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有人来找,费天的亲随觉得古怪的理由,月初一听就懂。
因为全京城都知道凌家只有一个女儿凌心兰,哪里又冒出一个姐姐?
在还没见到来人前,月初只能提心吊胆,但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打发费天的亲随离开之后,她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决定推门而出。
这时,一只大手却在背后拉住她。
“你别去。”费云升皱着浓眉,不依地道。
“我去见个客人,是正经事,你……”
“你不喜欢那个客人,不要去!”费云升说得斩钉截铁。
月初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对她心思观察之细腻,完全不像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他真的很在意她,而她……也早就将他放在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了。
然而今日与那自称凌心兰姐姐的人会面之后,她与这男人的缘分不知会变得如何,这么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纠结得她心都痛了。
“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回来跟你玩。”暂时安抚住他,月初给阿六一个“看好他”的眼色,便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来到花厅,一见到坐在厅里悠然自得的女人,月初全身瞬间寒毛直竖,脸色都有些惨白了。
“你来了呀?还不先叫人退下,我们姐妹说句体己话。”那女人放下了茶杯,看着月初的目光犀利又带着批判。
她,就是那个逃婚又不忘将月初推入火坑的凌心兰。
月初故作镇定地将下人遣了下去,而后将花厅的门关上。厅里一没人,凌心兰原本嫣然的笑容立刻冻结,换成跋扈而嚣张的面容。
“这费府光是花厅就够气派了,这里很不错嘛。”凌心兰说得又酸又呛,完全不提是她自己硬要叫月初代嫁的。
“你在费府享尽荣华富贵,这少奶奶倒是当上瘾了?”
“当初小姐让我代嫁,与相公拜天地、行洞房的人是月初,月初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并没有贪图什么。”月初压下紧张的心情,平心而论。
但凌心兰可一点也不吃她这一套,她当初逃婚后便躲到南方的姑姑家,姑姑疼爱她入骨,得知凌老爷逼她嫁个傻子,并没有透露给凌府她逃婚之事。只是时日一久,爱慕虚荣的她在南方待不住,便偷偷回京城瞧瞧,立刻耳闻费家少奶奶如何有勇有谋解决了康王府前的民众动乱。
费家少奶奶?若不是她凌心兰将这位置让给月初,哪轮得到那小贱人出这种锋头?明明该被大家赞美歌颂的人,是她这个正牌的凌府小姐啊!
除此之外,那费云升在传闻之中似乎也不像傻子,还听说他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如果真是这样,她凌心兰岂可放过如此佳婿?
不过她也怕传言有误,或是费云升根本就是个貌不惊人的白痴,只是谣传过美了,所以她不敢自称凌心兰找上门踢馆,而是改了个口,称凌心兰之姐。
自然,她今日来找月初就是想先搞清楚状况,再决定要不要和月初换回来。毕竟月初那贱人这几个月也过够少奶奶的瘾了,就算像颗弃子般被扔掉,也不算被对待了。
“月初,我要你记得,你今日能在费府吃香喝辣,完全都是我凌心兰的赐与,你明白吗?”凌心兰趾高气扬地指着她的鼻头道。
月初深吸了一口气。“月初明白。”
“那好,我先问你,京城里对费家少奶奶的谣言是怎么回事?关于康王爷被佃户抗争,费家媳妇智解危机那件事。”这是她最不解的。
由于月初以前独善其身的伪装,导致凌心兰还一直以为月初是个只会默默做事的傻妞,被打还不会叫的那种。
“那只是巧合,我刚好在那里,事情是康王爷自己解决的,算到费家少奶奶头上只是市井谣传走样罢了。”月初避重就轻地道。
“是这样吗?”凌心兰狐疑地打量了她,最后暂且先把怀疑放心中。市井上的消息,多找几个人问问自然会清楚。
不过这样的答案她不满意,有些不悦地开始打探其他的事。
“算了,你先详细告诉我费府里的情况。”她满意地再次打量了一下花厅。“先说费府的家产吧?那费员外以土地起家,不知府里是否真的富得流油,还是只是只纸老虎,用土地质押换取银钱度日?”
月初对于这样的打探很反感,阴沉着脸回道:“月初才嫁进来几个月,只知道至少自己衣食无虞,怎会知道费府究竟是不是很有钱呢?”
“你不知道?”这次凌心兰就半信半疑了,一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她的耐心也越来越少。“那你跟我说说费云升,听说他貌若潘安,是个美男子?”
“是。”这点月初倒是答得很肯定。
“真的?”凌心兰听得心痒痒,又追问:“那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
“这……”月初骏了骏眉,“在月初心中,他一点都不傻,但在别人眼中就不好说了。”
这算什么答案?一再的敷衍让凌心兰听得心生火气,不由得狠狠往桌面一拍。
“贱丫头!我凌府之前花钱粮养你这贱婢,真是白养了!问你什么都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答案,要不就干脆给我说不知道,你最好识相点,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一定要你好看!”
她话声未落,突然砰的一声,花厅门被撞开了,而且是像上次费地来时一样,两片一起倒在地上,费云升气势凌人地站在门外,看得如今管理费家财务的月初一阵心疼。
这家伙不能轻点敲门吗?花厅这两片门可贵了呀!
“是谁要我娘子好看?”费云升冷着表情,目光如刀地质问。
终于见到本尊的凌心兰眼睛一亮,欣喜若狂。
费云升衣冠楚楚,面若冠玉,气势惊人,他语气冰冷,自有一份尊贵不凡的气势,哪里像是传闻中的傻子呢?
凌心兰的芳心不由得扑通扑通跳着,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后悔自己当初逃婚的决定,竟把这般伟岸俊朗的男子汉让给了月初那贱婢。
“你是费云升?”凌心兰完全被他迷倒,一时间忽略了他凌厉的质问。
“是你在威胁我娘子?”他好不容易溜出阿六的监视,要来找心爱的娘子玩,结果到了门口,居然听到有人对娘子出言不逊,自然心头一把火起,想保护自己人的心意令他心智也变得截然不同。
月初一见费云升,就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对,想起费天所说的变化,要是控制不好,他可能真会宰了凌心兰。
“小姐,你有事我们下回再说,请你先离开好吗?”她急忙说道。
“要你多嘴?”凌心兰冷哼一声,“要是我拆穿了你的谎言,只有我要你走的分,你凭什么要我走?”
她丝毫不理会月初的目光示意,自顾自地对费云升露出一个媚笑。“费公子,那贱婢不是你娘子,我才是呢!”
月初在一旁小脸微微惨白,因为她不知道现在的费云升究竟听不听得懂凌心兰的话。
不过费云升的反应清楚地告诉她,她白担心了。他只是举起拳头,狠狠地往旁边一槌。
在他身旁的石柱,就是上次那根被桌角射进的石柱,如今又多了几道裂痕。那都是银子啊……月初整个人快哭了。
凌心兰误以为费云升听进了她的话,正在生气,更得意地道:“费公子别气,让我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凌心兰,凌府也只有我一个小姐!这贱婢名叫月初,是我几年前捡的一个小丫鬟,她顶替了我的名字嫁给你,其心可议呀!”
这下费云升的脸色更阴沉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桌前,突然掷起一个杯子,抬手就要射出去。
“不要!”月初惊叫。
来不及了,杯子已然激射而出,不过月初这一叫却也不完全没有奏效,因为凌心兰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她虽不明白费云升在做什么,但掷出杯子那干净俐落的帅气动作简直将她迷死了,双眼几乎都要出现小爱心。
至于站在她对面的月初却是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凌心兰下定决心,她要得到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本来也就是她的,只不过暂时被月初给骗走罢了。
“费公子,你也觉得这贱婢很过分吧?你等我,我回府向爹爹禀报此事,很快你就会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不必再迁就这个丑丫头,我们两个才是真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到时我必将她赶出去!”她抚了抚脸,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
这次不待费云升有什么想杀人的反应,月初抢先一步说道:“小姐,相公并不在意美丑,更不在意身份,否则以费府财力,要什么美若天仙的女子没有?相公要的只是一个真心对他的人,你或许一时被相公的俊朗外貌和费府的富贵堂皇所迷,但依你的个性,你不见得适合他的。”
月初此番说法确有几分真心。依她对费天的了解,身为费家媳妇是要扛起某些责任的,而凌心兰一心只想享福,个性又跋扈,嫁进费家只会是个灾难。
但凌心兰可不这么认为-只觉得自己在费云升面前了面子。她姐儿爱俏又
怎么样?她觊觎费府的财力又怎么样?然而月初就这样把她的心态挑明了说,这令一直想在费云升面前留个好印象的她一下子失去了立场。
她的心情瞬间变差,纤手一扬就想打月初一巴掌,没想到手才刚举起来,一个黑影突然闪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凌心兰定睛一看,看到费云升的俊脸,粉脸不由得一红。“费公子,你……”
话未竟,那原本温柔至极的声音随着费云升手一用力,她的尾音也跟着拔尖,犹如魔音穿脑,几乎成惨叫了。
“你再说一句,死!”
“你放手,放手啊!”凌心兰手被他抓到快骨折,痛得眼泪直冒。
“相公,你快放手!”月初连忙阻止。
费云升冷冷地回身看了她一眼,在她恳求的目光下,终是微微松了手。
凌心兰噙着泪,口中仍不依不饶地道:“贱丫头!不用你假好心,你一定蛊惑了费公子什么,他才会这么对我……”
“小姐,你还不懂吗?他不认识你,现在我才是他的妻子,费府所承认的少奶奶,你来到这里威胁他的妻子,要再说下去,他真的会杀了你的!”月初指了指一开始被费云升槌裂的柱子。
“所以小姐你快走吧,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
凌心兰望向柱子上狰狞的裂痕,这才明白,原来一开始费云升就没将她放在眼里,这怎么可以?她才是正牌的费家少奶奶,她的美貌胜过月初不知凡几啊!
不过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费云升那冰冷的眼神已经从魄力变成压力,他那个“死”字仍言犹在耳,就算听起来好帅好性格,不过在现在的她耳中可是走音得厉害。
一个不小心,真的会死啊!
凌心兰不是笨蛋,见苗头不对,她气愤地撂下一句不会让月初好过的狠话,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月初直看着她走出大门才松了口气。只是凌心兰的威胁仍然是个隐忧,她会不会因此必须与费云升分离呢?
想到这个男人总是在最紧急的时候保护她,心里陡地升起一阵暖意,不过他这脾气一来就要杀人的习性实在令人不得不忧心,方才真的只差一点,凌心兰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费府了。
回头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那笑得傻乎乎的男人,月初被他惹得好气又好笑,一句责备也说不出。
“相公,你觉得她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头顶的发髻上插着一只杯子呢?”
费府有不少下人看到落荒而逃的凌心兰,自然也看到了插在她头上的杯子。他们一看就知道那女人肯定得罪了少爷,才会有此后果。少爷要杀人可是随手拿到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武器。不过令所有人叹服的并不是少爷手劲之巧,而是少奶奶再一次证实了她的影响力。
不然,今天上门的那女人不会是逃出去,而是躺着出去,而那只杯子,应该在她额头上。
费天也是看着凌心兰落荒而逃的其中一员,这更增加了他对儿媳妇的信心。
在费府终于聘来可靠忠实的新总管后,月初以为自己能松口气了,但费天竟将她叫到跟前,拟将一些费府的生意慢慢交给她。
由解决费地献地康王爷那件事,到她对费云升的影响,费天观察了很久,她终是通过了他的考验。
云升现在这个样子,要继承费府是不可能了,瑾儿聪明伶俐,是费府未来的希望,但在瑾儿长大之前,他若年迈甚或往生,费府肯定会有一阵子的动乱,而这个聪明的媳妇便是费府偌大产业的寄托所在。
她要能为云升及瑾儿撑住家业。
因此月初又落入一个头两个大的学习深渊之中,幸好这次费天比较有良心,没有又一股脑儿丢给她,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费云升的黏人。
自从凌心兰来过之后,费云升就莫名其妙霸着月初不放,不仅时刻不离,以往不爱住新房的他竟自动自发搬了进去,就是要将她锁在视线里。
至于月初在新房里对费云升所施的手段……那就不足与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