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她在新房里绣花。
只有在十二岁之前,她绣过这个玩意儿。
她的母亲是个绣花高手,在母亲的调教下,她绣得也好,虽数年不绣,难免生疏,可一拈起针线,在外行人眼中看来倒还有模有样。
虽则有模有样,但其实意浓心底明白,针线与她早已生疏,绣出的花样其实惨不忍睹。
“我额娘一直夸赞你。”
不知何时,她的夫君回房了。
坐在椅上“绣花”的意浓殷勤地站起来,为自个儿的夫君倒上一杯热茶,再亲手奉上,至为贤慧温良。
娄阳冷看她,半晌不接过那碗茶,他的妾也就那么垂首敛目,恭恭敬敬地等待了那半晌。
终于,他伸手接过那一碗茶。“想不到我有这么好的福气,”他撇嘴,低笑,眼透寒星。“能娶到如此温良的妾室。”
语调酸得人发寒啊!
意浓微微抬头,接触到那双冷淡的眼芒……
无疑,那是一双好令人心寒的眼。
他是生气的,她看得出来,他气得不浅。
“夫君过奖,浓儿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往后只要夫君有任何吩咐,浓儿都会听话,都会一一去办。”她乖巧依旧,温柔顺从。
他不予置评,只道:“站著做什么?坐下。”
“浓儿站著便可。”
他瞪她半晌。“何必一定要站著?”然后问。
“夫君为天,妾为地,地不敢与天齐。”
他握著杯子的手一紧。“坐下。”他再说一遍,从喉头吭气。
“是,夫君一定要浓儿坐下,那么浓儿便坐下了。”她坐下,依旧垂首敛目。
他闭上眼,用力吸口气,再睁眼,找话题。“你桌上绣的是什么?”
“是,”她羞涩地笑,颈子垂得更低。“是鸳鸯被套。”
“鸳鸯被套?”百无聊赖的话题,他随口接问:“额娘不是早已命人准备好?现在喜床上的那一副,不正是鸳鸯被套?”
“不,不一样的,”她娇羞地摇头,像个小媳妇儿。“浓儿想著夫君,想为夫君与自己,亲手绣一副鸳鸯被套。也许老天爷瞧著浓儿如此诚心挚意的份上,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他眯眼。
“能不能为咱们元王府与夫君,早日添一名健壮可爱的小壮丁。”她小小声说,好不娇羞。
“才新婚第一天,难为你的心底已经在盘算这档事了!”他冷笑。
“是呀,浓儿嫁进王府,一心一意,只想为夫君生养子嗣。”
她瞧不见他冷笑,竟然还依言附和?“好,我的确有福气!就等你为元王府生养一名小贝勒,将来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许纳你为侧福晋,或者休离不能生养的福晋,扶你为正室,也说不定。”他试探她。
“浓儿不敢,浓儿想也不敢想僭越姐姐的地位!浓儿能为贝勒爷生养孩儿,是浓儿的福气。”她嘴里说,脸上笑。
他看著,心寒。
“是吗?”心口烦恶,他嘲弄:“好呀!多生养几个,额娘一定高兴。”
言罢,娄阳站起来往屋外走,无话可说。
“贝勒爷,浓儿送去书房的点心,合您胃口吗?”她跟上前问。
他回头看地。“不错。”敷衍一句。
“既然夫君喜欢,那么明日浓儿还要准备点心,亲自给您送到书房去。”她喜不自胜,娇羞无限地柔声对她的夫君道。
“随便你吧!”他脸色发寒,调头就要走人。
“夫君请稍待。”话刚提起,她便小碎步绕到夫君面前,伸出纤纤玉手,仔细地为他调整衣襟。
那般缠绵贴心、温情款款,人非木头,岂能毫无感动?
只是,她的夫君非但不动,而且呆若木人。
“夫君,”整罢衣襟,她含笑送夫君至门前,殷殷叮咛:“请夫君想著浓儿,浓儿也会想著夫君。夫君何时想见浓儿,浓儿都守在这屋子里等待著夫君。”她深情款款地柔声言道。
沉著脸,娄阳的面色几乎是发臭的。
僵硬地转身,他快步走人。
但他的妾还倚仗在门前,依依不舍地遥望著他走远……
“慢走呀,夫君。”她遥遥呼喊,浓情满溢。
直到他的背影已经再也看不见,意浓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
终于,再也忍俊不住,她嗤笑出声。
回想起刚才他脸上的表情呀……
那才叫经典!
或者,她是无心插柳,也或者,她是有心栽花。
也许,她仍记恨著那日在江南,他赏给她那一掌,毕竟当时性命交关,他下手太狠。
她不会一直是他的妾。
虽然十二岁回京,但是在江南,那里一直有她的牵挂、她的生活、她的未来。
只要能让他心烦、生厌、终至将她休离——
所有能令他厌倦的可能,她都会一一做足,直到达成目的。
“格格?”元喜气喘吁吁地跑进新房。“贝勒爷来瞧过您了吗?我听下处的丫头们说,老福晋好夸奖您,她老人家直称赞您贤慧,还想著格格您是新娘子,直要贝勒爷上您的房里来瞧您呢!这样就对了,格格您讨得老福晋的欢心,贝勒爷肯定也会喜欢您的——”
“元喜,你会绣鸳鸯被套吗?”打断元喜连珠炮似的话,意浓问她。
元喜愣住。“被套?格格,您问鸳鸯被套做什么?”
“别管我做什么,你会绣鸳鸯被套吗?”
“当然会呀!有谁家闺女,不会绣鸳鸯被套的?”
她淡眼凝望元喜。“有呀。”像不经意道。
“有?”元喜不信。“谁啊?”
走到床边,意浓拿起她藏在被子下的书本,悠哉地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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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喜实在不明白,主子要自己绣鸳鸯被套做什么?
“格格,现下床上不是已经有被套了吗?箱笼里现成可替换的还有两副,何必还要再绣被套?再说,明儿个您就要回门了,那么重要的日子,您的四色礼,奴婢可是到现在还没瞧见呢!”她边做针线活儿,边嘟嘟囔囔地道。
格格要元喜绣被套已有两天,明日是新婚第三日,贝勒爷与格格就要“回门”,她却还待在屋里绣这被套,直到现在,连老福晋该准备的四色礼都还没能瞧见,实在教她不安心!
意浓手里拿著书本,专注地读著,仿彿没听见元喜的抱怨。
对于自己苦口婆心的规劝,格格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视若无睹,元喜实在焦急又无奈!
“元喜?”
好不容易,格格开口叫她、注意到她了!“格格,您叫我?”元喜高兴极了,她赶紧从桌旁站起来。
格格肯定是禁不住好奇了,想要派遣她到下处去,瞧瞧老福晋为格格准备的四色礼,现在备置得如何?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意浓问的却是这个。
“时辰?”元喜愣了愣,然后抬头望了眼窗外。“巳时呗,还不到晌午。”
“巳时了?”意浓搁下书本,自窗边站起来,走向屋外。
“格格,您上哪儿去啊?”
“去灶房。”意浓头也不回地答。
“去灶房?您上灶房去做什么?”元喜好奇。
跨出门前,意浓回头对元喜说:“去灶房,准备子孙饽饽。”
子孙饽饽?“可今日又不是大喜,您现在捏糖馅饺子做什么?”元喜揪著眉心,想不明白。
“做点心。”意浓调头,跨出房外。
“点心?!啊——”
手上的绣花针头,无巧不巧戳进元喜的指尖,她瞪大眼睛叫了一声。
可她的格格大概没听见她的惨叫,已经走远。
“天底下有哪个新娘子,将家里的长辈在新婚大喜那日,给新郎新娘吃的子孙饽饽,拿来当作点心的?”边吮著疼痛的指头,元喜边嘟囔著。
呆呆地杵在屋子里,她大惑不解地吮著指头……
怎么平时她明明很灵光的脑袋瓜子,现在竟然就像裹了层浆糊般,那样浑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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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与参茶准备妥当,意浓回到屋子里梳头换衣服,还特地换上她平时根本不穿的寸子鞋。
捧著亲手做的点心与一盅参茶,意浓来到她夫君的书房,里头空无一人。
被翻阅过的书本以及文稿随便搁在桌面,无人整理,整间书房显得有些凌乱。
她放下点心与参茶,开始迳行动手,整理起他的书房。
“格格,您交代的东西,奴才都送来了。”阿哈旦气喘吁吁,捧了一个纸篓奔进书房。
“谢谢你了,阿哈旦。”意浓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推到阿哈旦面前。“这是给你打赏。”
“这奴才不能收——”
“收下吧!往后还有偏劳你的地方。”
阿哈旦笑嘻嘻地,这才半推半就地把银子收下。
“你先出去吧!”
“是。”
阿哈旦走后,意浓便将纸篓打开,取出里面的香花、花瓶、瓷偶与几幅裱好的图书。
紧接著,意浓在她夫君的书房里一一摆置,将这处男性的书房布置得美仑美奂,充满了女性的花香。最后,几幅婴戏图也挂到墙上,这间书房就此彻底改头换面,变得温情可人,充满了强烈的求子欲望——
眼看自己造就的成果,她嘴角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如此昭然若揭的“意图”,他看到以后怎么能不震惊?
她相信,这几幅婴戏图如此活灵活现,生动可爱,将会让她的夫君非常“惊喜”。
整理书房的过程中,意浓发现书房侧墙还有一道暗门,门里有一间小室,室内有卧具与全套的枕头与被子,这些用品全都不是新的,看来有人经常在这张床上休
“你在这里做什么?”娄阳沉著脸,瞪著站在暗室入口的他的妾。
刚才他一脚踏进书房,被里面布满鲜花与多款婴戏图像、玩偶的布置困扰,一开始他还误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夫君,”踩著寸步难行的寸子鞋,意浓扬起嘴角,用最温柔甜蜜的笑容,迎接她夫君从错愕转为恼怒的表情。“您来了?您看看,您可喜欢浓儿给您布置的书房?这可花了浓儿好大的心思,完全是为了夫君您精心布置的。”
“谁允许你进我的书房,私自移动我的物品,改变书房的摆设?”他握紧拳头,隐忍著即将爆发的怒气,沉声质问他的妾。
好呛人的火气,直冲著她来。
她搭著眼,讨好地、像个小媳妇儿似地:“夫、夫君,您生气了吗?您瞧,浓儿为了您,还用心准备了参茶与点心,就给您搁在桌上。”
瞪著桌上的子孙饽饽,他默不吭声,面无表情。
那模样,冻得人发寒呐!压抑著抽搐的嘴角,想笑的冲动忍得她好不痛苦,肚子实在憋得疼。
“夫君,您别生气……浓儿进来您的书房,动了您的东西,只是因为想讨好夫君而已。”她满腹委屈地扭绞著手心里的红丝巾,她的眼眶瞬间泛红,只差没滴下泪来。
“你不必讨好我!”他皱眉。
她泛红的眼眶与委屈懦弱的语调,勾不起他一丝一毫怜香惜玉的心情,只有满腔的厌倦与烦心。
“夫君的意思,难道是……难道是责怪浓儿做错了吗?”她噙在眼眶里的泪花扑簌簌掉下来了。
一滴又一滴,精彩绝伦,梨花带雨。
娄阳撇开脸。
无意义的眼泪,让他忍不住的厌烦。
“没有人未经允许,可以随意走进我的书房,这个规矩就算少福晋也一样要遵守,阿哈旦难道没告诉你吗?!”他寒声质问她。
“浓儿与夫君才刚刚新婚……阿哈旦瞧浓儿是一片好意,浓儿原意也只想让夫君开心……”她抽抽噎噎,泪湿手巾。
“算了,你出去!”他挥手,厌如拨苍蝇、蚊蚋。
噢,不……
她的夫君赶她出门?
她摇头、她不信。
她心痛、她抽噎、她泣不成声。
然而他竟然撇开脸,铁了心肠,视若无睹?
所以,她的眼泪被拒绝了。
所以,她应该识趣退场了?
如丧考妣地踏出房门之前,她两手紧紧绞著帕子,最后用力地、发泄地、委屈地、震天价响地哭喊了一声——
“呜!”
最后飞奔著退出了戏台。
被那一下凄厉的哭声撼动,娄阳的心跳快速抽搐了两下,接著突然休止。
他用力闭上双眼,反覆吸气、用力吐气,心跳才又慢慢恢复生机……
这是个错误!
这绝对是个错误!
这绝对是个彻彻底底非常该死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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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之前,她已经回到贝子府。
昨日,她演了一出好戏。
因为那场戏,昨日午后她的“夫君”就离府,至今日清晨未归,故此,今日她只得自己回门。
无妨,反正她是个妾,反正她也正好不打算让他陪。
“格格,贝勒爷没陪您回门,您一点儿都不伤心吗?”元喜见主子一回家门便面露笑容,看起来好像格外开心,弄得她越来越糊涂。
“伤心?”意浓笑。“当然伤心。”
元喜压根不信。“伤心还能笑得出来吗?”她打从心眼底怀疑。
“元喜,你不明白,人一旦伤心到了极点、伤心到了心坎底,就要苦笑了。”她说。
“苦笑?”元喜皱起眉头。“您这哪是苦笑?奴婢觉得您是开心的笑。”
“是吗?”她明知故问。
元喜用力点头。
“有这么明显吗?”
元喜瞪大眼睛,更用力点头。
“原来这么明显。”
她笑得更开心了。
元喜呆了,匪夷所思地瞪她的格格。
意浓知道元喜不懂,她的心事,只有她自己明白。
原来,她真的非常不喜欢她的夫君。
鸟儿一旦飞出笼子,自在逍遥,岂会不开心?
何况,那个笼子本就不是她自己想进去的,能飞得出来,她当然自在。
虽然“服侍”他的时候,他无可奈何的表情往往令她想笑,他过度激烈的反应总是逗她开心……
不过,她还是羡慕鸟笼外的世界。
今生今世,她还能回到江南吗?
犹记小时候,父亲这个名词离她好遥远,十二岁那年若非因为母亲的遗愿,她不会来到京城。
若不是母亲那么早便离开人世,她不会来到京城,那么,今日她会嫁给他吗?
意浓心底明白,答案,必定是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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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女儿的新婚丈夫总算至贝子府接人,祥贝子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贝勒爷来得正好,意浓正要动身回王府,这一路有贝勒爷接送,老夫心安了。”样贝子温言和语,待他的外婿十分谦让亲善。
娄阳非初次见到丈人,不过祥贝子给他的印象不差。
祥贝子看似鸿儒,厅中满墙的诗书,虽然他在朝中毫无建树,为人十分委靡低调,名声不曾闻于京畿,但如此文儒的印象,行为虽然不像旗人,但也不会令人感到厌恶。
“丈人大客气了,是娄阳不对,理应伴格格回门——”
“贝勒爷公事繁琐,不需对老夫多做解释。浓儿自行回门即可,妇道人家,不能为丈夫分忧,那么就应该多担待几分。”祥贝子言语十分斯文讲究。“再说,意浓年纪尚轻,出嫁未久,必定有许多不周到之处,还望贝勒爷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多有担待。”他如此自谦,安抚外婿,也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在元王府内为妾,倘若有了丈夫的支持,至少能够自处。
娄阳默然半晌,片刻后他淡道:“理当应该,娄阳明白丈人用心。”
有如此知情识礼的阿玛,他的妾室应该不至于平庸。
然而,他已无法对她有所期望。
祥贝子点头,似乎感到欣慰。
想说的话既已说出口,祥贝子便陪外婿来到前院,只见意浓已经站在轿子旁。
“快跟随贝勒爷一道回去吧!”祥贝子叮咛。
意浓屈膝答道:“是。”
嘴里虽这么答,不过她没有中点动静,只拿那双眼幽幽地瞅著她的夫君,在等待著什么。
祥贝子明白女儿的意思,妇道人家总是啰嗦,他看了外婿一眼,又不便开口。
娄阳当然知道丈人的意思,未让祥贝子难看,他主动上前搀扶他的妾,略尽为夫之道。
谁知她竟然如此柔弱!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不仅楚楚可怜地完全依附在他身上,上轿之前还险些绊倒,最后,他只得将她抱上轿子。
意浓忍住笑。
从他闷不吭声抱她上轿,她便知道又惹火了他。
尽管她的夫君紧抿著唇、全身僵硬、表情忍耐,却还是得将她抱上轿子……
可怜呀!
虽然她同情他,但还是不能放过他。
想不到,楚楚可怜的柔弱佳人,竟然讨不到他丝毫怜悯。
然而,被他抱在怀中,就不能避免肌肤相亲,他健壮的肌肉、与强壮的臂弯内过热的体温,反而让她不自在起来……
新婚初夜的记忆回到意浓的脑海,那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揪住了心,于是,一上轿,她便突然离得他远远的了。
“怎么?你生病了?”他皱眉,瞪著她发红的脸蛋问。
即使不悦,他仍然细心地留意到她的异状。
“只不过是天气太热而已。”她答,很快垂下脸,避开他的注目。
娄阳二话不说,掀开轿帘。
如此体贴的举动,令她愕然。
忽然,他有那么一丝丝、一点点、一些些感动了她……
不不不!
她怎么能因为这一丁点小小恩惠而感动?
他是她的丈夫,他理当如此。
“快点赶回府,格格身子不适。”他突然又朝前方喊。
这低沉有力的呼喝声,蓦然震动了她的心脉,让她悠悠抬眼,隔著一重山水看他。
她忽然想将这男人看透,又想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轿帘依旧敞开著,他就坐在她的正前方,回头扯开嘴角对她笑。
尽管那笑脸有那么一丝勉强,但轿子外头的热度,好像在那一瞬间逼进了轿内。
炎炎夏日,大太阳下,虽在轿子里,从外边透进来的光,已经可以让意浓把他看得很清楚了。
原来,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的夫君。
他其实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
除去眼底的阴郁让他看起来内敛,他的五官不但英挺,而且好看得足以勾魂。
她想,恐怕世间少有男子,能生得如此魅惑人心的吧?
“看够了?”他悠悠问,慵懒的语调,有一丝促狭。
一语惊醒意浓。
她似乎看得太沉迷了?
垂眼,她又用那浓稠的温吞声调,犹犹豫豫地低声道:“浓儿因为一日不见夫君,十分想念,所以才多看了夫君一会儿。”
“才一日没见,就开始想念?”
“是,因为夫君不陪浓儿回府,不知夫君是否还在怪罪浓儿,擅自进入书房之事,所以浓儿内心不安,因为不安,所以总是思念著夫君……”她看起来非常委屈,非常忐忑,非常伤心。
他看她半晌,瞪著她低头垂眼的媳妇儿模样,只觉得心凉。
“那件事,”别开眼,他道:“我已经忘了。”
“夫君原谅浓儿了吗?”绞紧手巾,她颤著声问。
等了半天,才听见他冷淡答道:“是。”
她抬眼,偷觑他的表情。
只见好冷的脸色与眼神,简直冷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冰。
她的颈子垂得更低,试图掩藏笑意。
“夫君不想知道,浓儿这趟回府,阿玛对浓儿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他随口搭腔,百无聊赖,凝望轿外。
听见他如此回答,她忍住笑,眼眸闪烁,借题发挥。“浓儿这趟回府,阿玛对浓儿训示女子三从四德之道,勉励浓儿为人妾室,应遵循古德,侍奉丈夫、孝敬翁姑、宜室宜家。浓儿深受启发,于是这日就只一心想著夫君、念著夫君,并且深深反思,待回王府之后应该还要如何努力,有朝一日若为夫君产下子嗣之后,要如何相夫教子,成为一名有为有贤的妾室……”
他打了一个呵欠。
她的话正好停下。
“讲完了?”他大梦初醒,回头问她。
“是,浓儿讲完了。”她低头应道。
“嗯。”他咕哝一声。
她倒很有本事,竟然可以把他无聊到差点昏睡过去。
“我下轿骑马吧!”他道,没耐心再听那些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言论。
唤停轿子,他立刻跳出轿外。
眼见他如此迫不及待,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