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尼恰然自得地吃着自己的生菜沙拉。
“噢,别这样,你别跟他们一样也来这一套。”
“那一套?”
“如果我哪里不对,直接告诉我就是了。恩尼,被那两个人视如不见、听若未闻,我已经受够了,你别再来凑数喔。”
“芳菲,你有没有想过,你对“豪门背景”的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让你过上许多自由的日子,其实也伤了别人的心?”
她诚实摇头。“我一直都把自己管理得很好,为什么会伤别人的心?”
“因为你极力撇清的态度。对,你不喜欢豪门繁琐的一切,你在求学时可以远远地跑到别州去念书,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不管逍遥多少年,或你如何辛勤地自给自足,仍然改不了你出生在豪门的事实。你可以低调行事,却无法改变出身。”
芳菲知道恩尼是苦口婆心说这番话,因此没有反驳。
“但是,你已经不再是学生了,那种无所拘束的自由其实已经离你很遥远了,你却还一味地追求。我想,令堂来求助于凯恩,应该与令尊最近的绯闻不脱关系。既然她已经找了律师,那就代表她不愿再忍受了……不管是忍受什么事。”
“而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拒绝伸出我的手。”她终于明白了,“但……我母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她不会需要我……”
“再坚强的人,都有需要被支持的时候。”
芳菲思索着,点了点头,懂了。“那凯恩呢?”
“他不是一个愿意被忽视的男人。”
“我没有忽视他,只是要他给我一点空间。再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配合他,他过着单身汉的生活,而我的小窝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男人。”
“即便如此,他遗是没被你“正名”为男朋友。”恩尼轻笑。“在爱情里面,你没得选择,因为凯恩爱你,所以他要你全部的注意力。”
“不公平!”
“是有点不公平,但你反过来想想,这么出色的男人什么都不要,却只要你的全心全意,这样是不是很幸福呢?”
她心口一甜。“才怪!”
他真的只要她的全心全意吗?可是,她根本看不出来啊!他的态度还是那么跩。
午休过后,两人提着凯恩的午餐,闲步回事务所,进行下午的工作。
忽然间,接待处一片吵闹,芳菲听见有人在阻挡、有人硬要闯,吵吵闹闹的、几个接待小姐与助理挡不下来客,全部冲到凯恩的办公室外。
那几个闯来的男士,西装笔挺,面容酷似凯恩,却没有他的霸气豪威,反而显得相当流里流气。
“先生,你们不能就这样闯进来。”接待小姐还想亡羊补牢。
“凯恩,出来!”
外面的骚动,引起了凯恩的注意,他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在这里闹什么?”凯恩开口,立刻有股威压令其他人慑了一慑。
“我说,赵家的法律顾问是我们“莫里斯事务所”,赵夫人为什么来找你?”
“你抢生意也不必抢到挖自家的墙角吧?是不是没本事去跟外人抢啊?”
凯恩稳稳地开口:“赵夫人这次的请托,与赵家无关。”
“无关?是你捞过界了吧?”
要不是看在来人都是家族亲戚,凯恩会直接叫警卫将他们扫地出门。但也正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堂兄弟,便自以为是地在此撒野。
“是,或不是,反正你们跟赵家那么熟,一通电话就可解决疑惑,又何必专程跑到这里来闹场?”
三、四个男人面面相觑。
他们老早就看凯恩不顺眼。凯恩是莫里斯家族的黑羊,从小就不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因此被冷眼瞪了十几二十年。但近几年来,他却由黑翻红,自行开业明明就分化了家族资源,几个老长辈还猛夸他企图心强,这叫几个从小安分的同辈怎么咽得下这门气?
“总之,你要在外开业是你家的事,但是,如果你想击垮家族代代相传的事务所,你最好打消这个主意。”
芳菲在一旁哼了一声。就这三、四只沉不住气的小猫,凯恩连气都不用吹一下,他们自己就会垮了。
“我们不准你接受赵夫人委托!”其中气焰最嚣张的一个大叫.
凯恩没有提高音调,但不卑不亢的态度仍震慑所有人。“本事务所已经正式受理赵夫人的委托了,没有拒绝或退回的理由。”
“你、你欠揍!赵家的任何法律事件都是“莫里斯”的业务,就算小到连停车纠纷或走路擦撞,都是我们的案子!”
好大的口气!这些人!
“赵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嘴!”芳菲忍不住大声斥道。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这几个人,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芳菲知道,最近几个大型企业都纷纷转向,寻求“洛斯事务所”担任他们的法律顾问,这些客户都是从“莫里斯国际法律事务所”转跳过来的,当然,更有不少顶尖的律师想洽谈合作事宜。
不管是人才,还是客户都纷纷跳槽过来,在业界已经形成话题。
“你又是哪位?”炮口转而对向她。
“如果是律师,我一定认得,这只是个小角色吧?”
“我是这里的助理。”芳菲理直气壮地站出来,她受不了这几个俗辣在这里叫嚣。
“助理滚一边去,没有资格讲话。”
“就你们当律师的有资格讲话吗?”
凯恩正要介入,却被恩尼轻轻拉住,他对凯恩摇了摇头。
“留不住人才,是你们管理有问题,留不住客户,是你们做事有问题。”
“你!”
“你什么你?赵夫人是以私人身分委托事务所处理一些事,并不是以赵家的身分来请托。怎么?难道你们是黑店,客户进得去就出不来,每年非得贡献白花花的银子供你们吃喝开销不可吗?”
“你……”
“你又什么你?与其在这里出丑,还不如回去闭门思过。”
“你一个助理,也配在这里说上几句话?”
芳菲眯起眼睛。“家母委托凯恩处理私人事务,是她的决定,容不得你们拿来小题大作。”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凯恩,嘴角突然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什么,“家母”?”
“雪若琳.赵是我的母亲。”
“啊?那你是……”几个西装笔挺的型男看起来快中风了。
“芳菲.赵。”
“芳菲.赵?赵家最少露面的三女儿。”
“听说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对,我不好惹,你欺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今天,你一下子得罪了两个意志坚决的女人。”芳菲冷哼。
她现在才知道,不管她多想撇清跟家人、跟凯恩的关系,但是,只要看到、听到有人在“欺负”他们,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她就忍不住要爆怒,爆怒到想给他们一人一个爆栗!
“如果我将各位今天的言行禀告家母,相信家母对于贵事务所的评鉴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态度凛然,眼神凌厉,平时好说话、好商量的“基层”模样无影无踪,现在站在这里的芳菲,是雪若琳曾经深深调教、却自认失败到底的芳芳.赵。
但现在看来,雪若琳给她的训练,早巳成为她个性中的一部分,与她的本性融合,强上加强,简直是万夫莫敌。
“这……”几个前来踢馆的家伙面面相觑。
“当然,“鸿亚建设集团”的法律业务可能还会继续与你们合作……看在老一辈交情的份上。”她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不过,家母有些私人事务,委请“洛斯事务所”处理,而我相信,她有很多挚友应该会很有兴趣知道贵事务所的行事风格。”
“等等……”有人发现情况不对了。
芳菲不给他们挽回的机会。
“各位应该知道家母在社交圈的地位,她的任何选择都是所有名媛的行动指标。”她带着微笑,凛然说道。“这些名媛贵妇会有多大的影响力呢?”
她看了那些人一圈。“连我都不敢想像。”
的确,女人撑起半边天,万一惹毛了那些难搞的名女人,业绩不知道还会下滑多少。
“出去吧!我很确信,我母亲不会乐见私事被吵得沸沸扬扬。”
几个西装男悻悻然地走了出去,芳菲不忘补上一句:
“千万别忘了在今天的工作日志上记下“今天得罪两个姓赵的女人,恐怕后患无穷气”
看着这三、四个连一堆人都请不出去的男人,竟然被她用言语打败,芳菲只觉得一肚子污浊气全数出尽。
谁说她不敢承认她是赵家女儿?谁说她耻于承认雪若琳是她的母亲?她以前总是遮遮掩掩,但是当有人藉赵家与母亲的名义来作乱的时候,一股澎湃之情从心底大量涌出,她就忍不住要大声出气!
恩尼走过来,对凯恩低声说道:“一顿充满感激跟爱意的烛光晚餐,可以自然而然打破你们之前的僵局。”
凯恩一哂。“我好像没有聘请你当爱情顾问。”
“是义工,爱情义工。”恩尼的心情有如破云日出。他心情很好,确定了凯恩永远不会爱他后,他反而更能敞开心胸,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帮你订餐厅。”
“不要太罗曼蒂克的那一种,我怕她一时别扭,又溜了。”
能听到凯恩头痛无比的抱怨,真是难得又荣幸!
“相信“Queer”的眼光吧。”
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些家伙离开后,芳菲突然发现大家惊异又敬畏的眼神,这才恍然悟及自己刚刚透露了什么。
她顺了下头发,低着头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没事继续工作,同事们却都围了过来。
“你是“那个”赵英东的女儿?”
““那个”看起来很有女王架式的雪若琳,是你的母亲?”
“芳菲,这种事,前几天怎么不早说呢?”
“这是千金小姐体验小平民的生活吗?”
就连平时最胆小、最客气的同事也掩嘴低呼:“天哪,我今天还拜托你帮我买咖啡回来。”
那没什么大不了,奸不好?芳菲想要大叫。
“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如果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芳菲看着平时跟她笑嘻嘻的同事们,忽然间变得拘谨多礼,知道恶梦再一次出现……只要她一亮出家底,就失去身边的朋友。
“来,坐下来,喝杯茶。”托萝故意这时窜出来献殷勤。“完全是你喜欢的口味,锡兰红茶,不加糖,你喝喝看,口味对不对?”
托萝是故意的,想让大家误以为,芳菲会在私底下对她颐指气使。一不好意思,我还没买到你要的巧克力。”她故意歉然说。
“我去买、我去买!”中午拜托芳菲买咖啡的助理急忙争取。
“不必了。”芳菲沉下声调。“我们都回位置上继续工作吧。”
“锡兰红茶我就放在这里了,要是凉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再帮你冲。”托萝还在惺惺作态。
“尤其是你,给我滚!”芳菲也不再吝啬苛嘴薄舌。这个女人真的很有问题耶!
一整个下午,芳菲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
没有人跟她打打闹闹。她到图书室去借书,老是到处串门子的图书助理竟在原座,站起身致意;:只要她去列印室,所有人都鼓吹她插队;她去到茶水间,一群人替她递方糖、取奶精,好像她的味蕾突然高贵起来似的。
她回到座位,没再理会过任何人。
当天,她留得很晚,整理桌上的资料。整个事务所的人都定光了。她拿来大纸箱,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放进去。事情到这种地步,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是谁,跟她出身如何,有差别吗?因为她的父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她就是不一样的人了?做一个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烦恼的平凡人,对她而言,就那么难吗?
“收好了?”凯恩走了过来。他已经听闻下午发生的所有事。
虽然他主动前来关心,但她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就那一箱。”
他轻轻松松抱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顺便去吃个饭,一顿大餐会让你心情好一点。”
“家里还有菜,我回家吃就好。”小姐今天没心情出去玩。
“不,我坚持要带你去吃一顿大餐,安慰我的情人被人欺负的脆弱心灵。”他正色地道。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冷战之后,他的话竟是那么甜蜜,她第一次不唱反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