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们两人在房门外遇见了凤天朗。
“外公要休息了。”冯皓祖有意地阻去凤天朗的脚俊逸的脸上除了淡漠,别无其他。
凤天朗用着相等淡漠的目光直视着冯皓祖,接着是梁宁。
不顾阻挡在身前的冯皓,他继续移动脚步,最后直直地以肩擦撞对方,硬是把人给撞开来。
他打算直接进房门的意图十分明白,压根儿不将冯皓祖的话听进耳里,连眼前的管家葛林都被他当成空气一般无视存在,直接省略通报这档事。
“别没事去折腾他老人家。”被无礼地对待着,冯皓祖反手抓住凤天朗的手肘阻止他继续动作,“你明明什么都不要,为什么回来?”
他料想过所有人都会回到大宅里,唯独认定凤天朗不会因为凤氏的号召而回来,他是全然的意料之外。
凤天朗从来便不希罕凤氏任何的一切,为何回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手肘被紧紧抓住,凤天朗大可狠狠甩开冯皓祖的手,继续他冷硬淡漠的态度,而后者也以为凤天朗会这么做,但凤天朗又再次的教他意外了。
凤天朗定下脚步,并未甩开冯皓祖的手,虽冷态度仍是不变,但至少他不再保持沉默。
“相同的问题当你能够回答我时,我就给你答案。”他为什么回来,早已有人知道答案,但他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所以,他自然为难着冯皓祖,省得冯皓祖没完没了的紧咬着他要答案。
而他想要的效果,确实显然。
冯皓祖自行松开了手,虽然望着凤天朗的表情不变,但周身的氛围变得十分紧绷,连在一旁的梁宁都能明显感受到其中的转变。
凤天朗的话,他无法接下应答,除了认真看着凤天朗那双深邃瞳眸中是否有着其他讯息之外,他目前什么也无法动作。
他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他的秘密真有第三者知道,但会是眼前这年不曾回到台湾的表弟吗?是认定他与其他人一样,回来只想要外公手上大笔的资产,与凤氏里最大的秘宝吧,凤天朗是真的知道?还是故弄玄虚呢?
疑猜的答案也不断在心中游移着,冯皓祖最后选择相信后者,相信凤天朗不过是拿着商人的拿手握戏在故弄玄虚罢了。
凤南诚门外的长廊气氛异常紧绷,虽然凤天朗的话是对着冯皓祖说着,但梁宁却不自觉地想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因为她突然发现所有的事情如她所想像,却也不完全如她所想像。
她能猜到得冯皓祖会因为凤天朗的话心底惊疑,猜想着凤天朗是否真知道些什么,而这也是教此刻的她不安的主要原因。
冯皓祖的秘密埋得很深,公司也是花了一段日才挖出来的,而凤天朗呢?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并不是故意拿话回击搪塞冯皓祖,他知道冯皓祖的秘密,而他,是为了她回到凤家大宅的。
公司有那能力挖出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是如何得知冯皓祖的秘密?又是在多久之前便知情?这些问题都是让她感到不安的原因。
她从没察觉他竟是如此难以捉摸的人,所以……他也知道她是被雇请来到凤家大宅里的吗?
唉,就算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似乎也不是什么教人吃惊的事情,重点是,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该如何避开他,如何从混乱的关系之中干净脱身。
虽然凤天朗的目光不在她身上,但她却能感受到一股紧紧追锁着她的压迫感,于是她悄悄地移动脚步,打算站到冯皓祖的身后去。
然而,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的男人却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一回换他伸出了手。
凤天朗伸出了手,但他并未拉住梁宁,而是拉住了她一绺细发。
他并未扯痛她半分,却是教她无法动弹分毫。
“请放手。”梁宁用完全疏离的口吻说道。
不论他是否知道她是公司派来凤家工作的,但他肯定明白她与冯皓祖之间的关系并不真实,或许他正猜想着她接受了什么样的条件,才愿意成为冯皓祖的未婚妻。
凤天朗并未依言松手,甚至细细地把玩起她的发细,而那冷峻的面庞上还多了一股教人无法解读的神情,甚是诡异。
“凤天朗,你这是当着我的面在调戏我的女人,你好现在就放手。”冯皓祖沉下了脸,脸色极为难看。
但他面色之所以难看,并非为了“自己的女人”被调戏的问题,他压枫儿不在乎梁宁,而是凤天朗这样蛮不在乎轻薄他的人的举动背后代表着什么原因。
这间屋里所有人都明白梁宁是他的未婚妻,都相信他将人带回了凤家大宅,表示着他对她的感情是认真的,至少是他认可有资格成为他伴侣的女人,但这一切凤天朗却不看在眼底,那表示他极有可能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他很久以来的秘密。
“你的女人……”凤天朗将话轻吐出口,那声音极小,但已经足够飘入了其他两人的耳而他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这一回他松了手,但动作却是十分缓慢。
梁宁与冯皓祖同时有动作,前者快速地抽回了仍在凤天朗手中的发尾,后者外是用力地拍开他的手。
“别去打扰外公他老人家,更别做出让他难过受伤的事情,要不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冯皓祖冷冷的扔下这句话,便拉着梁宁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凤天朗一动也不动的望着自己的大手,表情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却又像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
梁宁与冯皓祖早已完全离开了视线之外,葛林则在一旁等待着,直到凤天朗抬起了双眸,不再直盯着自己的大手看,他这才上前,恭敬的开口说道:“我这就进去向老爷通报一声,说欧兹先生您来了。”
葛林十分年轻,只有三十岁,但待在凤家大宅里却已有二十年的时间,也是凤南诚最信任的左右手,而凤家人之间所有大大小小的情感纠葛,他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老爷这辈子遗憾的事情太多了,其中又以凤天朗这名外孙最教他深深感到遗憾,这些年他老人家一直试着填补这份缺憾,但每每都被狠狠地拒绝了。
现在他终于有了这机会,却不是最完美的方式,虽然他老人家认定它是,但他葛林却无法认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地帮助他完成心顾。
凤天朗讨厌这间大屋,讨厌他人称他为凤先生,更讨厌自己身为凤南诚外孙的这个事实,所以葛林总是用着他另一个姓氏来称呼他。
“别忙了。”凤天朗抬起手阻止了葛林的动作。
葛林什么话也没说,一双明亮的眼眸直视着凤天朗,等待着他继续发话。
“医生怎么说的?”他知道凤南诚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很差,但究竟有多差呢?他老人家这回用凤氏的名义召回大家,也同时说明了他的时日所剩无几。但是,就当他商人干久了,个性显得卑劣,把人性想得太黑暗,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更无法相信他老人家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认为这只是一场为了召回他的骗局。
因为不屑,所以凤天朗将内心里的想法清楚地显露在脸上,葛林在听见他问话的同时,即便无需多做说明,也能清楚明白他问句后的心思。
他怀疑老爷用凤氏的名义只为招他回来,怀疑老爷的身体状况压根儿没有那么糟糕。
“换了几个医生,说法几乎是一致的,老爷年纪大了,身体器官逐渐哀退,几回大病小病的结果,老爷的身体虚弱得连一场小病痛都承受不起,一个小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语毕,葛林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老爷高龄已经八十三岁了,身体机能退化是正常的,他并未滥用凤氏的名义,只为让凤天朗再次走入这间宅子里,他用凤氏的名义不只是想召回多年未见的人,而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完成。
“请您……待他老人家好一些吧。”一思及即将无可避免的哀伤,葛林终是忍不住低声地请求道。
凤天朗明白葛林对老人家有多么地耿耿忠心,因为葛林可是凤南诚打小领养的孤儿,这二十年来也是凤南诚亲自教养着葛林,两人之间深厚的情感自是不言而喻。
看着葛林面上那掩饰不住的忧色,凤天朗知道葛林说的是实话,这一回老人家恐怕真是挨不了多少时日。
“我这次回到凤家大宅,不是为了凤家任何东西,那代代流传下来所谓的秘宝,我更是不希罕,也不为了他老人家。”人人口中那神秘的凤氏,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他所在乎的东西早已经不存在了,而且还是被老人家亲手抹灭的。
“我明白。”这一句明白并不是虚应的,葛林是真的明白。
虽然他十岁才来到凤家,但老待他极好,什么事都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他熟知老所有的欢喜与悲寂。
凤天朗的母亲是他最小的女儿,也是最疼爱的那一个,当初打算远嫁到英国是受到反对的,因为对方虽是名门,但相对的绯闻并不少,并不个会教人放心将女儿交付到手里的男人。
但最后她仍是不顾父亲反对的嫁给了所爱的男人,几年的时间下来,事实证明了男人是真心爱着女人,并未如老人家所预想的四处花心让女儿伤心难过,而每年夫妻两人总是会抽空回到台湾,一直到凤天朗出生,他们也带着他一块回到这大宅里。直到他年满十八岁那一年,他父亲意外去世,他因为继承了大笔的财产而开始忙碌着,伤心的母亲只愿守在丈夫曾经所在的地方上,几年的时间,母子俩未曾回到台湾,直到她走出了伤痛,才又回到这块土地上。
只是憾事再次的发生了,这一回出意外的人是她自己,她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意外,那场意外最后也夺去了她的生命。
“当初我母亲病危,一心只想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他却是吝啬的连这扇门都不愿走出半步。”凤天朗神情淡漠的指着眼前的那扇门,“那天我在这扇门外求了又求,他连我也不见,只要你来拒绝我的请求……”
那一天,他求着老人家去医院见她可能的最后一面,但老人家不仅不愿意,甚至连亲口拒绝也办不到,是葛林拒绝了他的请求。
别说是他母亲了,连他都来到这扇门口前了,仅是一门之隔,他也见不到人。
他知道外公一直对于母亲当年不顾反对的远嫁,嫁到他能够安心保护的羽翼之外,针对这一点,老人家似乎一直无法谅解。当他年纪还小时,每次父母亲带着他回到这间大宅里时,老人家总是冷淡的对待着他们,但父母亲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仍是十分敬爱着他,私下说他这不过是故意使性子,说他其实心底爱着他们的,很爱、很爱……
多年以来,他是相信母亲的话,相信外公只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但当外公不肯去见她最后一面,连最后的葬礼仍是未曾现身,他这才开始相信母亲的话是错的。
她至爱的父亲并未如她所以为的爱她,爱着他们,他那总是淡漠的表现,并不是老人家为了掩饰不知如何表达情感的面具,那便是真实的他,一个不懂如何爱他人,一个自私又冷漠的人。
“我真的很抱歉,但老爷有他的苦衷,他并不是──”对于当年狠心拒绝的事情,葛林确实真心感到十分抱歉,但所有的事情并非如同表面上看来的那么一回事,葛林想尽可能的解释,只不过凤天朗并不打算听,他截去了葛林的话。
“苦衷?你认为各种的借口在当时我没为他想过吗?有什么苦衷比得上比见自己亲生女儿最后一面还重要?就当是我脑子不够灵光吧,我想不到。”凤天朗勾着唇角,表情却是冷了几分。
“老爷他真的是──”
葛林的声音再一次的被阻断。
“请你告诉他老人家,我这次之所以回来并不是为他,是为我母亲,她在临死之前仍是不断地要我别怨他,她说一切都是她不听话,才会走到这地步,是她的错……不论他老人家这回挨不挨得过,这都是我最后一次回到这间屋子,回到他面前,因为我知道我母亲会希望我这么做的,所以我这是为她而做的。”
语毕,凤天朗身打算离开这房门,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侧过身,朝着葛林再次开口。
“葛林,这些年有你在他的身旁,真的是他的福气,日后,若你愿意来英国,就找我吧。”他绝对是一个好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