罗治洋严肃的皱起眉,逼近了他。
“啊……没什么!”罗沛赶紧摇头。这件事还没得到确认,他不能乱讲。“爸,我想到还要去一个地方,我陪你下去好了。”
他要再去一次那间汽车旅馆,亲自确定小惟离开的时间!
电梯门开启,罗沛陪着父亲走进,两个人均若有所思。
“时间差不多是两个月前,”想到当日,罗治洋摇了摇头,“那天早上回来她还系丝巾呢……明明外头是三十五度的大热天。”
颈子上吗?他的梦里,的确对那部位吻得很放肆。
“沛儿,我不管孩子怎么来的,你要有负起责任的心理准备。”罗治洋沉声凝重的开口,“孩子跟母亲,你都要负责。”
“……是。”罗沛回答得很心虚。因为爸爸的说法太奇怪了!
什么叫孩子怎么来的?而且要他负责孩子跟小惟……
“我想你也不会拒绝吧?”电梯门到了一楼后开启,罗治洋走了出去,“反正叫小惟都叫这么多年了!”
“……咦?”
罗治洋严肃的脸上有抹轻笑。别以为他老了就呆啦!两个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他会不知道吗?
从姊姊这个名词自儿子嘴上消失开始,他就知道有很多事是阻止不了的。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馨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人格品性还不明白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孩子们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