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跟她睡同一间房,她怎会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
简艺安哭笑不得,瞪着那个从一进她房间,便毫不客气地霸占她床位的男人。
「我的床很小,睡不下两个人啦。」
「谁说睡不下?」他拍拍床榻。「0ueen Size的双人床,不大不小,刚刚好。」
哪里刚刚好了?她扬起手,指向门外。「你去睡客房!」
「你是认真的吗?」他凉凉调侃。「你确定要让你爸知道我们分房睡?」
「当然……不行。」她颓然落下手,不情愿地横他一眼。这该不会也是他带她回娘家的目的吧?以便跟她同床共枕,乘机吃豆腐?
「那你还杵在那儿?快过来啊!」他悠闲地召唤。
她动也不动。
「过来。」他索性起身,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她重心不稳,准确地跌进他怀里,他顺势搂住,与她耳鬓厮磨。
血流瞬间加温,灼烧她的脸,她赧然娇嗔。「你……放开我啦!」
他怎么可能放开到手的猎物?柯牧宇咧嘴笑,在她耳畔吹拂暧昧的气流。「你要知道,一个正常的男人是不能禁欲太久的,这两年我可是都没在外面偷吃喔。」
他这漫天大谎也编得太漏洞百出了吧?他以为她会笨到相信?
简艺安气恼地咬唇,从他怀里扬起嫣红的脸蛋。「你骗人!那宋绮红呢?」
「你吃醋?」他调笑地眨眼。
「谁吃醋了?」她槌他胸膛。「我才不信你把前女友放身边当秘书,不是为了近水楼台。」
「你如果不高兴,我礼拜一进办公室马上炒了她。」他一本正经地宣示。
是「炒饭」还是「炒鱿鱼」啊?她酸酸地在心里暗讽。
「看来你吃醋得很厉害啊。」他自行解读她的表情,完全乐在其中,笑嘻嘻地翻起右手。「好吧,我发誓,这两年我从来没让她有机会侵犯我。」
「少来了!」她吐槽。「那天我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个吻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他轻声笑。「我是故意试探你的,没想到你果真露出马脚了。」
「什么?」她一惊。「你那时候就知道我失明是假的?」
「嗯哼。」
她好窘。「那你为什么不戳破我?」
「因为我很好奇你接下来想玩什么花样。」他顿了顿,自嘲地扯唇。「没想到我棋差一着,还是让你偷走机密档案。」
她心乱如麻。「那你……那天我装头痛,你也知道是假的?」
「我也猜过可能是装的。」他耸耸肩。「不过你的确有偏头痛的毛病,我不想冒险,而且就算只是小车祸,曾经撞到脑震荡还是可能留下一些后遗症。」
那么,他是衡量过轻重,才决定暂且相信她了,她能否把这当成是他对她的一种关怀与情分?
「那你那天对我那么……体贴,也是真的?」
「你觉得我体贴?」他得意地扬眉,顾左右而言他。
「回答我的问题!」她泼辣地命令。
「保证是真心真意。」他笑望她,眼潭深邃如谜,勾引她潜下泅泳。
可她不敢,她怕溺水。
他愈是煞有其事地保证,她愈不能纵容自己轻易相信,因为她太明白他喜好恶作剧的个性,这句话有九成九是在调戏她。
她胆怯地转开话题。「我们……来做点什么事吧。」
「好啊。」他举双手双脚赞成。「我老早就想『做』了。」
她一呛,脸颊烧烫。「不是那种事!我是说……我说……」
「来看你的照片吧!」他彷佛看透她的手足无措,体贴地提议。「我从上次来就很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了。」
看照片?也好,总比跟他躺在床上肌肤相亲,却什么也不能「做」好。
「好吧!」
她翻身下床,从衣柜深处找出几本厚厚的相簿,与他并肩坐在床上,一页页欣赏,他总是要嘲笑她,不是嫌她发型拙,就是嫌她穿着赶不上流行。
「你爸不是说你高中时代混过小太妹吗?怎么没那时候的照片?」
「你是想看什么?」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要是以为会有我穿黑皮衣、骑在重型机车上的照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有吗?」他果真摆出失落的表情。「那喝酒跳舞的照片呢?」
「没有。」她干脆地回话。
他漫不经心地打呵欠,她嗔恼地顶他肩膀。「有这么无聊吗?」
他嘻嘻笑。「好吧,那高中时猛追你的那个蠢蛋,总该有他的照片吧?」
她一怔。「你连他也知道?」
他轻哼。「听说他跟你是在飙车场上认识的,因为很仰慕你,也努力让自己学会组车。」
「嗯,他的确很努力。」简艺安轻声低语,提起初恋男友,水眸漫开忧伤的迷雾。「不过我差点害死他——有一次他跟我比赛,为了能赢过我,在转弯时加速太快,我想阻止他,结果两辆车一起翻了,那次车祸也把我爸妈吓坏了。」
「所以你才答应他们,以后不再飙车,做他们的乖女儿。」柯牧宇接口。这故事他早听简父说过了,也是在那时,他才真正领悟自己错看了她,她比他想像的更有个性,更不可捉摸,犹如深埋的宝藏,他每挖一分,便多一分惊喜。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挖掘她的乐趣。
「那你跟那个蠢蛋现在还有联络吗?」
「怎么可能?后来我们就断了音讯了。」她微微蹙眉。「而且你别老叫人家『蠢蛋』,他一点也不蠢。」
连飙车也不会,就是蠢,还让他老婆因此感到歉疚,更不可原谅!柯牧宇不愉地冷嗤,胸臆隐隐翻腾一股莫名的醋味。
「现在换你说了。」简艺安合上相本。
「我?」他一愣。
她笑凝他。「照片也让你看了,故事也听了,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回报一下吗?这叫礼尚往来。」
「我有什么好说的?」他打太极。「典型的公子哥生活,你不会有兴趣。」
他不肯自己主动招,只好由她来问。
趁气氛和谐,简艺安把握机会托出盘旋心头已久的疑问。「你有常跟你妈联络吗?她怎么连我们的婚礼都没来参加?」
他神情冷淡。「自从她再婚后,我们就没联络了。」
那不就是十五岁那年吗?他们母子俩那么早就失去音讯了?简艺安愕然。从小在父母关爱下成长的她,不太能理解血缘亲情为何能如此疏离,就算母亲再嫁,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往来,不是吗?
「这些年来,你都没试着打电话给她吗?」
「为什么要打?」他语音尖锐。「打了她也不会接。」
「什么?」她震住。
「你以为所有的家庭都跟你们家一样,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吗?」他讥诮地望她。
「我们家……也不是完全没问题。」她呐呐。「我曾经叛逆过,我爸也因为投资失利,一时鬼迷心窍,亏空公款……」
「可如果你打电话回家,他们不会不接吧?你受伤的时候,他们会急着过去医院看你吧?」
「你是说你妈不会吗?」她不敢相信。
「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儿子,从小我就是保母带大的,她根本不管我。」
她怅然凝睇他,虽然他倔气地冷着一张脸,嘴角还能牵起自嘲的笑,但她能感觉到,他心上有伤,伤口也许早就愈合了,可偶尔不经意地碰触,仍是隐隐地疼痛。
他有个对自己漠不关心的母亲,有个彼此针锋相对的父亲,这样的他,其实很寂寞吧?
寂寞,究竟是怎样的滋味呢?她发现自己竞也不太能领会。
「牧宇……」她稍稍倾身向他。
「怎么?」他刻意误解她的举动,嘻皮笑脸地问:「你终于想睡觉了吗?」
「什么?」她一愣。
他眨眨眼,跟着打了一个超级大的呵欠。
他这算是转移话题吗?她蹙眉。
「春宵苦短,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他轻薄地开玩笑,顺手揽勾她的肩,拉她与自己一起躺下。「现在就来『睡』吧!」关键字眼,格外强调。
他说什么啊?
她娇羞地挣扎,心韵怦然加速。「你……别闹了!我们的婚姻契约可没包括上床这一条,而且契约也早就到期了,你不能强迫我——」
「谁强迫你了?」他打断她。「我只说要『睡觉』,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啊?」她茫然。
「还是你很希望我对你做什么?」他谐谑地朝她眨眨眼。「虽然我真的有点累了,不过如果你非要我做,我也不是不能努力鼓起雄风——」
「睡觉!」这回,换她制止他,又羞又恼地睨他一眼,拉高被子,蒙住自己发烫的脸。
他笑着闭上眼,不再作弄她,不到两分钟,她便听见耳畔传来规律的呼噜声。
不会吧?这么快就睡着了?她错愕地起身望他,他沈静地睡着,俊颊由于晚上喝多了,薄染着酒色,意外地显得有些腼腆。
好可爱……
她不觉怔住了,芳心一阵阵地震颤,胸臆缠绵着某种奇异的怜爱与酸楚。
「柯牧宇,你坚持把我留在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若是为了惩罚她,为何不干脆对她坏一点?为何偶尔要温柔地拨弄她心弦?
他该不会想让她爱上他,然后再狠狠甩了她吧?以为她会傻傻地中计吗?
「我不会的,绝对不会。」她苦涩地对自己立誓,迷离的瞳神却抢先背叛了心的誓言,眷恋地雕抚过枕边人脸上每一道细纹,流连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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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简艺安醒来,发现有一双璀亮的星眸正与她凝目相对,那是属于柯牧宇的,看来他睡了一夜,精神抖擞,心情大悦。
「早啊,老婆。」他戏谑地唤。
她怔仲,理智警告她应该立即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情感却纵容她继续赖在床上,领受他温存的眼神。
「早。」她浅浅弯唇。
两人都是侧身而躺,彼此之间相距不过一个呼吸,他的手甚至占有地搂着她纤腰。
「你是真的睡醒了吗?」他笑问。
「什么?」她迷蒙不解。
「应该是还没睡醒。」他自言自语,忽地凑过来,轻吮她的唇。
她没有拒绝。
他于是更恣意了,啄得更勤快、更绵密,占领她唇瓣每一道细微的纹路。
她不觉满足地娇吟,倾身更贴近他,迎接他每一个甜蜜的啄吻,也大方地回报他。
她不想再推开他了,早就明白那只是徒劳,她其实想赖着他的,眷恋着他的体温与肤触,对这个她难以捉摸的男人,她一直很动心,无法克制地动心……
「牧宇。」她柔声唤他,纤足在他小腿肚上暧昧地画圈。
他小腹陡然绷紧,一股热流窜上丹田,大手掌住她后颈,更激烈地索求她的吻,抱着她滚动,从上方压制她,双手热情地雕抚女体曼妙的曲线……
「艺安、牧宇,差不多该起床吃早餐了!」
杀风景的粗嗓在门外响起,浇灭了房内刚刚烧起的火苗。
「我们可以假装没听到吗?」柯牧宇希冀地问。
「不可以。」简艺安黯然摇头。
两人四目交望,然后,默契地逸出一声几乎要绵延到宇宙尽头的长叹——
「是,爸爸,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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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简家度过一个温馨愉快的周末后,星期天傍晚,夫妻俩向简父道别,简父依依不舍地在门口送别。
「以后还要常来喔!」老人家叮咛。
「知道了,爸,我会常回来的。」简艺安乖巧地许诺。
「我是说牧宇。」简父很不给女儿面子,原来他真正眷恋的对象是能陪他喝酒下棋的乖女婿。
柯牧宇朗笑,朝傻住的妻子投去戏谑一瞥。「我有空会再来的,爸。」
两人上车后,简艺安很不满地叨念丈夫。「你啊,做不到的事就别胡乱答应,你工作那么忙,而且——」她蓦地顿住。
而且他们说不定很快就不是夫妻了——
柯牧宇仿佛看透她惆怅的思绪,淡淡一笑。「我会再来的,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爸挺有趣的。」
又是有趣?她轻嗤。
「我觉得偶尔这样三个人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感觉挺不错的。」
她一愣,转头望他。
难道他将父子亲情寄托在她爸身上了?那他自己的父亲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再度看穿她心思,谐谑似地威叹。「从小我跟我爸关系一直很恶劣,我想是救不回来了。」
「是你不想救吧?」她直觉反问。
他直视前方道路,神情凛然,双手紧紧拙住方向盘。「别说了,我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
「好吧。」简艺安颔首,体贴地不再多问。虽然她很希望他能为她敞开心房,但她也明白无法一蹴可几。
只要每一天,她都能多接近他一步,这样就好了……
她微笑沈思,主动打开广播,两人一面听流行歌,一面闲聊。
弯下交流道,不到几分钟便回到住处附近,经过一间超市时,她提议进去逛一逛。
「你要我陪你逛超市?」他骇异。
「很奇怪吗?」她娇嗔。「难道大少爷从来不买东西的吗?」
「当然会买,可是不在这种地方。」他近乎嫌恶地盯着超市入口,那里头都是一群吵吵嚷嚷的婆婆妈妈吧?为着鸡毛蒜皮斤斤计较……
他愈是这种态度,简艺安愈想给他来一堂震撼教育,牵起他的手。「你给我进来。」
他怔愣,她领着他昂首前进的姿态,竟给他一种母鸡带小鸡似的错觉——这女人该不会以为他这个大男人会乖乖顺从她吧?
「艺安。」他粗声唤,试着夺回男性的主导权。
她却是回眸一笑。「进来,超市很好玩的,你一定没见识过。」
不过就是超市,他当然偶尔也会进来买点啤酒之类的,有什么了不起?
柯牧宇不屑地撇唇,并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种寒酸的地方找到任何乐趣,可他的妻子却让他领悟,跟她在一起,就算是买瓶调味酱也是妙趣横生——
「现在来有奖征答,这瓶是什么?」她拿起一个黑瓶,笑盈盈地问。
「酱油啊。」他奉送她一枚白眼。当他白痴啊?
「答对了!」她换一瓶。「那这个呢?」
「白醋。」
「不错,再来这个是什么?」
「黑醋。」简直无聊!他快失去耐性了。
「那这个呢?」
「这——」他傻住了,她竟然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瓶他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酱料。
「你如果答对了,我就当众亲你,可你如果答不出来,今天就要负责煮饭给我吃。」笑意流转的明眸宛如淘气的星子,在他眼里明灭。
柯牧宇心弦一动。「这赌注不错,就这么办——」话语未落,猿臂便往前探,试图从她手中抢来调味酱。
她反应比他更快,翩然旋身,灵敏地躲过他的袭击,似乎早就预料他会有此等举动。
「不可以作弊!」她指责。
「谁说我作弊了?」对自己的不光明磊落,他毫不愧疚。「你不知道我们在商场谈一笔交易,都要事先收集情报吗?」
「这又不是交易。」她嘟嘴。
「你说得对,这不是交易。」他慢条斯理地附议,一双电眼不着痕迹地扫射。
「这比交易还——好玩!」
趁她不备,他又向她逼近一步,她连忙后退,他却立即调转方向,往目标架上奔去,俐落地抢下一瓶与她手中拿的一模一样的调味酱。
「你好卑鄙!」她惊斥。
他得意地笑。「我看看这标签写什么——」奇怪,这字他居然不会念?
柯牧宇错愕地细看,这才发现她竟然找了一瓶日文标示的酱料!
她笑得比他还夸张。「牧宇,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原来所谓脸上三条线就是这样啊,我终于能想像了,呵呵呵~~」
大男人的颜面荡然无存,柯牧宇好窘,一时下不了台,大踏步走向那胆敢惹恼自己的女人,从她身后勾住她纤细的颈脖。
「你笑够了没?」他威胁地问,稍微加重手劲。「再笑啊!」
她依然笑着,气息微呛,甚至忍不住咳嗽,但就是坚持不肯停住那清脆如铃的笑声。
这是对他的挑战吗?以为他不敢真的动手?
柯牧宇心念一动,大手顺势一转,将她的背脊抵在陈列架上,方唇不由分说地攫住那两瓣淘气的樱唇。
大庭广众之下,他就当个君子,不动手,动口总可以了吧?
「喂,你怎么——」她娇羞地想躲。
他掌住她后颈,不许她动,更放肆地亲吻她,在她唇上一次次落下亲昵的惩罚,直到一道闪光灯乍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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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偷拍!
简艺安神智一凛,迅速推开面前的男人,柯牧宇对她的举动却似乎很不满,霸气地将她勾回怀里,强迫她与自己一同坦然面对神出鬼没的狗仔。
「柯先生,你好,我是周刊记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中年男子递出名片。
柯牧宇接过名片,随意一瞥。「有事吗?」
「是这样的,有人跟我们爆料,说前阵子曾经目睹你跟夫人一起到户政机关办离婚登记,请问确实有这件事吗?」
「你在开玩笑吗?」柯牧宇剑眉一挑,将妻子搂紧。「你瞧我们夫妻俩一起逛超市,看起来像是已经离婚了吗?」
「的确……不太像。」记者点头,目睹两人当众亲吻,也觉得这桩爆料很可能是大乌龙。
「而且我今晚还打算亲自下厨做饭给我老婆吃,你说是不是?艺安。」柯牧宇笑望妻子。
「是啊。」简艺安接收到他的暗示,心下懊恼,表面却笑容一绽,盛开如花。
「牧宇真的是个很体贴的丈夫,他很疼我的。」
「那么那天你们到户政机关做什么呢?」记者不死心地追问。
「我们只是去办户籍迁移而已。」柯牧宇从容解释。
「这样啊。」眼见问不出所以然,记者很识相地收回相机。「抱歉,打扰了。」
「等等!」柯牧宇可没轻易放过他,请他删除照片档案,才准许他离去。
记者离开后,简艺安也失去了购物的兴致,匆匆走出超市。柯牧宇追出来,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她不语不动,宛如一尊沈默的雕像。
进屋后,柯牧宇终于耐不住性子,厉声问:「你怎么了?艺安。」
她不吭声,闷坐在沙发上。
「你说话啊!」他催促。「装什么酷?你以为我会欣赏跟我冷战的女人吗?」
她身子一凛,扬眸瞪他。「刚刚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你说那个记者?」他神色一沈。「你怀疑是我叫他来的?」
「难道不是吗?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巧在那间超市出现?」
「我哪里知道怎么那么巧?」
还不承认?她气恼地咬牙。「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柯牧宇,每次在特定场合,你都会安排一些记者,故意让他们拍到你希望他们拍到的画面,好营造我们夫妻和乐的假象——这次也一样吧?你刚刚也是知道有记者在,才故意吻我吧?」而她竞还因他虚伪的作戏而意乱情迷,简直傻透了!
他森冷地望她。「你真的这么以为?」
「不然呢?」她锐声反问,胸臆横梗着难以言喻的羞愤,教她几乎透不过气。
「没错!我是跟你签了契约,所以有义务陪你演这出戏,但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我们的合约早就到期了,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为何还要如此侮辱她,把她当成提升自己名声的工具?「这也是你惩罚我的手段之一吗?」
他一震,眯起眼,眸光锐利如刀。「你以为我刚刚是在惩罚你?」
「难道不是吗?」
「那你可以反击啊!」他凌厉地反驳。「如果你真觉得这么委屈,你可以不必配合我演戏,你不是曾经说过要找媒体公布我们当初签的婚姻协议吗?不是说要公布我们是契约婚姻,揭穿我的谎言?你说啊!」
「你——」她不敢置信地瞪他,眼眸刺痛。「你很希望我说吗?我如果真的说了,毁了你爱家爱老婆的好男人形象,被大家唾弃,这样会很好玩吗?你希望以后别人看到你,都投以鄙夷的目光吗?」
柯牧宇闻言,茫然震住。他看着简艺安,看她容颜苍白,泪光盈盈,胸海隐隐波动着陌生的情感。
她说她不想毁了他的好男人形象,怕他遭众人唾弃,可他之前却对她做过类似的事,要求她去喝酒跳舞,希望杂志能拍到她堕落的照片,好让他正大光明地提出离婚。
为何那时他却不能对她即将面临的羞辱感同身受?
「艺安,你是心疼我吗?」他哑声问。
「什么?」她一愣。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受伤害,才不对那些记者说出真相?」他擒住她的眼潭,意味深长。
她别过眸,不敢迎视。「你少臭美了!谁会心疼你、舍不得你啊?」
「还是你不希望自己也被拖下水?」他低语。「要是大众知道你是为了钱才嫁给我,说不定也会批评你是个拜金女。」
「拜金女?」她骇然凛息。「你……是这么想的吗?」
「你的确是为了钱才答应跟我结婚,不是吗?」
轻描淡写的话锋,却是血淋淋地割她心头肉,她痛得全身震颤。
早知道当初就不跟他签什么婚姻契约了!传雅说得没错,她是在卖身,是在作践自己的尊严,她活该,活该被他瞧不起!
「对,我是拜金女,我不要脸,我要钱!」她不顾一切地张牙舞爪,反正心已经够痛了,索性更狠狠自戕,痛个彻底。「如果不是怕人家轻贱我,我早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我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这样你满意了吧?」
柯牧宇深沈地望她,许久,沙哑地扬嗓。「艺安,你又在演戏吗?」
「什么?」她震撼。
「我不久前才发现你演技很好,连装失明都可以骗过我。」他涩涩低语。
她哑然,泪水仍迷蒙着眼,却想笑了,笑自己自作自受,种下恶因,就该领受恶果,笑自己自以为聪明,教训他不成,反而困在这个结束不了的婚姻里。
她笑自己傻,差一点又要为他心动——
「对,我是在演戏,跟你一样,都是在演……」她蒙胧低语,泪珠一颗颗,碎落颊畔。
他忽地一声叹息,大手稳住她轻颤的肩。「为什么哭?」
她自嘲地牵唇。「就像你说的,我在演戏、在装可怜,你看不出来吗?」
「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他柔声安慰她,拇指温情地替她抹去泪痕。「如果你真那么爱钱,离婚时我要给你房子跟赡养费,你就不会拒绝了,我平常给你用的那张卡,你也没怎么在刷,大多花在家用,连一件珠宝都没替自己买过。」
现在又是在演哪一出戏了?他怎么忽然对她温言软语起来?又想试探她了吗?
她恨恨地瞪他,他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好温暖。
「你可以买的,我不介意。」
「我当然知道可以买——」她一咬牙。「好,我明天就去买,刷爆给你看!」
「你要是真的刷爆,我会为你拍拍手。」俯望她的眼,灿亮如星。
她郁恼地别过眸。「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不是的,艺安,我真的不认为你是拜金女。」他轻声笑,转回她脸蛋,要她直视自己。「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他说是玩笑?她那么心痛,痛得流血,结果他只是开玩笑?
简艺安惶然注视眼前的男人,他正笑着,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孩子气,好似不觉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只是小小的坏心眼。
「谁教你误会是我叫那个记者在超市埋伏?」他为自己辩解。「你仔细想想,我们是临时进超市的,还是你说要进去,我哪能那么巧找到一个刚好在附近待命的记者?而且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有看到我打电话叫人吗?」
也对。简艺安恍然,顿时感到困窘,不得不承认自己要笨了。
如此说来,她似乎也不该跟他太过计较,不管他是「捉弄」或「惩罚」,总是自己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人家。「好吧,对不起,我是有错,我那时候太生气了,可是这……也要怪你,谁教你以前有那么多次前科?」她娇嗔。
「这么说你也不能怪我怀疑你演戏?」他调戏地捏她俏鼻。「因为你自己也有对我说谎的前科。」
「我……」她无可辩驳。
「知道自己错的话,以后不准再骗我了,一次都不行,懂吗?」他眯起眼,坏坏地警告。
为什么只有她错?难道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不服气,傲然扬起下颔。「你自己还不是常常在大家面前演戏,还硬拉着我配合你?」
他朗笑,蓦地伸手勾住她后颈,将她圈进属于自己的领域。「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演戏了吧?艺安。」
「什么意思?」她猜疑。
他俯贴她耳畔,吹出魅惑的气息。「我是说,我们干脆玩真的。」
她不觉一阵颤栗,惶然扬眸。「你该不会是说……」
「没错。」他点头证实她的猜测。「把那张婚姻契约撕掉吧!」
「你……又在捉弄我了。」她心韵狂野,不敢相信。「这是某种报复我的手段,对吧?你根本不喜欢我,怎么可能跟我做真正的夫妻?」
对他而言,她不是只是一枚棋子吗?用过即丢,怎可能为了她赌上自己的人生?
「谁说我不喜欢你?」他敲她额头。「我最近刚好发现自己好像挺喜欢你的。」
好像?他是真心或戏言?若是真心,为何是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她哀怨地凝睇他。「好,就算你可能有点喜欢我,你喜欢我哪一点?」
「这个嘛……」柯牧宇一时被问倒了,沈吟不语。
正如父亲所说的,她确实是个很尽责的妻子,比方她讨厌下厨,却还是努力为他和父亲学做可口的菜肴;明明不屑营造虚伪的公众形象,却还是在每一个社交场合,陪他扮演一对模范夫妻。
这样的生活,她肯定经常感到透不过气,可她从来不曾向他抱怨。
但这些,似乎都还不是足以拉动他心弦的那把弓……
「我就知道,你只是想惩罚我。」她苦涩地呢喃。
是这样吗?
柯牧宇惘然深思,他的确很气她欺骗他,却又忍不住想为她的智慧与胆识喝采,欺负她时,她惊惧的眼泪又令他心疼。
他曾以为她是个很平凡无趣的女人,最近她却一再出乎他意料,或许他对她,早就不是单纯的惩罚,而是渴望着征服——
是的,他想征服她,将她驯养成专属于自己的玫瑰。她灵慧、清甜,有时顽皮,有时或许会倔傲地刺伤他,但她的世界,只有他这个主人。
他想成为她的唯一,她的全部。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也许她可以是第一个……
寻思至此,柯牧宇终于为自己的异常找到理由,任性地对怀中的女人宣布——
「艺安,我要你当我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