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桑野不知道是什么让他醒来,但他张开眼之前,手就自然地往身旁的位置一摸,当手上落了空,他眼眸随即张开。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窗外天空是深蓝色的,可见得天还没亮。那么见晴人呢?
「见晴。」他起身,发现这里确实是她的卧房没错。
昨天晚上他送她回来後,两人在客厅爆发些争执,她脱掉衣服说他若只想得到她的身子,那他可以这么做。那时他最後一丝理智的线绷断,狠狠地占有了她。之後他将她抱进卧房里,两人又缠绵了一次,他睡前看到的景象,是她窝在他身旁沈沈睡去。
当时他还以为他已经彻底瓦解她的抵抗了,最终她还是会接受他,再一次让他进入她的生命。但是现在他却有种不安感。
他赤裸著身子下床,在床边找到自己的衣物,套上了裤子。
「见晴?」他走出卧房,但是客厅也空无一人。
这个公寓除了她的卧房以外,还有一间小宇的寝室,他上次去过,而另外一间可能是书房。他选择先找书房,按上门把後,他轻轻地转动门把,然後推开门。接著他就看到她了。
她穿著一件连身长睡衣,整个人缩在书桌後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张照片,低著头无声地哭泣著。
看到那一幕,他像是被拳头打了一记,心窝发疼,头发晕。
「见晴,你在做什么?」他轻声地喊,好像伯太大声会吓坏她似的。
她抬起头看他,满脸的泪痕刺痛了他。她没有说话,仅是幽幽地望著他,然後继续流泪。
他的心狂跳,缓缓地走到她身旁,拿起她手里的照片端详许久,然後手一震。
「这……是胎儿的超音波照片。是谁的?」他知道小宇不是她生的,这总不会是小宇胎儿时的照片吧?感觉他就要知道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了,他的心狂跳,极度不安。
「我作噩梦了。」童见晴抹抹脸,眼眶里的泪水却依然聚集。「梦到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这是我唯一的照片,我没办法扔了它……这是他唯一存在的证明,我没办法忘记他。」
「你怀过的孩子吗?什么时候?」他拿著照片的手颤抖著。
「是我们的孩子,那一夜……你喝醉酒的那一夜有的。」看到他灰败的脸色,她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决定把事实告诉他,也许唯有说出来才能让事情真正过去吧?「如果有顺利生下来,应该差不多就是小宇的年纪。」
他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满脸不可置信。「所以你跟我离婚时已经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又为什么要离婚?你应该留下来让我照顾你……」
「让你照顾我?」她苦笑了一声。「你知道这段时间里,我时常打电话吵你,打断了你的工作,你都没有生气,也没有拒绝我,对吧?可是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他艰难地问出口,脸色苍白。
「我在想……」她凄楚地望著他。「在想你八年前怎不这么做?怎么不像这样包容地陪我说话,哪怕不能时时陪在身边,起码我打电话给你时,你能陪我说说话。我要的也只是这样而已,这样而已!」
「我……」他完全没办法反驳,他想起八年前的相处模式,他真的不大记得这些细节了,不过他很忙是真的,没接她电话恐怕也是真的。「告诉我,把一切事情都告诉我。」
她闭上眼睛,抹了抹狼藉的眼泪。「杜爷爷要我嫁给你时,其实我私心底是满高兴的。因为即便我们没有说太多话,但那时的我喜欢你,我也喜欢杜爷爷,如果跟你结婚,你爷爷也变成了我的爷爷,那么找就又有爷爷了。可是……你跟我说我还小,不懂事,不要跟我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所以我们同住一间房,却像室友一样……」
她的描述让他回到过往,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他想那段时间对她应该也很不好过,因为她唯一的亲人过世了,但他却不曾安慰过她。即便听爷爷的话娶了她,也只是卧室里多睡一个人罢了。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最後离婚了我也没话好说,毕竟这婚姻不是你的主意,你只是接受长辈的安排罢了。你爷爷过世时,我以为你会跟我离婚,但那一天你喝醉酒回来,你亲了我、抱了我,我以为你终於决定接受我了。可是之後我每天等你回家,你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我打电话给你,你总是很忙,还把电话转给秘书,要秘书应付我……」
他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那一段时间公司真的很乱,爷爷过世,有些老股东不接受我这个年轻的接班人,给了很多难题,所以我才无暇顾及你。我知道这是藉口,但是当时我不是有意的……」
「对,不是有意,却更令人心寒!」她打断了他的话。「我就连发现自己怀孕,想要跟你说,也找不到机会。连续两个月,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却一句话都没办法跟你说上。你不觉得这太夸张了吗?不是有意的冷落就是这样,那么我还能说什么?还能祈求什么?」
「见晴……」他的眼里满是痛苦。「我不知道我伤你这样深,那孩子……是那一夜怀上的吧?後来怎么会……没了?」
「那一年我大四,已经要毕业了,我在学校晕倒,被人送去医院,醒来时孩子已经没了,打你的手机你也不接,怀孕了没机会告诉你,连流产了也找不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该结束了。但怎样都不及你给我的最後一击残忍!」她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是却字字螫痛他。
「我……做了什么?」他不敢相信还有什么比她流产却找不到他更残忍的,他开始害怕听到答案了。
「应该是说你没做什么。」她的眼神落在远方,仿佛在回忆。」我在医院躺了一下午,最後自己结帐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你出现。我以为你不知道从哪知道消息赶来了,结果……你从我身边走过去,根本没有认出我来,终於我最後的奢想完全被打碎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你是彻彻底底的漠视我的存在。」
「不!」他震惊地站了起来。「我……」他惊惶地回想著。
「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她看著他惨白的脸,忍不住说。
他的脑子拚命在回想,回想八年前的种种细节。那时公司问题丛生,他又怎么会去医院的?是因为工地出问题,他去探视受伤的工人吗?那么他如果满脑子急著要处理问题,的确很可能没认出她来,加上他认人的能力真的很差,这些年来要不是有乔御书帮忙,每次都在他身边提醒他对方的身分,他早就因此得罪不少人了。可是认不出自己老婆,他当真这么夸张,如此荒唐吗?
「我可能是去探视受伤的工人。也许是因为急著处理公司的变故,没有看到你……」他想像她虚弱地在医院醒来,独自结帐离开医院,却在与他擦身而过的同时,发现他竟然认不出她来,那种情景,想来都鼻酸。「见晴,我……说什么都无法为自己开脱。我没有关心你、照顾你,让你感觉如此孤独、恐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怱呢?那一夜抱她的时候,他不是完全失去理智的,他是出於自己的选择与她真正成为夫妻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乖乖等著,等他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呢?
那时的她那么年轻,还在念书呢!她的心里该有多不安,多难受?为什么他连接她电话都嫌烦呢?
如果不是他,孩子不会流掉吧?究竟有多少个夜晚,她孤单地为他等门,却等不到他呢?他每天回家倒头就睡,她是否时常无眠地望著他,想著他的无情呢?
这些念头一针一针地刺著他,他根本无法想像她在他们的婚姻里受了多少委屈。最终,当她提出离婚时,他竟然连问都没问就答应了,一切只为了他该死的自尊,觉得她既然选择离开,他也不该再罗嗦,以免更丢脸。
他是多么自以为是呀!
「不爱我不是你的错。」她看到他脸上深切的愧疚,泪水又涌了上来。
她曾经那样渴盼他回头看她一眼,即使只是下班回家时,跟她聊些无关痛痒的话也好,但她连这样起码的关注都得不到。最後孩子流掉了,她的心碎了,梦也醒了。
她曾经怨他,怨他这样待她,可是这几年她想开了,不爱她不是他的错。他们只是被命运放在一起的一对,有了婚姻的外壳,却没婚姻的实际内容。即使他们後来发生了关系,上了床,她甚至怀了孕,但这婚姻从来没有落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