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皇帝的口气越来越严厉,宁若水生怕古连城说出什么激怒他的话,一拨花枝走了出来,跪倒在他面前,“陛下,请准民女说几句话。”
“你……你怎么来了?”朱雍惊讶地瞪着她。
“陛下,自古有国才有家,若无明君,便没有百姓的安乐,昊月国力不强,并非陛下一人的责任,只因历代君王治国无方,但能坚持至今而不倒,却是全国百姓努力所致。前年我们与秋蓟大战,国库无银供给,是天下钱庄捐银五十万两,边关将士才不致在风雪到来前挨饿受冻,这样的义举难道陛下忘了吗?”
她几句话说得朱雍哑口无言,却让古连城皱眉不已,“若水,你起来,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
“以前无关,但日后并非无关。”她双目炯炯地望着两人,“若是我以后做了连城的妻子,这些事情就与我息息相关了。陛下,请恕民女再说一句,天下钱庄再富,也不是国家可以任意取用的钱仓,陛下圣明,应该知道钱庄若倒,于昊月国将会是一场大灾。”
“这些天因为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城内连鸡蛋的价钱都飞涨了三倍,长此以往,民心浮动,只怕会有更大的祸乱。陛下缺的是富庶国本的方法,可曾叫朝中臣子虚心向大少请教过?或是精心思考致富之道,而不是求助于一人一庄?毕竟昊月国君主是您,而不是古连城。”
朱雍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很不好看。
宁若水趁势收尾,又磕了头,“民女今日逾距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陛下可以杀我,也可以流放我,但只请陛下准许我将古大少送回钱庄休息,他是重病之人,天寒风冷,不宜久站。”
朱雍没有说话,她迳自站起来,搀扶着古连城向外走。
朱雍没有出声阻拦,只是默默地望着他们相扶相携的背影走出御花园。
“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古连城低低浅笑,“有些话我不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希望再给他留些面子,结果你却都说出来了。”
“呀,那我岂不是给你闯祸了?”她虽然一鼓作气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但是事后也略有害怕,毕竟刚才被她“教训”的人可是当今皇帝啊!
“无妨,说都说了,还能怎样?”古连城仰起脸,深吸一口气,“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不是已经在走了?”她不解他的意思。
“我是说,暂时离开京城,去外面走走。”
“外面?你想去哪里?”
他想了想,笑道:“泉城如何?双儿已经回去了,我倒是很想看看这个丫头要怎样还欠我的五百万两银子。”
对于他们兄妹借债打赌的事情,宁若水一直觉得啼笑皆非。哪有哥哥借钱给妹妹,逼着期限还钱,还不起就不许嫁人的道理?
“倘若她到时候真的还不出,你要怎么办?真的不许她嫁吗?”她问着。
古连城幽幽一笑,“你想元非傲那个人,会把双儿乖乖还我吗?他们两个人一肚子的骨气,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按期把钱还完的,你不必替他们操心。”
“那天下钱庄这边的事情呢?真的不管了?”
“先交给爹了。爹会打理,我忙了这些年,实在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古连城将她的头贴到自己的肩膀上,“这一回你不会再跑了吧?”
她轻叹道:“只要你别再背着我做那些让我生气的事情,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无论你跑到哪里去,我都能抓回来。”他笃定而自信,笑容爬满了唇角。
几日后,古连城和宁若水乘坐一辆马车悄然出京。
同一时刻,皇帝亲自颁发了诏书,宣告了天下钱庄督造的铸银成色十足,绝无以次充好,偷换纯银之事发生。之前的流言蜚语,皆是有人故意散播,朝廷正在全力追查缉拿造谣生事者云云。
这场热热闹闹上演了数日的纷乱终于渐渐平息,百姓质疑天下钱庄的情形也渐趋平和。
两个月后,一辆马车停在泉城元非傲的将军府前,从马车上走下一家三口。男子俊眉朗目,黑眸深湛且有威严;妻子容貌绝美,笑容可亲;十岁上下的男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满是精明顽皮。
“父皇,孩儿先去看我师傅了。”那男孩子一开口便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竟然是皇帝朱雍、庄妃娘娘和太子季都。
朱雍冷着脸说:“元将军还没有答应收你为徒,但是你对他可要恭敬。”
“知道。”季都拉着母亲欢天喜地的往前走。
行走之余,庄妃回头对朱雍轻声说:“见到古连城,有话好好说,别胡乱发脾气,又白跑一趟。”
“哼,那要看他怎样对朕。”朱雍像是带着一身的风雨前来,满脸都是大雨倾盆前的乌云密布。
将军府中,古连城和古无双正在下棋,元非傲在一旁观战。古无双的身后站了她新拜的师傅——宁若水。
近日一番调养,古连城的身体已经无恙,元非傲几次催他走,他都迟迟不肯动身,最后甚至开出条件,说倘若古无双下棋能赢了他,他才回京。
于是古无双拉着宁若水帮忙,暗中恳求,“宁姐姐,你快劝他回去吧,他在这边,我做任何事都施展不开手脚,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来监视我都经营哪些买卖,好横插一手断绝我的生意?他留在这里就是我的心头大患。”
宁若水暗笑,“他是你哥哥,你就不能说服他?何必来求我?”
古无双连声恳求,“普天之下若有他能听从的人,除了你再无别人了。他从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若求他,他会笑话死我。”
宁若水却说:“可我只能负责教你下棋,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你应该了解你哥,他的脾气和你一样倔傲,谁劝都不会听的。”
于是这天一早古无双就摆出棋盘让宁若水教她下棋,元非傲好奇过来观战,四个人在院中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消息——皇帝朱雍和庄妃及太子前来。
元非傲讶异地说:“陛下现在是不是很闲!一天到晚四处闲逛?”
“是来找我麻烦的。”古连城忽然弃子起身。
见他此举,古无双就好像逮到时机地大叫着,“你弃子可就算是认输了!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啊,明天就回京去!”
元非傲本以为古连城会出言反驳,但他只是微微一笑的对他说:“澜虎堂借我用用吧,我有些话要和陛下单独谈。”
元非傲见他神色中透着诡秘,觉得朱雍前来必定是针对古连城,于是叫人去澜虎堂准备,引朱雍去那边喝茶休息。
古无双则欢天喜地的拉着宁若水去帮他们收拾行李。
古连城踏入澜虎堂时,朱雍冷冷地沉声说:“古连城,你是不是说话算数的商人?”
古连城反手关门,轻声说:“陛下日夜兼程赶路,一定累了,要不要先喝一杯茶润润喉,再来教训连城?”
“你少用缓兵之计。”朱雍蹙紧双眉,“当日你怎样和我约定的?说好了要朕配合你演一场戏,如今佳人重回你怀抱,你却赖在这偏远之地,迟迟不肯回京,难道你不知道皇城商户现在都闹成什么样了吗?传言说你被朕暗中流放,一群朝臣求朕对你网开一面,不少商户趁势又要哄抬物价,你爹已无能力震服,朕也不好动武,户部说话都没人听,还要朕大老远来抓你。你到底何时才肯回去?”
一抹悠然浅笑染上唇角,古连城微躬下身子,“陛下,连城知道您近日在京中辛苦,但念在连城为国也算尽过不少心力,总要等我调养好身子再回去做事。”
“你现在这样子,能吃能睡,与宁若水恩爱缠绵,还有什么不好的?朕发旨你装看不到,这回朕亲自来抓你,限你三日之内必须回京,否则朕就去告诉你的心上人,让她知道你为了锁住她在身边,到底编织了多少谎话……”
朱雍气呼呼的伸手拉门要走,不料门一打开,门外竟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宁若水。
古连城听到动静转身去看,也怔住了。
宁若水默默地望着两人,然后似是轻叹了一下,继而举起怀中抱着的一枝梅花,“今年入冬后的第一枝梅花开了,双儿要我折来给你看,她说你向来都喜欢梅花,可惜京中始终种不活。你这个妹妹还是很关心你的。”
古连城缓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抱着梅枝的手,在她耳畔低语,“对不起。”
“日后若要骗我,别再让我听到你的秘密。”她无奈地苦笑。
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她这些日子也察觉事情有些古怪——陛下三天两头就写信或差人来叫他回京,但他却拖拖拉拉地赖在泉城不走。
明明元非傲和双儿也没有多欢迎自己,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原来……之前那一场大病和天下钱庄遭遇的纷争,居然都是他自己伙同陛下搞出来的。
拿他人和天下钱庄的利益当做游戏,拿自己的身体当做赌注,只为了将她锁在身边,这个男人还有多少狂妄放肆的事情不敢做?
要她为此生气发火吗?还不知道后面又会惹出什么麻烦呢。
算了,还是守住他吧,他放心了,她也就可以静心了。
只是这一张他密密织就的情网啊……缚住的又岂是她一人呢?就连他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在网中深陷吧?
无论是骗人的还是被骗的,因此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人生多舛,唯愿如水,而他竟以“连城”深情相许,复又何求?
就随他吧——
【全书完】
欲知古无双与元非傲间精彩动人的爱情故事,请见天下钱庄之一《嫁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