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倩在驿站里等了三天,黑羽王一直没有给她消息,对于两国是否结盟之事,原本就信心不足的她更加开始心里打鼓。反观自称要留在这里做人质的圣怀璧,倒比她沉稳淡定得多,每天只在小院里闲转上几圈,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
棋盘,约她下棋。
下棋是最需要冷静的,但她现在怎么可能沉得下心绪?
“四殿下是胸有成竹了吧?”她没好气地说,“四殿下大概早算准了黑羽王不会答应和金城结盟的。”
“这也未必。”圣怀璧自己分饰黑白双方,一边下棋,一边漫条斯理地回道。“黑羽王若是全无结盟之意,早就把你哄回国了,现在这样留着你,可见他也在给自己留后路。”
“怎么说?”金城倩被勾起了兴致。
“黑羽王雄心勃勃,本想一举击溃圣朝军队后,连吞圣朝、玉阳两国,然后挥军直逼金城,没想到碰到我,黑羽定海连输两仗,黑羽军心势必受到打击,对于何时能攻下三国,黑羽王想必心中也没了定期。这时候金城来找他们谈结盟,就算他们心里看不上,还是要考虑考虑的,毕竟多一个盟友好过多一个对手,但……”他抬起脸笑道。“对黑羽来说,你们这个盟友,实力远不如他们,随时可以灭掉,他们只是把最容易吃的一块肉,留到最后而已。打仗,先捡骨头啃,这是黑羽人的一贯作风。”
金城倩脸色难看地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是黑羽王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圣怀璧不理她的嘲笑,又落一子,“我猜,这一两日内,黑羽王就会传召你入宫谈结盟之事了,公主心中最好早做定夺,到底是结盟黑羽,还是圣朝。”
“若真如你所料,我自然要先听听黑羽王的条件才好决定。”
“听公主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并没有派遣使者去圣朝吧?”他忽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那我留在此地也无意义,还是趁早告辞的好。”
“慢着!”金城倩喝道。“你既然敢来,便该知道这里也不是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她一言方毕,小院内便有四五名便装侍卫出现,横眉竖目地将他围在当中。
圣怀璧轻蔑地一笑,“怎么,就凭这几人就想留住我吗?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料准了我能全身而退,但我再提醒公主一句,今天您若决定与我翻脸,就是断了和圣朝的最后一丝生机,后果如何,你承担得起吗?”
金城倩情绪复杂地咬紧银牙,暗忖。对于圣怀璧这个人,她知道自己杀不得,但也放不得,留在身边是出于情势所迫,此刻若让他走了,更是后患无穷。
就在她正为难之际,忽听得院外有人大声说道。“这位姑娘,这驿站被我家主人包了,请不要再进去了。”
接着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子声音在院外响起,“笑话!这是驿站,又不是客栈,你家主人是谁?好大的手笔和气派啊,我倒要见识见识。或者你不让我见也成,我只问驿站的驿丞一句话,这驿站中还有没有圣朝人?”
院内剑拔弩张的两边人听得这女孩儿的问话都是一惊,金城倩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几名侍卫便收剑入鞘,退到一边去了。
圣怀璧踱步到小院门边,扬声问。“谁找圣朝人啊?这里可是咱们黑羽的驿站,圣朝那群胆小鬼,哪里敢住到这里来。”
一道红影旋风般地出现在院门旁,来人正是黑羽素兰。她一眼对上圣怀璧那张精致如画的脸,竟不由自主地看愣了。
“你……”她在黑羽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一时恍惚,还以为看到一张真人大小的美人图在自己眼前,但她来时本就警觉忐忑,恍惚了一下之后便立刻清醒过来,问道。“你不是黑羽人,为何要装成黑羽人?”
圣怀璧知道对方是个极为警觉的人,而自己又看实学不来黑羽人说话的口音,便笑看说。“姑娘是个聪明人,我虽然是外乡来的,但也把黑羽当自己家了,再过几年必然能说得一口流利的黑羽官话。”
“哼,谁有工夫听你闲扯。”黑羽素兰推开他,看到院内站看的金城倩和几名杀气腾腾的侍卫,并无惊讶或惧色,只是依旧问着,“现在这驿站中好像就住看你们这一千人二我不管你们是谁,我只问这里有没有圣朝人?”
“姑娘问圣朝人做什么?该不会要抓去坐大牢吧?”圣怀璧笑着凑到她身边,“眼下正是两国交兵之际,有几个圣朝人还敢待在黑羽的都城里?”
“这么说就是没有缕?”她展颜一笑,吐了口长气,“也好,这样我回去交差就两边都不得罪了。”
她转过身时,头上的银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好射进圣怀璧的眼中。
他素来眼尖,一眼看到那银簪很是眼熟,不禁失声叫道。“姑娘且慢,这银簪请问是姑娘从何处得来的?”
黑羽素兰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实话实说。“是我一位姊姊送的,你若是想要,可就要去玉阳买了。”
玉阳?圣怀璧欣喜若狂却不动声色,只是拦住她的去路,追问。“这位送你替子的姊姊,可是托你来打听驿站中是否有圣朝人的那一位?”
她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托我来打听的?”
圣怀璧的心头怦怦直跳,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试探地问。“姑娘……认得咱们黑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黑羽定海吗?”
听他问到自己的兄长,黑羽素兰便骄傲地扬头道。“那是我哥哥。”
他立刻心下了然,但仍不动声色地又问。“姑娘找圣朝人做什么?难道是要替人捎话?我近日正好做买卖要去圣朝一趟,可以帮姑娘转达。”
“不必了。”她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本来只是受人之托来转送一件东西的,既然这里没有圣朝人就算了。”
圣怀璧急问。“那东西……可否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认得。”
黑羽素兰笑了,摊开掌心在他面前一晃,“这东西你怎么会认得,你只怕能认得的是这块金子吧!”
他的双眼盯在那金光灿灿的指套上,嘴角笑容绽放,道。“还真是个希罕物,在下眼拙,果然不认得。”
确定令狐问君的位置了!她果然是在黑羽定海的手上,而且看情况,应该还没有关进大牢,极有可能在黑羽定海的府中。虽然将军府肯定也守卫森严,但是比起重重把守的天牢大狱,要从他府中救人总是容易一些。
问君,你再等我几日,我们就可以团圆了。
令狐问君在将军府中忧心如焚地等着黑羽素兰的消息,既怕她替自己传话的举动被黑羽定海发现,又怕她这一趟白跑,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圣朝的援兵是否已经到了黑羽,更不知道他们若是来了,会躲在哪里。
驿站这个地方其实并非最适合的藏身之地,甚至是最不可能的地方,但她又不可能到处去找,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试试看,希望在那里会有一丝希望。
好不容易等到正午之后,黑羽素兰回来了,令狐问君从她的脸上看到的是一片遗憾,心中顿时失望至极。
黑羽素兰语带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子晨姊,那边果然已经没有圣朝人了,所以你让我帮你捎的信也没有办法送出去。”
令狐问君反过来安慰她,“没什么,谢谢妹妹为我辛苦走这一趟了。”她想了想又问道。“那驿站中现在只怕已经空了吧?”
“差不多,原本人多的时候,里面能容纳下百多个人的,现在大概就有一、二十人在。”
“这时候还有在驿站停留的人?想来是黑羽各郡县的驿使?”她不放弃任何一个得到情报的可能。
黑羽素兰歪看头回忆道。“看那些人的样子和说话的口音,不像是黑羽人,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男人也说自己的确不是黑羽人,另一个看上去有点盛气凌人的美女穿着很是讲究,在黑羽的贵族中都极为少见,不知道他们的身分是什么人,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个姑娘有点眼熟呢?”
“长得漂亮的男人,还有美女?”令狐问君疑惑地问。“这么说来,这些人不仅有钱,还很年轻啊?”
黑羽素兰笑道。“是啊,我在咱们黑羽还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呢,还有一张巧嘴,说话客气又耐听,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和秦公子一起亲嘴的漂亮男人,和他一比,眉字之间的风流劲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她搜索枯肠了老半天后才笑说。“总觉得不如他有味道。”
令狐问君的胸口怦怦直跳,心中虽然有了一丝猜测,却又不敢确认,只陪看笑道。“这小妮子,听你这样一说,倒像是动了春心!只可惜我出不去,见不到你说的那等美男子……你和他都聊了什么啊?没问问他是哪里来的?”
“什么动了春心?”她红着脸啐了声,“我可是替你去办事的,你倒来调笑我。我哪里敢在那里停留,万一被人认出我来,回头告到哥哥那里去,我不就要被骂了?其实也就和那人说了两句话而已。
“对了,这人好有意思,看到我的银簪问我是从哪里买的,我说是一位姊姊送的,他又问送我簪子的姊姊是不是就是托我来打听圣朝人的那一位。你说,他是不是个神算子?还是他原本认得你?我给他看了一眼你那个指套,他又笑看说这是个希罕物,可惜他不认得。”
一股巨大的惊喜和担忧同时冲击着令狐问君的胸腔--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维持平淡,恬静地笑道。“一个和你萍水相逢的过路人,怎么可能会认得我,这人大概是个走南闯北、善于察言观色的生意人,所以能猜出几分你的心思。要不然……就是他也看上你了,所以故意和你亲近搭讪。”
一听她打趣自己,黑羽素兰的脸更红了,将那指套塞到她手上,娇声说道。“不和你说了,子晨姊真坏。”
那原本冰凉的指套已经被黑羽素兰悟得热呼呼的,令狐问君一边将指套戴回,脑中一边飞快思索着。
圣怀璧那个疯子,真的跑到黑羽国来了,为了不引起黑羽定海的注意,他必然不会带着大队人马来。可是现在黑羽国上下都恨不得生吃他的肉,要是知道他现在人就在黑羽,还能有他的活路?这家伙躲到哪儿不好,去驿站做什么?
而那个看上去很有钱的美女又是谁?该不会是……
心乱如麻,她绕看窗口转了一圈,外面的阳光灿烂,却有一道诡异的银色光芒在犀檐之后闪烁了几下,她赫然一惊--这必然是黑羽定海安排在屋外负责监视和暗杀的侍卫……倘若圣怀璧在看到那个指套之后决定来救她,在全无防范之下,这四周不知藏了多少把的弓箭将会乱箭齐发……
她越想越心惊,急忙跑出房间,看到黑羽素兰正在和一个丫鬟说话,她的心思转动着,走到她身边柔声问。“素兰,将军这几年在朝中还算稳健吧?”
黑羽素兰回头答话,“大王对我哥当然是没话说,但是你应该也知道长乐侯那个老家伙一直嫉妒我哥的地位,前年不是还让他儿子和我哥在大王面前比武吗?本想让我哥出丑,结果反被我哥打了个鼻青脸肿。哼,真是自不量力!”
令狐问君篷眉道。“那……这次将军出征失利,只怕长乐侯要在陛下面前说将军不少坏话了。”
她撇着嘴说。“他那样的小人,什么时候少说过我哥的坏话了。”
又和她东拉西扯了几句之后,令狐问君忽然扬声问。“素兰,你这两日还会去王宫看望王后娘娘吗?”
黑羽素兰答道。“听说王后这两天有点不太舒服,我今天晚些时候会去看她。怎么了,子晨姊要和我一起去吗?”
令狐问君苦笑,“我怎么可能出得了这个院子,只是你记得见了王后,千万不要和她提起我就是了。”
虽不明所以,她仍笑着应道。“好,我记住了。”
转身回房,令狐问君眼角的余光俏悄捕捉着周围的动静。那些暗中监视她们的人,应该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