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欧阳炵弯身,问着蹲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
宁静海抬起头,看着穿着制服的少年,神情微怔了一下。
他一头短发,五官俊雅,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系着灰白格子领带,下搭深灰色西装裤,脚下是干干净净发亮的黑皮鞋。
她不确定他是否是国中生,她读的小学附近有所国中,经常可看到和他个子差不多的大男孩,但这个人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现实里有王子,他就是王子。
“别哭了,我带你去见宁姨。”这是欧阳炵第一次见到八岁的宁静海。
她有双圆亮的大眼睛,尽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身上制服也有些肮脏凌乱,但他却没有一丝反感,反倒因她哭红的眼鼻,心生一抹同情。
他没有弟妹,而且年纪轻轻便开始接触大人的社会,因此对于年纪小的孩子多了些亲切和善意。
见她仍蹲在地上,抬起小脸猛盯着他瞧,他便伸手要拉她起来。
“我……脚痛,走不动了……”她小小的眉头一纠,说着眼眶又是一片湿润。
欧阳炵毫不犹豫的弯身将她抱了起来,走往房车,警卫为他开启后座车门,再奔往警卫亭,开启铸铁大门。
宁静海第一次被个大男生抱着,感到不自在,印象中连爸爸都很少抱她。
“你自己坐公车到站牌,然后一个人走路上来这里?”对于才小二的她能一个人到达欧阳宅邸,令欧阳炵颇为惊讶。
“你的手跟脚是跌倒撞到的?”他看见她双手双腿上均有明显的红肿擦伤。
“……爸爸打的。”她头低低的,不知为何竟对他说出实话。
欧阳炵闻言,震鄂不已。
“你爸爸……为什么打你?”他小心探问,就算是体罚孩子,也未免太过了,何况她看来是个乖巧的孩子,怎会受到父亲这么严厉的教训?
“他喝醉酒……”想到爸爸如恶魔般的面孔,她害怕得瑟缩起来。
欧阳炵更为惊愕。他从不知道宁姨有个会对孩子施暴的丈夫。
他想再问些什么时,车子已到达主屋门前,司机下车为他开启车门。
他要将宁静海抱下车,她却摇头拒绝。
“我可以自己走。”觉得被陌生人抱着很尴尬,她婉拒他的好意。
宁母看见女儿找上门非常惊讶,在得知女儿被丈夫殴打逃家后,忍不住抱着女儿心疼不已。
欧阳炵后来才知道,经常对他展露亲切笑颜的宁姨,其实婚姻并不美满,她的丈夫在几年前经商失败后,意志消沉,开始酗酒赌博,她不仅挑起养家重责,更经常忍受丈夫的暴力相向。
他曾向父母提起此事,想通报家暴,为她们母女申请保护令,没想到父母听了却是制止他介入别人的家庭问题,认为这种事必须当事人自己愿意提起告诉,旁人不便插手。
他虽想路见不平,却在父母理性的分析下,只能当个旁观者,但是告诉宁姨如有需求,他很乐意帮忙。
从那日之后,害怕放学回家会再单独碰到父亲的宁静海,放学后一个人搭公车,走上一大段路后,来欧阳宅邸找母亲。
欧阳家的主人也算和善,破例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宅邸。她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打扰工作中的母亲,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花园角落,写功课看书,直到晚上妈妈下班,再跟她一起回家。
“小静,要不要吃点心?”升上高一的欧阳炵,早已把经常出入他家的宁静海当妹妹看待,虽然不会天天碰到面,但只要有空,他便会来花园凉亭找她。
“炵大哥,你的新制服好漂亮。”好几天没看到他,听妈妈说他读的是明星高中,现在才看见他的新制服,当然要赞美一下。
“漂亮是形容女生。”他踏上阶梯,走进欧式凉亭内。占地数千坪的大庭院有好几处凉亭,宁静海却总挑选最小的一座凉亭待。
“炵大哥看起来更帅了!”她赶忙纠正,小脸笑得灿烂。
“嘴巴很甜喔!请你吃甜点。”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来,把手中一盒草莓大福放在白色圆桌上。
“哇~我喜欢草莓大福!”一双大眼闪亮亮,她口水直淌。
“小静,你不一定要待在外面,可以进去屋子。”他告诉过她好几次,可以在客厅做功课,她却很少踏进主屋,始终待在花园一角。
“我比较喜欢在花园写功课,待在这里很舒服,而且可以闻到花香。”她迫不及待打开纸盒,要享用喜爱的甜点。
一开始是妈妈认为她待在大房子里不合适,怕给雇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后来她已习惯这个凉亭,独自窝在这里反而自在,更经常一个人在大庭院里四处逛逛。
“你在写作文?可以看吗?”看见她摆放在桌上的簿子,欧阳炵有些好奇。
他逐渐面临愈来愈多的压力,除了学校课业,还有许多额外的东西得学习,身为欧圣集团将来的继承人,他必须受到各种训练和磨练。
虽然生活很忙碌,但他只要有空总喜欢来找她闲聊片刻,只要见到她单纯天真的笑容,能让他感觉生活不那么紧绷。
“是可以借炵大哥看啦!可是不能笑喔!”宁静海有些害羞。
欧阳炵拿过她的作文本观看,作文题目是“我的家庭”,他看完笑不出来,反而有股酸楚。
她没提到令她畏惧的家暴父亲,反而提起爸爸曾带她去逛夜市买棉花糖、陪她捞金鱼的愉快情景,虽然对她而言那已是非常遥远的记忆。
她提到最爱的母亲,每天辛苦工作赚钱,即使再累,仍会对她面带笑容。
她提到她有一个像城堡的美丽大家园,那是妈妈工作的地方,却是她的避风港。她虽与这里的大人不熟识,但她喜欢对她很好的炵大哥,他是她心中的英雄王子,帮了她很多忙,会鼓励她,给了她阳光般的希望。
“作文写得很好。”他看完,对她温柔一笑,内心对小小年纪、外表娇弱的她却有颗坚定乐观的心而动容。
她虽不曾再向他提起被爸爸殴打的伤痛,但她身上扔经常出现新伤痕,他看了为她难过,却又无法干涉。
他不可以过问她身上的新伤痕,只能在带给她甜点时,偶尔附上一盒消炎治伤药膏,用另一种方式表达无声的关怀。
他高三毕业,办妥兵役缓征便出国念书,虽然远在美国课业繁忙,仍会担忧、记挂她的状况,有时间就会和她通信联络。
直到她国二,她父亲因猛爆性肝炎病逝,她才从家暴恐惧中解脱。即使曾有过黑暗晦涩的童年,她仍对人生怀抱希望,积极向上。
他记得自己出国念书前,最后一次看到她的作文,题目是“我的愿望”,她写下将来想当小学老师,等她长大要有份稳定的工作,让辛苦的妈妈不用再为钱烦恼,而她想陪小孩子读书,听他们的烦恼,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宁静海在小学五年级立下的愿望一直没变过,她努力读书考试,从教育大学毕业,实现半年后考上教师资格,经过一番竞争终于通过教师甄试,实现了在小学教书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