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筱薇匆匆忙忙奔进房里换衣服,于桀恺则趁这个空档收拾餐具。
一个人独处,他又接续起刚才被中断的思绪……
当年到香港时,他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子,带着妈给的一笔钱就妄想到香港打天下。一开始他只能打工,因为他对未来毫无头绪,口口声声说要赚大钱,却连该从事哪个行业都不知道。
有时为了省钱,早餐只吃干吐司,连牛油都舍不得抹,中午忙了就买瓶水,灌饱了充饥。
打工地方的老板在炒地皮,他听着听着也有了些兴趣,不仅向老板请教,也自己跑去看书、看报,最后阴错阳差的搞出了名堂。
后来因缘际会下,他在迷路时进了一间破烂的屋子,里头躺着个病入膏盲的独居老人。看着这人可怜,他把饭分给他吃,还照顾生病的他,最后为了方便时时照应他,更是搬了进去。
老人在一年后撒手人寰,丧事也是他办的,在床下有个铁盒,上头封满了密密麻麻的胶带,老人家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打开来,里面是厚厚的一迭地契,附近的几公顷地,竟然全是那又残又病的老人家的!
接着香港政府要将那儿设为商业重划区,那里顿时成了黄金地段,而他在一夕之间翻了身,成了亿万富翁。
而那时最让他痛恨的,是老人家的子女突然间出现了……
他记得自己如何漂亮的打赢那场遗产官司、记得自己如何恶整那些不肖子孙、记得自己如何投资准确让财富一翻再翻、记得奢华的宴会、珍贵的美馔、顶级的用品、软玉温香的美人……
然后他忘记了,过去那餐风宿露的一切。
「我好了!」
身后蓦地传来声音,惊醒了于桀恺。
「好。」他回过身,抽过一条毛巾擦干手。
看着眼前这汲汲营营的女人,就彷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不禁有种心疼与怜惜,更想问她一句话:她想要什么?
对着这样拚命的生活,她是否有在夜阑人静时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妳这样叫好了吗?」于桀恺无力的看着她的一头乱发。他当年可没有这么随便跟邋遢!「妳的形象呢?」
「都要来不及了,还管什么形象!」彭筱薇慌慌张张的,「我又不是你这种大帅哥,随便就好。」
「妳就是这样想,才会一直放任自己乱七八糟!」他不客气的扯过她颈上的围巾,直把她往浴室拖。
只见他利落的拿起发胶往她头上喷个几下,顺手抓出个卷度,再把刚刚在地上捡到的发圈戴上去,彭筱薇瞬间就变得有型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丑,她应该听过,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她那闪闪发光的眸子,永远能够衬出她非比寻常的美。
「这样不就好了?」于桀恺满意的看着她,下一秒又皱眉,「妳没化妆?」
「我说过我……」她原本想辩解,但发现自己怎样都说不过去,「我怕来不及了……」
「过来!」他快忍无可忍,「妳就是这样,难怪嫁不出去!」
「干你屁事,你怎么知道我没人要!」
「经营婚友社的社长自己都没结婚,这还不讽刺吗?」他边念,边从她凌乱的桌上翻出化妆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哼,这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总裁,其实却是个没钱的穷光蛋一样!」彭筱薇用力吐了吐舌。
「闭嘴!」事实上,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被她这样捅一刀了。
他只是帮她上了隔离霜,再打上蜜粉,她有一双浓密的眉毛,从这里就看得出她很坚强,所以唯一要做的只是化个腮红,再上点唇蜜即可。
「你连化妆都会?」这比较让彭筱薇讶异。
「妳以为我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吗?」于桀恺鄙夷的白了她一眼,「为了生活,我打过很多任务。」
嗯,好像有听过这么回事,妈说过,李阿姨的儿子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白手起家就是自己开创事业的意思啊……
两人平平差没几岁,为什么他的白手起家感觉就很赚?
「七点四十,走了!」于桀恺为她妆点完毕,反握住她的手就往外拖。
「不准坐出租车!」边穿鞋,彭筱薇不忘事先警告。
「如果坐出租车去新竹,妳大概会杀人吧?」他笑了起来。
「会!」她咬着唇,也难掩笑意。
两人匆匆忙忙的骑机车赶到火车站,就在火车开动的前一刻跳上车。于桀恺的时间观念超强,每一分一秒都算得精准。
两个人气喘吁吁。
「嘿……赶上了!」她觉得好刺激。
「还敢讲,拖拖拉拉!」于桀恺睨了她一眼,开始查看座位在哪儿,「这边是九号车厢,我们要往前走。」
他握着她的手,往二号车厢走去。
彭筱薇注意到,从出门到现在,他几乎没有放开过她的手。
她不知道于桀恺有没有发现,大概是因为她有些迷糊,而他担心她慢吞吞或是走失,所以总是一直拉着她。
但是她很喜欢这样被他牵握着,因为有人担心她、有人在意她的感觉,真的好温暖。
尤其是这样一个,她一辈子都可能碰不到的男人。
她知道什么是假扣押,也知道于桀恺是什么身份,她其实都查过了,他的落难只是一时的,很快的……他就会回到香港,继续过他的奢华生活。
就像一夜百里的凤凰,只是暂时在这里栖身,时候一到,就要展翅高飞,飞得又高又远,远到她再也构不着……
这是她不能碰触的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知道。
他全身散发着王者的气魄,他冷俊的外貌叫人移不开眼,她曾以为他只是个走错路的人,曾以为那只会是惊鸿一瞥的错身而过。
没想到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会有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天,而他现在甚至握着她的手。
「这里。」于桀恺找到了位子,将她往窗边推。
「你不坐里面吗?」让出窗边座位,这是她的习惯,因为弟弟妹妹都爱靠窗,看着窗外风景。
虽然她也想看,但总是会先让给弟妹,因为自己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妳不爱看景色吗?」他微笑着,仿佛知道她这习惯从何而来,「给妳看就好。」
彭筱薇瞪大了眼睛。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她迅速的别过了头,不敢再去看于桀恺,她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失控。
才安坐下来,他又从包包里拿出一瓶水,搁在置杯架上,说是为她带的。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多事?」她被他意外的温柔给吓傻了。
「我只是想重新调整脚步而已。」他淡淡的说着,没打算透露太多。
和她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让他想起自己当年在香港是怎么生活的,想起自己最初的起点。
事实上,他都快忘记了。
「今天回来之后,我想去买几件衣服……嘘!」他及时制止彭筱薇插嘴,「保证不买名牌,由妳做主,扣我的薪水。」
「这还差不多。」她偷偷松了一口气,「为什么要买衣服?」
「我总不能一天到晚穿名牌衣服到处晃吧?这样在婚友社也太没亲和力了。」于桀恺看了看自己的左腕,「表也换一个普通的好了。」
彭筱薇连忙点头。他手上那只表镶满了钻,都快闪瞎大家的眼睛了!
「你不必改得那么彻底,这样感觉好像我在勉强你。」她认真的说着。她是看不惯有钱人的行径和奢侈观念,但这是一时无法改变的。
「并没有。」他看了她一眼,「妳想太多了。」
这是因为他现在在婚友社工作,既然要当个红牌,自然就得融入这个团体,太过华丽是不会有人敢靠近的。
况且她也说过,说不定他能在那里找到自己心仪的女孩。
心仪的女孩?想到这个,于桀恺不由得轻轻笑着。能让他印象深刻且抹之不去的,截至目前为止,恐怕只有彭筱薇一人。
他喜欢她那种气呼呼的神情,喜欢她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冲劲。
这个女人,从内心就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悄悄瞄着她的侧脸。尽管她很坚强,但是却更让他觉得心疼。
毕竟忙了一阵子,也有些累了,于桀恺轻打个呵欠,拿帽子盖住自己的脸,趁机补个眠。
彭筱薇却呆愣着,回想着今早的一切。
他最近对她越来越随便了,不只是握手、擦嘴,有时还会帮她撩头发……或许只是因为他这个人很细心,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动心啊!
有个条件好到吓死人又是自己喜欢类型的帅哥,对自己这么温柔时,谁还可以心如止水?
不过她不能自作多情,千万不能……他只是把她当朋友而已,他们不但不同世界、不同环境,未来他回香港后,两人要见面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这只是过眼的缘份,千万、干万不能作茧自缚。
火车出了地下隧道,窗外的景色开始一幕幕飞掠而过,明明很困,可是她却舍不得睡,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能这么清楚的看见窗外,欣赏那一闪而逝的美景。
是于桀恺特地留给她的。
晶莹的泪水滑下,彭筱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她莫名感动的泪滴,夹带着喜悦与矛盾。
***
彭筱薇万事皆可记笔记本:
8月×号
令天去参加婚友社社员的订婚典礼,好感人喔!
早上去观礼时,他们拉着我的手说,我才是媒人,要不是我,他们无法找到彼此,让我听了好窝心,真的觉得我的坚持是对的。
不过……今天最让我难忘的,不是这幸福的订婚典礼,而是于桀恺。
他很烦,他为什么不能跟刚开始一样讨人厌呢?
他明明嚣张得要死,却为什么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愿意做?
他早餐煮得超好吃,还细心的帮我擦嘴,又帮我整理仪容……这是平常男人会做的事情吗?
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快,无法承担这样的温柔体贴。
而且,他在火车上还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这是我第一次有备受、备受……宠爱(?)的感觉,我知道以我们什么都不是的关系,不该用这个词,可是他怎么好像有读心术,都知道我渴望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男人,我该怎么做才能煞住车呢?
还是……好烦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