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恕我直言,你如今贵为南周太后,又对南周臣子有情,既非真正的北梁公主,又何必如此费心帮北梁灭周?若换了我,呵呵,可能早就变节投降,安安心心当我母仪天下的大周太后了!”花亭风呵呵笑。
“我倒是希望那样,可惜不能……”她表情涩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喃喃道。
“为何?”
“因为……家仇。”她矛盾的症结正在于此。
为了铁鹰,她本可以不再兴风作浪,但思及爹娘与姊姊死时的惨状,孝道之心逼使她不得不继续当一个奸细。
“家仇?”花亭风一怔。
“一年多前南周军队偷袭祟德小镇,我的父母和姊姊……”泪水霎时凝聚眼眶,胸中似有洪水决堤,她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压力,竟向花亭风这个外人道出心中的苦楚。
“竟有这样的事?”他皱眉,“我一直身在周都,打探周帝的一举一动,并没听说偷袭之事呀……”
“是吗?”文妲微愣,“如此机密之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打探出来的吧?”
“这些年来与我结交的,都是朝中重臣,若南周真的要与北梁开战,他们至少会告诉我暂时不要与北梁有生意上的往来,以免损失钱财,可我真的没有听到丝毫风声。”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觉得脑子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整个人浑浑沌沌的。
“此事甚是蹊跷,容我再去调查一下。”花亭风道。
“王爷,”她忽然想到什么,凝望着他,“何必去调查呢?让我一直误会下去岂不是更好吗?”
顿时明白她话中所指,他莞尔地摇摇头,“如果南周帝把皇位传给他那个窝囊又歹毒的太子,我或许会一直让你误会下去,可他既然要传给穆展颜,那我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文妲知道王爷与南敬王素来交好,可也用不着为了一份所谓的友情,就变节投靠南周吧?”
“我不是为了什么友谊,”花亭风走至窗边,轻敞窗口,让冬风吹拂他的俊颜,“我只是不希望再有战争。”
“王爷……”这个回答让文妲惊愕,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奸细当久了,入戏太深,甚至误以为自己是南周国的人了,”他涩笑,“从前我视南周为敌国,觉得他们一举一动皆是错,可现在……我发现大梁也未必事事都对,如果两国能摒除前嫌,和睦相处,岂不更好?”
“王爷……”被他的一番言语震住,她久久不知如何接话。
更声不知敲打了几下,在寂静的夜里传至王府的深处,清晰入耳。
穆展颜回到卧房的时候,发现妻子苏怡仍没有睡,披着单薄的长衫在灯下发呆,一看便知她在等他。
“又在看什么好书呢?这么入迷。”他笑问。
苏怡阖上翻了好久都停留在某一页的书本,努嘴嗔道:“你明知我没有在看书。”
他踱到妻子身旁,拿起玳瑁梳,轻梳她披散的长发,这是一件婚后他每晚必做的事。
每日梳足三十下,妻子的发越发乌黑浓亮。
“我听说刚才亭风来了。”望着镜中夫君的俊颜,虽然这俊颜与平日无异,但她可以感到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不显露,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吧?
“你这个王妃可真得人心呀,这府中的人现在都听你的了,叫他们不要多嘴,他们偏要通风报信!”穆展颜摇头芜尔。
“如果没有要事,亭风不会深夜来访的。”抬起水漾眸子,她转身握住夫君持梳的手,握得紧紧的,“展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说实话!”
“我何曾骗过你什么?”他柔声道,“倒是你,从前常常瞒我。”
“人家跟你说正经的!”苏怡急得直跺脚。
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回答。“亭风劝我称帝。”
“什么?!”她闻言一惊,“称帝?”
“亭风说先帝的遗诏上写着要把皇位传给我。”
“遗诏尚未公布,他怎么会知道?”苏怡更加诧异。
“遗诏现在惠妃……哦,不,现在该称她太后了。亭风说,遗诏现在太后手中,她看过了。”
“可是太后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她的眸子充满迷惑。
“因为他们认识。”
“他们怎么会认识?”
“亭风今晚告诉我两个天大的秘密,一个是遗诏上所书的内容,另一个……”穆展颜再次停顿,深深叹息,“另一个秘密就是,亭风的真名并不叫花亭风,而是叫纳也亭风。”
“纳也?像是异邦的姓氏呀!”
“对,这是北梁皇后一族的姓氏,亭风在北梁的时候,曾被封为西诚王。”
“他是北梁人?”她惊愕万分。
“嗯,而且还是北梁皇族。”
“那么他为何要隐藏身份来到我周都?”苏怡说完,忽然恍然大悟,“难道……他是奸细?”
“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吗?”穆展颜苦笑。
“可他为何要把这一切告诉你?”
“他在逼我称帝,用他的友谊来逼我!他说此次坦言了自己的身份,我要嘛揭发他,害他命丧周都;要嘛就称帝,在我称帝之后,他会以北梁西诚王的身份,力谏北梁帝与我国修好,永息梁周两邦纷争不断的战火。”
“他不过是区区西诚王,那北梁帝会听他的话吗?”
“他说就算逼宫力谏,也会逼北梁帝就范。”
苏怡听完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言语,久久无声。
“怎么了?”他轻轻拥住她,“在担心我吗?你不愿意我称帝?是呵,当初在御花园中,你我定情之时,我曾发誓不会与太子争夺皇位。”
她轻轻摇头,道出让他意外的答案,“不,展颜,此一时,彼一时,慧者视时而动,如今我赞成你称帝。”
“什么?”穆展颜怔愣。
“当初我不想你与太子争位,是因为我不愿你搅进政治的漩涡,可如今若让太子即位,北梁与我国战事必起,就算你我能找到一处世外桃源避难,但看着天下生灵涂炭,你我真能安心吗?展颜,我不愿意你当一个争权夺利的人,可更不愿你当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呵。”她说此番话时,目光炯炯,语意坚如磐石。
“青旋……”穆展颜没有再说什么,只唤了一声他替妻子取的名,语气里除了情深,还有感激。
“太后什么时候宣诏?”靠在夫君的胸膛,良久良久后,苏怡才问。
“对了,刚才忘记告诉你,此事成与不成,关键在于太后是否愿意拿出那封遗诏。”他笑了笑。
“怎么?先帝那样宠爱她,那样信任她,临了她却要作乱吗?”她担忧再起。
“她与我邦有家仇。”
“家仇?”
他用最简短的句子,把文妲对南周的恨意根源说了一遍,这些也是方才花亭风告诉他的。
“这事……”苏怡皱眉,“这事好蹊跷。”
“我与亭风也是这么觉得,如今要派一个咱们都信得过的人去查明真相,这样才能让太后拿出遗诏。”
“铁鹰!”她眼睛一亮,与夫君同时道出一个名字。