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居然自己说溜嘴了,小脑袋奋力猛摇。「没有没有没有,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的老朋友。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先去忙喔……」她心虚的放下便当就跑。
说真的,她不想提起没结果的初恋,同事们这么闹,她不生气,只是感到惆怅。
当年,学长突然不再来上学,她去跟他的同学打听,才知道他竟悄悄的出国移民了,他的师长、同学、友人都知道这事,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后来,他写信回台湾来,一样人人都有信,除了她。
他没有给她只字词组,她拥有的,只是一些他过去教她写习题的纸张,她将它们珍惜的收在一个纸盒里,有整整一个月,她看到盒子就哭。
她想,这是他对她说「我不喜欢你」的方式吧?比较婉转,但同样伤人。
那为何要吻她?为何要在师长来追他们时,保护她?为什么要用最决绝的方式消失,却留给她最美好的回忆?
这份矛盾的温柔,让她迷惑好久,想不透他为何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他无法响应她的感情,给予她的补偿?可是再怎么温柔,也是一种拒绝——她爱上他,他却不爱她。
但她始终没有扔掉那些习题纸,它们是他对她的感情唯一有过的响应。她最后还是说服自己死心,让自己学着遗忘他,让日子渐渐冲淡对他的感情,多年后意外相逢之际,她只当他是个老朋友。
即便,当他坦承他曾试图联系她,她有一瞬被勾起某种迷乱怦然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会淡忘的……
午后,钟熙耘又请假,再接再厉的带着探病的水果来到市区医院,在病房外碰到他的秘书,金发的安琪。
「总裁现在需要休息,不见任何人。我会转告他,你来过。」安琪婉拒她的探视。
「我不会待太久,只是想看看他的状况……」
「他没事,轻微擦伤而已,医师坚持要他住院观察,明天就会出院了。」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我想跟他说声谢谢。」感到对方对自己的防备,钟熙纭不明所以,只能好声好气的请求着。
安琪露出公事化的笑容。「钟小姐,虽然我们总裁昨天去过贵电台,但他和你只是一面之缘,我有职责在身,不能让人随意打扰总裁。」
「呃,其实总裁认识我的。」
「哦?请问你是……?」
昨天车祸发生时,安琪正在便利商店里购物,听到巨响才跑出来,当时现场一团乱,她没留意到钟熙纭,还以为她也是听到声响,跑出来关切,后来才知道堂哥私下约这小女人见面。
她追问对方身份,堂哥说是他学妹,学妹?她不太相信,但要说堂哥跟这其貌不扬的瘦小女人有什么暧昧,实在怎么看也不像。
「我是他以前的学妹。」
果真只是学妹吗?安琪打量着对方坦然的神情,稍微安心了点。
「好吧,你跟我进来。」安琪推开单人病房的门,钟熙耘赶紧抱着橘子跟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单人病房,好奇的四处张望,房内已堆满访客送的鲜花和礼物,宽敞舒适的空间几乎显得有点狭窄,病房门口和病床间有道屏风相隔,她抱着沉重的水果篮,得小心翼翼的找路走。
安琪已经快步绕到屏风后,问道:「你好点了没?」
钟熙纭听到学长低沉的回答,似乎精神不错。「已经好多了。你可以去办出院了。」
「别急嘛,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到明天,你再多休息一下。你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热粥,来,我喂你,张嘴,啊——」
钟熙纭尴尬的听着亲热的声音,她是不是该回避?她以为安琪只是他的秘书,但两人听起来好像……关系匪浅?她默默的腹诽起来,他昨天还一副遍寻她不着的惆怅模样呢,明明就不寂寞嘛,真会演。
就听他冷酷的回了句英文,她听不懂,显然是严词拒绝,因为安琪很委屈的说:「人家是好意,你干么这么凶,说什么人家碰到你的床就要被开除……啊,对了,钟小姐要见你——」
安琪从屏风后探头出来,示意钟熙耘过去。
钟熙纭这才走到屏风后,怯怯的问候:「学长,你好点了吗?」杏眼迅速将床上的男人浏览一遍,他穿着宽松睡袍,右腕包着绷带,颊侧稍有擦伤,此外整个人大致完整无缺,她终于放心了。
姜泰瑞淡然瞧她一眼,对安琪说话:「还不去办手续?」
「可是医师说你明天才能出院……」安琪不肯照办,一来是医师已经吩咐过确切时间,二来是她不想让姜泰瑞跟任何女人独处。
「我要出院,快去办。」姜泰瑞很坚持,安琪只好不情愿的离开。
钟熙纭忍不住劝道:「既然医师要你住院,你何不再多休息一下?」
「我不喜欢躺着不动。再说,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因为医师评估他可能有脑震荡,强力要他住院,他才无聊的躺了一天,不过脑中还是在想公事,以及她。
他注视着她,目光柔和了些。「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你的救命恩人?」虽然很高兴她来探望他,但他的语气就是放松不了。
「我早上有来过,当时你在睡觉。」她无辜的解释。
「你可以叫醒我。」
「没必要啊,你受伤了,应该让你多休息嘛。」她放下探病的水果,关心的上前两步,仔细瞧他。「你的伤势怎么样?」
「一些皮肉伤而已。」他隐去医师对于脑震荡的警告,不想让她担心。
「那你出院后还是要多休息,要是觉得不舒服,马上回来看诊,不可以因为工作而拖延哦。」想起他在台湾孑然一身,她多叮咛了几句。
「不行,还有一堆工作等着我。」因为医师极力拦阻,他姑且当作是调时差。
无聊的躺了一天,而她居然现在才来陪他?也不想想他是因谁而躺在这儿,墨眸不爽的微眯,语气也带着微微的赌气。「我每次看到你,就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她愣住,看见他眼中似笑非笑的神采,心跳起来。
「一种流年不利,很衰的感觉。」他哼道,心中累积的不爽让他忍不住要多挖苦她几句。「最后一次见到你,我差点被留校察看,事隔多年和你重逢,我马上出车祸,该改名的或许不是我,而是你。」
「别这样说嘛,你是我的贵人,因为有你,我才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啊。」钟熙耘被他挖苦得很窘,赶紧陪笑道:「我记得你喜欢吃橘子,所以买了……」
她捧着慰问的橘子上前,亟欲讨好他,没留意床边有张小凳子,不小心被绊倒,连人带篮往前摔扑,娇小身躯重重扑在床铺上。
「啊!」她慌乱惊叫,手忙脚乱中只顾死命抱住篮子,好几秒后才听到身下气若游丝的痛苦呻/吟。
「你快起来……」姜泰瑞痛苦低吟。「贵人的内脏要被你压出来了……」
「啊!学长对不起!」她慌忙起身,听着男人一声声难受的呻/吟,她也想抱头「啊啊啊」的呻/吟,难道真是她害他走衰运,就这么靠近他一点点都能出事?
她很窘,想过去拍抚他,又怕害他伤势再加重,落荒而逃也不是,她进退两难,只好——没事找事的开始打扫病房,装忙。
姜泰瑞抱肚翻滚了几分钟,五脏六腑才归位,他真是没病也会给她搞出病来!
不由得有点恼火,可是看她娇小的身影忙进忙出,显然意图用打扫的方式,默默表达歉意,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无法否认,打小成绩优异、处处高人一等的他,眼睛也是往高处看,挑女友要美貌与聪慧兼具,像她这样笨头笨脑的女孩,他从不青睐。
她也很清楚他的高眼光,却没有打过退堂鼓,她想不出聪明的求爱方式,就用固守在他身边的笨法子——就如现在想用打扫的方式道歉,过去则是追着他后头跑,执着的要他把她的爱慕,看进眼底、纳入心底。
结果是自己百密一疏,一个不小心喜欢上了她。
但要一向骄傲自负的他,坦承自己喜欢上一个傻里傻气的女孩,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再加上当时他们还只是国中生,交往的事情要是在校园里传开来,对她可没有半点好处,因此他更不可能把话说清楚了。
无奈傻瓜终究是傻瓜,明明他都已经吻了她,她却还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心意……
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无奈,眼看她打扫得差不多了,他懒懒的扬声,终止她家政妇的行为。「剥个橘子给我吃。」
「好。」她立刻拿颗橘子,恭恭敬敬的站在床边剥皮。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他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我今天休假。」她坐下来,摇摇头,糗道:「刚才……对不起。」
他盯着她。「帮我做一件事,就原谅你。」他扯扯嘴角,想到一个可以和她保持联系,同时又于公事有益的主意。
「什么事?」没想到他会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她振奋的追问。
「帮我说服你们电台的酆畋小姐,代言卫生棉条。」他躺着休养时,都在想公事,越想越中意酆畋,清晰的口条、亮眼的外型,是代言的绝佳人选。
「呃,这可能有困难……」就她所知,早就有不少人想邀酆畋姐进军演艺圈,但酆畋姐直接言明对需要露脸的工作没兴趣。
「办不到就不原谅你。」拜她之赐,他现在内外伤一应俱全,要求得可理直气壮了。
他的态度可以再恶霸一点。情知自己有错,钟熙纭认命的让他予取予求。「好吧,我试试看,但不保证能说服酆畋姐。」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忽想到他方才提过的事。「你说的留校察看是怎么回事?」
「还不就你那天在操场上对我大喊,叫我去你家拿……害我被老师叫去关心。」剑眉谴责的挑高,瞪着掩嘴的她,她还敢笑?
「那又没什么。」不禁想到被他偷走的初吻,目光悄悄飘移到他漂亮的唇在线,粉颊微热。当时她年幼无知,被他以「靠太近就吻了」的烂借口唬挵过去,后来却越想越不对劲。
他或许嘴上不饶人,却绝不是会肆意轻薄的男子,否则他从她这儿偷走的肯定不止一个吻。
「你当然觉得没什么,差点被记过的又不是你。」他哼声。
「这真的没什么啊,你老实说因为下雨淋湿,去我家换个衣物,就这么简单嘛,为什么怕人知道?」她是真的不懂,他在避讳什么?
「我不想被人知道我和你有任何关系。」他口快的说。
她傻住,明眸僵硬,心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掐了一下。
「……那时候学校严禁学生谈恋爱,我的贴身衣物出现在你家,就算解释也不一定会被相信,所以我不想说太多。」他干么刻意解释?他不知道,只因她僵硬不自在的表情太明显,害他莫名升起一股罪恶感,一贯的傲慢突然屈服,不自在的做了从来不做的事。
僵硬的明眸顿时被惊讶所取代。「你是在……保护我?」
「我只是不想在离校前还惹麻烦。不是特地保护你。」
她压根儿没听见他后来的补充解释,满脑子都是他保护她的英勇举动,那像是在她的心里大放烟火,让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痴痴傻傻的笑容。
「所以……你是因为喜欢我,怕我被老师骂吗?」她脱口说道,整个人沉浸在惊喜感动的情绪之中。
她的话让姜泰瑞的眸底掠过一抹惊讶,同时有种心事被揭穿的困窘。
这个迟钝的小笨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但即使她说出了真相,他却下意识地不肯坦率承认。
他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刻意装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我不是早就说得很清楚吗?」他语气清晰,斩钉截铁的道:「我才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