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混帐拿了我的打火机!”
咆哮声回荡在一片空地上,一旁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连忙停下手边的动作,惶惶不安的看向怒吼的男人,赶紧摇头,生怕只要迟疑个一秒,自己就会被诬赖为小偷。
男人叼着烟,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摸了裤子口袋又摸外套的,拧紧的眉心看起来一脸杀气腾腾。
另一个男人从木屋中走出,赶紧拿出自己的打火机,朝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过去。“怎么了?不就点烟吗?”
叼着烟的男人趋前点燃,依然一脸不快,“那打火机跟了我多久了,我明明就放在这个椅子上,根本没动过!”
“拜托你不要为一个打火机小题大做,导、演。”戴着眼镜的场记马敬学提醒他的身份,发现四周人马缰成一片,连忙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好了,所有人进行下一场景,快点移动!至于你,先回屋里休息一下吧。”
一挂人仿佛得到特赦似的,火速开始移动。
他们是一个电影剧组,正在拍摄清末民初的时代剧,由新兴导演樊谦执导。
樊谦是个演而优则导的例子,已经拿过三届影帝的他,急流勇退,离开了光鲜亮丽的幕前,退居幕后执导筒。
第一部小成本电影缔造了高票房,让他顿时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以影帝之姿为自己加持,成为备受瞩目的新兴导演,也因此轻易募得大量资金,紧接着开拍欲角逐奖项的时代剧。
至于樊谦这个人,是众所皆知的“有个性”,不过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如果是问跟他一起长大的场记,马敬学就会说一些特别点的形容词,例如:难搞、机车、暴躁、喜怒无常加不耐烦等等。
跟他共事的人都知道,从以前一同演戏的演员,到现在合作拍摄的工作人员,每一个人都怕惹毛了他,因为他平常的个性就已经不太随和了,工作时更是直接化身为凶神恶煞。
但要求精准也是他的优点,樊谦为这部电影寻遍多处,就是希望找个媒体跟观众不知道的景点,景色得符合他的标准,又要无人问津的天然,期间能够完全不被打搅,不让任何资讯外流,所以当资金充足、演员定案时,唯一敲不定的就是拍摄地点。
结果,跟好友白玠恒提及这个烦恼时,他居然直截了当的说:“那就到我老家好了。”
白玠恒的老家在哪儿?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黑山”!
是个活人只进不出的山区。
这是大家都不说破的地方,可是绝对没有人妄想走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黑山根本不能进!别以为日头高照就能爬山运动,即使是白天,只怕也是有去无回。
据仅存的几位“生还者”所述,树木不但会自动位移,道路还会平空消失,一会儿又突然出现,自以为记性再好也无用,连做记号也枉然,因为来时路会在转眼间消失。
逼得人越走越深,直到再也走不出来为止。
所以只要发现自己不小心走进黑山,一定要趁来得及时赶紧回头,否则就回不了了。
每位生还者都经历过心惊胆颤的旅程,述说着充斥整个山中的魍魉鬼魅、妖魔精怪,渴求着人类的鲜血与鲜肉。
至于黑山为什么会有生还者?有人说因为黑山妖魔们希望他们把话传出去,好做为一个警惕,当然也有人认为一切都是穿凿附会,基本上樊谦就是这样的例子。
他维持尊重,但没碰到就懒得管也懒得信,尽管黑山的危险与恐惧已是人尽皆知,他还是视之无谓,因为他的老朋友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娶了美娇娘,甚至还在那里长大。
不过白玠恒认真的跟他解释,在黑山,唯有白家人能相安无事!那是因为在久远以前,白家跟黑山签订了契约,只要白家子孙不去招惹鬼魅、不要探索异状,这些会食人的妖鬼们,还能保白家代代相安无事。
至于外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樊导!”樊谦才从厨房的后门进去,打扮美艳可人的张筱妮就端着笑容打招呼,“怎么一早脾气就这么差?”
张筱妮,是这部戏的重要女配角,以前合作过很多次,论演技是一等一,长得也相当美艳,非常适合扮演情妇角色。
“我的吉祥物不见了。”樊谦没好气的念着,又不死心的再次摸索全身上下的口袋。
“啊,那个打火机啊!”合作过几部戏,她自然知道他的癖好,而且他们的关系……也不只是工作上的合作而已。
樊谦有个在泰国旅游时买的金色打火机,上头刻着四面佛佛像,听说买了那个打火机后,他的运势一飞冲天,连贩卖的小贩都说那是只属于他的东西,请他当成护身符随身携带,将为他带来幸运。
从此之后,他打火机几乎不离身。
“再找找吧,我们都在这屋子拍戏,不会不见的。”张筱妮巧笑倩兮的安慰着他,“对了,今天我生日没忘吧?有个庆生派对,陪我去吧!”
樊谦瞥了她一眼。是啊,今天是她生日……“会不会有媒体?”
“杜绝了。”她笑开了颜。
“好,当然要陪你去的。”他点了点头。
在黑山不能入夜拍戏,所以拍摄时间很珍贵,晚上没事倒是可以陪张筱妮露露脸,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算“关系匪浅”。
不过绯闻传得再怎么沸沸扬扬,他们说好永远口径一致:我们只是好朋友。
张筱妮露出娇艳的笑容,在他经过身边时伸出柔荑,指尖轻轻掠过他的臂膀,表现一种亲昵。
她很喜欢樊谦,在一起两、三年了,虽然两人之间没有正式的男女朋友称呼,但她房间可是有他的盥洗用品与衣物,她知道公开绯闻对双方都不利,可是她其实不在乎,因为能跟他公开交往,定能羡煞旁人,满足她身为女人的虚荣心,但是他不愿意。
得罪樊谦不会有好处,这是她一直隐忍着的原因。
木屋别墅的厨房正门,正对着客厅对外的纱门,走出厨房右手边有简单的餐桌,餐桌旁有个房间,以前是管家的房间,现在被当成化妆间与简单更衣间;左手边就是上楼的楼梯,这栋木制建筑共有三层楼,二楼用来拍戏,三楼则是他这段期间住的地方,非拍戏时刻严禁任何人上楼。
再往前自然就是客厅与玄关,现在也被当作拍摄场景,其他道具都用货柜装着搁在外头马路上,黑山没人会进来,所以他们大剌剌的运了几个货柜当仓库,随便摆放。
白玠恒答应把屋子借他时,还不断的耳提面命,例如入夜后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进出、太阳下山前就必须让工作人员回家,迟一点就等着收尸……多半是连尸体都寻不着,而黑山这段期间只承认他这位“管理者”,所以唯有他能住在这儿。
白玠恒说得信誓旦旦,因为那是他跟黑山谈条件而得到的结果,白家兄弟都娶妻渡蜜月不然就是悠闲去了,就连管家也找到人生另一半离开了,所以这段时间必须有人管理黑山,而他樊谦,就是“被托管者”。
这有点玄,不过他自己都这么相信幸运打火机真能带来好运了,黑山传说再怎么玄,他也会秉持尊重。
原本要在黑山拍戏已经吓走一票拍摄人员了,好不容易又集合了一批,再加上白玠恒那家伙是对着全剧组说明这些条件,所以每到黄昏前,工作人员不必他喊收工,都纷纷自动走避了。
化妆间门口正站着第一女主角,是新什么女神赖巧屏,长得清秀甜美,颇有民初女孩的气质,此次才能雀屏中选。
然而她真正的个性却不如长相亲和,尤其她刚刚无意间听见张筱妮跟樊谦的对话,就猜到他们两个有什么。
“樊导早。”她礼貌的颔首。
“早。”樊谦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口红太红了,化妆师!下一幕是她被欺负的场景,口红抿掉,用护唇膏就好!”
“是!”化妆师惊慌的冲出来,赶紧连连点头。
赖巧屏睁圆着一双无辜大眼,回身要进化妆室改妆,却不舍的回眸再瞥了一眼正要上楼的樊谦。
他真的好帅,男人味十足!以前她就是他的影迷了,现在他当了导演,虽然看起来比较不修边幅,可是蓄着胡碴的他却更迷人了。
她能被选为女主角已经很欣喜若狂,再来就是用这部戏证实自己不是花瓶,然后……她想要樊谦!
樊谦两阶并作一阶的爬着楼梯,想趁换场空档,再去三楼找他的打火机,不过现在认真想想,好像昨天就没看见了。
叩--喀哒喀哒……
才刚踏上要转往二楼的平台,突然听见东西摔下来的声音,他错愕的往上看,就看见一个金色的东西咚咚咚的顺着阶梯而下--他的打火机?
然后叩咚叩咚的,后面跟着什么?
樊谦定神一瞧。地瓜?
他往上几阶,弯身在打火机抵平台前赶紧拾起,又捡起滚下来的地瓜。这是怎么回事?地瓜上全是土,而且还是温的咧!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紧接着便听见尖叫声。
“哇呀--”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樊谦倏地抬首,只见一张脸瞬间逼近眼前。
“走开啊!”
走?走什么--他还来不及思考,便已直觉反应的张开双臂,接住了不知道从哪里摔下来的女孩。
砰磅巨响,所有工作人员都吓得往楼梯那儿看去,樊谦根本难以抵挡那股冲力跟重量,他原本还妄想用空出一只手扣住楼梯扶栏,好止住跌势,但是跌进他怀里的女人不知道是哪儿摔来的,冲力之大,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因此他整个人往后摔向平台,幸好不过三阶距离,但是他先撞上了墙,再反弹往前不稳落地,这种折腾还是让他全身上下都痛得不得了。
“导演!”工作人员们可是吓得胆颤心惊,他们真怕这历史悠久的楼梯因为这样给拆了。
“唔……”这样的跌摔扬起楼梯间一阵轻尘,樊谦觉得全身都疼,背也好像快裂开了。压在他身上的人居然还不闪?“哪个混帐……”
好痛!静蝶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跟她之前从树上摔下来是差不多等级的痛,那时御医还把她的脚裹得像糖葱似的,害得她几个月动弹不得。
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而且这一次是全身都犯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就是捡个东西……啊,那树洞,她栽进树洞里了!谁晓得那树洞这么深,外表看不出来啊!
她的双手抵着温暖的热垫,吃疼的皱眉,接着吃力的睁开双眼,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男人的脸!
咦?她错愕的眨了眨眼,几乎连呼吸都停了。
一个男人?静蝶圆睁双眸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紊乱的黑发居然没有剃头留发辫?满脸胡碴又不修边幅,而且正瞅着她瞧?
“导演!你有没有事?”此时跑上来几个工作人员,紧张的问。
马敬学更是慌乱的冲到他身边,问道:“樊谦!怎么了?”接着,狐疑的望着压在他身上的女孩。
剧组里有这号人物吗?身为场记的他,鉅细靡遗的记得片场里的所有人、事、物,二楼现在没在拍戏,下一场景是前庭,那这个女孩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静蝶战战兢兢又头昏脑胀的望着樊谦,脸上褪了血色,接着惊恐的转头看向马敬学,再看着这一屋子诡异跟一大票奇装异服的人。这里不是她的宫殿,不是。
“蒙古?”她脱口而出,脸色更加苍白。
她什么时候和亲了?明明她只记得去拿第二批的地瓜时,捡着了一个金色会冒火的盒子,接着树洞有风她一头栽了进去,一转眼就到这儿来了啊……
“你很重欸,而且撞得我骨头都快散了!”樊谦没好气的低吼,“还不赶快站起来!”
咦!静蝶被这一吼吓到,赶紧慌乱的站起身,但摔得晕眩的她根本连站都站不稳,才跳起来便双眼一黑,整个人又往前倒下。
樊谦看她这么一倒,他赶紧跳了起来,一伸手就拦住了她的身子。静蝶完全不支力,全身还隐隐发抖着。
到底怎么回事?她在心里想着,她失去记忆了吗?为什么一眨眼就在蒙古了?刚刚那男人就是可汗吗?
“喂!你还好吗?”樊谦感觉到她在发抖,好像不太对劲,向旁人问:“敬学,这是谁?”
“这是哪个临演?”马敬学回头问道。
只见负责临演安排的工作人员跑了过来,点名点两圈,就是不认识在樊导怀里的女孩是谁。
且她的服装挺完整的,夸张的是头上还有清朝的头饰咧!
“失、失礼了!”静蝶终于能稳住重心的站好,却连头都不敢抬,“敢问……您是可汗吗?”
“嗄?”樊谦皱了眉。这女孩说话怎么语无伦次的?“我没流汗啊!”
静蝶紧抿着唇,忽然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颤巍巍的往四周瞥去,“佩……佩儿!佩儿呢?”
望着楼梯上一票人马,她更加心慌意乱。这些人都穿着她完全没看过的服装,而且还都没留发辫,这是杀头的罪啊!
“佩什么……”樊谦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灰头土脸的,他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妆效?而且她的衣着……挺讲究的嘛!“服装组的,这衣服哪里来的?设计得不错。”
服装师愣愣的跑上来,随便一瞥就知道不是这剧组设计的衣服。“导演,那不是我们的衣服!”
“这里不是蒙古吗?”她就算没出过宫,也知道蒙古人的习性,帐篷与草原到哪儿去了?穿着打扮怎么也跟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蒙古?你摔到头了吗?这里怎么会是蒙古。”樊谦蹙起眉,往前走近,“你是谁?在二楼做什么?”
静蝶下意识地往楼梯上退去。这个人不是可汗,这里也不是蒙古,佩儿也不见了!她倒抽了一口气,惊慌的在心里自问:她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