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桑野已经好几天没进办公室了。
乔秘书在第三天时就按捺不住,亲自跑到杜家大宅探个究竟。虽然老板有打电话交代他事情,也跟他说不进办公室,但他还是很担心。因为老板就算吐血被送进医院都还想工作,这种无故旷职的事情别说没见过,他想都不曾想过会发生。
「杜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乔御书走进杜家时,看到老板的第一眼就吓到他了。
杜桑野的脸消瘦了,脸上的胡髭没刮,还有他坐在阳台躺椅上的模样,简直像具尸体,动也不动一下,眼神呆滞。
就在乔御书怀疑老板已经失去神智,而想上前确认时,杜桑野终於开口了。
「御书,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罪人。」杜桑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
乔御书一惊,怀疑老板是受了什么打击,怎么一副最好天塌下来把自己压死的模样。
「老板虽然不是什么慈善家,但也不是个坏人,怎么会说自己是罪人呢?」乔御书不解地问。
「并不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罪人,有时候是因为没做什么才成为罪人的。我铸下的大错已经八年,却时至今日才发现。」杜桑野的声音沙哑,像是受了风寒,而这几天根本没怎么睡,身体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八年?乔御书的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把时间跟童见晴搭在一起了。
「是因为童小姐的缘故吗?」他轻声问。
结果杜桑野又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继续丢出问题。「你说,八午前那时候,在我跟见晴还有婚姻关系的时候,我有没有可能见到自己的老婆却没认出来?」
「呃……」乔御书被老板考倒了。「杜先生确实很不会认人,但结婚前後也有个一年吧,应该……应该不至於……」
他没说的是,杜先生除了很不会认人之外,还有轻微近视,却老是不爱戴眼镜。有时候为了看清楚会眯著眼,旁人不知道都以为他不高兴,其实他只是努力想看清楚一点罢了。
杜桑野闻言苦笑,笑容却是无比难看。「连你也没把握,对吧?我真的很差劲吧!爷爷要我娶见晴,是希望我能在两位爷爷都不在後照顾她。但我却让她承受这许多说不出口的苦,如果爷爷有灵,恐怕会用拐杖打我。」
「老板是跟童小姐吵架了吗?」乔御书难得看到老板颓废的模样,真的好不习惯。「只要跟她好好道歉,她是个善良的人,应该会接受吧?」
「我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了,我让她受的痛苦太多了,不能再这样……」所以即使他再爱,也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如果看到他,会让她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那么他就该消失。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了,那么,你还要执意拖住我吗?」
他想起她说的话,心只能一阵一阵绞痛。这几夜他几乎无法成眠,自己反反覆覆把她当年的遭遇想过一次又一次,却是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心疼。
难怪她拚了命也要阻挡他的靠近。
如果换了立场,他恐怕会怨对方,结果她却如此委屈地说「不爱我不是你的错」。他每次想起她说这话的凄楚神情,他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老板,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许……」乔御书还想安慰安慰老板,但是看到杜桑野的动作忽然打住了。
杜桑野坐起身。「现在几点了?」
乔御书看了看表。「六点多,六点四十。」
「你自己出去,不送了。」杜桑野起身,冲回房间找车钥匙。
「老板,你要去……」
乔御书的问题被他远远抛在脑後了。
杜桑野走出大门,走到车库发动车子,迅速地往目的地前进。已经太晚了,她可能已经下班了,所以他得去她公寓附近等著。
那天之後,他根本忍不住想见她的念头,於是悄悄地选在她上下班必经的地点,安静地远远地凝望著她。
他不敢现身,却止不住想见她的渴望,所以也只能这么做了!
当他把车开到她家附近时,却看到她步伐蹒跚地踏进超市里。他赶紧把车停在路边,然後混在人群中进去超市。
他与她隔著一段距离,不敢太靠近。但当他看到她憔悴的容颜时,忍不住跟著她的身影移动。她站在货架前发呆的时候,他隔著货架,站在另外一个走道凝视著她。为了将她看得更清楚,他移开部分货品,他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睛底下尽是阴影。他多么想将她搂进怀里,可是如果他出现了,只会害她更痛苦。
他忍著,但是抓住货架的手却用力得发了白。近在咫尺,却不能碰触到她,他的心苦涩不堪。
或许是他的凝望太专注了,也或许是他太沈溺於自己的情绪了。当她发完呆,抬起头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隐藏自己,被她那双眼睛直望进自己的眼底。
她僵住了,一动也不动,但眼眶里却逐渐聚集了泪水。
他也僵住了,後悔不堪,不该让她见到自己的!
那一刻,两人就这样隔著货架凝望著彼此,谁的眼睛都移不开。她的眼里都是泪,他的眼眶也红了。
然後,他就再也忍不住,绕过货架来到她身後,迟疑了几秒,他圈抱住她。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让你看到我,我知道我已经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了,可是我好想你……就这样,不用看我,就保持这样。拜托你让我这样抱著你一分钟,好吗?」他的声音好哑,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痛楚。
她闻言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被他抱在怀里,那压抑了几天的思念就这样溃堤了。她这几日没一刻能不想他,现在人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却只能掉眼泪。
「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我这就走,别哭了……」他心痛地抹去她的眼泪,没敢再让她看见他的脸,他逼迫自己放手,逼迫自己转身离开。
然而当他放开她,转身准备走开时,衣服的一角却被她拉住了。
她只用拇指跟食指捏住他的衣角,但他却怎样都定不开了。
「见晴!」他伸手抱住她。
她埋进他的怀里,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
他抱住她,让她的脸埋在他胸膛中。然後带著她离开人来人往的超市,在附近找了个小公园,让她坐下来。
他帮她把睑上的泪痕擦乾,有点局促地在她身旁坐下。
她转头紧紧盯著他,却又哭了。
「别哭了,我求你了!」他真的怕了她的眼泪,她那样的哭法,是想让他心痛到死吗?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胡子也没刮,才几天,脸就瘦了那么多。」她看著他那憔悴的脸,就连原本总是往後梳整整齐的刘海,现在都毫无生气地垂在额前。他身上的衬衫竟然有不少绉摺,不知道是晚上穿著睡了,还是根本没换。
他苦笑。「我才受这一点苦,你却是委屈太久了。」
「所以你决定不要让我看到你?怕我生气吗?伯我駡你吗?」她细声问。她看著这男人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他眼底那浓烈的情感,她的心顿时软了。
「不是怕你生气。」他摇了摇头。「是我自觉没脸见你。这些日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你就要见到你,却不知道你有多苦。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消失,不要让你再想起痛苦的过往。都怪我忍不住,我本来只是想偷偷看你一眼,结果看了一眼就走不开了……」
「你……之前有来看我吗?」她抬头望著他。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每天都开车到这儿,看著你上班,再看著你下班。有时候就站在你公寓楼下,看著你的灯点亮,再看著你的灯熄灭。」
「你是个傻子吗?」她出声骂道。
「我……」他被她吓到,不解地望著她。
「想见我就该出现,不然就该潇洒地走开,不要再执著了。去爱别人也好,回到那个只爱工作的杜桑野也行,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狼狈?」她不舍他,却忍不住骂超人了。
其实她老早就後悔了。
那日与他缠绵时,她就知道自己又再爱上他了。但那晚她作了噩梦,而他又在她哭泣时出现,过往的沈痛回忆全又袭上心头,她害怕自己会因为他再痛一次,而这次恐怕只会较当年更为难以承受,於是她选择说出一切,缩回之前没有他的世界。
但是赶走了他,看到他大受打击的模样,她也十分不好受。
他离开後,她感觉更寂寞了,却又担心著,怕他伤得太重。这种牵牵挂挂的心情,都清楚昭示著她根本放不下这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